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是永恆不滅的火焰,
但它仍應當避免過於熾熱,
因為幼小的心靈不堪承受,
……
夕陽正在西下,蒼茫的暮色給無垠的沙丘塗上了一成憂傷、凝重的昏黃,晚霞漸漸黯淡下去了,幾縷破碎的雲絲被燒得通紅後,又仿佛被沙漠粗糙而夾著塵沙的戈壁風吹的驟冷,變得像一塊塊冷卻後的生鐵在青黑中鑲上了一層紅邊,使干燥的大漠更顯得荒涼而淒慘,呈現一派壯觀的悲愴。盡管如此,空氣依然十分干燥,阿都amp;#822;旺的嗓子眼裡仿佛冒出火來。他背上的可可奇已經徹底的昏迷過去了,而他也已是極度疲憊。
就在這時,他驚奇地發現前面有個湖泊,鱗鱗片片的水波在夕陽的光輝下閃閃發光。他還看到湖泊上面散落著雄偉的宮殿,華美的樓閣。設計精巧的庭院裡,綠樹成陰,繁花似錦,三五成群穿著典雅高貴的人在其間幽幽的小徑上悠然漫步,美麗性感的舞女隨著美妙的音樂翩翩起舞,歌聲和歡笑聲鳴囀婉爾,此起彼伏。庭院中間的桌子上,擺滿了吃不盡的美味佳餚和喝不完的泉漿玉液。那場面和氛圍,就好象好客的宮殿主人正舉行盛大的儀式來歡迎遠道而來的朋友,又仿佛遠方的家鄉在深切的召喚著離家多年的游子!
阿都amp;#822;旺心裡一陣歡喜。就在前面,他想,只要自己一咬牙,就可以跨到那個地方。到了那時,他的弟弟就有救了,他弟弟的牙齒也會有救的,他可以把它扔到那最高的亭樓上面,讓新長出來的既堅固又好看。可是,就是這一步之遙,他走到日落天黑,也沒有走到。背上的可可奇昏得跟死豬一樣,只留有一絲微弱的氣息。而他也終於沒能到達那裡,極度疲憊的他絕望中最後看了一眼眼前的宮殿,便無可奈何地昏死在它的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老婦人怪裡怪氣的叫喊聲將阿都amp;#822;旺從昏迷中驚醒過來:“呵呵呵!好癢,好癢!掐死你們!掐死你們!呵呵呵!——”
他惶恐地打量著月光籠罩下朦朧的四周,發現除了回蕩著剛才那恐怖而蒼涼的叫喊聲的殘壁斷垣外,再沒有白天裡所看到的那個奇妙的世界了。可可奇還在他的身邊,不過仍舊昏迷不醒著。他嘗試著讓他蘇醒過來,可是沒用,他也許再也不會醒來了。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又聽到那老婦人這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聲音,這次是這樣的真切,好象就在跟前:
“呵呵呵,你們這些小壞蛋,真可惡啊!整天白吃白喝還不夠,夜裡還不讓我睡個安穩覺,太可惡了!如果有水讓我洗個澡,我讓你們全都死光光!”
他不由得毛骨悚然。真是奇怪呀!這個時候還有誰會在這種地方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同時也想碰碰運氣,使可可奇可以得到及時的救助,他決定去看一看。他背負著可可奇,尋著聲音走去。穿過一道道凹口,在前面一處月光微照的牆角,有一個碩大的黑影在蠕動。那黑影形狀怪異,他沒有辨別出是什麼來,只好放下可可奇,壯著膽子獨自走近,想看個清楚。猛然間,一股腐屍般的惡臭向他襲來,他下意識地捂著鼻子躲開。這時,那令人發毛的怪叫聲又傳來了,哦!真要命,是這怪物發出的:
“呵呵呵!夠了!小鬼,別沒完沒了的,真討厭!呵呵呵!——”
笑聲未斷,老婦人顯然發現了有人走近,警覺地問道:“誰!”
驚慌失措的阿都amp;#822;旺心驚肉跳地站在那裡,呆若木雞。“對不起,老媽媽,我……我只是路過。”當他確定該說點什麼時,便這樣說了。
“路過?哈哈哈!別不好意思了,幾千年來,從來沒有人能夠抵御住蟾影的誘惑而乖乖地送上門來做我蟾蜍女巫口中的美食。哈哈哈!你們人類真夠愚蠢啊。”
蟾蜍女巫湊上來說,她一開口笑,那股腐臭味更濃了。
阿都amp;#822;旺這才意識到之前看到的美景原來是這個老妖精設下的圈套,可現在要逃跑已經來不及了,他的雙腿已不聽使喚。
蟾蜍女巫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又說道:
“哦!是小孩,我最討厭小孩了!不過你看起來還挺嫩,正好可以讓我解解饞。嗯!我該拿你們怎麼辦呢?是掐死再吃掉,還是先剝皮後曬干,哈哈哈!讓我想想。”
阿都amp;#822;旺更慌了,看來今天是死定了,真是倒霉!剛走進大漠才幾天,麻煩事就一樁接一樁,這下,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但他並沒有驚慌到失去了理智,強烈的求生本能使他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反而顯得冷靜。他想起了貨郎對他說過:善待大漠中他遇到的每一個生命,至少在確定它們會傷害他之前。他決定驗證這句話,更何況,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這是唯一的選擇。於是,他勇敢地朝蟾蜍走近。借著月光,這回他更加清楚地看清了那蟾蜍女巫的模樣,她就像一只癱爛的巨大的蟾蜍,長滿膿包的皮膚不斷地向外滲漏出粘稠的蟾酥,滋養著大量的蛆蟲,那樣子誰看了,相信從此後不管吃什麼都不再有胃口。
蟾蜍女巫卻好象一點也不在意有人厭惡自己的丑陋,只一邊貪婪地打量著送上門來的獵物,口水流到三尺長,一邊開心地大笑:
“哈哈哈!真的好鮮好嫩啊,沒想到蟾蜍女巫我這麼有口福。”
阿都amp;#822;旺“撲通”一聲,跪地哀求道:
“奶奶,好奶奶,看在老天的份上,今天您就放過我吧,日後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呵呵!日後?不,別提日後,你們人類總是言而無信,我不能上當。”蟾蜍女巫幾乎是用舌頭添著阿都amp;#822;旺的臉說道。
“我發誓,我會回來報答您的。”
“好了!不要說以後了。”蟾蜍有點不耐煩了,“還是想想現在吧,要是你能證明讓你活著比吃掉你對我更有好處,我可以考慮讓你多活幾天!”
“我知道我能做什麼。”阿都amp;#822;旺靈機一動,利索地跑到蟾蜍背後,用心按捏著它的肩和背——以前他經常這樣幫父母解除疲勞,“現在您一定覺得很舒服吧?奶奶。”
“嗯!是不錯。”蟾蜍愜意地說,“要是能重一點,就更好了。”
“好的,奶奶。”阿都amp;#822;旺發現有了一線生機,更用心了。
過了一會,蟾蜍忽然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可可奇,猜疑地問道:
“他是誰?”
“他、他是我弟弟。”阿都amp;#822;旺忐忑不安地回答,心裡又預感到了不妙。
“他躺在地上干什麼?想偷懶嗎?”
“不是了!不是的!奶奶,他生病了。”後一句話,幾乎只有阿都amp;#822;旺自己能聽見。
“生病了?”蟾蜍似乎不相信,舌頭一伸,將可可奇黏到面前,用鼻子嗅了嗅,說,“是生病了!那我還留著他做什麼?我看我還是先吃了他再說。”
蟾蜍正要這樣做。阿都amp;#822;旺一陣風似地繞到她跟前,跪著用身子護住可可奇,哀求道:
“不!好奶奶,他只是有點發熱,馬上就會好的。明天,我保證他明天就會好的。如果有水喝,說不定今天晚上就會好。”
“你看起來很愛他囉?”蟾蜍問。
“他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自從我們爹媽死後,我們就無依無靠。我在爹媽墳前發過誓,要保護他的。好心腸的奶奶,您就饒了他吧!饒了他吧!”阿都amp;#822;旺將頭磕得跟雞啄米似的。
“哦,原來你們還是孤兒,這樣看來我應該重新考慮了,或許我還不是個壞巫師,盡管上天對我是那樣的不公平,可我總不至於要將復仇的火焰燒向無辜的人吧。對!吃了這樣無助的孤兒,我還配稱巫師嗎?我將有何面目去見古代帝王啊?”
蟾蜍女巫說著說著,竟然說起了自己的良心。似乎是阿都amp;#822;旺的愛心和兄弟情誼將她善未泯滅的良知喚醒。她不禁脫口而出的內心獨白被阿都amp;#822;旺聽了正著,於是,後者知道,老貨郎的話已經得到了應驗。但他仍需努力鞏固他的感召成果,因為在他有限的認知裡,凡妖怪都喜怒無常。於是,便繼續懇求說:
“奶奶,自打爹媽走後,我們都想有個親人,如果你願意,從今天起,你就做我們的親奶奶吧,我們會孝敬你的。”
“呵呵呵!好啊,你這孩子,嘴巴挺甜,就是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有一件事情可以證明你的誠心。”蟾蜍高興地說。
“什麼事呀?奶奶,您就說吧。”
“你看見我身上的這些討厭的小食客了嗎?”蟾蜍把爬滿全身的蛆蟲展示給阿都amp;#822;旺看,“我要你吃了它們。”
阿都amp;#822;旺愣住了,這些惡心的蟲子看了就想吐,他哪裡還敢吃。
蟾蜍覺察到他厭惡的神情,有些生氣了,便隨身抓起一把蟲子,捧到他面前,咄咄逼人地說道:“怎麼,你不想吃?”
阿都amp;#822;旺再次感受到蟾蜍的威脅。他沒敢多想,為了使自己和弟弟活命,他只好接過蟲子,裝做饑渴的樣子,塞進嘴裡,嚼也沒嚼,就吞了下去,任由蟲子在肚子裡活蹦亂跳,也強忍著不將它們嘔吐出來。
“好!從今往後你不用再擔心,這世上還會有什麼東西不合你們的胃口了,哈哈哈!”蟾蜍滿意地笑了,“世人都喜歡品嘗美味的食品,其實,他們不知道,他們吃進去的東西都將在他們的身體裡腐爛,以滋養著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哈哈哈!”
阿都amp;#822;旺仍處在胃部和味覺的極度不適中,沒有聽清它說什麼。
“你不必擔心了,你弟弟會得救了!”蟾蜍又說。
“多謝奶奶!多謝奶奶!”這話他聽清楚了,便高興跪地叩謝道。
“來,來,再幫我揉揉。”
“好的,奶奶。”
那一夜,阿都amp;#822;旺乖得就像是蟾蜍女巫的真孫子,至少在表面上裝得像。他先是幫這個跋扈的老巫婆按摩,然後又幫它捉蟲子,最後,他累了,在蟾蜍的允許下,就蹲在牆角打了個盹兒。到了清晨,當太陽照在他身上時,可可奇將他喚醒了。他睜開眼睛,驚奇地發現,一位慈祥的老婦人牽著可可奇站在他面前。他站起來,驚訝地問:
“可可奇,這個老奶奶是誰呀?”
“她……”可可奇正想說。
“怎麼,過了一夜,就不認得我了?”老婦人說。
“奶奶!是您呀?你如何變成這樣?”阿都amp;#822;旺憑聲音認出她就是昨晚遇到的蟾蜍女巫。
“孩子呀,全是因為你呀,要不是你,奶奶我早就被蟲子吃掉了啊。”
“奶奶,你也救了我弟弟。哦,咱們現在可真成一家人了,呵呵!”
“是啊,咱們是一家人,以善良巫師的名義,在這蟾蜍宮中,你們是我最尊貴的客人。”
“蟾蜍宮?”阿都amp;#822;旺想,到底她還是一只蟾蜍精,“那麼,奶奶你是?”
“旺,你可不要亂說喔。”可可奇就怕他說出那三個字。
老婦人沒把阿都氏兄弟當外人,告訴他們說,她是這已經沒落的蟾蜍灘的第三十六代女巫,因有使命在身,當其他的蟾蜍隨蟾蜍王遷往南方的沼澤時,她獨自一人留在了這破敗的蟾蜍宮裡,待完成使命後,月圓之夜,她將聽從原始蟾巫的召喚,在月亮上與其他蟾巫相聚,到那時,蟾蜍灘上將不再有蟾巫了。阿都amp;#822;旺問他,她要完成什麼使命。老婦人說,她在等一個人,一個被古代帝王寄予厚望、可以拯救大漠的人,其實他已經來了,只是他還沒有學會如何真誠對待朋友。老婦人注視著阿都amp;#822;旺的眼睛許久,然後又說:
“孩子,我已經向告訴你我的一切了,難道你還要向我隱瞞你的身世嗎?”
阿都amp;#822;旺撲哧一聲,跪在老婦人面前,說:
“奶奶,如果我就是要等待的人,那麼請原諒我對你的懷疑吧。”
“不要再說了,孩子,謹慎是你們安全到達鳳凰坡所必須的,有心人將從你胸口上的印記知道你的身世,”老婦人用手指著阿都amp;#822;旺胸前的那顆黑痣,那一刻,她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就好像天地間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了她內心深處某一根早已麻木的神經,使她重新認識到自己曾經是正義巫婆的身份。這一刻,她顯得莊重多了。“孩子,你永遠不會知道,當今晨太陽出來,我看見這印記時,有多麼的激動,我已經等了一百年了,終於等到了我要等的木藏子。孩子,這黑痣是古代帝王對他的後人寄予厚望的見證,你就是他的木藏子啊!”
“木藏子是什麼?”可可奇問。
“我想這是祖先給我起的名字吧,哦,一定是的,我喜歡這個名字。奶奶,關於我的祖先伏羲王的故事,瞎婆婆已經告訴我們一些了,你一定也知道不少吧?你能對我們說嗎?”阿都amp;#822;旺對他的祖先充滿了崇拜,更是渴望聽到他的故事。
“我當然會告訴你,這是我們正義巫師的責任。可是,盡管我已經確信你就是我要等的木藏子,但按照我們正義巫師之間事前的約定,你仍得回答對我一個問題,這樣,我才可以放心地將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蟾蜍女巫說。
“你問吧,奶奶,我想我會回答的。”阿都amp;#822;旺說。
“那就好,你能說出伏羲氏的仇人是誰嗎?”
“是屠龍氏!我永遠不會忘的。”阿都amp;#822;旺從瞎老太婆那裡聽說是這樣,便如實相告。
“他們還砍了我們的蘋果樹,搶了我們的小馬駒!”在阿都amp;#822;旺編造的所有圖龍氏做過的壞事中,這兩件最令可可奇耿耿於懷。
“你別亂說!”阿都amp;#822;旺對他說。
“呵呵呵!不管怎麼說,你已經通過了前面巫師的考證,那麼現在,我也該讓你記點什麼了。可是,既然我要說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我這根同樣很久沒用的腦筋就得花點時間去整理。如果我沒有猜錯,我是你們走進大漠後遇到的第一個大漠巫師,按照我們先前的約定,我應該從最開始說起,更多有關你祖先的事,我想接下來你們遇上的其他大漠巫師會告訴你們的。據說,那是黃河第一次改道從華胥這個地方流過。不久以後,那裡就出現了一個偉大的人,他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充滿力量,又像明月一樣滿懷仁義。他成就了光輝的偉業,讓與他同一時代的人擺脫了愚昧和痛苦的困境,使野蠻部族從此懂得了禮儀,就是連禽獸都得到了教化。文明開始在中原大地播下了種子,而戰爭、屠殺諸如此類的一切罪惡則在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美德傳播於天下,人們從四面八方湧來,歸順於他,聆聽他的教誨。天下諸侯齊聲呼喊,推舉他做了盟主。但是,可惜呀!他那照耀古今、足可以讓後世稱王封相者羞愧得無地自容的功業卻沒能流傳到今天。”
“奶奶,你說的這個了不起的人就是伏羲王吧?”阿都amp;#822;旺問。
“我打賭肯定是。”可可奇說。
“但願我的這張老嘴沒有玷污他的名字,他確實是你的祖先伏羲王!他是這天底下第一個被人民推上王位的人。在他統治天下一百一十五年間,天下大定,百姓富足,諸侯間以兄弟相待。我蟾蜍宮的第八代女巫曾經到過中原,目睹過伏羲氏王朝的豪華和祥和,也有幸拜望過伏羲王,這一切,在蟾蜍宮的女巫書中都有記載。可惜這本書久已失傳,要不然,我們都將大開眼界啊!可是如此太平盛況並沒有存續多久。在伏羲王統治天下的第一百一十六年的一場巨變,卻讓伏羲氏遭受了滅頂之災,從那以後,從屠龍氏的屠刀下僥幸存活下來包括伏羲王本人在內的極少部分人開始了長期的流亡生涯,其間的艱險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啊。”
“是怎麼回事呢?”阿都amp;#822;旺問。
“那場巨變一定正在其他巫師的嘴裡傳述,相信你會得到答案的,我只想告訴你在你得到神杖之前你所應該知道的。”
“神杖?”阿都amp;#822;旺的興趣似乎已經轉移。
“一定很好玩!”可可奇也來勁了。
“你們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據我們蟾蜍灘的女巫書上記載,蟾蜍宮最後一個有幸覲見伏羲王的是我們的第九代女巫。那是在昆侖山北麓的一座古老的山峰——孤老峰上。那時,蟾蜍宮也不像現在這樣的荒涼,因為孔雀河還能把它多余的水傾洩在這裡,使這裡形成一大片富庶的沼澤,我們的蟾蜍家族就在這片沼澤敷衍生息。當時,大漠裡的人都叫這是呱呱國。有一天,太陽還沒有出山,伏羲王用神杖召第九代女巫到孤老峰上。當她在山頂上的石崖中見到伏羲王時,這位曾經尊貴無比的君王已變得如流落天涯的乞丐般落魄和憔悴,他的皮膚和衣服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一看就知道他是沖破重重劫殺,歷經艱險,長途跋涉,才來到那裡的。他靜靜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懷裡抱著一個血淋淋的嬰兒,身旁躺著一個衣裳襤褸、面容蒼白的女人。她的腹部被剖開,鮮血從那裡滾滾流出,看起來已經死去。當伏羲王看見第九代女巫時,臉上布滿了悲傷的神情。他把她當成他的老朋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痛苦,悲痛地對她說:
‘我沒有聽信上天的忠告,上天將不容於我。’
第九代女巫很詫異,不知做何回答。伏羲王又說:
‘我將在這裡化作一塊石頭,任憑風吹雨打,日曬雷擊,這是我剛愎自傲的後果,也是我要求上天對我這唯一幸存的孩子及他的後代給予照顧和信任的代價。’
他把那孩子遞給了第九代女巫,繼續說:
‘他和他的後代將留給大漠,猶如我的靈魂還在人間,他們中有人將舉起這根神杖。’
他把手中的神杖深深插進大地,他的雙手在不住地顫抖,眼睛中灼人的光芒在慢慢地消失,一百五十四載歲月的滄桑顯現在他的身上,但他仍托著正漸漸化作石頭的身體繼續說:
‘我的力量已經全部轉移到神杖上面,我的後代中只有有德能的才能將它舉起,並繼承我的力量,接管我未盡的事業。他將戰斗,直到生命因自由而美麗時,天國之門才會為我開啟,到了那時,我這被詛咒的靈魂才能解脫。”
他顫抖的雙手從懷裡取出了一把黑乎乎的豆子,也把它交給了第九代女巫,說:
“鳳凰坡的大梧桐已經倒下,這些是它的種子。我的後人要想再得到神的昭示,就必須重新在鳳凰坡種下這種子,並保護它直到它長成大梧桐樹。我已請求木神賦予這些種子以生機,它的生命將延續到我的最後一個子孫消失在人間。”
他喘了幾口氣,接著又說:
“這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把他托付給你,我的異族朋友,拜托了!’
說完這話時,他已經完全化成了石頭。許多年以後,第十代女巫又到孤老山上祭拜伏羲王,回來後,在女巫書中記載道:那根伏羲王插進地裡的神杖已經長成了一棵大胡楊樹,它的種子遍布沙漠中的每一個角落,成了護佑大漠的生命之樹。再說伏羲王托付的那個男孩,因為我們不是人類,不能給他傳宗接代提供條件,所以就把他撫養到懂事的年齡,並告訴他一切事情之後,再讓他帶著大梧桐的種子,獨自一人到昆侖山腳下的一個村莊——也就是你們的大風村自謀生路去了。沒想到啊!這幾千年過去了,我這蟾蜍宮的第三十六代女巫還能有這樣的榮幸為你們伏羲氏效力。”
聽著家族這段驚天地泣鬼神的往事,阿都amp;#822;旺就像坐在火爐邊烤火,這火焰太迅猛了,他有點承受不了。他慨歎道:
“沒想到我們伏羲氏家族有過那麼多不幸。”
“孩子呀,還有很多事情你我並未知曉,你看吧,如今這大漠,你能聽見它在哭泣嗎?只要屠龍氏不滅,它的犧牲就不會停止。你知道嗎?大漠裡多少人在付出,在忍耐,因為他們相信,伏羲氏向他們承諾的木藏子終有一天會出現。他將舉著神杖,結束他們的屈辱,再造伏羲氏的輝煌。所以,木藏子,我的孩子,你一定要有出息,只有這樣,我們大家所做出的犧牲才有意義啊!”
“奶奶!我發誓,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阿都amp;#822;旺握緊拳頭,對著老婦人,也對著茫茫曠野鄭重宣布。如果說此前他對瞎老太婆向他描述的那處虛無縹緲的鳳凰坡還存有懷疑的話,那麼現在,他則對這種不負責任的懷疑則感到無比羞愧。他已深深意識到自己的血管裡流動著的確是伏羲氏的血脈,更何況這血脈流到他的身上已經歷了多少艱險和屈辱,多少高貴的生命在無私的付出甚至無畏地犧牲。那瘟疫掠走的,都是伏羲氏家族的好兒子、好兄弟啊!可他們都毫無價值並且屈辱地死了,只是命運之神沒有告訴他們大漠有路。——不!他們沒有死!他們一定也像伏羲王一樣在黑暗中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束縛著,還有父親和母親,還有他從未見過的許許多多親人,他們也被束縛著。他們都在受苦,在黑暗中呼喊,在急切地等待著他舉著神杖去解救。這些忽然湧現的念頭占據了他腦海,他胸腔中那股注定要成就英雄的熱血被攪晃得劇烈地翻滾著,讓他幾乎快要窒息。
“可是孩子,在你將神杖舉起之前,這樣的誓言是多麼的蒼白啊!”老婦人說。
“神杖!對,我現在就到孤老山上將它拿來,我知道那座山。奶奶,我弟弟就拜托您了,我拿了神杖就回來。”在他的一生中,沒有什麼時候會比現在更加沖動,或許他胸中祖先流下的血液還在燃燒,使他當仁不讓地以為,那神杖非他莫屬。
“你放心去吧,我們在這邊等著你回來。”蟾蜍女巫說。
“旺,你可要快點回來哦。”可可奇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阿都amp;#822;旺對他說。
交代了可可奇,又告別了老婦人,阿都amp;#822;旺疾步向孤老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