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維和小維姐姐去探望的時候,我裹在臉上的紗布還沒有解掉。
「看吧?這就是犯二的結果。誰讓你當初說無所謂的?現在雖然沒被賣到乍得,但是已經被『打包維對我說著廢話,「不過,你大概會被賣到埃及的,因為怎麼看你,都覺得像木乃伊。」
「木乃『一』?我覺得,我應該更像木乃陪阿維犯二。
「呵呵,看來你精神好一點了?都能犯二了。」小維姐姐鼓起掌來,「看來,國家還沒有損失一位犯二棟樑啊。」
「你怎麼會弄成這樣的啊?」阿維看著我滿臉滿身的傷痕,問我。
「我嗎?肉體之痛消減內心之痛,氾濫的假純小說裡都是這麼說的。」我笑起來,面對著阿維的驚詫,繼續解釋,「那天騎車不小心,前面兩個搬運工人,腦筋有問題,倆人搬一塊兒玻璃,橫著走,我迎面撞玻璃上了。」
「你說你,自己也不小心一點,上次把腿撞壞了,這次是全身,要是哪只企鵝跟了你,豈不是要天天為你擔心麼?」小維姐姐善意地埋怨了兩句,「好在我們家阿維沒這麼粗心,是吧?」
「其實,要怪就怪那塊玻璃擦得太乾淨了裝模作樣地垂頭長歎,「還有就是我隨身聽聲音開得太大,沒聽見那兩個工人嚷嚷。我猜,一定是上天給我的恩賜,讓我受傷,然後讓企鵝們都來關心我,哈哈!」
「你,你!」阿維指著我,想了半天,冒出一句,「你被撞糊塗了吧?」
「沒有啊,我只是想清楚了而已。我至少應該好好學習,考試,畢業,對吧?」
「話是沒錯。我本來還想要告訴你,植物組的老師說,寒假讓咱們開始做課題呢,如果做得好可以在專業學術期刊上發表的。還有,老嚴也讓你在家修養的時候,沒事多看看解剖和生理,說補考的事基本上定了,讓你盡量考好。」
「我在看啊,看得可明白了。」我從手邊拿起解剖書來,沖阿維晃著。
「阿維啊,葭都開始好好學習了,剩下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啊?」小維姐姐故作為難的樣子,「你總不能跟獾子似的天天混日子吧?」
「獾子挺好的,哈哈,可以提煉『獾油』。」阿維應付了一句,又轉向我,「這個,雖然結果是好的,但是我還是想知道,你自己是怎麼想明白這些道理的啊?」
「道理?水瓶座不是聰明嘛。」
「打你的聰明!你要是聰明,哪至於解剖考不及格、害我們一起替你擔心?」
「好吧,我說實話,你們不要友邦驚詫。」我一臉虔誠,做了個拜佛的手勢,「是路上碰到的和尚讓我想清楚的。這個,佛光普照,遮體袈裟,光芒映射,千年法身,古剎鐘聲,驚飛林雀,人間香火,殿堂飛舞。阿彌陀佛!」
4
「阿維啊,過來看看,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當阿維正和我較量犯二功力到關鍵時刻,小維姐姐輕輕地招呼了兩聲。
「哈哈,不犯二了,在高潮中結局,戛然而止,回味無窮,謝謝謝謝。」那廝摳了摳嘴角,笑起來,拍了拍我的腦袋,「年輕人,好好幹,你們就是陰雲密佈的天空中八九點鐘的太陽。」
只恨我胳膊上纏著繃帶,影響了揮拳的速度,讓那廝逃將開了。
「你來看呀,」小維姐姐指著我的書桌,給阿維看,「葭,我知道你最善良了,來,你來給阿維解釋一下,這些是什麼啊?」
書桌一角,檯燈的下面,是澎澎送我的那串鈴鐺,還有一枚書籤。
「哈哈,這個我知道。」阿維把腦袋整個貼在書桌上,看著鈴鐺,「這就是天庭中的六大秘寶之一:捆仙繩!」
「阿維∼」小維姐姐抓住阿維的袖子,拽了兩下,對於那廝的犯二表示不滿。
「另外一個,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覺得不像芭蕉扇啊,這個嘛——」阿維說著轉而面向我,「還是你來說吧。」
「先讓我來猜好不好呀?」小維姐姐也轉過頭來,「我猜啊,這是個書籤,對吧?」
「當然是書籤啊!」阿維撇撇嘴,「你怎麼能這麼傻呢?不是跟你說,在外面不能讓人看出你傻嗎?來,趴下,不許再說話了,回家以後給你帶魚吃。」
「嗚,嗚,帶魚,呵呵。」小維姐姐縮了縮脖子,對剛剛說的傻話表示抱歉,「我還是繼續猜,好吧?我猜啊,這一定是哪只企鵝送給你的,或者是你要送給哪只企鵝的。」
一個看上去非常精美的全手工製作的書籤。
「這個,其實就是拿兩張投影儀專用的透明投影片,把植物標本夾在中間,塗乳膠固定,剪一個適當的形狀,然後拿線來一點一點把邊緣縫上當作固定。」我淡淡地笑笑,回答小維姐姐,「說起來也挺簡單的,回頭我教阿維,讓他給你做著玩。」
阿維急忙把腦袋晃得花枝亂顫,連聲說著不不不,然後用什麼「水瓶座的古怪伎倆太難學」為借口,矇混過關,趁著小維姐姐一臉狐疑,趕快把話題叉開了。
那廝說:「你還沒告訴我們,這個書籤,到底來自何方、去向何處啊?」
「你看看,裡面的植物標本你認識嗎?」
於是阿維再一次湊上去,先用鼻子聞的,然後用耳朵聽,當那廝正打算改成用舌頭舔的時候,被小維姐姐制止了。
「這個,藍色的小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溢清,亭亭淨直,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哈哈,好東西……」阿維搖頭晃腦,猶豫了半天,「這個,可是,是吧,哈哈,我不認識。」
「那你也不要背誦《愛蓮說》嘛,趴下!回去不許你吃帶魚了。」小維姐姐打了阿維腦袋一下,只是輕輕的,不像澎澎那麼勢大力沉。
「這個,勿忘草,又叫勿忘我,亞高山草甸分佈,紫草科的,Boragiaeae一類。」
阿維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像在看著一隻五條腿的峨眉山獼猴。
「你,不會這些天真的在好好學習吧?」
「實習的時候,我專門爬到山頂上去採的標本。」我給阿維他們倆講故事,「因為上山之前,我跟澎澎說過的,花店裡賣的『勿忘我』其實應該叫『翅莖補血草』,不是植物學上所說的『勿忘我』,所以——」
「所以,她就要看看真正的勿忘我,是吧?所以你就專門爬到山頂上去採哦。」小維姐姐兩眼放光地感慨著,「還做成這麼漂亮的書籤,真不錯,呵呵。」
「那,你怎麼沒給澎澎送過去啊?」
「這個,這是澎澎被我氣得下山了以後,我才去採回來的。」我歎口氣,目光黯淡下去,「反正現在也沒什麼意義了,你們要喜歡,就拿走玩吧。」
「你不會吧?」阿維摸摸的我額頭,「既然不發燒,說什麼胡話?我還以為你已經正常了呢。你該去把這個書籤送給那個『愛上你的豬頭三』啊,是吧?買賣不成仁義在,誰知道萬一哪天她跟你又舊情復燃了呢?」
「阿維∼」小維姐姐又開始拽阿維的袖子,「既然葭都答應送給咱們了,要物盡其用,是吧?咱們就拿走吧,這樣葭也會安心一些的。」
阿維剛要開口阻止,小維姐姐狡黠的眼光就讓那廝乖乖閉上了嘴巴。
看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語言動作,我的胸口一陣緊縮。
既而,頭上的傷口開始刺痛——這次是被小維姐姐一掌打到的後果。
我咬著牙,抵抗著神經末梢的靈敏反應,然後抬起頭來。
小維姐姐打我一掌的同時,笑瞇瞇地說:
「你怎麼又發呆了啊,傻貓?」
那句「傻貓」,讓我真真切切地想起了澎澎,澎澎的語氣,澎澎的眼神,甚至澎澎凶狠毒辣的「屠貓神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