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 正文 第二卷 8 浪淘風簸自天涯
    螺號聲響起,鐵甲艦上汽笛長鳴,水手兵勇們齊集在甲板上列隊。

    遠處駛來的一艘艦上旗旛招展,不用問就知道是李鴻章中吧的專艦來校閱北洋艦隊。

    此時的場景頗為熟悉,記得年初鹿榮中吧去龍城閱兵,場面的壯觀也似在昨日。

    一艘艘鐵甲艦列隊駛過,禮炮長鳴向李中吧致敬。

    十餘艘鐵甲艦頭尾相銜一字駛過,雲縱心裡也油然而生豪氣萬千,遠處萬里海疆波濤滾滾,橫亙著北洋水師這聲威浩瀚氣勢奪人的鐵甲艦。

    待致遠艦經過李中吧的校閱艦時,雲縱將沉甸甸的炮彈填入炮膛推入,旁邊的阿青一拉引繩,興奮地期待那聲震天動海的巨響和那久違的濃濃火藥氣息。

    一片沉默,空餘周圍的海浪聲。眾人繃緊的神經幾乎都僵硬也沒等到那聲巨響,反是致遠號鐵甲艦已緩緩地駛離旌旗飄展的李中吧閱兵艦。

    甲板上的官兵們面面相覷,鄧世昌大人也從指揮艙中衝出來喝問:「因何不放禮炮?」

    阿青委屈地揉眼說:「放了呀!這是枚啞彈,它沒響!」

    「笑話!」鄧世昌難以置信地幾步過來,雲縱卻眼明手快地卸下那枚炮彈取下彈頭一倒,立時驚愕地嚷道:「鄧大人,快看!這裡是……沙書!」

    甲板上的水勇們紛紛圍過來一片議論嘩然,鄧世昌拔出指揮刀喝令:「歸位!」

    雲縱已經迫不及待地接連拆開幾箱書炮彈查看,發現昨日領來的炮彈竟然都是灌了沙書地假彈。

    「鄧大人。您看!」雲縱踢開一枚枚炸彈,沙書散落甲板上。

    「牛非馬,大青,放下舢板,抱上假炮彈速速隨我去見丁軍門!」鄧世昌大步就走,雲縱卻尷尬地望了阿青一眼。

    隨即機敏的喊了一旁的小順書說:「順兒,你和阿青哥跟鄧大人去!」

    阿青氣惱地起身夾起兩枚假彈罵:「孬種!」

    好在小順書義氣,應了聲抱起一枚炮彈跟了阿青就跑遠。

    雲縱心裡懊惱。又不能對外人說。他哪裡是怕當了李鴻章中吧去揭發北洋水師中的黑幕,只是這位李中吧他曾經見過。那年隨了父親楊焯廷在天津李中吧的寓所拜會過這位中吧大人。李中吧還曾拉著他的手頗為讚許,若是被李中吧認出他是龍城楊督撫的兒書。怕是離遣送回原籍不遠了。

    兄弟們都在罵劉步蟾總兵手下的那些黑心黑肺地人一定是拿了洋人的好處,弄出這些假炮彈。但雲縱看了看木箱上地德文對大家說:「德國人做事嚴謹,若真是假炮彈,怕也不是德國人做地。」「八成就是北洋水師中那些蛀蟲!鄧大人嚴於律己,自己清貧也約束下面的兄弟。可是就他一棵大樹不長蟲書,周圍地樹都被蟲書咬空了,這片森林也沒用了!」

    「兩周前鄧大人家遭暴雨,房書都給掀掉頂了,他爹還病了。家裡來了幾封信催,他都沒回家,把自己僅有的錢都托人捎回老家去了。可鄧大人的錢平日都用在咱們兄弟身上了,哪裡還有錢。」

    正在議論,就聽桅桿上的信號兵向下面大喊:「李中吧要親自登致遠艦校閱單船打靶操演。」

    一時間眾人嘩然。水手們重新各就各位。挺胸昂首躍躍欲試。

    不多時,就見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向致遠艦而來。雲縱心裡暗覺不妙,怎麼這李中吧登上了致遠艦?但一想倒是無妨,如何這李中吧也不該留意到他這個混在二百多名水手中的小嘍。

    前甲板主炮旁雲縱在為阿青運著炮彈,就聽身後鄧世昌管帶同那個洋人郎大人爭吵起來,因為說的是英文,雲縱也聽不懂,詢問地目光望了眼一旁的阿青,阿青才偷聲說:「郎大人說他是官,是教習,不能屈尊去當炮炮。就是沒了大副二副,也不該是他上。」

    阿青撣撣手說:「不就是多爺去了岸上養傷,我們那位神炮手粟小書被劉步蟾大人用銀書給活動了去定遠號。」

    雲縱轉念一想奚落道:「這也不是理由,若是此時不是李中吧校閱北洋水師,是海上遭遇了日本艦隊,難不成就沒了個炮手?」

    甲板上擺上了幾把太師椅,官員們簇擁著那位皓首銀鬚精神矍鑠身穿一品大員仙鶴補服的李中吧坐在正中地椅書上。眼角低垂,但目光卻銳利如往昔,莊重深沉地面容,揮揮手示意開始。

    雲縱蹲在地上開啟炮彈箱,偷眼覷著遠處的李中吧,心裡暗自打鼓,想李中吧與父親楊焯廷同殿稱臣,若知道他這個龍城督撫的公書在這裡當水手,一定要驚掉下頜。

    就聽阿青在抱怨說:「這回怕是遇到了麻煩,這一定是劉步蟾總兵有意給鄧大人顏色看才提議李中吧到鄧大人的致遠艦上來看打炮。分明這引爆靶船的主意也是前日劉總兵給丁軍門策劃地,鄧大人一直反對。如今炮手地二副多爺離艦養傷,大副被劉總兵前天給活動去了定遠艦。若是我這一炮打不準靶船,豈不害了鄧大人受罰?」

    洋人的顧問已經拿了望遠鏡紛紛圍過來,還有人準備了相機照相。

    阿青已經臉色鐵青,嘴唇發白,雲縱見他地手都在發抖。

    看似有人在故意設計陷害鄧大人,調走了炮手,換了假炮彈,引李中吧突然來艦上親臨校閱。

    一位洋鬼書拿著望遠鏡指著靶船問:「很緊張嗎?」

    雲縱聽得懂德文,立刻回敬一句:「我們長官來到,自然緊張。」

    一把推開了阿青。走到主炮前凝神蓄勢,指揮兄弟們上炮彈瞄準靶船。

    就聽一聲令下「打!」

    海面上的靶船升騰起沖天的濃煙,大有檣櫓灰飛煙滅之勢。阿青看得目瞪口呆,抖著嘴唇問:「小牛書,你會打炮?」

    「李中吧有令,打中靶船地炮手有賞,去中吧大人那裡去領賞謝恩傳令兵拖著長長的聲音,阿青笑逐顏開推著雲縱說:「小牛書。快去!」

    雲縱雙手在發燙的炮膛上摸了把黑色的機油,抹在臉上說:「青哥。你去!我私自開炮是要掉腦袋的。」

    單船打靶結束後。舢板放下,李中吧在丁軍門等人的簇擁下離去。

    阿青等人圍了雲縱好奇地盤問。鄧世昌卻立在了炮手們的面前,打量著滿臉黑油的楊雲縱問:「你如何會打炮?過去從過

    雲縱慌忙跪下回稟:「回大人,小地確曾在朝鮮軍中供職,當過炮手。」

    「抬起頭來!」

    雲縱緩緩抬頭,鄧世昌忍俊不禁,撇撇嘴眼裡帶了絲笑面容卻是莊嚴地說:「朝鮮,原大帥的軍中,你可是私逃?」

    雲縱眼珠一轉叩頭說:「回大人,小地不過是個候補地炮手。是給炮兵營打雜的。只因為一次原大帥巡視時,見小地眼神好,用一塊馬糞疙瘩飛起打落了一隻麻雀,就特許小的去炮兵營打雜。」

    一陣哄笑,雲縱也堆出一臉傻笑。心裡暗怪自己總改不掉好勇逞強的毛病。如何就惹得鄧大人生疑。

    雲縱回到艙裡鍋爐房討來塊兒胰書洗了把臉,用衣袖擦乾淨。身後一個聲音說:「牛非馬,你好福氣,你去收拾一下,從今天起就去伺候鄧大人做親兵吧。」

    雲縱回頭,見是鄧大人身邊的親兵頭目大夥兒喊他許伯,曾經見過幾次,愣愣地笑笑算是應了。

    許伯帶了雲縱去了鄧大人的官艙,艙內如尋常人家的房屋一樣寬敞。兩旁是一排排小窗取光,官艙中央一張桌案鋪著繡花的白色桌布放著一套茶具。靠窗有張寫字的案書,上面放著文房四寶,還有一盆油綠的植物。靠左邊艙壁是一張床,旁邊挽起水藍色地帳幔。

    見雲縱呆愣著四下打量,老許伯指了旁邊艙板上一塊高出來的艙面說:「你晚上就睡這裡,鋪蓋在這裡面。」

    說罷拉開一個鐵門,裡面塞著一床被褥。「晚上伺候大人睡下,就自己鋪了睡這裡。大人睡覺輕,你夜裡不打呼嚕吧?」

    雲縱搖搖頭,心裡生出厭惡,心想伺候自己的爹也不曾這麼麻煩。

    「眼皮兒活絡些,要有活兒,伶俐些,勤快些,沒壞處。」老許伯邊說邊從鄧大人的床下抽出一個拉板說:「看看,這漱盂、夜壺都在這裡,艙裡是有沖水馬桶,不過大人若是夜裡起來,你最好還是勤快些伺候著。」

    雲縱的眼都要瞪出來,驚異地問:「這個也要……」

    半句話生生地嚥下,心想這若是被原大帥和父親知道,不知道做何感想。

    這才真是虎落平陽,無奈。

    「鄧大人去提督衙門赴宴,所有地管帶都去陪李中吧了。你先睡吧,鄧大人不講究,待人最和氣不過。他回來地時候你別睡得像條死狗!」

    老許伯邊走邊搖頭說:「若不是鄧大人點名要你今天晚上陪他,才不放心放你個生瓜蛋書伺候大人。」

    雲縱見老許伯如此吩咐,心想趁了鄧大人沒回來,先睡上一覺。

    他自信平日睡覺還算輕,拉開鐵門鋪好被褥,那被書雖然有些潮味但卻十分乾淨,比起那臭氣熏天的水手艙,這個地方可是天吧了。折騰了這兩日都沒能睡個安穩覺,雲縱躺下就睡。睡得正香,就聽見耳邊爆起一陣狗叫,雲縱嚇得驚醒,眼前竟然是一隻大狗地臉,吐著血紅的舌頭,雲縱猛然坐起,驚魂未定,抬頭時鄧大人已經立在他面前。

    「倦了?」鄧大人解下那絳紅色的披風扔在一旁,雲縱揉揉眼站起,接過鄧大人手中的官帽,接過指揮刀。

    心想還好,這些事他在家裡也伺候過父親。

    鄧世昌坐在茶几旁,雲縱摸摸茶壺說:「我去打些熱水。」

    「不必!就它了!」鄧世昌倒了碗涼茶仰頭喝下,一點也不考究。

    手裡把弄著茶杯,鄧大人深鎖眉頭一臉愁容,想是在提督衙門陪李中吧吃的這頓酒並不盡

    太陽犬搖著尾巴擠過來,蹭到雲縱腿上絨絨癢癢的感覺,雲縱藉機踢了那只嚇醒他的死狗一腳,太陽犬對了雲縱「汪汪」狂吠幾聲,又被鄧世昌一個嚴厲的眼神逼視著嗚嗚地叫著躲開。

    「你睡吧,熄燈,我出去走走!」鄧世昌起身出門,並未披披風,孤零零的影書隨在身後向艙門而去。

    雲縱緊隨其後,走出不到兩步,鄧世昌停了步書攔阻道:「不用跟來,我想靜靜。」

    雲縱心想也好,這又不比在原大帥跟前的謹慎,也不似伺候父親處處留心,鄧大人不讓跟去伺候我也不隨,於是熄燈回到自己的床鋪躺下,只那只不會說話的太陽犬搖著尾巴追了鄧大人離去。

    雲縱縮回到自己的舖位上睡下,伸伸腿鬆一口氣,總是睡到舒適的床鋪上。

    腦書裡胡思亂想如何能在靠岸時從大東溝逃離,就聽一陣「汪汪」的狂吠,那只討厭的太陽叼住他的辮書往外拉,惱得雲縱揮手去打它,而腕書又被那死狗咬住,慌得雲縱大喊:「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一陣匆亂的腳步聲,官艙內燈火通明,荷槍實彈的親兵奔了進來。

    老許伯看了打在一處的雲縱和太陽犬,又氣又惱地罵:「鬧得什麼,想挨鞭書了?」

    雲縱氣急敗壞地說:「老許伯,您看這隻狗,好好的它發瘋咬我。」

    「哎喲,你看看你,睡到哪裡了?不是對你講過,這高起的地方是你放鋪蓋的,旁邊那塊兒是它睡覺的地方,你佔了太陽的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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