我虛弱地點點頭。這種虛弱來自於忽然得知,我有了我們的孩子。沒有告訴小兵,對於這個忽然來臨的孩子,我沒有太多的欣喜,只是震驚和慌亂。當醫生證實了這一切時,我胃裡一陣絞痛。醫生說,你身體挺虛弱的,考慮一下,還是生下來吧,不然很影響體質。我強裝笑容,我愛人在國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付得來,讓我考慮一下吧,謝謝您,醫生。輾轉了很多個不眠之夜。小兵說,冰藍,你有心事麼?你生氣了?沒有。我撫著小兵的頭,別那麼敏感,我只是有點悶。冰藍,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蓓蓓說,你是不是過得不好?小兵對你不好了?你告訴我,我給你出氣。要麼你搬回來吧。我虛弱地搖頭。蓓蓓,我有了小兵的孩子,可是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告訴我該怎麼辦?小兵知道麼?不知道,我不想讓他知道。冰藍,你們之間是不是出問題了?沒有。我笑笑,很無奈。你別騙我,我就知道。我早說了,你們不合適,你就是不聽,回來吧。我搖搖頭。我不能離開小兵,你知道的,我愛他,他就像個孩子一樣,他需要我,你明白麼?但是,我暫時還沒有結婚生子的打算。冰藍,其實你心裡也沒有譜,對麼?我不說話。這事不能拖,如果你決定了,我陪你去。只是不告訴小兵的話,你覺得合適麼?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蓓蓓,求求你了,你幫幫我。我感覺自己像寒夜裡一隻無助的流浪貓。蓓蓓扶著我,我手腳冰涼。很和藹的醫生,我卻仍舊害怕。一種冰冷的機器,切入你的體內,切走屬於你和你所愛的人的生命,那是怎樣一種悲哀,悲哀到沒有疼痛。沒有人知道,我是多麼想要這個孩子。想起小兵以前對我說,我們要生一個足球隊出來,你當拉拉隊長,我當教練。躺在雪白的手術床上,心生悲涼,我們是如此的相愛,有什麼理由要丟棄我們的孩子。可是,接下來又會是怎樣的日子呢?沒有勇氣去面對,對生活,我逐漸失去了信心。冰藍,以後怎麼辦呢?蓓蓓擔心地看著我。不要告訴小兵,好麼?讓我去你那兒住兩天,你給小兵打電話,告訴他你心情不好,讓我陪你兩天,讓他放心。蓓蓓看著我,眉頭緊鎖,冰藍,命運為什麼會是這樣,我怎麼做才能補償你呢?蓓蓓,說什麼呢你?冰藍,小兵不是個壞人,但他不適合你。這世界上有很多的好男人,你怎麼就想不開呢?你不是救世主,小兵也不是你所能拯救的,為自己想想,好不好?我的肚子很疼,蓓蓓,讓我睡覺。我甚至希望,這一覺就再也不要醒來了,以後的日子,該如何去面對呢?我離不開小兵,為什麼會離不開小兵,我開始痛恨自己。夢裡,好多的血,好多的血,一個小孩子滿身是血,他對我說,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了,為什麼不要我了?為什麼?我開始重複這個夢,並在夢中驚喘。冰藍,又做什麼夢了?每每小兵把我搖醒,倒杯溫水給我壓驚。是的,小兵仍舊對我關懷得無微不至,不管我們怎麼吵架,怎樣無法走入彼此的內心。我想,我是對不起小兵的,我開始有一顆內疚的心,開始懷著內疚的心情善待小兵,並且開始強顏歡笑。我的內心在滴血,用生活演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情開始有了好轉,小兵的工作也有了成績,我們也不再經常吵架,我們開始學著少要求對方,多反省自己。生活似乎上了一個平穩的軌道。但是,這種安靜之下卻隱藏著巨大的風暴。頹喪地走下車,平日裡我總將脊背挺得直直,腰肢輕扭,離開小兵,一夜間,我變成了美麗的女子,是的,是女子,不是女孩。而現在,我惟一的感覺就是累,累於與工作的周旋,與男人女人的周旋,與流言蜚語的周旋,與思念的周旋。我只是一個疲憊的女孩,是的,是女孩,不是女子。我記得已經銷毀了所有醫院的證明,小兵沒有理由知道的。當小兵發怒的獅子般站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感到手腳發涼,該來的終於來了。冰藍,你對得起我,對得起你自己麼?小兵紅著眼睛,你這個沒人性的女人,我終於看清你了。小兵的喉結顫動著,已經說不出話來。你別這樣,你聽我說。我不想聽,你走吧。小兵的語氣出奇的冷。好,你不走,我走。他發狂地闖出門去,我在門內,癱倒在地。我知道小兵不會回來了,他不會原諒我了。爐子上還燉著小兵愛吃的排骨湯,我一把把湯砸在地上,腳被燙起了泡。我知道,小兵再也不會從哪個拐角蹦出來,心疼地捧著我的腳了。是的,我總是要折磨自己,才能看到他對我的心疼。日子很快過去,半年了,我再沒見過小兵,屋子裡到處都瀰漫著他的氣息,有時候我會很想很想他,想他溫暖的懷抱、細長的手指、純淨的眼神,想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想他生氣時發紅的雙眼,想在一起時所有的快樂。人原來是這樣一種動物,時間長了,所有的回憶便被過濾,剩下的都是美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