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自門外穿殿而入,似是帶著一絲涼氣,殿上眾人微覺寒意。
秦弓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心頭泛起一陣沒由來的驚怵。那種似有人在冥冥間窺視的感覺再一次湧起。
他沉聲問道:「亂是怎麼死的?」
「臉色青紫,彷彿是窒息而亡,但是週身沒有傷痕。」
秦弓心頭一震,不由臉色微變,忙又問道:「那離呢?」
「與亂一樣。」
秦弓重重的坐回座位,半晌不語。心中暗想:「以亂、離二人的修為,怎地可能渾身不見傷痕便被人殺害於無形?敵人到底是誰?竟有如此能耐!」
白澤一旁道:「兩位前輩猝死,那星雲球中的秘密卻是無從得知了。」
天機道:「下手之人定然與那秘密有關。」
蓼莪道:「魔界之中又有誰有這等本事可以同時將兩位前輩殺死?」
秦弓搖頭道:「莫說魔界之中,便是整個色界天,也未必能找得出這等高手來。」說到這裡,心中忽然一動,想到當日在首羅天時,曾聽天王說道色界天外又有更高之界天,難道是外界來犯?然這也只是猜測而已,那所謂無色界天之神,秦弓也只是聽說而已。
眾人商討得一陣,全然沒有頭緒。只覺隱隱間似乎有什麼在操控著所有的一切,卻又冷眼笑看著色界天中無數的紛亂與爭戰。
末了,秦弓歎得聲道:「現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等只需同心協力,定然沒有渡不過的劫。這事想來也不是那魔帝所為,且放一邊吧。」
眾人齊道:「尊主說得是!」
破軍又道:「臣前陣鎮守水族蒼月天時,那魔帝時有所擾,料是試探我軍虛實。若真是大軍壓境,臣擔心月隱一人力薄。」
秦弓點頭道:「你說得是,此地也無甚事。有白將軍在此佐我,當可放心。你們幾個還是速回后土、蒼月天好了。」
眾人領命而去。白澤看著天機的背影,輕輕的歎了口氣。
秦弓兩眼望著殿頂。殿頂繪著的是修羅王一統魔界,眾族平服的畫像。秦弓心想:「若真能一統魔界,又待如何?這紛擾爭鬥,落在色界天外諸神眼中,是不是如同蝸角之爭一般可笑可憐?」然即便如此,所有的紛爭卻依舊不會停歇,反在有意無意的推助間更現波瀾,一切,彷彿只是等待著一個時機的到來,等待著一個掀起戰局,敲響戰鼓的時機。看不見的死神,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一場死亡的盛宴。
秦弓忽又想道:「她,離開了我,也許便也離開了這所有的紛爭。或者於她,也是一件好事吧?」柔荑的影子剎那間又在心頭現出,激起層層波瀾。
在一個又一個界天上遊蕩,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只是這般的飄忽著,雙眼能見的,是孤吊在宇宙中閃爍著光芒的星球。耳中能聽的,是蒼茫間隱約湧動的風聲。腦中所想的,卻依舊是那一片土地,那一些事,那一個人。
柔荑在宇宙中茫然而行。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失去了他的世界,在哪裡又有什麼分別?
夢迴間,她似乎又見到了他淡然的笑容,見到了他傲然的神情,見到了他關切的眼神。然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在夢中方能見得吧?
在飄蕩間,她心中突然一陣震動,一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這感覺彷彿是自己的,又彷彿不是,到底是什麼?她努力的想要去捉摸,想要使之明了,然越是細細的思索,卻越是變得迷惘起來。
她枕著溪邊的石頭,閉目養神,任由思緒在暗處奔騰。恍惚間,思緒在虛空中穿梭飛躍。所有的回憶,不管是真是假,漸次在腦海中流淌而過:
這一生,從頭到尾,都是式微布的局。然每一次與秦弓的相見,能見的,都是他眼中流露出的真情實意。那感受,是何等的真切!她清楚地記得在攫夔山上,他是那般的拚死來救她;她清晰地想到,波旬花中,他不曾有半絲怨懟的眼神;她依舊能感覺得到,兩人在髮絲纏繞間,那熱忱的相擁,與臨去時他帶著痛苦,卻依舊沒有怨恨的神情。
那一世,高台之上,她第一次見到了人群中的他,她的心便再也不屬於自己。那一世,她與他在界天中徜徉,有魔界的追兵,天界的阻殺,但是只因他在她的身邊,世界由此精彩更充滿無窮的色彩。那一世,她是魔帝的女人,在魔宮中獨對黃花,他是魔帝的臣子,不斷四處征戰,他與她正是生離。那一世,她平靜的在他臂彎中逝去,化作一縷輕煙。他狂聲的痛喊,似乎依舊在耳邊徘徊,他與她自此死別……
她陡然睜開雙眼,坐起身來。
「我……我為何能將前世與他一起的每個細節與每點感覺都記得這般的清楚?這,也是當初式微灌輸給我的麼?不,不可能!即使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偽造,然那切身的體會又怎麼可能偽造得出來?」
她跳了起來,那原本模糊的感覺突然變得十分的清晰明白。彷彿一片漆黑中被戳出一個洞來,自洞中,有無窮的光明射入,將心底照得通透——
「我所有的一切,原來不是式微偽造而出的!我,真的就是他前世的愛人!」柔荑忍不住想要高聲的呼喊起來。那一刻的心情,竟不知是喜是悲。
她自知道所有的經歷與思想都不是自己的之時,便頓時失卻了所有的願想,所有的希望,只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被灌入了別人精魄的空殼,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已被摧毀,所有的愛恨,都不敢去面對。這一刻,突然發現,原來所有的感覺,所有的思想,所有的經歷,原來還是自己的,那種感覺,又豈是用喜悅可以形容?就好像所有失去的一切在剎那間又全然回到了自己身邊。
「原來我,還是我!我不再是那個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的我!」柔荑喃喃道。
她心中忽又想道:「那麼原本屬於我的他,我是否能夠要回來呢?我終於可以堂堂的站在他的面前,去接受他的一切。」原來的她,一見到他時,便會想起他愛著的那一個,其實不是她,自己彷彿只是竊取了別人的情感,來欺騙他。而他的眼光看著她時,她也會感覺到真正見的,只是那個前世的愛人,而不是自己。現如今,她便是她,那麼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坦然的去接受了吧?
「我,要回去見他!我要告訴他,我就是那個他前世的愛人!我要他!即使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羅漪也不要緊。重要的是,我是真正的柔荑!那個他前世的愛人,今世的思念——柔荑!」
想到這裡,她的嘴邊忍不住綻起一絲笑容來,笑容迅速的擴展,直至鋪滿整個臉龐。好久,沒有這般快意的笑過了吧?!
正當心神激盪之際,她忽覺背心一涼,低頭看處,閃著寒光的槍尖在胸口突出。鮮血自槍尖緩緩滑落,那是自己的血麼?
痛!劇烈的疼痛!這時她方始感覺到前胸背心的劇痛。橫貫在體內的槍桿令她有無比的熾痛。驚怒間她勉力回頭,一張沒有一絲表情的臉在眼中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