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皇上立太子的那段時間,就在邸報上面說過:皇上起兵本意只是為了清君側,可惜來到南京後建文皇帝卻為奸人所害,結果玉石俱焚。皇上考慮到國無長君於國不利,因此只得勉為其難登上大寶。建文皇帝本身並無大過卻不幸隕命,皇上對建文皇帝的遺孤朱文圭甚為憐惜,因此將朱文圭封為一字並肩王。
而這天接到的邸報則詳細說明了一字並肩王的權力和義務。一字並肩王享受雙親王俸祿,受二跪六叩之禮,儀仗與太子相同,而且此爵世襲罔替。
若只是這些虛禮,王鈍倒也不至於那麼激動即便一字並肩王的歲祿高達兩萬貫,可是這與他王鈍有什麼關係?一字並肩王又不會分一文錢給他。
關鍵之處在於,邸報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皇上已經下令擴建燕王府以便作為一字並肩王的王府,而且,將北平改名為北京,將之定為陪都。此外,皇上還在陪都設置了與六部平級的監察部,監察部由一字並肩王直接領導。從職責上看,監察部幾乎可以看成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六部。
監察部能夠監察各級官員倒也罷了,其他的,僻如兵、禮、工、戶各部職能王鈍也不看在眼裡,令他最為興奮的卻是:凡是被監察部察明罪行的六品以下的官員,其職位均由監察部吏局推舉人選擔任!而且,如果監察部推舉的知縣佔據了大明帝國本土1171個縣當中的586個,皇上就會將皇位禪讓給一字並肩王不僅永樂皇帝本人,他子孫後代也必須遵循這條規定!
作為已經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大臣,王鈍對禪讓一事看得比較透徹。
雖說在特定的條件下,監察部可以推薦官員接任,但接任官員仍然屬於朝廷官員,地方賦稅仍舊向中央繳納。也就是說,財權仍然完全被中央牢牢把持著。
雙親王俸祿每年有兩萬貫。民間形容一個人富有總是用萬貫家財來描述,可見兩萬貫確實不少。然而之前王鈍是戶部尚書,清楚地知道兩萬貫對於朝廷的一個部門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監察部下屬機構有六個局,僅僅只是刑局想要招募足夠多的探子,那兩萬貫也遠遠不夠。
從理論上講,一字並肩王還擁有呂宋的采邑收入。當今皇上將「左逆文臣」流放到呂宋之後倒也並不是不聞不問了。皇上專門開設了一條定期航線,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船抵達呂宋,送去「左逆文臣」們最急需的物資和人力。但問題是,送去的物資和人力並非免費贈送,「左逆文臣」們一窮二白,因此這些高價物資和勞動力都是以年息20%的借款名義記帳的。即便「左逆文臣」們最終能夠在呂宋站住腳,但是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恐怕一字並肩王的采邑收入都是為零吧。
既然財力所能支撐的監察系統與錦衣衛注1)相比簡直就像是螞蟻和大象的區別,那麼,除非只有朝廷任命的官員才貪污受賄,而監察部推薦的每個知縣都是一文不貪、一介不取的清官,否則,監察部推舉的知縣又怎麼可能佔據大明帝國本土1171個縣當中的586個?要知道,監察部固然可以監察皇帝一系官員的貪污受賄行為,但朝廷方面同樣也可以監察一字並肩王一系官員的貪污受賄行為!
兩邊力量一對比,王鈍覺得想要達到禪讓的條件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不過。這一點並不重要。重要地是。聖旨裡宣佈「任命王鈍為監察部尚書」!
不可能比得上錦衣衛有什麼關係?無論如何。他王鈍仍然是一名實權部門地尚書!
三天後。王鈍滿面春風地抵達太原。
雖然正是秋風蕭瑟地時候。但王鈍卻覺得全身發熱不排除這是發燒所表現地病理現象地可能。
接到任命自己為監察部尚書地聖旨後。王鈍立即打發跟在身邊地官差回京。只帶著兩個長隨直赴太原。無他。想弄個開門紅而已!
但凡附廓省城地知縣。若是沒有長袖善舞地能力。坐在這種位置上最受煎熬。其他地知縣由於天高皇帝遠。因此可以舒舒服服做個百里候。但附廓省城地知縣在知府地眼皮子底下不說。連一省之行政長官布政使也在跟前。說不定頭天放個屁布政使第二天就聞到了。而此任太原知縣能夠穩穩當當地坐穩這個位置。顯然和上官們關係處得不錯官場上人所皆知地秘密。能與上官關係處得不錯。那麼逢年過節所送地禮肯定不薄!
因此,王鈍下意識地覺得太原知縣必定有馬腳可捉。既然如此,那幹嘛不拿太原知縣開刀呢?畢竟在整個山西省,太原知縣可是地位最高的知縣!
退一步說,即便那個太原知縣做事很隱秘,王鈍一時之間發現不了他的把柄也不能算是完全失敗。太原畢竟是山西的首府,一省之行政長官、刑名長官的府衙都在這裡,大量的雜佐屬官也在這裡辦公,比起那些偏遠縣城,逮出幾個失職犯罪的自然相對容易些。六品以下的,空出來的官職可由監察部推薦人員擔任;六品以上的官職雖然不能取代,但是抄家的收入卻可以由監察部支配!
為了不讓太原的官員發覺,王鈍連橋子也不坐,只是雇了一輛車。晝夜兼程,只花了三天的時間便走完了預計中七天的路程。
到了太原,王鈍將車馬行的馬車打發回去,也不拜訪山西的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就悄悄窩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裡。
好好地休息了一天,王鈍覺得精力已經基本恢復了,於是開始微服私訪。
對於老爺的差事,兩個長隨比王鈍還要積極。
這兩個長隨長期跟隨著王鈍,雖說學識水平比秀才還差得遠,但好歹也識得幾個字。王鈍獲得監察部尚書的職位後,興奮之餘無人傾訴,於是有意無意地將自己如今的職權揀著能說的給他們說了一些。話裡話外,大致意思就是兩個長隨只要跟著他好好幹,將來即便當不上知縣這樣的主官,但是象縣主簿、提舉司吏目、贓罰庫副使之類的雜佐官職,也不是絕對沒有機會的。
俗話說宰相門房七品官,自家老爺以前擔任的戶部尚書離著宰相也只不過差一點,因此這兩個長隨也就一直覺得自己的地位在九品官之上。但再怎麼說,奴僕和正兒八經的官員畢竟有著天壤之別。如果真的能夠當上什麼縣主簿、提舉司吏目、贓罰庫副使什麼的,那豈不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就這樣,各懷心思的主僕三人不聲不響地上了街,四處閒逛。
漫無目的的瞎逛了老半天,街上的人雖然不少,但路人們除非是相識的才會見面後打個招呼,基本上並沒什麼人在街頭上聊天說話。好不容易看到幾個熟人站在一家店門口天南海北地聊著天,但王鈍主僕也不好湊得太近。遠遠地聽了一會兒,那群人又散了。王鈍主僕在遠處只是隱約聽到隻言片語,根本聽不出什麼門道來。
王鈍皺了皺眉,歎了口氣。
「就這樣在大街讓聽閒話,就算是聽一整天也未必能夠聽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其中一個長隨連忙說道:「爺說的是。不如我們去酒樓吧。酒樓裡面三教九流都要,收集消息那是再容易不過了。」
另一位長隨撇撇嘴。「老爺,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去酒樓也聽不到什麼。不如我們到縣衙附近轉轉,如果正好遇到打官司的最好。即便遇不到,住在縣衙附近的百姓,知道的情況也比平常的百姓多些。」
王鈍覺得後者的意見不錯,於是一行人直往縣衙而去。
離縣衙大約還有半里地的時候,隱約看見縣衙附近聚集著一大群人,王鈍心中大喜。
王鈍曾經當過知縣,知道縣衙附近聚集一群人多半不會是什麼好事要麼,是縣官收刮得太厲害,惹得群情激憤;要麼,就是因為縣官收受賄賂後判決了一起太過明顯的冤案,結果百姓們出於義憤堵在縣衙門口求個公道;最不濟,也是哪裡受了災,災民們在某些大膽刁民的鼓動下前往縣衙尋求救濟,這種事一個處理不好,知縣也是很容易吃掛落的。
不知不覺地,王鈍加快了腳步……
注1:此時王鈍還不知道朱棣已經著手成立東廠系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