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夢洗完澡,魏敘然服侍她睡了後,關上門,一個人去到江邊散步。
這個時候,他需要散散步,一個人靜靜心。
魏敘然站在江邊,抬頭望月。面前奔流的江水,頭頂皎潔的明月,還有他這個看起來有些落魄的人,不由自主的想到那首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淡淡昏黃的月暈,鋪在江面,微風吹起波皺,波光粼粼,只可惜從來都是月明星稀,天空是幾顆小星星,像是被撒到天幕上的一把沙子,慘淡無光,而生活似乎也是總是這樣,星月齊暉只是人的美好的願望,從來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三年前的這個時候,魏敘然答應了蘇源清的條件,拋開自己在秦明簡單但卻舒適的生活,遠離自己的愛情,去到明恆。
「那我可以佔多少股份?」那個時候的魏敘然,年輕氣盛,有些急功近利。
「你想要多少?」,蘇源清聽到魏敘然的話時候,笑了,那是屬於商人的狡黠的笑。
在蘇源清的眼裡,這個青年,雖然相貌堂堂,才氣逼人,但是畢竟出身寒門,做不到寵辱不驚,顯然還需要歷練。
「%」,說的怯怯。以當時魏敘然的眼界,%已經足夠多,明恆可是僅次於信誠的建築業老二。
「到時候,或許你還可以擁有的更多,只要你願意」,當時蘇源清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到今天魏敘然終於明白。
遵守約定,魏敘然辭掉秦明設計院的工作,成了蘇源清安排在明恆的棋子。三年前的約定,若信誠順利收購明恆,魏敘然可以占明恆0%的股份。
早春的風,雖是少了些料峭,多了些溫情,但還是有些強硬。魏敘然額頭的發被風吹的亂亂的,卻是無心梳理,任風兀自的吹著,頭髮亂了,還可以用梳子梳理,可是心如果亂了,誰又能幫他梳理?
這條江叫做甌江,魏敘然記得小的時候,每次放學回家,都要從江邊經過,而他總是喜歡站在江邊發呆。夕陽西下的時候,江面特別美,點點的餘暉灑在江面,金黃色的光暈,像是秀水之上泛起的淡淡琉璃,一切看起來恬靜而美好,還有烏篷船上,漁歌唱晚,總會引得路人頻頻回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魏敘然總是覺著甌江有一種悲情的美,那是一種一觸即碎的美麗,像是脆弱的玻璃,在堅硬的大理石上,總是難逃厄運。美麗的背後,總是讓人有一種轉瞬即逝的錯覺,因為盛景之後,總是令人哀歎的衰敗,而他從不相信有永恆的美好。
不遠處,那些沉浸在新年狂歡裡的男男女女,肆意的笑聲裡透露的快感,她們放肆的狂歡,只是快樂的是他們。空氣把快樂笑聲傳遞到耳邊,卻滲透不進心裡。所以,有些時候,快樂也和痛苦一樣,都是不能夠分享的。
第二天,魏敘然去到了杭州,帶著這種模糊不定的情緒。不過,魏敘然是個很會掩飾自己情緒的男人,在杭州的這兩天,總是很溫和的微笑,會跟林述正下棋,會幫陳清綿煮菜,傍晚的時候還會陪林慕月出去散步,沒人看得出他內心搖搖晃晃的不堅定,一家人相處但還算是其樂融融。
不過,這期間,還出現了一個小插曲,當然只是一個小插曲。
一天下午,晚飯過後,夕陽正好,魏敘然和林慕月便牽手出去散步。
兩個人坐在小區花園的長椅上,看夕陽,花園裡的一株不知道名字的小花,花骨朵嫩黃可愛,
有一種清新的香氣,樹上那些冬天還沒有變黃的葉子,又開始蓬髮生機。遠處,還有一些正在放風箏的小孩子。
還是那個趙奶奶,也趁著夕陽無限好的時候,出來遛彎。看到林慕月坐在長椅上,悠閒地聊天,便走向前去。林慕月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這個姑娘從小就文靜懂禮,自己一直很喜歡。
「月兒,你男朋友回去了?」,招呼過後,趙奶奶便問道。她還記得初一那天,那個向她打聽路的俊朗青年。
聽到這話,魏敘然本來還是笑意蕩漾的臉瞬間變了臉色,皺起眉頭,剛才被融融春意渲染的美好心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男朋友?她還有別的男朋友?
林慕月先是愕然,繼而想起那天趙奶奶誤把艾風當作他男朋友的事情,噗哧一下。
「奶奶,你弄錯了,那天的不是我的男朋友,這個才是」,林慕月指了指身邊的魏敘然,笑著說道,「他叫魏敘然,奶奶你可得記住了,下次別再給我炮製一個男朋友啦」
趙奶奶戴著老花鏡,盯著魏敘然看了好大一會,上上下下的打量,魏敘然被看的不自在,尷尬的笑了笑,便轉開目光。
林慕月看出來魏敘然的被盯的不自在,就說到,「奶奶,別看了,瞧你那眼神,都看到人骨頭了」,
趙奶奶聽到這話,笑了笑說道,「好好,我不看了,我這老太太不在折討人嫌棄嘍,你們你年輕人玩吧」,說完便蹣跚著小腳走了。
「這是我們樓下的鄰居,是我爸爸學校的法語系的老教授」,送趙奶奶離開後,林慕月解釋道。
「哦」,簡單的回復後,魏敘然便沒有沉默了下來,像一個石雕一樣靜靜的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睛呆呆看著前面廣場,這時候霞光滿天,夕陽散在他的小麥色的肌膚上,側臉輪廓,堅毅而美好。林慕月順著魏敘然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的廣場上,有一群孩子正在放風箏,長長的線的那段,一隻蝴蝶在孤單的飛著。
「那天來看你的是誰?」,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對魏敘然來說,說出口卻需要那麼大的勇氣。
只是眼前人屬於聽者無意,聽不出玄機。
「那天?看我?」,魏敘然的話有些突兀,林慕月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
「慕月,你過來」,趙奶奶不知道怎麼又折了回來,站在花壇邊上,跟林慕月揮手。
看到趙奶奶的招呼,林慕月突然明白,看著魏敘然,笑嘻嘻的說道,「哦,那天是艾風啊,他來看他老師順便來看我,怎麼了?」
「沒事,隨便問問」,魏敘然笑了笑,壓抑了心中的澀意,「奶奶叫你,你快過去吧,我在這等你」
林慕月應了一聲,便起身到趙奶奶身邊。跟趙奶奶說話的時候,林慕月還回頭跟他微笑扮鬼臉。天很藍,陽光下那張面容姣好的臉,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那是他喜歡的表情。魏敘然回應的笑了笑,轉過頭,廣場上空,剛才那只風箏在瓦藍色天空下快樂飛舞的風箏,此時已經搖搖欲墜了,小孩子這頭手裡拽的絲線已經是無力回天。
艾風?又是艾風,那天的晚上的一幕有一次不由自主的浮現在腦海,是不是還是要隱忍?或者,為江山,捨美人,這或許是個機會。
「我回來了,趙奶奶找我媽打牌,要我傳個話」,林慕月笑容燦爛。
「慕月,我們分手吧」,原本可以脫口而出。可是望著望著身邊這個嬌艷燦曼的女人,笑容燦爛,分手兩字簡單,說出口卻太難。這個自己深愛的女人,這一次,再也不允許自己辜負。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不能堅守,但是愛情我要。
所以,「慕月,我們回去吧」,一句話雲淡風輕,繞過掙扎,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回去的路上,林慕月扭過頭看他。
「看我幹嘛?我臉上有東西?」,魏敘然伸手摸了摸臉,林慕月看他的目光有些怪。
「沒有啊,走吧」,語調和表情像一個調皮的中學生,說完林慕月就挎著魏敘然的胳膊,笑嘻嘻的走了。
林慕月沒有告訴魏敘然趙奶奶說的原話,怕傷感情。
「月,我還是覺著那天我看到的那個青年好,溫文爾雅的,心腸軟,一看就像是個會疼人的男人,今天這個男人,他總是一個表情,對誰都是那樣的笑,這種男人心硬的很,城府太深,多數不會體貼人,奶奶怕你以後受苦」
這是趙奶奶的原話,但是,林慕月不信。
這是她深愛的男人,一直一直愛的男人,他看自己的時候,目光那麼溫柔而寵溺,又怎麼會忍心讓自己受苦。
這個時候,夕陽已經下山,天邊還殘留著一些光暈,若隱若現,這個城市開始變得安靜,這一對男女也靜靜的走在路上,甜甜的笑容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