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風總是特別能緩和人緊張的心情,就好比冰能解暑般有效。落葉飄遍了南院的每一個角落裡,每一片獨立了的葉子都像是一隻飛倦了的蝴蝶,最終緩緩停落在了地面。
方欣然攏了攏被風吹起的風衣,任一頭飄逸的長髮自由飛舞在風中。明天演出完後她將告別這裡二個月,這期間她將用來學習自己以往落下的部分知識,不必擔心功課會落下,她早兩年已修完高中的全部課程,所以她可以專心投入到計算機的世界去。
目光不經意掃視到幾步外的樹身上靠著的人影,雙眸在瞬間蒙上寒霜。
是他,那個自以為是的人——王梓鳴。
心情應該可以很好的,如果某些不識相的人可以自行消失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將亂舞的長髮撥至身後,她漠然地越過他。
天不順人意啊!偏生某些不識相的生物就是要擋住她的去路。
那個自以為是的王姓男子居然伸出猿臂攔住了姑娘她的去路,她的好心情霎時被踢飛到哇爪國納涼去了。
「HI!」王梓鳴揚起微笑向佳人打招呼,雖然她看起來並不打算答理他。
方欣然移開目光,繼續往前走。希望他不會太不識相,她今天心情不好。
「你似乎不打算裝作看不到我。」王梓鳴閒閒地開口,長腿一伸,成功地將人攔了下來。
黑白分明的雙眸閃過一絲不耐煩,她毫無表情地看著他,心中的不快在此時得到昇華。
這人以為他在幹什麼,真是無聊至極。
「抱歉,我不認識你。」這是實話,雖然他救過她,禮貌上講他應該算是她的恩人,但她不會忘記他是怎樣對待她這位「病人」的。
「是嗎。」
「……」她心虛地沒開口。
「你不告而別!」他替她說出事實。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她冷著臉毫無溫度的吐出幾個字。
行了吧,還沒告你非法軟禁無辜平民哩!她在心底低咒他快去死。
「在我跟你告白之後你仍沒話要跟我說?」他瞇起眸子盯著她——這個讓他一見面便在心底攪起洶湧波濤的女子。
「沒有!」簡單扼要。
「是嗎?」他低下頭與對平視,期待能在她的眼眸中發現某絲訊息。「如果上次你沒聽清楚那我現在可以重新向你說明——請你跟我交往。」
可惜,沒有。她不但絲毫沒有表露出任何正常女子該有的慌亂與臉紅。相反,她微鎖眉頭,像是遭遇了一件不幸的事般厭煩。
「可笑!如果我必須得跟每一個聽說是向我告過白的人聊天的話,我想閣下得先去掛個號然後排隊等。」她努力不讓自己的怒意表現得太過明顯,只希望眼前這個人能快點消失就好了。
她在生氣。很難得,平常幾乎看不到她那張小臉上有任何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出現。
「有時間嗎?我帶你去個地方。」他欲拉過她的手,她卻早他一步退後至安全距離。
「沒有。」她越過他往外走去,飛揚的秀髮掃過他的臉。
他揚起嘴角目送她離去,鼻尖殘留著她秀髮清新的味道。很好,她是第一個當面拒絕他的女子,不過終有一天他會讓她接受他的。用過了晚餐,方欣然收拾好餐具後坐到了打開了的窗前,這是她這幾日新養成的習慣。今夜的風有點涼,所以她在家居服外又披了件薄外套在身上。一個人生活也有好些年了,然而有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感到孤單和……寂寞,不願承認並不代表她不曾感覺,她發現這幾日自己的心情似乎難已掌握,辟如現在那份纏繞在心頭的煩燥……
這些天來一直困擾著她的煩躁終竟是因何而來呢?明日的演出?還是為了那個無聊男子王梓鳴的告白?更或是……為了那個即將見到的人?
演出是不可能困擾到她的,她一向自信滿滿,自小到大參加過的各類比賽加起來少說也有五六十次了,雖然不是每次都能得冠,但她的突出是每個評委都相當肯定的,也因此可以排除因演出而煩惱這一件。
那麼會是因為王梓鳴的告白嗎?應該不是……
王梓鳴一直是南院內出盡風頭的風雲人物,這是她第一天入南院就知曉了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外表的出色,更因為他是連任三屆學生會的會長,這在南院是相當罕見的。
南院的學生會在學生中享有很高的聲譽及地位,通常是每一個學期重選一次會長,能者當選是理所當然的,每學期總有不同的傑出人士得以當選,南院自辦校以來一直都沒人能連續當選兩屆之久,所以當他破校紀錄後全校學生多多少少都有點崇拜他了。具有心人事統計,他老兄每天收到的情書就達到好幾打,禮物更是堆得有小山那般高了。而他老兄呢,通常都是將那些情書不當回事統統地送給垃圾箱老弟欣賞去了,而禮物則由學生會那群會員們接收了。剛開始他們幾個會員都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氣,每天都有免費的點心入胃,個個都吃個不亦樂乎。但幾個月後就開始叫苦連連了,因為整個學生會除了那個優哉優哉的當事人之外,其餘人員無一不猛增了好幾公斤的體重,真是慘得很哩!
然而,就是這個看似對感情毫不在意的人居然會在某天向某個女生告白,這可著實地跌破了一地的眼鏡及一地易碎的玻璃心。而她,就是那個被他「告白」的對像,眾人口中的那個幸運的女生,但她心中並沒有太多的波動,只是覺得證實了自己的對他的看法——無聊人一個。
這最後能讓她煩惱的理由就只剩下一個了——林哲志。
一想到林哲志,平靜的心湖突然起了波濤,這種奇怪的感覺讓她自己也怔愣了許久。
她對他有著遙遠的記憶,這麼多年未見了,必定不可能再如幼時那般相處了。林伯伯說他近幾日就要回來了,所以讓她先休息兩天整理一下要帶過去的物品,待他一回來就可以隨他一道去林家了。也就兩三天了,她居然有些期盼他的到來,然而,更多的卻還是煩惱吶……她究竟是怎麼了,水土不服嗎?或許吧,天知道。
收拾起煩亂的思緒,她坐回到鋼琴前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起了寫到了最後一章的琴譜——也就是明天的演出曲,她想起她還未曾用小提琴練習過呢。
她取過裝著小提琴的盒子,取出小提琴。這把琴是她第一次參加比賽時父親送給她的禮物,那時的她才十一歲卻已能演奏多種樂器了,其中最突出的是鋼琴和小提琴。她對音樂的領悟能力相當高,經常是一點就通,十五歲第一次自已寫譜、演奏,居然摘取了地區第一的好成績,在當時被人當作天才少女來崇拜。想到這她忍不住輕笑,當時可樂壞了父母呢。
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一驚,撫著琴弦的手指及手腕剎時被割破了,血順著纖細修長手指滑落到地板上。
琴弦是很鋒利的,她怎麼忘記了。
她忙起身從櫃中取出藥箱,從中拿出消炎藥水、繃帶等物品開始止血。
好痛!消炎水擦在傷口上刺痛的感覺瞬間瀰漫全身。
呼!真的很痛!她忍不住在心裡暗暗不平。傷口割得很深,只希望不全影響明日的演出。
不知是誰會在這時發信息給她,害她莫名其妙受這種無妄之災!
她現在用的手機號碼沒幾個人知道,除了父母、林伯伯和林伯母,也就只有林哲志知道了,而林哲志會知道她的號碼想必是林伯伯告訴他的。
會是他嗎?簡單的包紮後她拿起手機翻起短信。
(有空嗎?我在你家外面。)
不是他,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會是誰,還有誰會知道她的號碼?她腦中思索著某種可能性,想必是十分關注她的人。
是他!腦中閃進了一個人的影像,她立刻感到莫名的憤怒,那個莫名其妙的人——王梓鳴,希望不會被她料對。
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開門好嗎?)
開你個鬼!!!
她索性關掉了手機,由於動作太大碰到了傷口,痛得她撫著傷口半天說不出話。
媽……的!!
是,她外表是斯文至極,看起來不像是會說髒話的人,但她同時也是一個普通人,而在受了這麼多次不人到的遭遇後,那麼她也會允許自己適時的粗魯一下,這就叫做發洩!
「咚咚!」
確定不是敲門聲後她疑惑地轉過頭看向窗戶,一張俏臉瞬間轉變成冰坨。
「HI,有空嗎?」王梓鳴趴在窗台上看著小佳人戲劇化的變臉過程,很……豐富呢,真看不出來啊。
「你來做什麼!」冰冷的語氣不帶一絲溫度,果然是他,他還真是偉大。
「你通常都這樣對待你的客人嗎?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爬上二樓來看你的。」俊逸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是你覺得自己的命賤罷了。」說實話,她一向不怎麼在乎跟她沒什麼關係的人如何對待他們的生命。本來就是,這關她屁事?!
很嗆人哦,小冰山今天吃火藥了。
「不請我進去坐坐?」他趴在窗台上沒有要進來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並不歡迎你。」她依舊冷冷地道。
「可以聊聊嗎?我不進去,怎樣?」好辛辣哦!表裡不一的丫頭。
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
她挫敗地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如果我說不可以,你是不是可以走人啊。」
「不可以。」他皮皮一笑。
多明瞭的答案!嘖!浪費她的口水。
「請便!事先聲明,我有權保持沉默!」真失敗!
不過總算還好,再過個幾天她就要離開這裡了,也就是說她將會有二個月的時間可以不用看到這張臉了。想來還是無所謂的,就當打發無聊的時間吧,天知道,她的時間一向是很寶貴的。
「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你的住處的嗎?」爬上她的窗台,他守信的沒有進入房間內,但也差不多了。
房內的擺設很簡潔,也很雅致。她可能很喜歡馬蹄蓮,在這個小小的空間內就交錯的放置了好幾處,這花雖沒有香味,外形卻清新脫俗,很優雅——極像她。
「沒興趣。」手指在鋼琴上輕輕彈奏出一串流暢的音符。
「你很喜歡音樂?」他偏頭打量她,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可以看清她的臉,卻看不到她受傷的手。
「……」她無聲。
他輕笑,目光一直不離開她,不自覺中,發現自己已深深被她吸引。從那個下午的那節課上,他不經意的看到對面教室的裡她,他的目光就被定住了,一直圍繞著她,直到她敏銳的發現有人看她繼而冷目相對。
往後他一直在關住著她的一舉一動,同時他的心也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滴地陷了進去。他無法不被她所吸引,她的才氣,她的冷靜,她的淡然,她一切的一切。直到那次無意中他在路邊撿到發高燒的她,他知道她將在他往後的生活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方欣然,他要定她了。
她看到他沒再出聲,便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接觸到他那炭燒一樣的眸光,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雞皮疙瘩突然爬滿身。
他突然笑了,「你喜歡這種花?」
「你來就是為了要和我討論我的喜好問題嗎?」她沉下臉。
忽然想到自己好久沒有與人動過手了,沒人會相信看似柔弱的她實際上卻是個柔道黑段的高手哩。
「當然,如果你喜歡我們還可以聊聊交往的問題。」他調侃道。
手腕上的傷似乎沒有包好,血染紅了紗布,看情形是沒有止住血。她拉下外套的衣袖遮住傷口。
「對不起,我想休息了,如果你想繼續坐在那裡的話就請便,離開時記得幫我關好窗戶。」她站起身離開客廳,留下一臉愕然的王梓鳴。
他就這樣被這個小妮子趕了,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道別。他無耐的替她關好窗子,延著來時的路線從二樓窗台躍下去。
從另一扇窗子看著他離開,她吐了口氣,從藥箱裡取出消炎水和紗布從新包紮傷口,只希望不會影響了明日的演出。她方欣然的演出不允許有污點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