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藏子 正文 二、大漠流火
    相信吧,即使這個世界坍塌下來,

    廢墟中也能找出通往新世界的路。

    ……

    大風村的災難已成遙遠的悲慘往事,永遠地深烙在阿都氏兄弟倆的記憶深處,不管多久,也無論什麼,都無法抹去他們心頭上這塊隱隱作痛的傷疤。但此時,在這令人沉醉的大漠黃昏裡,在這漫天的風沙之中,它卻被暫時湮沒了。

    已經走了半天了,他們仍然沒有發現什麼牛呀,羊呀,雞呀,大肥豬呀……,連老鼠也銷聲匿跡了。沙礫倒是有不少,彷彿這些可愛的動物都被施了魔法,變成了沙礫。樹也沒有,好不容易見到帶葉子的卻是一株株長在沙地上單薄又可憐的有刺灌木,這倒是他們想像得到的,他們甚至還能找到以前常吃了一些野菜,將它們摘取下來,合著饃饃嚼在嘴裡,還真是一種既新鮮又省事的嘗試,而且味道也不錯。

    天快要黑時,大漠的壞脾氣收斂了許多。兩個孩子也走累了,正想找個地方休息。這時,四周寂靜一片。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怪聲:「吁——!」。然後又是一片寂靜。兄弟倆瞪大眼睛,四處觀望,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現。正在惶恐中納悶,一頭騾子惡作劇地躥到他們面前,還作了一個鬼臉,嚇出他們一身冷汗。

    「哈哈哈!」那騾子顯然很得意,在兄弟倆驚魂未定時說,「嘿!我說,好兄弟,你們願意帶一隻勇敢的騾子去旅行嗎?」

    「啊!是你呀,鍋巴。」阿都amp;#822;旺驚喜道。

    「是的,是我,小朋友們,很高興你沒有把我忘了。」騾子說。

    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們跟一頭騾子怎麼會認識呢?原來,這頭騾子跟他們早就有過一段緣分。那是在大風村按照祖例祭祀大風神的前一天晚上,兄弟倆正躺在床上,後山上斷斷續續傳來的淒慘的哀號聲卻攪得他們不能入睡。按照祖例,這一天,一隻放了血的牲口將被栓在後山上,任由禿鷲——這些醜鳥據說是大風神豢養的食客——吃掉,以示對那大度量的瘟神的孝敬。「又是哪家倒霉的牲口?」他們想。但這次卻非比尋常,他們聽見,這畜生在嘮叨個沒完,而且,似乎是用人類的聲音。兄弟倆決定去看個究竟。到了後山,只見一隻騾子被捆住四肢,躺在地上,想掙扎已經沒了力氣。遠處有許多禿鷲在耐心地觀望,就等這騾子一斷氣,它們就可以享用它們的美餐了。騾子看見兄弟倆,就像看見救星,掙扎地嚷道:

    「快救救我!兄弟,我鍋巴可不能就這麼死了呀!」

    「天啦!騾子怎麼會說話?」可可奇吃驚地說。

    「這些帶刺的草味道雖然不怎麼樣,但一定有魔力,我沒吃多少,就跟你們一樣會說話了。噢!你們還站著幹什麼,快幫我把這該死的繩子解開。」騾子回答。

    「真是怪事耶!如果我們家的那只肥豬吃了這草,也會說話嗎?」可可奇說。

    「豬才不吃草呢。」阿都amp;#822;旺說。

    「嘿!你們在說什麼呢,我都快要死了,你們還覺得這很好玩嗎?」騾子叫道。

    「好吧好吧,我們這就給你鬆開繩子。」

    阿都amp;#822;旺本來對大風神的存在就心存疑慮,對村裡人這種殘忍的做法更是不滿,這些可憐的畜生在為它們的主人辛辛苦苦賣了一輩子命後,未了,還落了個這樣的下場,真是不應該。於是,就過去幫它解開繩子。獲救了的騾子這下可高興了,它先是舔著兄弟倆的臉,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然後就開始罵人,從眼前等著吃它的肉的禿鷲罵到只會裝模做樣的村莊祭師,最後詛咒它的主人將來生孩子沒屁眼。阿都amp;#822;旺問它將來有什麼打算,它說它寧可到處流浪,就是餓死,也絕不會回到村裡來。那晚,趁著夜色,它逃跑了。兄弟倆以為不會再見道它,沒想到,在這裡又遇上了。

    「原來你沒有走遠呀,鍋巴。」阿都amp;#822;旺說。

    「我打賭它一定是餓壞了,又想回來。」可可奇說。

    「我才不是那種賤坯子,我只是不想一個人走,那些豺狼可不會放過我。」騾子說。

    「你看到豺狼了?」阿都amp;#822;旺問。

    「有那麼幾隻,不過你們別怕,它們個小腿短,跑的也不快,——嘿!我說你們願意帶上我嗎?我可以讓你們騎在我背上。」騾子說。

    「可是,我得先跟你說清楚,鍋巴,我們可不是去做什麼旅行,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阿都amp;#822;旺正兒八經地說。

    「不管什麼事,都算我一份,好嗎?其實我不像他們說的那樣笨。」騾子說。

    「嗯,「阿都amp;#822;旺想了一會,說,「好吧,我們就一起走吧。」

    在兄弟倆看來,騾子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卻是可以信任的犧口,更何況鍋巴還會說話,有了它,他們的旅途可以少了許多寂寞。他們開始輪流著騎在騾子背上。

    他們在大漠裡的第一夜,過得還算平靜。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們就開始趕路,這是為了節省體力,再說了,有北斗星指路,他們也不怕在漆黑夜晚中迷失方向。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有嬉有鬧,不知不覺中,天就要亮了。夜空中的紅星相繼隱去,天邊絢麗的朝霞層層疊疊,呈現著的彷彿是他們光輝多彩的未來。大漠此刻的美景深深激勵著阿都amp;#822;旺,使他對未來產生了美妙的憧憬,就像他從家族長輩口中聽過的所有神話故事一樣,他希望自己也會有一個令人羨慕的結局。當一輪嶄新的紅日緩緩地從沙漠另一邊升起時,迎面走去的他又想,那裡不是東方嗎!那遙遠而神秘的天空底下會是什麼樣子呢?那裡的人們也像我們一樣生活嗎?父親在的時候經常告訴他,那太陽出生的地方曾經有過許多傳奇,有許多人建立過豐功偉業,有許多宮殿樓台,許多奇珍異獸,但也有許多殺戮,許多饑荒,許多事情被人遺忘,許多秘密被深深埋藏。父親還說,或許他們遠古的祖先曾經在那裡生活過,那裡的土地下面一定還埋藏著他們家族的秘密。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去到那裡,找尋這些秘密。但現在,他們必須先去鳳凰坡。

    彷彿是為了配合他美好的想像,此刻,在他的視野裡,真的有一個人從天邊剛剛升起的太陽底下走來。那人身上披著五彩霞光,走在起伏不定、長滿蒲公英的山坡上,哦,他彷彿就是能夠帶來光明和希望的神使。近了,更近了,近到可以看見他身上的行頭,只見他身穿棉衣,腰纏虎皮腰帶,頭帶毛氈帽,肩挑貨架,手搖撥浪鼓。他滿面風塵,健步走來。阿都amp;#822;旺認出他就是穿梭於大漠之中、兜售各種各樣小玩意的老貨郎,欣喜地說:

    「是貨郎大叔耶!」

    「沒錯,是貨郎大叔!」可可奇也高興地說。

    正說著,那人已走近到他們跟前,他似乎覺得在這裡不應該會碰見什麼人,只自得其樂地吆喝著那曲老調:

    「一座座山來一道道坎,

    一條條道來連著一處處村莊,

    我的光溜溜的腳呀戀著你那火辣辣的土啊,

    我的熱騰騰的心呀想著你油膩膩的眼睛!

    ……」

    這行頭和歌聲是阿都amp;#822;旺氏兄弟平淡的生活中最大的尉籍之一,因為他們總能夠從他的貨架上看到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也總能夠從他的嘴裡瞭解到大漠外面的精彩世界。每當他來大風村時,兄弟倆總是圍著他團團轉,即使光顧不起他的生意,也能夠免費聽他講故事。

    「嘿!死貨郎,臭貨郎——」騾子叫了起來。

    「鍋巴!你怎麼能這樣叫人家?」阿都amp;#822;旺制止了它。

    「我們犧口們都這麼叫他。」

    「可是從今天起,你要學會尊重別人了,你必須懂得禮貌才是。」

    「這?我看我還是少說話,免得又惹禍,對!少說話,聰明人都這樣。」騾子說。

    阿都amp;#822;旺跟老貨郎算是認識的,今天他們就要像他那樣穿越大漠了,便想向他打聽大漠裡都會有什麼在等著他們。於是,等老貨郎走近時,他客氣地和他打了招呼:

    「大叔,你好嗎!」

    「胡楊胡楊三千年啊!

    千年長成千年枯,

    還有千年沙裡臥約!

    世世代代心不死,

    心不死啦,心不死!

    可它要等的人為什麼還不來?

    ……」

    老貨郎仍陶醉在自己的吆喝聲裡,並沒有注意到有人喊他。

    「大叔!貨郎大叔!你、你好嗎?」阿都amp;#822;旺稍大一點聲說。

    「哦!兩小哥,好面熟啊,讓我想想。——哦,你們不是前面村裡喜歡聽我講故事的哥倆嗎?哈哈哈!真高興在這裡見到你們。」老貨郎放下擔子,豪爽地說。

    「我們也是。大叔,你這是要去大風村嗎?」阿都amp;#822;旺問。

    「當然,從這條道走,不去那裡,還能去哪裡?」老貨郎說。

    「可是,大叔,你還不知道呀,村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前幾日大風神來了。」阿都amp;#822;旺說著,又要傷心。

    「哦!」貨郎並沒有顯得很吃驚,嘀咕道,「一陣黑風,它終於來了,這樣看來,我倒應該去那裡看看。」

    「大叔,你說什麼?」阿都amp;#822;旺問。

    「哦,沒有,我是說,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呀?」老貨郎關切地問。

    「我們要穿越大漠,去鳳凰坡。」阿都amp;#822;旺全告訴了他。

    「穿越大漠去鳳凰坡!你在開玩笑吧?」貨郎大笑道。

    「我沒開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玩。」阿都amp;#822;旺認真說。

    「沒錯,我們要去找阿爸阿媽。」可可奇說。

    「小哥啊!我勸你們還是回去吧,你們走不出大漠的!」貨郎說。

    「不!大叔,我們一定要走到鳳凰坡,不然的話,大漠將與大風村一樣,也要遭殃啊。」阿都amp;#822;旺堅定地說。

    「小哥啊,你知道這大漠有多大多危險嗎?它可不比你們想像的那麼好玩啊!」

    「我們不怕!大叔,我知道你對大漠熟悉,你告訴我,怎樣才能走到鳳凰坡,好嗎?」

    貨郎坐在貨架上,重新審視著眼前的阿都amp;#822;旺,然後招他和他的弟弟到身邊,感慨地說:

    「難得你們小小年紀就有這份決心,好吧,我就告訴你們一些。」

    他的眼睛注視著大漠中遙遠的深處,彷彿那裡記錄著他許多刻骨銘心的經歷。兩個小孩翹首凝視著他飽經風霜的臉,如同凝望著鐫刻著神話和歷史的石碑。貨郎繼續說:

    「大叔我行走大漠數十載,看到了什麼呢?如果我不去記那些可憐的人留給我悲傷的記憶,那麼剩下的也只有偉大的傳奇了,是勇敢的人們用他們的血淚和汗水成就的一段段驚天動地的傳奇。孩子們啦!當你們走近大漠後,漫天的風沙會告訴你們它所見證的這些傳奇,而我卻不能用蒼白的語言去粉飾事實的真相,你們也不要妄圖去想像這些傳奇背後的事實,正如這一株單薄的蒲公英,它怎麼能夠撐起一片神奇的綠洲呢!而我們對於大漠的理解,比這一株蒲公英的葉子還要貧乏啊!因此,當你們要求我告訴你們大漠裡有什麼時,我只能對你們說,所有你們想知道的,用心去感受後,都會知道;所有你們想得到的,用力去爭取後,都會得到。堅強的意志、勇敢而博愛的心是你們通天的法寶。我相信,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殘酷並不是大漠的本質,那只是懦弱者的碑文;奧妙無窮才是勇敢者的日記。另外,我還要告訴你們,當你們看見風沙撩起沙層底下的皚皚白骨時,你們不要去哀憐他們,更不要去蔑視他們,因為他們曾經也跟你們一樣充滿豪情,而如今,他們痛苦的心已無所慰藉,哀憐和蔑視只會加重他們不死的靈魂的痛苦,惟獨希望的曙光才能使他們忘卻死亡帶給他們的絕望和煩惱。再者,當你們看見大漠之中有別的生命在頑強的生活時,你們應該去幫助他們,至少在確定他們會傷害你們之前,這樣,你們才能得到他們的幫助。一定要記住呀,像我這樣老年人的忠告,它能拓寬你們少年人的視野,改變你們的行為,記住了嗎?孩子哥們?」

    「嗯!記住了,大叔。」阿都amp;#822;旺聽了老貨郎的一番教誨,自覺有所收穫。年幼無知的可可奇則在一旁犯傻,他不明白貨郎為什麼不給他們講他所喜聞樂見的故事,盡說些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話。還說風沙會說話,這怎麼可能呢?他想,如果他不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神仙,那麼一定是看見他們是小孩,覺得好糊弄,而故弄玄虛地騙他們吧。

    「好了,不早了,我們都該出發了!哦,對了,看在你我都與漫漫大漠有著這段緣分之上,我將送給你們每人一樣小玩意。這些小東西你們以後也許用的著。來吧!過來挑吧,挑你們喜歡的。」老貨郎說著,就把貨架擺放到兩小孩面前。

    兄弟倆一下子被那上面琳琅滿目的玩意迷住了。在他們開來,這些高貴的東西,只有偉大而富有的皇帝才能擁有。而如今,這些精美的小刀、小人兒、小號角……他們可以隨便挑,隨便揀了,這是真的嗎?阿都amp;#822;旺看著貨郎的眼睛似乎在問。

    「哈哈哈,挑吧,另外也給你們的牲口挑一個。」貨郎笑著說。

    「我就要這只鈴鐺!」騾子沒想到也有他的一份,趕緊跑過來要,它已經注意那金燦燦的鈴鐺很久了。

    「好好,你這會說話的畜生。」貨郎說著,就拿起鈴鐺,對騾子說,「來來,我幫你帶上。」

    在他們忙乎的那一會兒,可可奇豪不猶豫地挑走了一把小佩劍,別在腰間,自覺神氣十足。阿都amp;#822;旺則經過精挑細選後,拿走了一顆小海螺殼,這極少見的小東西由一條紅尼龍繩穿著,不用時可以掛在胸前。他選擇小海螺殼不止只為了好玩,而是覺得在乾燥的大漠裡行走,應該有個容器,這樣,他們就可以將一部分水帶在身邊,以應付急需之用。

    貨郎看著他們滿意的神情,欣欣然神秘地笑了,來頭不尋常的他心裡明白,這三個小傢伙在選擇他們心愛玩具的同時,就像抓週一樣,也在無意中選擇了自己的命運。

    「大叔,你說我們能在大漠裡相遇嗎?」阿都amp;#822;旺問。

    「孩子呀,天意飄渺,不可揣摩,你我若真是有緣,再次相遇,恐怕你們也認不得我了啊!」貨郎意味深遠地說著。不等這幾個謝過,他就挑起擔子,還唱他的歌,還走他的路。

    「多可愛的鈴鐺啊,像我這樣俊美的騾子,早就應該掛上它才是!」為了使鈴鐺發出聲音,騾子歡快的跑了起來。

    「鍋巴,等等我們。」可可奇朝它喊道。

    「吁——!有了這鈴鐺,你們還怕找不到我嗎?」

    騾子可真有點得意忘形。可是,這可憐的畜生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的夥伴能因鈴鐺的脆響而找到它,那些嗜血的,又怎麼會錯過它呢?

    在早晨的大漠荒野,他們快樂地追逐著。他們第一次注意到,世界原來這麼廣闊,天空原來這麼湛藍,這和煦的微風原來也這樣可愛。老天啊!如果不去想那些傷心事,這世界還不算太糟糕咧。可是,雖然在他們的視野裡,那生他們養他們又讓他心碎的村莊,已不復存在,那熟悉的人煙,也遠離了他們。而那些美麗的情感,那些快樂的往事,又怎能輕易割捨呢。情消消意沉沉的阿都amp;#822;旺又一次回頭,傷心地問他的兩個跟隨者說:

    「你們看啦,咱們的村莊再也看不見了,我們再也沒有村莊了。」

    「吁——!這可不關我什麼事,我雖然不喜歡那裡,可我什麼也沒做!」騾子有點幸災樂禍,或許它真以為那是它的詛咒產生了效果。

    「那咱們怎麼辦呢?」可可奇則顯得有點傷感。

    「不要擔心,等咱們見到了鳳凰,一定要它幫咱們重建大風村,一定要建的比以前的還要好。」阿都amp;#822;旺說。

    「這太好了!等建好後,把阿爸阿媽也接回來住,好嗎?」可可奇說。

    「這個嘛?嗯,那是當然的,等建好了大風村,他們就會回來的,而且,是坐在鳳凰的背上回來的,這一點你不用擔心。」阿都amp;#822;旺想,感情這小子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麼一回事,這樣也好,免得他痛苦傷心,不能自拔。正如騾子在前面自以為是地嘀咕著:「人們都說無知者無畏,我看啊,無知者也開心呢。」

    全憑著一股初生牛犢無所畏懼的精神和追逐夢想的衝勁,他們勇敢地向前走。在剛開始的幾天裡,一切還算順利。阿都amp;#822;旺從貨郎那裡拿來的小海螺殼每到了清晨的時候,總會神奇的流出一點點夜晚的露珠凝聚成的水。這些水加上那永遠吃不完的饃饃,便成為他們每日的給養。他們也一邊走一邊尋找野草和昆蟲——這個時候大漠還不至於一毛不拔,吃下它們,權且變換一下口味。

    阿都amp;#822;旺始終充滿鬥志。可可奇和騾子也始終熱情高漲,對於此行的目的,他們還不甚瞭解,但他們就是喜歡跟阿都amp;#822;旺在一起,喜歡去冒險。一路上,阿都amp;#822;旺也學著貨郎的樣子,給他們講大漠裡的故事,儘管許多都是他胡編亂造的,但仍聽得兩個小傢伙津津有味,忘記了旅途的疲勞和前景的淒涼。他還編造了許多有關伏羲王的故事,使得自己在憑弔祖先的同時,也鼓勵著可可奇和騾子,使他們有勇氣與即將到來的一切災難頑強搏鬥。

    隨著他們在大漠的不斷深入,眼前的這個他們終究要面對的世界不再向他們敞開慈愛的胸懷了,而是逐漸顯露出她殘酷的一面。漫天的風沙肆虐著這片單薄的土地,那些嬌氣的草木早沒了生根發芽的依托,已隨風而去了。只有一小撮一小撮乾枯的蘆葦桿還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把根深深地扎入大地,在枯死之前,甚至在枯死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仍頑強地對抗著這日夜不歇的風沙,固守著腳下這片生它們養它們的土地。極目遠眺,除了不遠處一堆一堆善未被沙化的土墩外,視野之內便是無窮無盡綿延不斷的沙丘。

    幼小的可可奇不像阿都amp;#822;旺和騾子一樣從小就在艱苦的生活和勞作中練就一身堅韌強健的筋骨。因此,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他很快就生病了,開始四肢泛力,腦腸昏熱。先前的那顆搖搖欲墜的門齒也來落井下石,折騰著他痛得要命。他索性將它拔出來,正想扔掉,阿都amp;#822;旺制止他說,上排的牙要扔到屋頂,否則就再也長不出來。可可奇說,這裡哪有屋頂呀?阿都amp;#822;旺說,那就找棵樹掛著吧。於是,他替他保留了這顆牙齒。

    這時,一隻飢腸轆轆的土豹在遠處觀察他們很久了,等確定他們並非什麼神仙下凡,而且正勞累不堪後,便一改匍匐前進的姿勢,拔腿就往這邊追來。

    「大貓啊!」騎在騾子背上可可奇最先注意到,驚叫起來。

    「不!是土豹子!這壞蛋要把咱們吃了,快跑啊!」騾子也注意到了。

    「鍋巴,你馱著可可奇快跑,我跟在你們後面!」阿都amp;#822;旺喊道說。

    於是,他們在前面拚命跑著,土豹在後面拚命追著。跑著跑著,騾子腳下一絆,與可可奇一同摔了個大觔斗。騾子的筋骨看似已經折斷,撲騰兩下,都沒起來,它趴在地上氣喘吁吁地說:

    「兄弟們!我們跑不過它的,我鍋巴這一輩子還沒機會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今天,就為朋友做一件吧!」

    「鍋巴,你要幹什麼,快點起來呀!」阿都amp;#822;旺著急地喊道。

    「起來,鍋巴,快起來!」可可奇想拉起它。

    「別管我了,兄弟,我要跟這惡棍拼了!」騾子說著,就一躍而起,撞向迎面撲來的土豹。那一下,它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將土豹子撞了個大跟頭,而它自己也飛出老遠。頭破血流的這兩隻畜生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可是,豹子畢竟是豹子,它甩甩頭,很快就恢復了神志,然後憤怒地朝這只張狂的騾子再次撲來,咬住它的脖子。

    「鍋巴,你別怕,我們幫你來了。」

    阿都amp;#822;旺和可可奇不忍心看著這一幕,正要上前幫忙,騾子一邊尥蹶子一邊朝他們喊道:

    「你們別過來,這惡棍會把咱們都吃掉的,快跑吧,在它咬我的時候,你們還有時間!」

    「不!要走一起走,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的。」阿都amp;#822;旺一邊說,一邊撿起土塊,朝豹子砸去。可可奇也揮舞著小佩劍朝它劃去。可那豹子一定是餓瘋了頭,只死死地咬住騾子的脖子,不管兄弟倆怎麼打,怎麼拽,就是不肯鬆開,要是被惹急了,也只呲著呀,伸出前爪,在來犯者身上留下一道道傷口。

    「你們還是快走吧,這樣沒有用的,沒有用的啊——」

    騾子說完這句話後,便嚥了氣。豹子把悲痛欲絕的兄弟們納在一旁,開始瘋狂地享用它這難得一遇的美餐。阿都amp;#822;旺傷心地說:

    「咱們走!可可奇,以後找它算帳。」

    他知道,吃飽了的豹子將更加兇猛。

    「我發誓等我回來了要把它的皮給剝了。」可可奇哭著說。

    阿都amp;#822;旺拽著可可奇走了。忍著新添的身體和心裡的巨痛,他們跑出豹子的視野。直到看不見它時,才敢放慢腳步。

    經過了這一番打擊,可可奇病得更加厲害了,沒走多久,他的頭腦就變得昏昏沉沉,時不時有奇怪的幻覺出現在眼前。他激動地對阿都amp;#822;旺說,他看到鳳凰坡,看到神靈了,也看到東方,東方其實並不好,那裡到處都是屠殺,到處都有鬼怪,他說他還看到一條巨蛇將一個小孩吞下後,跳進河裡遊走了。他說得那樣生動,彷彿這些事就發生在他眼前。

    阿都amp;#822;旺看見弟弟這樣子,知道他已經快不行了。他傷心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這個時候,在這個酷熱的沙漠裡,他甚至找不到一滴水來使他的弟弟感覺稍微好一點,只好將他背著,一步一步往前走,希望到了前面,會有什麼奇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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