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趟過路車,看看硬座那邊幾乎是人挨人人擠人一個摞一個的場面,王鵬就嚇出來一身冷汗。
臥鋪,也不是那種包間形式的。就是小鴿子籠的樣子上下三層,王鵬拉著小周找到自己床位之後,就看到幾位大哥正在那摳腳打牌。
「麻煩讓一下。」王鵬和小周的床位都在二層,不上不下的位置很好,不過鋪上已經擺滿了衣服行李包之類,「這是誰的東西?麻煩拿走可以麼?」
下鋪上正打牌的三位看他一眼,誰也不說話,回頭吆五喝六繼續喝酒打牌。
「那個,這是誰的東西?」王鵬以為不是這幾位的了,站在過道裡衝著周圍喊,「這是誰的東西放在我鋪上了,麻煩拿走好不好?」
有人探頭過來看兩眼,依舊各忙各的誰也不回話。
奇怪了!王鵬站在那問打牌的那幾位:「這是您幾位的東西麼?」
一個光頭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看他,隨手扔出一張牌:「調主!」
哎!王鵬過去拍拍幾位的肩膀:「我鋪上那些,是您幾位的東西麼?」
三個人一光頭一短髮一偏分,誰也不看他依舊打牌喝酒。
這時候火車開始動了,輕輕的一晃之後開始慢慢的加速。
「這東西有人要沒有?!」王鵬看著火車已經啟動,搖了搖頭,「這東西到底有人要沒有!」
還是沒人說話。
很好。王鵬笑了起來,抱著行李包坐在窗戶邊上衝著小周招手:「來,先坐一會兒,一會兒哥哥帶你去餐車吃夜宵。」
「吃什麼?」小周聽見有東西吃立刻來精神了,「我要吃烤乳鴿,還要吃五香麻辣狗肉!」
這個恐怕不會有。王鵬連連搖頭:「也就是弄點五香果仁之類,要是叫個熱菜估計這一晚上咱就別睡了。」
周與非不滿:「晚上我只吃了碗拉麵,好歹讓我吃飽行不?」
這話聽著耳熟。王鵬因為受不了爹媽和安雅的婆婆媽媽唧唧歪歪而提前離家,帶著小周在火車站後面的李老牛肉麵館一人一碗麵打發肚子。而吃不慣麵食的小周吃了幾口就撂了筷子,到了火車上開始叫:「我餓了!」
「過一會兒,過一會兒帶你去吃東西。」王鵬看看列車已經經過了楊村,笑了起來,「我要先把咱們的床位問題處理一下。」
他看到列車員過來查票,笑著招招手:「同志,麻煩幫我看一下我的票好吧?我不識字。」
周與非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左右的搖晃著腦袋莫名其妙。
列車員看到王鵬在這坐著抱著行李的樣子就頗覺不順眼,掃一眼票之後拍拍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兩個中鋪:「就是這。」
王鵬把票拿回來:「那好,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誰的,在這兒再問一次,」他提高聲音,「這些都是誰的東西?到底有主兒沒有?沒人要就扔了啊!」
依舊沒人理,王鵬伸手把車窗打開拿過來一個包袱扔出去:「小周幫忙收拾東西。」
周與非對於這種事情一向愛好,樂不得的左右伸手撈起一片順著窗戶往外扔。
終於有人說話了。打牌三人眾顯然想不到這對兄妹真敢動手,慌不迭的過來阻攔,但兩張鋪上小半的東西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你干哈!」光頭短髮長髮一起撲過來摟手抱腰攔著王鵬和周與非的繼續行動,「你們找死!」
「別動手!」列車員看著五個人廝打成一團,叫了起來,「警察!警察!」
乘警們的效率還不如一般警察了,從接到報案到趕到事發現場要穿過十幾個堵的水淌不過的車廂,所以他們乾脆也不著急了,慢悠悠的沿著前面賣貨小推車開闢出來的道路前進。
「你們幫忙勸一下好不好?」列車員在同志們還沒趕到之前只能求助於同行的乘客們,「這樣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只不過沒人理她,尤其是有一團紅光爆出來之後更是女的尖叫捂臉男的拍掌跺腳吹口哨。
王鵬在這時候才見識到了周與非的彪悍:小姑娘抓著那光頭脖子上的肉按著腦袋往鐵梯上撞,三下五下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見了血,光頭抱著梯子哇哇大叫卻不知為什麼就是掙不開那兩隻小爪子的掌握。
不能不攔著了!王鵬丟開纏著自己的兩人,跳過去抱住了有些興奮過頭的周與非。
場上形勢很奇妙。周與非揪著光頭的脖子不依不饒,王鵬攔腰抱著周與非,另外兩個人掛在王鵬身上向後拖。
「都別鬧了!」乘警們和隨車的警察終於趕到了,七手八腳的把滾成一堆兒的五個人拉開,「都跟我們走一趟吧!」
走就是了。王鵬好容易把周與非拉了出來,看到那張小臉蛋嚇了一跳:滿臉紅潮大眼睛水汪汪的眼角上挑,肌肉有些很不正常的緊繃。
這是要高潮麼?周與非扭了扭手腕看看左右,似乎恢復了一些正常,低眉順目的躲在王鵬身後緊張兮兮的看著警察。
事情的解決很簡單,警察對於這種連立案都不需要的小鬥毆處理起來得心應手經驗老到。
在警務室裡,光頭三人眾把證件拍在桌子上發飆:「我們是警察!」
王鵬同樣把證件拍在桌子上一起發飆:「我們是國安!」
20分鐘之後,王鵬和腦袋上裹著紗布的光頭勾肩搭背的從醫務室出來嘻嘻哈哈:「你要早說你是公安的,何至於打成這樣子。我那妹妹下手沒輕重,你多包涵。」
「哪,我們不對,你要早說你是這個,」光頭點了點腦袋,「我們哪還能這麼裝老警察。那點東西扔了就扔了,也沒什麼值錢的,前面那些事兒你別往心裡去才是真的。不打不相識麼!」
周與非不知道這些剛才還打的不可開交的一幫人這是怎麼了,現在只知道自己的床位可以睡了,立刻手腳麻利地爬上去。
「來,兄弟,嘗嘗我們東北特產煙。」偏分頭拿出一個小煙盒,又拿出來幾張小白紙做煙卷,很熱情的遞給王鵬。
王鵬坐在那抽了一口,點頭:「有勁!」
「那可不。」光頭得意的很,敲敲床板,「上面的小妹妹,要不要來一根?」
周與非是貴南人本來就抽煙,只不過到了京城之後因為郭懷玉說女孩子抽煙影響形象才戒了,現在看到煙絲也是見了親人,伸手下來拿一根。
王鵬看一眼吞雲吐霧的小周,晃晃腦袋:「你們三位去哪公幹?」
光頭又打開一瓶白酒,給眾人都倒上一杯:「去路南源城。有個案子,我們過去協助調查。」
「什麼案子?」王鵬很好奇,「方便的話,就說說。」
光頭遞給他一杯酒,笑著說:「也沒什麼不方便說的。我們是林吉刑偵大隊的,有個小子跑到我們那先姦後殺,禍害了倆閨女然後潛逃,上邊定下日子要我們局一個月內把那小子抓著,一路追查的兄弟好容易說在源城那找到線索了,所以我們趕緊趕過去幫忙。」他攤攤手,「大兄弟你去哪?」
「巧了!」王鵬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我也去源城。」
「你去源城幹啥?」光頭很好奇的看一眼在那抽著煙聽故事的周與非,「你們也去抓人?」
王鵬點點頭:「對,不過抓的人跟你們不一樣就是了。正式介紹一下,這是周與非,我叫王鵬。」
「本家,本家。」短髮那個哈哈大笑一拍大腿伸出手來,「我叫王亮,這個雞子兒亮叫韓大綱,這個叫陳漂。」他指指那個偏分,「這小子小資的很,局裡上下幾百號人就他一個敢留偏分的。」
這也行?王鵬很好奇:「好像你們那都有規矩,頭髮必須平頭吧?」
「這小子混蛋的很,處長專門找他下狠話說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他都不改。」光頭韓大綱哈哈大笑,「不過這小子有本事,這可是我們隊裡算是有前途的未來之星!」他端起酒杯,「來,干一個!」
這三位警察也不是什麼好鳥。可王鵬也不是,加上一個什麼都好奇的周與非,五個人一邊詐金花一邊聊大天。光頭講的都是以前他們辦過的案子,比如什麼河裡發現一無頭女屍上下不著寸縷,手腳全被罪犯砍掉,然後他們立下軍令狀,尋找一切蛛絲馬跡終於趕在日期前破案之類。
「民警啊,都是他媽的一幫小混蛋兒在那瞎干。」光頭說起來一些事情就憤憤不平,「結果現在老子腦袋上的帽子也跟著背黑鍋。奶奶個卷的,老子去抓的人都是他娘的亡命之徒。就說那次破了個有槍的案子,有兄弟剛衝進去當場就被兩把槍直接打死,最後找的狙擊手才算把事情解決了。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拚命,指不定什麼時候一顆子彈過來就光榮了。光榮之後要是黨員還好,不是黨員的連他娘的撫恤金給的都少!」
「兩分法,兩分法。」王鵬安慰有些激動的刑警們,「四六開麼。」
「哪能四六開!」短頭髮的王亮不平,「三七開還差不多,我們這些好警察是三,壞警察七。」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不過你們這幫老兵油子也好不到哪去。王鵬搖搖頭:「好警察還是不少的。」
「早晚局裡要成養老院。」陳漂也跟著搖頭,「就拿我們這幫人開練,我們容易麼!刑警最難干了,抓到人是理所應當,抓不到人打你個失職往不知道哪個小派出所一調後半輩子就算打發了。」
「抓壞人是理所應當。」光頭聽著意思不對,把話往回圓,「不過現在犯法的一個比一個精,還有那高智商犯罪的,一個屍體擺在那除了知道是怎麼死的之外其他的一點線索都找不到。而且有的時候案子查著查著就查不下去了。那次,」他開始講故事,「我們抓到一個小子,搶劫傷人,一開始也沒想能問出什麼東西來,可那小子自己慫,三五句話就把幾個懸案給扒了。可我們把口供交上去就等著把那些案子都結了的時候,上邊又沒動靜了。等我們再打聽打聽,說有幾個案子涉及問題比較深刻……奶奶的,根本不讓老子抓,最後還把破不了案的罪名往老子們身上推,老子招誰惹誰了!」
「沒錯!」王鵬連連點頭,「以前我也見過這種事!」
這話讓光頭他們大吃一驚:「不會吧?你們還有不敢抓的人?」
王鵬沒見過,但聽說過,在情報局那混了好幾天,好多以前想不到的東西都算開了眼了:「不新鮮。」但他不能把這些事情說出來,「跟你們說這些沒用。對了,通緝令給兄弟看看行麼?」
「沒問題。」光頭從一個包裡拿出來一台筆記本電腦,打開給他看照片,順手把槍塞進去,「就是這小子,李光星,源城人,今年33,在俺們那殺了倆。」他把電腦推到王鵬身前,「你看看,到了源城你們也多幫忙找找他。」
此人很濃眉大眼啊。王鵬看著圖片歎了口氣搖頭:這年頭,濃眉大眼的怎麼也這樣了?
「對了,你們要抓誰?」光頭把電腦放在一邊,「要是有照片什麼的,給我們也看看,沒準也能幫上你的忙。」
這個……是個問題。王鵬差點哭出來:我要是有照片,也不著急了。
「我們就是一問,要是有什麼不能說的,就別說。」陳漂看王鵬臉色不對,連忙說,「我們能理解。」
周與非這時候撇撇嘴說:「照片?沒照片,也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姓什麼叫什麼,現在還在不在源城都不好說。」
刑警們很驚異的看了一會兒他們,終於歎服了:「我以為,只有刑警不好幹,沒想到你們竟然……」
王鵬歎了口氣,端起酒杯又一次一飲而盡。
邊上睡了幾個刑警,並不是什麼很舒服的事情。周圍看過一圈熱鬧的乘客們躺在床上苦笑:而且還有倆明顯比警察高一檔次的……
得了,本車廂莫談國事。連乘務員推著小車進這趟車廂叫賣燒雞礦泉水的聲音都甜美了許多。
一個小間,六個床位,三個帶槍的刑警外加兩個國安警察交流心得體會。在滄平那上來睡頂床的那位也不睡覺了,搬個板凳坐在那聽故事。
源城距離九河倒不是很遠,13個小時準時到達。就因為這個準時,還讓刑警們驚詫了一把:「坐了這麼多年火車,還是頭次看見准點車。」光頭拍了拍王鵬的肩膀,「還是你們有威力,火車都不敢晚點了!」
王鵬把行李搬下來笑了笑:「你們現在去哪?」
「有車接我們。」王亮笑著擺擺手,「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得了。」
「不了。」王鵬幫他們把行李從窗戶上拉出來,「我們回頭給這邊的國安打電話,讓他們來接我們就是了。你們走你們的吧。」
「行,等完事了,找你喝酒去。」光頭點點頭和王鵬和周與非擁抱一下,轉身拖著行李往外走。
周與非看著他們離開,回頭看王鵬:「咱們去哪?」
「先吃午飯去。」王鵬左手拉著行李箱右手拉著周與非隨著人流向外走,「路南板面,胡辣湯,鍋盔,燴面,這地方好吃的東西多了!杜康酒也是大大的有名!」他走出火車站大門去看著路南的天空,「這裡可是國人的根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