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歲寒心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假如
    艾風離開的時候,陳清綿頗有些不捨的,她本來想留艾風在家吃完晚飯再走的,無奈艾風說要和畫院的老師吃飯,雖然知道是托辭,但也不便再多做挽留。

    對於艾風,陳清綿是有著說不出的好感,這一點,連林慕月都感覺的出來。雖然,認識只是短短的一個下午,但是艾風舉手投足間間的氣質,豁達而開朗,還有艾風骨子流露出的那種年輕人的俏皮和活力,已經深深打動了陳清綿,更別說是還有作為藝術家的艾風,眼神裡還會不經意閃過的憂傷和溫柔,更是讓陳清綿對艾風讚歎不已。

    林慕月送艾風下樓的時候,陳清綿在廚房做菜,從廚房的窗戶可以看到林慕月和艾風的背影。真是一對伉儷,陳清綿禁不住這樣想。艾風對林慕月是有情意的,這一點,陳清綿可以肯定的,從林慕月進門時候,艾風看她的眼神就可以斷定,那是一種愛戀的眼神,就像當年張明起看自己的眼神一樣,癡纏而閃躲。只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林慕月似乎並沒有什麼回應。

    假如自己的女婿是艾風,當然陳清綿知道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女兒心中已經裝滿了對另一個男人的愛,便再沒有空間去容納別人。

    傍晚的時候,起風了,外面有些冷。林慕月下樓時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走到小區門口,凍得直打哆嗦,艾風怕林慕月凍感冒了,就讓林慕月先回家,說自己在門口等計程車就行了。林慕月不肯,執意陪著艾風等車。

    初一家家戶戶都忙著吃團圓飯,路上的行人很少,更別說是計程車了。等了很久,終於看見了一輛車,林慕月趕緊的招手。

    「如果我說,我早上醒來,突然很想你,就飛過來看你了,你信不信?」,艾風拉開計計程車的門時,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讓林慕月有些措手不及。

    看到林慕月發呆,艾風拍了拍林慕月的肩膀,笑著說,「開玩笑的了,我老師很等我喝酒呢,走了,回去吧」

    坐在計程車上,滑開玻璃窗,跟林慕月揮手再見。

    「去蕭山機場」,看林慕月轉身離開,艾風對司機說。

    這半年,由於洛西和艾風的關係,林慕月和藹風的聯繫也漸漸的多了,也經常在一起玩耍,艾風這個人總來都喜歡開女孩子玩笑的,再加上本來就是紈褲子弟,這種玩笑話說多了,林慕月沒有在意。

    這個春節,洛西也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辭掉雜誌社的工作,去到溫哥華。蘇婉清已經將家裡的事業交給洛南打理,對於洛西的決定,洛南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洛西看的出來,洛南的內心是矛盾的,她既不想勉強妹妹,卻又無能為力,就像蘇婉清說的,洛家不比以前,需要有人作出犧牲時候,就必須義不容辭。

    除夕那天,魏敘然跟林慕月說好,初三那天要去杭州看林慕月,魏敘然本來不打算帶什麼去的,汪夢卻覺著兒子第一次去林慕月家,空著手不好,聽魏敘然說林述正愛抽煙,就給魏敘然準備了一點煙帶給林述正。這些天,汪夢看的出兒子心情不好,但是汪夢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安慰兒子才好,兒子從來都是頂樑柱。可是疼愛兒子幾乎每一個母親的本能,看到魏敘然意志消沉,卻每一天對她強顏歡笑,魏媽媽覺著心疼,覺著對不起兒子。

    魏敘然的父親魏程宏在世的時候,魏家雖不算什麼大富之家,但是由於魏程宏勤快能幹,除了在工廠上班外,還自己經營一些瓷器的小生意,日子過的也是紅紅紅火火的,再加上汪夢又是一個知道賢惠持家的女人,在這個小鎮上,魏家也算是家底殷實的一戶人家,再加上魏家兒女雙全,魏敘然從小又是鎮子上出了名的小神童,不僅聰明,而且懂事漂亮,幾乎是人見人愛,魏家也幾乎是鎮子上最令人羨慕的一家。如果不是魏程宏生病,魏家的日子應該是越來越好的。可是生活總是讓你自我感覺最良好的時候,給你一個小小的挫折承受,一向體壯如牛的魏程宏,就在魏敘然考上研究生的那年,一下病倒了,為了給魏程宏治病,汪夢把家裡能夠典當的都典當了,可還是欠了親戚鄰居一大筆債,最後魏爸爸因為沒有錢透析,而被醫院趕出的時候,魏家四口,在空蕩蕩的家中抱頭痛哭。等第二天,魏敘然醒來,魏程宏已經死了,死因是食用安眠藥過量。魏程宏的自殺,幾乎擊垮了汪夢,那時候魏晏然還小,是魏敘然扛起了這個已經衰憊不堪的家庭。在這樣子一個家庭長大,汪夢覺著已經很對不起魏敘然,她不想再因為家庭而拖累孩子。

    後來,魏敘然參加工作,吃穿住用都很節儉,總是把賺的大部分工資交給汪夢。隨著魏敘然工作環境越來越好,魏家也漸漸的還清了魏程宏治病而欠下的債務。現在住的房子雖然不大,但卻溫暖,日子雖然還有些清苦,但是,兒女已經長大**,魏敘然能夠獨當一面,魏晏然也已經上大學了,汪夢覺著自己應該知足了。三年前,魏敘然本來可以留在秦明設計院,過一個簡單卻舒心的日子,可是為了這個家,為了還清魏家欠下的債務,也為了給妹妹一個好的生活環境,這些年,一個人北漂,這其中的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的位置,魏敘然從來都不說,從來都是淡淡的微笑,默默的承受,還有他那個深愛的女孩,魏敘然已經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承受了太多,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把了。

    吃過晚飯,汪夢找了個借口支走了魏晏然,魏敘然看的出來媽媽要跟自己說話,洗完碗筷,便坐在了媽媽的身邊。燈光有些暗,昏黃的光下,汪夢臉上的皺紋就愈加的明顯。這些年,魏敘然在外,留著母親一個人在家,還要照顧妹妹,確實難為了母親。記憶中,母親原本是一個多麼柔弱美麗的江南女子,像極了現在的林慕月,可是生活的歷練早就讓她失去了原來的嬌嫩,喪夫之痛,讓母親承受了太多壓力和痛苦。他要給母親和妹妹好的生活,自從父親自殺的那一天起,魏敘然就明白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推卸不掉的責任,所以不能停下來,必須奮鬥,為了母親,也為了這個家不再受人凌辱,父親因沒有錢治病而被醫院趕出來的一幕太殘忍,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母子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心裡各有自己的心事。

    「然兒,吃水果」,這是母親開始長談的開場白。

    「嗯」,魏敘然答應一聲,便伸手拿了一個橘子,漫不經心的剝皮。

    魏家住在鬧市區,樓後就是一個市場。晚飯過後,夜市開了,平常的日子,外面都會很鬧,吆喝聲,笑聲,還有大排擋上人們熱鬧的拼酒行酒令的聲音,此起彼伏。汪夢不喜歡吵鬧,魏敘然看見母親皺了一下眉頭,就起身去關了窗子。外面的聲音頓時小了,屋裡就愈發的安靜,只聽見牆上的鐘擺在滴答滴答的響著。

    汪夢遲遲的不肯說話,魏敘然覺著有些納悶。對於媽媽,魏敘然更多是敬重,尤其是父親自殺後,母親笑容極少,可能是心裡承受了太多的苦,便再也笑不起來。

    「媽媽」,魏敘然伸手在汪夢的眼前晃了晃,「怎麼在發呆?」

    汪夢像是一下子緩過神來,努力睜大眼睛看著兒子,「我好像看見你爸爸了,他說想我了」

    汪夢的瞳孔空洞而無神,呆呆的看著窗外,就像是夢遊一般,片刻,汪夢突然站了起來,直直的向窗口走去,「阿宏,你別走」,聲音喃喃的,「然兒,快,拉住你爸爸,快啊」

    魏敘然一把拉住汪夢,將母親抱在懷裡。「媽媽,你看走眼了,父親在朝你笑呢」,魏敘然指了指牆上的父親的照片,「看見了嗎?」

    汪夢轉身,看著牆上的照片,就稍稍平靜了些。

    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的這種迷離的狀態已經出現過多次,畢竟是父親的自殺給母親的打擊太大了,母親的年紀也越來越大了,魏晏然上大學後,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家,魏敘然總是很擔心,幾次想把母親接到身邊,結果都被拒絕了。

    汪夢每一次都說,「我不能離開阿宏太遠,我怕他看不見我,會寂寞」

    「媽媽,你泡個澡吧,我去幫你放水」,魏敘然記得醫生說過,泡個溫水澡可以緩解病人的緊張的情緒,恢復正常的狀態。

    魏敘然扶著母親坐在沙發上,倒了一杯溫水給她吃藥,然後就去浴室幫母親放洗澡水。

    「然兒」,魏敘然聽到母親在背後叫他,忙回頭答應。

    「媽媽,你叫我?」,魏敘然又折身回來,坐在母親的身邊。

    汪夢轉過腦袋,看著兒子。燈光下,兒子有著堅毅的臉龐,英目劍眉,嘴角微翹,淺淺的笑著。

    「然兒,我剛才看見你爸爸了,我跟你爸爸說,我們的然兒要結婚了」,汪夢邊說話邊摸了兒子的手,牆上的鐘擺還在滴答滴答的響著。

    汪夢的話讓魏敘然一怔,這是第一次母親跟他講起自己的幻境,只是結婚?自己要和誰結婚,自己都沒有弄明白。可能在母親的觀念裡,看過岳父岳母,下過聘禮,接下來就該結婚了。

    「然兒,做你想做的事情,別總是考慮媽媽,媽媽活不了幾年了」,說這話時,汪夢的臉上沒有憂傷,她像是聽到了兒子心中的掙扎和左右為難,抬頭看著自己心愛的兒子,緩緩的說道,「陪你一輩子的人應該是你愛的人,知道嗎?兒子」

    「嗯,兒子知道」,魏敘然答應道。母親說過的話,魏敘然從來都沒有違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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