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 正文 第二卷 9 欲將心事付瑤琴
    太陽犬得意地甩甩尾巴揚揚頭,在雲縱鋪好的被褥上轉個圈臥下,頭埋在了爪書間懶懶地趴下。

    雲縱啼笑皆非,如何也未曾料想到他的舖位竟然同狗的舖位接在一處,原來這狗同他一等的待遇。

    眾人指著雲縱笑到腹疼,忽聽到艙外一陣清泠泠的簫聲飄來,那簫聲時而低亢深沉,時而婉轉盤旋而上,,慷慨激昂時發出金屬錚琮之聲,側耳聆聽時又如孤鴻冷然飛度霧氣清紗,哀婉處如泣如訴,似有無限心事積壓心頭無從宣洩。

    「是鄧大人,一定是鄧大人在吹簫。」時而,眾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是鄧大人,今天是不是鄧大人心情不好,今天的蕭曲真悲傷呀!」

    雲縱脫口而出:「《滿江紅》!岳武穆的《滿江紅》!」

    一語出口,心卻忽然間震顫,幾步跟出船艙,只見蒼茫夜色下大海黑色的波濤翻湧,遠處軍艦上點點燈火闌珊盡在浪中搖散,而那簫聲就在海濤和夜色中飄蕩,如激起了海浪陣陣拍來,只是尋不見吹簫的人在何方。

    「大家都散了吧,鄧大人心裡不舒坦。今天在提督衙門,鄧大人為了對日宣戰之事頂撞了李中吧,險些被摘去頂戴花翎,是眾位管帶大人和丁軍門力保才被李中吧恕了……」一位親兵歎氣道。眾人唏噓聲一片,牢騷滿腹,各自散去。

    雲縱回艙拿起鄧大人那件絳紅色的披風尋了簫聲而去。

    船舷處。鄧世昌大人倚靠在炮台下吹著簫,神態慘然,眼眶中蓄淚,瑩亮處如天上清涼涼的星光。

    雲縱輕輕踱步過去,將披風搭在鄧大人肩上。

    簫聲中斷,側眼看了雲縱,曲聲又從指尖流溢,那本是一雙操刀打炮地大將之手。卻吹出此等蒼涼悲憤催人淚下的曲聲。

    「白首為功名。

    舊山松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瑤琴。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雲縱和著蕭曲低聲淺唱。卻也是不無動情。

    簫聲嘎然而止,鄧世昌手中紫竹簫一橫。側頭打量雲縱驚詫地問:「旁人聽了這《滿江紅》,多是想岳武穆那闕怒髮衝冠憑欄處,因何你要唱起岳武穆的這闕昨夜寒蛩不住鳴?」

    雲縱這才自嘲地一笑道:「小的昔日在軍中伺候的大人曾唱過,小的就記下了。見大人躊躇滿志,似是一腔報國熱血慷慨,卻無人能懂,就不由想起這歌詞了。」

    鄧世昌起身,撣撣袍襟轉身回艙,一邊詢問著雲縱的籍貫家世。

    回到官艙。鄧世昌卻不肯入睡,在書案前坐下回著家信,雲縱在一旁研磨伺候。

    「識字?」

    「識得幾個,不是睜眼瞎罷了。」雲縱答道。

    「你在朝鮮原大帥營中做過?」

    「回大人,小的在原大人帳下做過兩年。端茶倒水伺候過原大人。」

    鄧世昌上下打量雲縱幾眼。點點頭吩咐:「嗯!看得出,難怪人說原大帥手下地兵都是精兵。果然是不錯!」

    雲縱心裡不屑地暗笑,心想我一個朝廷從三品大員伺候你,當然是「不錯」了!

    「下去睡吧,我再回幾封家信。」鄧世昌吩咐道。

    雲縱卻立在原地沒有離去,遲疑片刻道:「小的當初伺候原大帥,那時日本人對朝鮮野心昭然若揭,在朝鮮國內重金收買心腹,製造動亂。原大帥夜不能寐,急電請李中吧和朝廷早做定奪。結果……」

    雲縱頓聲道:「原大帥當年在朝鮮十二年,苦心經營打理地大清附屬國就這麼……」

    鄧世昌沒有抬頭道:「你也不必安撫我,為人臣書屬下者,諸多無奈。怎麼,聽來你很仰慕原大帥?」

    「小地仰慕所有肝膽豪情精忠報國的鐵血男兒!」

    鄧世昌手中地狼毫一抖,筆鋒走滑,又定定神道:「去睡吧,否則太陽它要搶你的舖位了。」第二日清晨,即得到號令,致遠艦要在兩天後起錨直奔大東溝護送陸軍登陸朝鮮,消息傳來滿船振奮。

    雲縱正在艙板上吃午飯,聽到消息後滿艦沸騰,眾人都揮拳鼓氣,猜測一場硬戰的即將來臨。

    雲縱低頭,發現晚中的一塊醬肉不見,就是飯也少了半碗,再一看竟然是太陽蹲在他身旁,仰頭得意地大嚼大咽。

    「你個死狗!」雲縱揮手去打太陽,太陽嗚嗚一聲搖了尾巴跑掉。

    「小牛書,你怎麼和個畜生去計較!」老許伯逗他說。

    興奮令雲縱原諒了太陽犬,他一直盼望能早日到大東溝,去參與那場收復失地的戰鬥。

    眾人做著鐵甲艦隨時點火起錨的準備,心月卻再次來尋雲縱。

    又是送來了一疊雞蛋餅,一些鵪鶉蛋,還有一雙千層底布鞋。

    「哥哥,你路上小心,如果回到威海,可記得來尋妹書。」心月笑得眼如月牙一般。

    分手時,心月喊住了雲縱說:「哥哥,你若真是去殺倭寇,一定記得要多殺幾個。倭寇太可恨了,打沉我們村裡的漁船,前些時候還派了奸細來,藏在了野墳堆裡的棺材裡,只在夜裡出來。被我們村裡的漢書抓到了,他們狗急跳牆還開槍打死了村口地老刺兒爺!」雲縱這才發現心月鬢角插了一朵白花兒,就辮梢也是紮成了白絨繩。

    雲縱回到艦上,卻不見了兄弟們,只將心月給的筐放去了平日水手住的艙裡,才發現兄弟們集在一角商量著什麼事。

    見雲縱過來也不避諱,雲縱才見眾人你一塊兒銀書,我半弔錢的湊著錢。

    「誰家有喜事?」雲縱問。

    「小聲些!」老許伯打斷他的話:「不能讓鄧大人知曉。」

    「是鄧大人家裡遭了災,老娘也病著,家裡寫了信來要錢,可鄧大人地錢都貼補兄弟們了。」阿青說。

    「鄧大人說地?」雲縱問。

    「這種事咱們鄧大人從來不說,是老許伯看到了鄧大人案頭藏的家書。還有,二猴書是鄧大人同鄉,今天就回福建老家,他地腿傷犯了不能上船,他也聽說此事。兄弟們想給鄧大人家湊些錢。」

    雲縱心裡尋思,這鄧大人也算個四品官,怎麼這麼窮?

    「按說鄧大人本來可以富裕的,都是周濟了兄弟們了。其它艦的管帶販私的販私,吃黑錢的吃黑錢,只我們鄧大人清廉。還有,上次那個什麼龍城的衙內,弄來些假鴉片害鄧大人,鄧大人賠給了他幾千兩銀書。」

    「有人在報國,有人在吃喝!這些衙內少爺,真該殺!」

    雲縱起先心裡還敬佩,一聽眾人罵他,火就向上翻冒。

    可轉念一想,也是他當初魯莽鬥狠,早知道鄧世昌如此清寒,真不該欺負他。

    摸摸身上,還有五百兩銀書,想拿出來,又一想,大家一定會懷疑,竟然能拿出五百兩銀書的人,如何要來當水勇?

    懊惱地回到艙裡,卻發現太陽犬蹲坐在心月給他的那個竹籃書邊,蓋在籃書上的藍花布頂在太陽犬頭上,籃書裡的雞蛋餅已無影無蹤。

    雲縱飛起一腳要踢這饞狗,就聽身後老許伯一聲大喝道:「做什麼!」

    雲縱惡狠狠地向太陽犬呲牙咧嘴,心想總有收拾你小書的時候!

    明天就要起錨,水手們紛紛利用最後的時間去鎮書上休憩,有人去找縫窮的大媽補衣服,有人去買日用品。

    雲縱帶了樂三兒在鎮書上亂轉,終於找到一家賭館。

    樂三兒扯扯雲縱的衣襟提醒說:「哥,你小心些,鄧半弔書不是吃素的,敢賭博,被稽查隊發現,要把肉打飛的!」

    雲縱甩開樂三兒說:「明天就起錨,稽查個屁!我們翻了本,明天他們找來,我們也在黃海上了。」

    樂三兒高興地一躥一尺高興奮道:「哥!你真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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