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於工作的這排平房從靠門樓的東邊往西邊數過去,依次為出售郵票收發包裹信件收發匯款的辦公「大廳」、分揀報紙信件的分揀室、內部召開會議堆放大型物件的會議室、並在一起的兩個電話間、交換機所在地的機房、廁所。
當然這些薛華鼎不可能一下看到,只能看見外面的門和窗戶,仔細一點的話還可以看清幾個門上懸掛的各房間的名稱。
剛一邁進門樓,二人就發現裡面非常的熱鬧。幾個衣冠楚楚的人正在走廊著小聲交談著什麼,平房前的沙石路上停著兩台吉普車,看來吉普車跑了不近的路程,全身都是泥漿,車頭正冒著股股的蒸汽。司機都沒有下車,斜靠在座椅上,也許是累了休息,也許是正在待命準備隨時出發。
薛華鼎和羅敏都放慢了腳步,奇怪地看著這些人。羅敏緊走幾步挽住了薛華鼎的左胳膊,先看了一下那些人又轉頭看著薛華鼎。
薛華鼎搖了搖頭,他也只知道來的可能是當官的,因為現在這種吉普車一般都是官員乘坐,而且官也不是很大。
這時一個穿著郵電制服的中年人急匆匆地從機房走出來。走廊上的那些人立即盯著他,其中有人問道:「馬局長,現在怎麼樣了?」
那個才從機房出來的人立即謙卑地笑著說道:「正在處理,正在處理。」額頭上的汗珠清晰可見,他來不及擦只顧快走。很快他就走到平房後面去了。
「吡——吡——吡——」突然從會議室裡傳出幾聲奇怪而清脆的聲音。
一個人小聲說道:「又來電話催了。這BP機催魂似的……」
「聽說這玩意幾十里上百里都可以收到。」另一個人道。
「這東西平時是方便,有點事就這麼催,夠讓人心煩的。」
……
沒有多久,又響起了那奇怪的聲音:「吡——吡——吡——」
「華鼎哥,什麼是BP機?」羅敏湊近薛華鼎的耳朵小聲的問道。
「叫什麼無線尋呼機,就像電視機一樣,一個發射台把信號發出來讓一個小的東西接收,收到信號它就叫。」薛華鼎簡略地對著羅敏的耳朵小聲說道,說實在的他也是在大學聽人講過,並不知道具體原理,怎麼編碼怎麼傳輸怎麼映射他都不清楚。
薛華鼎說話的氣息吹在羅敏的耳朵和脖子裡,讓她感到一陣眩暈,好不容易穩住神,臉和脖子都變紅髮燒了,卻沒有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華鼎說完,羅敏連忙應道。她其實什麼都不明白,但現在不是問的時候也就住了嘴。
這時會議室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告訴他們快點修好。現在果園村的馬路被洪水沖斷了,不修好我們就是聾子、瞎子。」所有的人都聽得出他話裡包含著焦急。
這下輪到薛華鼎發問了:「果園村在哪裡?」
羅敏小聲道:「就是東邊到縣城和到你家的路上。如果那裡的馬路斷了我們就進不縣城,你也回不了家。」
薛華鼎不知道的是現在機房裡是多麼地緊張。現在機房裡站著三男一女。他們分別是縣郵電局局長唐康,主抓郵政的副局長錢海軍,多經股股長陳明軍,機房值班員易紅桃。
局長唐康臉色鐵青怒氣衝天地盯著坐立不安的值班員易紅桃,副局長錢海軍在來回走動,股長陳明軍嘴裡念著:「怎麼辦,怎麼辦?」
唐康厲聲問道:「你就一點都不懂?」
易紅桃帶著哭音道:「我……才進局,不到……不到……三個月,我……我怎麼……怎麼會懂?」
「你以前是幹什麼的?」唐局長再次詢問,語氣緩和了一些。
「我以前在生產隊餵豬,後來在家種田,我男人當了官,我才當供銷社的營業員,他當副鄉長後,我才來這裡。」易紅桃老老實實地說道,不過說到老公當副鄉長時,語氣穩定多了。局長也知道自己現在在發無名之火,像她這種人郵電局不少,都是當地政府官員的家屬,所謂的技術水平也就是知道接一接電話,喊喊人。交換機上的電路板都不敢拔下來清理灰塵,更談不上修理了。
唐局長轉頭問陳明軍:「陳股長,你真的一點都不懂?」
「我都五十多歲了,跟你一樣一直是挨家挨戶送信送報紙的郵遞員。我怎麼會懂這個?我是干一行愛一行敬一行,我送信這麼多年處理了上百封無法投遞的死信,連續當年被評為……」陳股長背誦著自己的光輝業績,但被唐局長粗暴地打斷了,「行了!」
「這個怎麼辦?怎麼辦?」陳股長對被打斷不以為意,又開始了他的唸唸有詞。
這時那個急匆匆而去的馬支局長又急匆匆而來,機房裡的四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問道:「怎麼樣?」
馬支局長沮喪地搖了搖頭:「范彩娥近段時間沒有回來過,機線員小段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范彩娥是以前這裡的值班員,她男人是上一屆躍馬鎮的鎮黨委書記,現在他已經升到長益縣城關鎮當鎮黨委書記了,所以她就隨之調進了縣郵電局。那是當了八年多的老值班員,如果她在的話應該能處理現在的問題。明知她已經調走,但大家存了萬一的心思,所以讓馬支局長去打聽打聽。至於機線員小段是負責整個躍馬鎮和周圍四連鄉、起紅鄉的電話線路的,雖然不在機房工作,但畢竟在郵電局工作多年,也許能想出點辦法,就死馬當活馬醫,但令人失望的是馬支局長卻沒有找到他。
副局長錢海軍很不高興地說道:「你這支局長是怎麼當的,總共才六個人的小局,連手下職工到哪裡去了都不知道。」
馬支局長現在自然不敢吭聲,只在肚裡罵娘而已:一個鎮二個鄉這麼大,他要去檢查線路,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具體行程?
原來。最近這一個多月裡天氣不好,一直下雨,堤外堤內的水位都連續上漲,外洪內澇。堤外的水位已經超過了警戒水位,防汛形勢開始緊張。今天朱副縣長帶著秘書、宣傳部長、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來四連鄉、起紅鄉檢查防汛排澇工作的。因為他是主管全縣工商、交通、郵電等方面的工作,而且郵電也是防汛保障的一個重要方面,所以縣政府辦公室就通知縣郵電局派人陪同。
本來這無須縣局局長來陪,派一個主管電信的副局長就可以了。但主管電信的李副局長要帶著電信股長到地區電信局開會。唐康又考慮到自己才從臨縣調過來,與縣委縣政府的人都不很熟悉,趁這個機會陪陪領導有好處,局長親自陪同也說明郵電局對政府工作的,他就帶著主管郵政的錢副局長來了。
多經股陳股長則是碰巧下支局辦事,見副縣長和局長來了,自然想在他們面前露一個臉。
不料朱副縣長一行在四連鄉才檢查了部分工作,朱副縣長的BP機就收到了縣委辦公室的緊急回話信號,而且這信號一發就是連續好幾個,這說明這事很重要也很迫切。當他們緊急驅車趕到四連鄉鄉政府找到電話的時候,卻被告之電話打不出去,只能打躍馬鎮、四連鄉、起紅鄉內部的電話。
正煩惱的時候,他們又聽到了果園村的馬路被洪水沖斷的消息。將緊急回話的信號與果園村的馬路被洪水沖斷的消息聯想到一塊,所有的人都著急了。於是,一行人加上四連鄉的鄉黨委書記、正副鄉長一起順籐摸瓜趕到了躍馬鎮郵電局。
而這個時候馬支局長正如熱鍋上的螞蟻,見了他們進來唯一的表示就是汗流的更多更快了,說話結結巴巴。其實焦急和流汗何止是他?同來的唐康局長和錢海軍副局長也是汗流浹背、最高領導朱副縣長也不過是強壓內心的驚慌……
不及時與上級聯繫誰知道會不會被處分?現在可是防汛排澇的關鍵時機,人命關天的大事,耽誤了搶險出了人命,不僅僅是處分,甚至撤職,坐牢都有可能。
唐康局長心裡更是後悔得要死:我怎麼就搶著要來呢?
他知道這個時候的郵電局跟其他各行業一樣,真正有技術的職工並不多,且大部分集中在縣局。平時設備壞了或遇到稍微大點的問題都是縣局派人下來維修。問題是現在已經等不及了,加上果園村的公路被斷,就算縣局立即派人前來也不知什麼時候能趕到這裡。
正焦急的時候,朱副縣長帶來的秘書走了進來,他嚴肅地宣佈朱副縣長的命令:「電話必須在一個小時內修通,否則朱副縣長將申請縣政府啟動組織程序,請求上級郵電部門處分縣郵電局的領導,如果耽誤了防汛搶險工作,郵電局的相關領導還將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
聽了秘書傳達的命令,機房裡的幾個人沒有多少驚訝,因為就算他不說他們也知道接下來的後果。
唐局長對尷尬的易紅桃說道:「不停地呼叫縣局!」雖然是形勢上的事,實際一點效果也沒有,但至少營造出一種認真的氣氛。
易紅桃心裡一鬆,總算擺脫現在這種尷尬、無所事事的狀態。她迅速地坐到值班椅上,裝模作樣地戴起交換機的耳機尖著嗓子賣力而徒勞地喊著:「縣局總機,縣局總機,我是躍馬,我是躍馬,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看到婦女一本正經的模樣呼叫,就像電影裡演戲一樣,加上她故意露出的溫柔的話語,錢海軍副局長忍不住想笑,不過最後還是強行憋住了。
其實錢副局長也不是幸災樂禍,只是他知道就算出問題追究責任,他的責任也是很小很小。畢竟他是主管郵政的,上有正局長下有支局長。最難堪的只是可能被朱副縣長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一通。
錢副局長裝著著急的樣子出了機房。支局長似乎也受不了那婦女的做作,緊隨著錢副局長走了出來。但二人又不敢走遠,因為他們更怕機房外會議室裡朱副縣長那副吃人的目光。
薛華鼎把寫給陳春科的信投進了一人來高的綠色大郵箱。本來他想就此帶著羅敏離去的,但突然覺得有點好奇:今天怎麼這麼多人在這裡?還有二台車。
他對小聲對羅敏道:「看看熱鬧吧?」
羅敏正巴不得呢,薛華鼎的話剛說完她就主動拖著他往前走。二人先是圍著二台還在散發熱量的綠色吉普車轉了一圈,轉的時候薛華鼎與第一台車的司機眼瞪眼地較量了一番。最後也許是司機覺得無聊,也許是發現自己怒視的目光效果不明顯,反正兩人的對視以司機再次閉目養神而薛華鼎取得「勝利」而告終。
羅敏注意了二個男人之間的小動作,見司機閉眼就悄悄對著薛華鼎的耳朵笑道:「呵呵,你不怕他?」
「怕什麼?他們這裡肯定有領導,他不敢罵的,更不會動手。」薛華鼎道。
薛華鼎看見門框上掛著寫有「機房」二字的小牌,向裡打開的門上寫著「機房重地,閒人免進」幾個大字,就和羅敏一起慢慢走過去。
他想從打開的門和門口人群的空隙中偷窺一下機房的面目。雖然他在實習的工廠見過交換機,但安裝在郵局真正投入使用的交換機他可沒有見過。
當他慢慢走近機房門的時候,副局長錢海軍、馬支局長從機房裡走了出來,擋在他們面前。看錢海軍出來,四連鄉黨委書記和正副鄉長就圍了上來,又把看熱鬧的薛華鼎和羅敏擠到了後面。
多少知道一點郵電局內情的副鄉長也就是易紅桃的男人走過去,低聲對馬支局長說道:「馬支局長,要不我們請鎮上懂電器修理的來,修理電視機的也許……,也許能應應急。」說到後來,語氣更加的不確定。
話雖然對著支局長問,但聲音也讓旁邊的副局長錢海軍以及無可奈何剛走出來的局長唐康和多經股的陳股長聽到了。
薛華鼎和羅敏正忙於探頭探腦想看機房裡面的情形,沒有聽他們說什麼。
陳股長連忙說道:「對,對,試一試……」。
陳股長的話未落,副局長錢海軍就連連冷笑道:「哼哼,試一試,真是亂彈琴,不懂就別亂講。電視機怎麼跟我們的交換機相同?風馬牛不相及。讓人看笑話還不夠?縣局的維修人員現在已經在出發路上了。怎麼這麼沉不住氣。」說完還瞪了不知所措、滿肚子委屈的陳股長一眼。
局長唐康卻是眼睛一亮,用鼓勵地目光看著忐忑不安的陳股長,壓低聲音說道:「大家都是在想辦法解決問題,沒有必要發這麼大的火。這辦法也許可以一試,只要我們以積極的態度看待問題。問題總有解決的時候。馬支局長你看——」到底是局長,這個時候都不忘打官腔。
馬支局長現在還能有什麼主見?他現在就如沉在水底的人了,不管抓到的是木頭還是稻草都要死勁抓住,不想也不敢放手。他心裡想:乾著急還不如做點事。所以急忙贊同地說道:「試試也好,反正現在我們要等縣局的技術員,又不耽誤時間……」
副局長錢海軍本要說:「要是外行把設備修壞了怎麼辦?本來問題不大只怕會搞得下不了地」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把它們說出來。反而對陳股長說道:「陳股長,對不起,我也是太著急了。」
陳股長大度地搖著手道:「不礙事,不礙事。這裡有技術好的電器修理工嗎?」前面是對錢海軍說的,後面的話則是問周圍的鄉里領導。
唐局長也對馬支局長小聲命令道:「你們鎮上有沒有修電視機的,要技術高的。哎,管他是什麼人你先喊來再說!」
這話被耳朵靈敏的羅敏聽到了,她眼睛轉了轉,看了看身邊還在往裡瞧的薛華鼎。
馬支局長慌忙答道:「有,有,就在郵電局旁邊有一個躍馬電器修理店,我馬上去,馬上去……」邊說退。
馬支局長轉身正要跑開,羅敏插話道:「馬局長,那個店關門了,旁邊的師傅說他不在,要修電視機的話必須到他家裡去。」羅敏認識這個局長,就很自然地稱呼他。
羅敏的話讓薛華鼎一愣,也認真聽起他們的談話來。
「啊——?」馬支局長聞言鄂然止步,看了挽著薛華鼎胳膊的羅敏一眼,然後痛苦地拍了一下前額道:「對呀,我也記起來了,他說過至少要到下周才過來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接手。」
馬支局長跟那店裡的人熟悉,平時下班沒事就在那裡轉一轉。鎮本就不大,他自然認識這些人。
本就對這條辦法沒有底的唐康局長一聽店裡的人不在反而認為是失去了一個可行的辦法。也許正是如俗話說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他懊惱地嘀咕道:「今天怎麼這麼背時呢?」心裡不斷地罵自己今天為什麼要丟下手頭的事跑來陪同副縣長下鄉,結果好印象沒有撈到反而現在進退維谷了。
這時薛華鼎自告奮勇地說道:「如果是修理電視機的話,我倒可以試一試。」
「你?」幾個人的眼光都落在一身泥巴水的薛華鼎身上,懷疑地打量著他。真有了一人在這,他們心裡又有點懷疑自己的想法了。
人啊,真是一群奇怪的動物。
馬支局長是本地人,一眼就看出薛華鼎不是本地人就問道:「你是哪裡的?我怎麼沒有見過你?會修電視機?修過電視機嗎?」
見這麼多人看著他,臉皮不薄的薛華鼎也有點臉發紅,回答道:「我是黃矛鎮的,會修電視機。」
羅敏見眾人懷疑的目光,連忙說道:「馬局長,他是我表哥,去年大學畢業,什麼電視機、收音機、彩電、冰箱都會修。不信你就讓他試試,修不好不要錢!」
「去年大學畢業?那你現在在哪裡工作?」副局長錢海軍一聽反而更懷疑了,未等馬支局長開口他就問了。
局長唐康也不相信眼前一頭亂髮的小伙子是什麼大學生,雖然現在是病急亂投醫,但還是沒有到隨便相信一個人的程度,更何況這個人看起來像一個不誠實的人呢。要是設備沒有修好反而在副縣長等人面前留下一個被騙的笑柄那更是糟糕,恐怕自己的前途也就就此打住了。
聽了副局長錢海軍的話後,唐康局長眼睛死盯著薛華鼎的眼睛,想從他眼裡看出真假似的。
「這……,」薛華鼎一下不好意思起來,猶豫著不好怎麼回答,畢竟畢業一年了現在還是失業或者說是待業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旁邊的羅敏氣鼓鼓地說道:「你們不相信就算了。我們又不賴著要幫你們修。表哥,我們走,好心當成驢肝肺。哼!」說著怒眼掃了他們一眼,扯著薛華鼎就要轉身朝放單車的地方走去。
幾個人官雖然不大,但也多多少少是一方領導,一般普通老百姓哪個見了他們不是畢恭畢敬,哪裡受到過羅敏的這種待遇?所以鄉黨委書記、正副鄉長、副局長等人的臉色一下由懷疑轉到憤怒,鄉長憤怒地說道:「你這丫頭片子,怎麼這麼沒禮貌?哪個學校教出來的?」
薛華鼎一聽也怒了,對還用手指著羅敏的鄉長說道:「同志,我看你才是沒禮貌吧?我們好心好意卻被你們誤解,稍微說一二句有什麼,你的胸襟也太不廣了吧?」
「你——!」鄉長一聽更是大怒,特別是在下屬和領導面前。可就是不知道怎麼罵才好,一時說不下去只是用手指著微笑著的薛華鼎。
薛華鼎和鄉長的話音量不小,驚動了在會議室裡一心想盡快打通電話的副縣長等人。幾個人擁著副縣長走了出來,人還未出門副縣長的話就傳了出來:「怎麼?修好了?」
局長唐康等人一聽這話,才稍微緩和的心情立即緊張起來,甚至比剛才更緊張,其他幾個人也是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局長唐康反應快,推了副局長一下道:「你去陪朱縣長。」然後抓住薛華鼎道:「小伙子,不好意思,誤解了,真的誤解了。快請進!快請進!」
薛華鼎還在發愣的時候就被局長唐康拖拉、馬支局長推擠地弄進了機房,骯髒的雨靴帶進了不少的污水的爛泥。
陳股長也討好招呼著羅敏,並請她一起進機房。
進了機房,局長唐康正要說情況,薛華鼎就看見了交換機和載波設備。驚異地說道:「不是修電視機,是要修交換機吧?」
局長唐康聽了他的話非常驚訝或者說是一喜,脫口道:「你認識交換機?」不是郵電行業的人很少看見這些設備而說出交換機這個專業術語的。
這時候,值班員易紅桃還在一本正經地呼叫著:「縣局總機,縣局總機,我是躍馬,我是躍馬,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認識!我實習就是在一家生產交換機的工廠實習。呵呵……」聽到婦女的呼叫,薛華鼎忍不住笑了。
「叮呤呤……」這時,機房的電話鈴響了起來。那還在呼叫值班員易紅桃本能地停住了呼叫,手很自然地伸到掛在交換機架上的電話。但突然想起自己的職責來,馬上恢復了呼叫,同時把臉轉到局長唐康這邊,目光詢問著局長:現在怎麼辦?
「等下再呼,先接電話吧!」局長沒有好氣地揮了一下手,然後對薛華鼎道:「不是交換機出了問題,是我們的載波機。」
「載波機?四路還是八路?」薛華鼎馬上問道。
局長一聽,眼睛明顯一亮,顫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薛華鼎的右手,驚喜萬分地說道:「太好了,太好了。快幫我們看看。」這個小伙子能問出這個問題說明他不是完全的外行。希望似乎不再渺茫,唐康局長高興地回答道,「是單路載波。」
這時易紅桃正在對著電話話筒說道:「嗯,我們的電話機被洪水沖壞了,正在搶修。對!我們局長親自帶領同志們在搶修,已經工作了一天一夜了。是的,我們局長……哦,那好吧!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再見!」
唐局長厭惡地掃了她一眼,語氣冷冷地說道:「快點把維修工具拿過來!」
易紅桃明顯一愣,知道剛才的馬屁拍在了馬蹄上,一下心慌意亂起來,連維修工具是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什麼維修工具?」
薛華鼎一邊脫雨靴一邊說道:「就是萬用表,螺絲刀,電烙鐵,電平表,示波器什麼的。」
易紅桃一聽頭更大了,電平表、示波器什麼的她哪裡知道那是什麼,唯一能聽懂了的就是螺絲刀。不過她也反應夠快的,從螺絲刀一下想明白了,連忙起身打開一個木櫃門道:「所有的工具都在這裡。」停頓了一下,由急忙打開旁邊一個木櫃門,說道:「這裡是備……備……,」「備品備件」四個字突然把她卡住了,「備」了幾下才換了幾個詞:「要換的零件在這裡。」
薛華鼎穿著襪子走在漆了紅漆的水泥地板上,走到工具櫃前看了看:裡面沒有幾樣工具,就只有一個萬用表,二把電烙鐵,幾把螺絲刀,還有一把活動板手,幾個延伸插座,還有保險、焊錫絲什麼的。備品備件櫃裡的東西雖然不少,但沒有幾樣是新的,上面都與那些維修工具一樣表面佈滿了一層灰塵。
薛華鼎抓起黑色萬用表就走,邊走邊扭動著表上的旋扭,並用力吹了吹顯示玻璃板。當把紅與黑的探針短路後發現指針擺動,薛華鼎才稍微鬆了口氣:「總算還有可以用。」
局長唐康看薛華鼎動作嫻熟,心裡更是有點放心了,連忙先一步走到載波機前,道:「會不會是打雷打壞了?」
薛華鼎看載波機上的信號全無就點點頭道:「有可能,昨天晚上,今天早上都是打雷。我先看看。」
「可我已經更換了保險,結果還是不行。」旁邊的馬支局長一邊把木梯搬到機架前一邊似向局長表功也似提醒地說道。
薛華鼎沒有說話,用手壓了壓木梯就爬了上去,先測了測總電壓,又開始測量各功能板的分路電壓,發現分路電壓為零,連忙說道:「請給我十字形螺絲刀!」
馬支局長連忙快步取來螺絲刀交給了薛華鼎。
卸下絕緣保護外殼,很快就發現幾個分路保險絲斷了。
站在下面的局長唐康目睹這一切,腦海裡怒火又猛地燃燒起來,臉漲的通紅,對著馬支局長吼道:「你……你們像話不?就是……就是……」那個豬字總算忍住沒有說起來,「也知道換吧?保險絲斷了也不會換?有這麼蠢的人嗎?」
馬支局長自然知道局長唐康強行忍住的字是什麼,臉不由變的血紅,爭辯道:「我又不知道這匣子裡還有保險絲,再說,上面不是規定沒有經過正規培訓的不允許動設備……」邊說邊小跑著從工具櫃裡拿來一細一粗的兩卷保險絲。
保險絲安上去後幾盞信號燈隨之亮了起來。局長自然覺得臉上無光,尷尬地看著薛華鼎。馬支局長心裡則想道:「媽的,真他媽掃興,就這麼幾下就修好了,我怎麼就不敢開箱呢?」
從木梯上下來,薛華鼎拿起機架上的公務話機,卻發現裡面還是沒有任何聲音。顯然問題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
仔細查看著各功能板上的信號燈,然後將一塊只有電源燈亮的功能板抽了出來,憑以前的記憶和自己的感受慢慢地用萬用表測量著幾個電子元件的接腳。之後拿著這塊板到備品備件中去尋找是否有相關的備件,翻查幾次都沒有找到,只好走到修理桌前坐下來仔細地一個個測量著有關參數。
因為心裡沒有底,手頭也沒有相關參數的參考值,所以薛華鼎的動作有點盲目和零亂。心裡也開始有點焦急,從這些人的對話中,現在他知道了這幾個的身份,也知道了為什麼他們這麼著急。
沒有備用板,沒有參數標準,憑一個萬用表顯然難以查出什麼問題。特別是那些繼電器、模擬信號電路的一些參數只有在帶電的情況下根據標準值,用複雜的儀表才能確定其是否正常。萬用表也就能測一測三極管、二極管是不是被擊穿而已,甚至還不能肯定電阻是不是在容許範圍裡,除非把它們一一都焊下來,測量後從它們的色環上來大致判斷是不是壞了。
既然這樣,根據實習時老師傅不成文的經驗,先測量數量少,容易因為電源異常而出現問題的三極管、二極管。果然,在薛華鼎測到第三個二極管的時候發現了異常,不久又發現了二個三極管也異常。而且這三處地方有二處有焊化過的痕跡,說明以前有人修理過它們。
看到這些焊痕薛華鼎心裡開始有了一點點信心。連忙把電烙鐵插上,並快步走到備品備件櫃前,打開櫃門仔細尋找起來,發現他所懷疑有問題的這幾種元件這裡都有存貨,分裝在不同的小盒裡。
從這些現象可以看出它們出故障的機率不低,要不不會單單在十多種元件中就有它們,而且數量不少,每種元件都有十幾顆備用的。
心裡有了底,自信心自然快速恢復,臉色也好了起來,他對身邊注意著他的幾個人笑了了笑。幾個人也跟著噓了口氣,局長唐康還趁電烙鐵沒有熱起來就與薛華鼎攀談著。
「小伙子,不錯啊。姓什麼,你在大學學什麼的?」
「我叫薛華鼎,學電子電路的。」
「小薛,你可是人才,現在在哪裡工作?願不願意調到我們局裡來?」
「願意當然願意,可是……」
「沒關係,只要你願意,我們局裡出面,組織出面想必你單位也會肯的,作為特殊人才引進嘛。」說著說著,局長唐康的官腔又出來了。現在郵電局正處於交換機、傳輸、電源等傳統設備更新換代的時期,也是BP機、移動電話從無到有的發展時期,郵電局需要大批有技術有知識的技術人員補充進來。
旁邊的多經股陳股長也說道:「我們局長是非常尊重人才,尊重知識的。小伙子別猶豫了,郵電將會有大發展,比一般工廠公司強多了。」
站在門口的羅敏還在猶豫是不是進來,不脫雨靴吧怕弄髒機房,脫雨靴吧一個少女在這麼多不認識的人面前露著只穿襪子的腳實在害羞。
聽了局長他們與薛華鼎的對話,心裡也是癢癢的,只想薛華鼎答應下來,但也知道薛華鼎心裡擔心什麼,所以也不敢插嘴,害怕自己性急了弄巧成拙。
薛華鼎猶豫了一會,不吭不卑地說道:「不瞞你們說,我是一名自費大學生,現在待業在家。不知我能不能進來?」
「這樣啊——」局長唐康一愣,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沒有幹部指標確實難以進來。你是城鎮戶口不?」
「馬上就是了。」
「哦,什麼馬上就是了?」局長不解地問道。
「現在我們村馬上就要徵收,按政策我們全家會由郊區戶口變為城鎮戶口。」薛華鼎見電烙鐵熱了連忙拿起來焊下那幾個元件。
局長道:「我們會研究一下你的特殊情況。小伙子,我看你剛才進來主動脫鞋進機房,我就認為你小伙子不錯。怎麼樣,修好它有把握嗎?」
薛華鼎當面受到表揚有點不好意思:「嘿嘿。把握有點,但沒有百分之百,因為這裡工具太少,備品備件少的可憐。」說話間,薛華鼎很快就把認為有問題的幾個元件給焊了下來。
「唐局長,電話修好了沒有。三十分鐘已經過去了。」這時候,又接了幾個BP機催促的朱副縣長實在坐不住了,不顧副局長錢海軍和四連鄉鄉黨委書記以及躍馬鎮鎮黨委書記的勸阻,掛著一臉的不高興走了進來。
「快了,快了。」局長唐康連忙迎了上去,討好地應道。
「快了就好。唐局長啊,你要知道現在是防汛的關鍵時機,這電話就是全縣人民的生命線,說它是生命線一點也不為過。國家和人們花了無數心血才建起來的,交給你們是為了讓這些電話能通,能為人民服務,不是擺在這裡讓我們看的。如果是打仗,是在戰場,我就不會這麼客氣了,先槍斃幾個再說。關鍵時刻叫你衝鋒你不衝鋒,那就是逃兵,就要受軍法。知道什麼是軍法嗎?戰場的軍法就是槍斃!我說了一個小時就是一個小時,耽誤了防汛搶險的大事不說你唐局長擔不起這個責任,就是我朱賀年也擔不起這個責任。我們丟官坐牢事小,而人民受損國家受損就事大了哦,啊,總之……」現在朱副縣長不知是借題發揮還是忘不了在部隊說一不二的蕭灑或者是因為太焦急而失常,反正是不但聲音大得有點過分而且手勢揮著不停。
正在測量元件是不是壞了的薛華鼎聽了朱副縣長慷慨激昂的話差點笑出聲來:「靠,沒有這麼嚴重吧?」不過想到抗洪搶險的重要性,薛華鼎也肅然了,立即靜下心來認真做著自己的事。
就在朱副縣長繼續「演講」,其他大小官員不住點頭的時候,薛華鼎已經完成了新元件的安裝工作。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就是這些元件的問題,也不知道一旦問題不止這些自己又怎麼辦。所以忐忑不安地捧著機盤走向載波機架:關電——插盤——重新開機。
機架上所有信號燈,不管綠的黃的紅的全部都亮了。一二秒之後,很多一些紅燈熄滅,留下許多綠燈和幾個顯示電源狀態的紅燈。薛華鼎噓了一口氣,有點緊張地拿起機架的公務話筒放在耳邊聽了起來。
一直注意這邊情況的唐康局長、馬支局長的心都堵在嗓子眼,目不轉睛地盯著薛華鼎的動作。見薛華鼎許久都沒有放下話筒,唐康局長的臉一下變得煞白。
其實這也是他們緊張所致,實際上薛華鼎並沒有耽誤多久就把話筒從耳邊移開對盯著他的唐局長道:「縣局總機!找唐局長!」
這無異於聽到了一絲仙樂,唐局長顧不上還在演講的朱副縣長,步子有點不穩地跑了過來,激動地搶過話筒大聲道:「喂,縣局總機嗎?我是唐康!」接著就是一串「嗯,好,知道,對,做得好。你等下!」
接著唐康對已經停下演講的朱副縣長大聲道:「朱副縣長,縣委秘書辦請你馬上打電話給莊書記!」
「我知道要打電話給莊書記,可你們的電話……」說到這裡,朱副縣長突然明白過來了,大聲而急切地道:「可以……通了,通了,電話通了?」
當看到唐局長點頭後,朱副縣長才發現自己有點失態,用力嗯了一下,吞了一下口水,嚴肅地對身邊的那位年輕小伙子秘書道:「馬上打通!」
秘書連忙將手裡的包放在身邊的椅子上,左手拿起人工交換機值班台上的那部紅色電話話筒,右手食指插入轉盤快速地撥起號碼來。所有人都注視著秘書快速撥動的手指,機房裡只聽著卡卡轉動的轉盤聲音。
幾個數字承載了一屋子人的希望。
這時候值班員易紅桃大聲地說道:「錯了,錯了,你撥錯了!」
秘書大怒,道:「什麼錯了。這個號碼我記了無數次。」其他人更是恨不得吃了這大喊大叫的娘們,她的丈夫一臉的灰白。
易紅桃膽怯地看了看眼冒怒火的眾人,委屈得直想哭,她一邊把值班員專用的耳機帶在頭上一邊結結巴巴地說道:「你撥的是出局電話……出局電話要轉接……要轉接不能直接撥。」
「哦——」一個人明白了。
「哦——」所有人也明白了。
人工交換機要相向外地撥打電話只能通過薛華鼎剛才修理的單路載波機傳送出去,而這單路載波的使用權由值班員決定,她把與你的電話相連的塞繩往中繼孔一插你就能與外地通話,其他人則只能幹等或只能打內部電話。
秘書雖然知道自己性急了點,把這裡的人工交換機當縣城的自動交換機了,但還是對易紅桃怒吼道:「你倒是快點給我接通啊!」
易紅桃見大家明白了,心裡自豪了一下也鄙視了一下其他所有人:「哼!什麼破縣長,局長,這都不懂!」聽到秘書的怒吼,這才發現她自己又錯了。連忙推了一下前面值班台上的呼叫鍵,大聲喊道:「縣局總機,縣局總機,我是躍馬,我是躍馬,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你是躍馬鄉政府嗎?我是縣委辦公室,請馬上找朱副縣長來接電話!」
易紅桃大吃一驚,想不到縣局總機早就把電話接到了縣委辦公室,嚇得連忙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朱……朱……朱……接電……接電話!」
朱副縣長一聽臉都綠了,低聲而有力說道:「出去!出去,給我出去!給我出去!」右手從秘書手裡接過話筒,左手大力而憤怒地劃著圈。
看著他的手勢,考慮他的地位,猜測著通話的內容,所有的人都以為他驅逐的對象包含自己在內,所以所有人都默默地退出了機房,就是薛華鼎也悄悄地走到門邊,穿上雨靴走了出去。
早一步出來一直守在門邊的年輕秘書等所有人出來後還輕輕帶上了門。
羅敏也守在門邊,等薛華鼎出來後悄悄地挽住他,臉埋在他衣袖裡,嘴裡發出一陣奇怪的、壓抑的聲音,雙肩不停地聳動著。聽了羅敏的聲音,薛華鼎也忍不住笑了,也是不敢發出笑聲。因為忍的有點難受,就輕輕拍了拍羅敏的肩膀,說道:「你這丫頭!」
其他人聽了薛華鼎的話,看了羅敏樂不可支的動作,都無聲地笑了笑。
只有那值班員易桃紅突然「嗚——」地一聲哭出聲來,雙手捧著臉踉踉蹌蹌地跑開了。
除了薛華鼎眼光裡有同情外,其他人眼裡充滿的都是一種厭惡,包括她的丈夫。
這種怪怪的氣氛沒有多久就被從機房裡出來的朱副縣長沖淡了。與剛才的神情相反的是朱副縣長一臉的興奮和激動。他高興地對唐局長和鎮、鄉黨委書記揮了一下招呼,然後大聲說道:「辛苦大家了!郵電局的同志們還真是過得硬的。這麼快就處理好了故障。剛才我脾氣不好,發火了,特別是對女同志發火的,是我的不對,我……咦——那位女同志呢?」一邊用探詢地目光掃著眾一邊問道。
馬支局長連忙應道:「她剛好有點事出去了。」
唐局長也接過話說道:「朱副縣長,你也太客氣了。我們的職工確實有許多做得不如意的地方,我們平時管理不嚴,管理不到位。今天領導幫我們指出來,我們當然非常感謝,將鞭策我們今後把服務質量提高到一個新的台階。我會把朱副縣長的關心轉告給我們全縣的郵電職工的,我在這裡也代表全縣郵電職工表一個態,我們將全力以赴保住這條生命線,決不拖全縣抗洪救災的後腿。」
「好!唐局長這個態表的好。革命幹部就要有這個魄力!剛才我的態度是不對,但我要說你們的工作還是有有待加強的地方。也許我看的不全面甚至有錯誤,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不論有沒有問題,有了唐局長這個表態,我相信我們全縣的通信服務質量會越來越高。」聽了唐局長的表態,有檢討、有感謝,特別是裡面的「生命線」三個字觸動了他,加上剛才電話裡帶來的好消息,使朱副縣長心情大好,憂鬱和急躁一掃而光。
笑容滿面的他看到薛華鼎的時候,連忙走上前一步,主動伸出右手笑著對薛華鼎道:「剛才是小伙子你把電話修好的吧?哈哈,不錯啊,年紀輕輕技術這麼高。來郵電局多久了?真的謝謝你!」
「縣長,您太客氣了。我……我還不是郵電局職工呢。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今天來這裡發信就碰巧遇上了。」薛華鼎握著朱副縣長熱情的雙手,笑著回答道。
「哦,不是郵電局職工?自告奮勇來修的?」說著,朱副縣長把驚訝的目光掃向了在旁邊的唐局長,握著薛華鼎的右手還在輕搖著。
唐局長笑著點了一下頭道:「是呀。我還正準備向朱副縣長匯報呢。小薛這麼樣的專家我想招進我們郵電局。領導你就幫幫我們郵電局,幫幫我們小薛?」
「是嗎?」朱副縣長隨口問道,隨著這問話的出口,他背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問道:「如果沒有他,那電話估計什麼時候能修好?」
聽了朱副縣長的話,看著他的臉色的急劇變化,唐局長不由心裡一愣,脫口而出道:「那恐怕還要一段時間。」不過馬上意識到自己話裡的毛病,立即補充道,「也很快的,當然,現在有小薛幫忙就更理想了。」
身後的馬支局長畫蛇添足的說道:「我們縣局的維修人員已經在路上了,我們的維修技術人員是24小時待命的。」
聽著唐局長言不由衷的話和馬支局長既表功但又洩露真情的話,朱副縣長心裡猛地湧出:「好險!什麼維修人員在路上?現在通往縣城的路被洪水沖斷,鬼曉得他們什麼時候趕到,就算趕到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想到這裡,朱副縣長右手的力用得更大了一些。左手還在薛華鼎右肩上輕輕拍了拍:「小伙子,真的不錯啊!我代表全縣人民謝謝你。不但技術好,思想水平也很高啊!」
薛華鼎被朱副縣長長久地握著,心裡有點不自在了。他小聲地說道:「縣長,您太客氣了。」
朱副縣長這才鬆開薛華鼎的手,轉頭對唐局長道:「剛才你說什麼要我幫忙?我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呢,郵電局是條塊分管,人事權不都在你們郵電系統內部嗎?」
唐局長其實也是隨口說說。對唐局長本人而言能將薛華鼎調進局多一個能做事的人當然是好,如果調不進來他也沒有什麼遺憾。至少還不值得驚動領導、欠領導一個人情的地步。所有人都知道,領導的人情不是那麼好欠的。
剛才之所以這麼說,一是活躍氣氛,回答朱副縣長的問話,二是口頭上先還薛華鼎一個人情,畢竟他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現在見朱副縣長這麼上心,也看到朱副縣長過分的熱心,心裡在想:「是不是剛才那個電話給他帶來好消息,難道很快就要陞官了?所以現在興趣奇高。」
他見朱副縣長還在看著他,就解釋道:「在小薛修電話的時候,我跟他談了談。他說他是自費大學生,現在還不是城鎮戶口。朱副縣長,您也清楚我們郵電系統的人事調到。如果要調外系統的人進來,必須是我們郵電行業目前急需的特殊人才,或者是應屆大學畢業生。而且必須是幹部身份的城鎮戶口。您看——」
薛華鼎心裡激動得無法抑制,但他強行壓制著,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目光很自然地看向朱副縣長,可惜的是朱副縣長僅僅哦了一下,沒有再說話。薛華鼎很失望,但他的心弦卻被唐康輕輕地撥動了,腦海裡好一陣子都是翻江倒海的。
過了一會兒朱副縣長瞥了薛華鼎一眼,又對宣傳部長招了招手,再對身邊的其他人道:「你們先進去坐一坐。對了,夏書記,我們還要打擾你一下。我們要在這裡吃完中飯再出發,記住,四菜一湯嚴格按標準來,不許上酒。而且時間要快,吃完飯把四連鄉的防汛工作檢查完。對了,郝秘書,你通知一下起紅鄉的書記鄉長,我們今天要晚一點去他們那裡。」
鎮黨委書記好像得了金元寶一樣高興地應道:「好的!保證按標準來。我先去安排一下。各位,先失陪,你們先在這裡休息,我馬上就來。」
秘書也連忙進機房打電話去了。
其他人都默契地離開了朱副縣長他們而進會議室了。薛華鼎和羅敏正猶豫著不知道往哪裡走的時候,唐康局長連忙走過來親熱地扶著薛華鼎的肩膀道:「小薛,今天我請你和你這位朋友一起跟我們吃餐飯,好不好?你們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個忙,就讓我們稍微感謝一下。抽一支吧?」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來。
薛華鼎連忙說道:「謝謝,不會抽。」
唐康局長順手就把煙裝給身邊的幾個人。他們一起向會議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