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膽怯的羅敏隨著薛華鼎一起走進了會議室,有人立即泡了茶送了過來。這讓二人都有點受寵若驚。對於官員而言,鎮領導和鄉領導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官,但對平民百姓而言他們就是天,是平時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捧著熱茶,聽著官員的表揚,現在羅敏眼裡全是綠光,心裡佩服表哥薛華鼎佩服得不行。
朱副縣長拿著一支煙與宣傳部長在房子外面的沙石路上邊散步邊小聲交談著什麼,宣傳部長只是一個勁地點頭。當一支煙快抽完的時候,他倆就走進了會議室。朱副縣長一進來就朝薛華鼎走來,宣傳部長則很快找到他開始坐的位置,打開帶來的大旅行包,從裡面翻出了一個帶長鏡頭的照相機,並擺弄什麼。
看到朱副縣長走來,唐康局長首先反應過來,但他的內心立即陷入尷尬的境地:顯然朱副縣長是要坐在薛華鼎的身邊來攀談,已顯示他尊重人才,不拘一格重用人才的作風和態度。
宣傳部長馬上就要來給他們照相。現在坐在薛華鼎右邊的是隨他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子羅敏,自己則坐在薛華鼎左邊。看樣子這女孩子很癡迷薛華鼎,恐怕不會讓座,那讓座的只有自己了。但要這麼讓座使自己向一個丫頭屈服實在心有不甘,所以他要賭一下,賭著丫頭聰明不聰明。所以看著朱副縣長走來唐局長並沒有立即起身,而是用眼光瞟著羅敏。
羅敏現在正在犯花癡,哪裡知道別人在算計她、或者說在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令唐康局長鬆了一口氣的是,當薛華鼎看到朱副縣長進來禮貌地起身的時候,羅敏茫然地馬上隨之站了起來。她一站起來也就立即看見了朱副縣長,連忙招呼道:「縣長,您坐這。」
說完馬上乖巧地退到其他地方去了。
當羅敏站起來的時候唐康局長不容察覺地噓了一口氣,也跟著薛華鼎和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迎接朱副縣長,見羅敏主動走開更是高興不已。
朱副縣長笑著對走開的羅敏招了招手,然後招呼所有站起來的人坐下。當然,別人都等他在羅敏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後才笑著坐下。
朱副縣長笑著詢問薛華鼎的一些基本情況。其實瞭解情況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讓宣傳部長能捕捉幾個他們促膝交談的鏡頭,只是薛華鼎不知道而已,還認認真真地回答著朱副縣長的提問。而且他也沒有什麼官場講究,言必稱縣長,把前面那個副字丟到太平洋去了。不慌不忙的談吐讓朱副縣長很看重他。
每一排座位之間相距較遠,他們談話的聲音又有意壓地,所以他們二人談什麼其他人並不知道。
「小伙子,你幫了我們郵電局的一個大忙,為全縣抗洪排澇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有什麼個人要求想通過組織解決的不?」朱副縣長笑著問道。
朱副縣長的話讓薛華鼎一愣,心裡苦笑道:我最大的個人要求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你為難,我就沒有必要獻這個寶了,我還是退而求次吧。想到廣東幾千元一個月的工資待遇,薛華鼎微笑了一下,說道:「縣長你這麼一說,我真的汗顏了。我知道我的工作解決有點困難,不過我想請縣長幫我的表妹一下。就是剛才我這位表妹,她高中畢業,現在正跟我學電子技術。不知能不能進郵電系統找一個工作,臨時工也行?」
「哈哈,這姑娘不錯,長的水靈,又有禮貌。還跟你學電子技術,是不是真的?」朱副縣長興趣很高,笑著問道。
「我哪敢騙縣長?」看朱副縣長的表情,薛華鼎就知道有戲。
「哈哈,你等下。」說著,朱副縣長偏一下頭,目光跨過薛華鼎,對一直注意他們的坐在薛華鼎左邊的唐康局長道:「唐局長,現在這位小薛同志給我出了一道難題。你看能不能幫我解決一下?呵呵,行不行你直接跟我們的功臣小薛說一下。」
唐局長笑道:「哦,是嗎,小薛,你用什麼問題為難我們的縣領導?」
朱副縣長代替他說道:「能不能把他的這位表妹解決一個臨時工指標。」
薛華鼎自然也順桿子爬,連忙向唐局長再次介紹了羅敏的情況。
唐康自然願意,不答應且不抹了副縣長的面子?現在郵電大發展需要不少的臨時工,就憑她剛才主動讓座就應該幫幫她。再說解決一個臨時工,對他唐康而言並不費什麼精力。
看到唐局長點頭,薛華鼎再次「得寸進尺」問道:「有沒有可能變為正式工?」
「不可能!」唐局長肯定的回答道。
「真的沒有其他一點途徑?」薛華鼎又問。
「沒有。除非……。很難。」唐局長搖著頭道。
「那就謝謝了唐局長了。」薛華鼎誠懇地說道,雖然沒有達到最高目的但這個結果已經很理想。現在自己跟唐局長的關係還不牢靠,提過分的要求恐怕會讓他生厭,所以及時收住了話。
接著朱副縣長又與其他談了一會,鎮黨委書記就進來請示說是中飯已經就緒,是否可以吃飯。
吃飯是在鎮政府食堂吃的,因為沒有喝酒,所以吃的很快。薛華鼎、羅敏跟副鄉長、副鎮長、陳股長、馬支局長、二個司機等人在一桌。這些幹部都是被人管的人,吃飯都小心翼翼的。只有那個以前跟薛華鼎進行過眼神交戰的縣政府司機感到有點驚訝:他們怎麼在這裡吃飯?
吃完飯後,唐局長還安排郵電局司機開車送他們回家,自行車放在後備箱裡。
舅舅一家見女兒和外甥被吉普車送回家都感到驚奇萬分。等郵電局的吉普車一走他們和聞訊而來的周圍鄰居一起圍著羅敏和薛華鼎爭先恐後地詢問發生什麼好事。
激動的羅敏立即眉飛色舞地、添酒加醋地將發生的事詳細述說了一遍。站在旁邊的薛華鼎不得不佩服表妹的表達能力,她說的是那麼活龍活現,讓聽眾一驚一咋的,大大滿足了他們的好奇心。
薛華鼎想:她說的那些事和經歷真的是自己所看到所經歷的嗎?我當時怎麼沒有那種激動人心的感覺。嘿嘿,如果她得知郵電局為她解決了工作的話,不知會是什麼心情,還是先不告訴她。
「華鼎,你真見了縣長?」舅媽驚喜地問道。
「你們還跟他們一起吃飯?吃什麼菜?」旁邊一個鄰居不相信地問道。
「還照了像?」
……
事情還沒有完,當舅舅一家快要吃晚飯的時候,那輛送他們回家的吉普車又來了。同車來的還有平日在鄉親們面前昂首挺胸的馬支局長。
馬支局長是提著一對「金糧福」酒上門的,他很客氣地請薛華鼎幫助他們進行今晚和明天上午重點通信安全保障任務。
薛華鼎雖然爽快答應並立即上了車,但也不敢托大,提出了郵電局必須提供足夠的儀器儀表和備品備件。他雖然不知道重點通信保障任務的全部內容,但一個基本要求是必須做到的,那就是出了通信故障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修復。
馬支局長自然又是拍胸口又是做保證,其實薛華鼎並不知道馬支局長做的保證完全是廢話:那些儀器儀表和備品備件的調撥使用權都在縣局。
馬支局長將薛華鼎帶到了鎮招待所食堂的餐桌上,朱副縣長等縣級官員和鎮級鄉級領導都已經不在,只剩下郵電局的一些人。所有的人都坐在一桌上,薛華鼎就坐在唐局長的身邊座位上。
「對不起,小薛,我們又來麻煩你。」唐局長等他一坐下就伸出手來與握手。
「沒關係。反正我在家也沒有什麼事情。」薛華鼎實話實說。
「喝點酒不?」唐局長問客吃飯。
「不是有重要通信安全保障任務嗎?那我就不喝了。正事要緊。」
「好,就是有重要通信安全保障任務我才問你喝不喝酒,要不我就開始敬你的酒了。我發現你的工作素質比我們一些老職工都強。不錯。」唐局長讚賞地點了點頭,然後抓起筷子指了指周圍的人,「開始吃吧,只有我們小薛是客人,大家就不要客氣。」
吃飯間薛華鼎小聲問道:「唐局長,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麼樣的通信保障任務?」
「我不是騙你,我還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可能是上面來人,具體是哪位我也不知道。而且最終這個人來還是不來不清楚,只能說是有備無患。」唐局長一連串的搖頭。說著又說起今天上午的事,「今天的事情真使我感到好被動,如果不是你正好經過,後果還不知怎麼樣呢。真的謝謝。」唐局長心有餘悸地說道。
「那還不是你們敢擔風險,大膽使用?我也是運氣好,正好在學校學過。」薛華鼎客氣道。
「哈哈,今天麻煩了你一整天,明天還要麻煩你。等下吃完飯我們就往河背鎮趕,縣局維護人員也已經出發,所有需要的東西在他們手裡。你可是朱副縣長點名要的,小薛好好幹,朱副縣長不會虧待你的,我們更不會。」唐局長道。
「我還不是你手下的兵?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決不藏私。」薛華鼎聽了唐局長的承諾,心裡更是心花怒放了。他們果然把自己放在心上,羅敏的臨時工指標只是一個額外的收穫。想到這裡,薛華鼎在心裡狂笑起來:嘿嘿……
看著薛華鼎大方地吃飯,沒有一點拘謹,唐康不由想起中飯之後與朱副縣長交談的那一幕:
當時吃完中飯後,朱副縣長將他招到身邊說:「小薛這小伙子不錯。這樣的人才我們要設法留住。戶口的問題不難,現在政府可以按有關政府可以想辦法解決。其餘的問題恐怕得你們郵電局來辦。唐局長,你有什麼想法?」
唐局長一聽朱副縣長說話的口氣,心裡不由自主地懷疑道:「會不會小伙子是他的親戚?不過,這也太巧了吧。」
朱副縣長一見唐局長的神色,笑著道:「哈哈,你在想是不是這小伙子是我的親戚朋友吧?」
「嘿嘿,哪裡,哪裡……」唐局長臉紅了,眼裡全是慚愧,心虛地否認道,「沒有,沒有,我理解朱副縣長一片苦心。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才嘛。我是在想……。說實話,今天確實幸虧他在這裡,否則……。對了,小薛說他家的地要徵收,按政策很快就會轉為城鎮戶口。現在的難點就是他的幹部身份問題。要是當臨時工,我今天就可以讓他上班。可……,這幹部身份得靠朱副縣長幫忙,解決了這個問題,餘下的就交給我,不勞您操心。安華市電信局我去跑,跑好後再到省郵電管理局幹部處找人幫忙。」
「那就這麼定了。」朱副縣長說道,「是人才我們就要充分利用起來。」
「哈哈,現在的年輕人啊。年輕就是好。」說到這裡,朱副縣長的神色一凜,道,「還有,晚飯之後你們要隨我去河背鎮,你必須確保那裡的電話暢通。你們走的時候帶上小薛,萬一那裡電話去了問題,那麻煩可就大了。」
「是不是有什麼領導要過來?」唐局長小心地問道。
副縣長本想不說,可還是提醒道,「領導從江西那邊過來。……,通信安全保障也是接待工作的重點之一。」
唐局長自是不敢再追問領導是誰,但聯想到江西省這個名稱和最近的電視新聞報道,他腦海裡立即想到那個領導是誰了。脫口而去道:「是他!」
朱副縣長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淡淡地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離開朱副縣長,唐局長想了好一會,他認為朱福縣長嘴裡說的那位領導肯定不會是電視裡露面的那位高位者,否則省郵電管理局絕對會下通信安全保障的通知。不過,這人一定與那位高位者有關,職位不會很低:朱副縣長一聽到可以去拜見他就把所有的煩惱都丟掉了,對薛華鼎這個陌生人都這麼關心。
想起今天的事唐局長就緊張,心裡自然而然冒出一股股寒意。被朱副縣長逼迫必須在一小時內修通電話而自己面對壞了的載波機束手無策的情景又一一呈現在眼前。萬一晚上和明天再出現設備被雷擊損壞的這種情況,只怕哭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接到安華市電信局通知的情況下,唐局長為防萬一,計劃自行安排今明二天的重要通信安全保障計劃。
趁朱副縣長檢查四連鄉防汛工作的機會,唐局長單獨讓司機開車回躍馬郵電局機房,一進門就對易紅桃說:「馬上接縣局總機!」
易紅桃用顫抖的手操作著設備,小聲呼道:「縣局總機,縣局總機,我是躍馬鎮……」
很快對方就答話了,一個悅耳的女聲:「我是縣局總機,請講!」
早就把話筒放在耳邊的唐局長先掃了幾眼機房,正準備開口說話,對方的女聲又說話了:「我是縣局總機,快點講,就你事多,最煩人了!快點……」
聽了對方不耐煩的話,唐局長心裡立即升起一團怒火,大聲道:「我是唐康!你叫什麼名字?你什麼服務態度?嗯……」
「唐康,什麼?唐……唐……唐局長?」對方立即啞火,哭音也傳了過來,「唐局長,對……對不起。」
唐康現在自然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跟她計較這些,而是快速而堅定地命令道:「馬上找到李副局長,讓他帶維護中心的人立即租車趕往河背鎮,帶好備品備件和所有可能用到的儀器儀表。必須確保東邊一帶的通信萬無一失。通知全縣所有機房所有電信員工從現在起24小時值班。由你們班不定期抽查,有支局長缺席的你們給我好好地記下來。聽明白了嗎?」
「聽……聽明白了!」對方停止了哭泣,認真答道,不過還是很心虛。
「把大意複述一遍!」唐局長嚴厲地說道。
「什……什麼?」對面的女孩一緊張又糊塗了。
「把我剛才說的複述一遍。」唐局長的口氣稍微緩和了一點。
「是!我馬上去找李副局長,請他帶維護中心的人立即乘車趕往河背鎮,帶好……帶好……,對……對不起,是不是帶儀表和備件,唐……唐局長,我這裡來……來不及記清楚。」對方又要哭了。
「接著講!」
「是!帶儀表和備件,必須確保東邊一帶的通信萬無一失。通知全縣所有機房全體人員24小時值班。我們支局長抽查不定期。班長支局長缺席記下來,好好地記下來。就這些嗎?」
「我再說一遍,你可記好了。」
記錄了一會之後,那女孩的心情才慢慢放鬆下來。她一字不漏地把唐局長的話記了下來,唐局長要她複述的時候不再自作主張地改變稱呼和語氣。
唐局長掛完電話後,縣局機房記錄命令的那個女孩才發覺背上全是冷汗。這邊的易紅桃也直到唐局長走出機房帶上門才噓了一口氣。
……
當薛華鼎坐著唐局長的車在晚上十點半趕到與縣城相反方向的河背鎮郵電局的時候,縣郵電局的李副局長帶著維護中心的一個技術員已經從另一條遠路趕到了。來的這個維護中心技術員是負責交換設備維護的,姓毛名海東。
一到機房,毛海東就與機房值班員一起按照維護規程進行設備維護,測試有關黨政機關的重要電話,清掃載波機、配線架、整流器電源、交換機……。軍人轉業來的機線員吳向東也整裝待發,將檢修需要用的電話機、皮線、接線籽、單車等一一準備到位,一旦外線出現問題能立即出發。
被外行朱副縣長指名道姓要來的薛華鼎從未進行過真正的相關崗位培訓,他只能站在旁邊看他們做。或者時不時地拿起維護規程和維護手冊來閱讀。當他們忙不過來的時候就代替值班員回答縣局機房的查崗。第一次參與這種行動,心裡很激動,即使是凌晨三四點也感覺不到疲勞,更沒有瞌睡。
直到快天明了,機房裡的人才輕鬆下來,相互小聲說笑著。薛華鼎也慢慢溶入到他們的談話中。通過整整一夜的「實習」,薛華鼎才明白郵電職工並非傳說中的那麼工作輕鬆、工資收入奇高。
當晚一切都在平安無事中過去了,有點想在唐局長、李副局長面前露一手的薛華鼎卻沒有逮著什麼出手的機會。這多少使他有點失望。
但當機會真正來臨的時候,薛華鼎卻一時難以接受,並差點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天亮以後,天氣一下變得糟糕起來,剛停歇了二天的大雨突然而至。薛華鼎和其他值了整整一夜夜班的職工一邊吃著郵電職工食堂特意做的雞蛋面,一邊看著室外傾盆大雨。雨水在屋前沙石地上形成了一條條小溪流,汩汩地向地勢低的地方聚積,很快在那裡形成了一個渾水池塘,幾片漂浮在水面的樹葉在微風和雨點的驅動下在那小池塘裡乘風破浪。
正吃著的時候,等待交班的女值班員驚慌失措地跑來急切地說道:「斷了,到鎮政府方向的電話全斷了!」
「啊——!」河背鎮的支局長蔣力一下臉色變得蒼白,麵條從張大的嘴巴裡倒流出來,掉在碗裡和桌上:真是擔心什麼,上天就來什麼!
同樣驚慌的機線員吳向東連忙問道:「什麼時候斷的?」
「剛才,蓮花鄉鄉長正在跟鎮長打電話的時候就斷了。他們還沒有說完呢,我試了好幾台電話都不行。」女值班員口齒伶俐地說道,也許見到了這麼多人在這裡,心裡的緊張情緒稍減。
蔣力支局長從凳子上站起來,對機線員吳向東道:「你馬上去查,我先向唐局長匯報後馬上就來。」
「好的!」吳向東丟下碗筷馬上去穿雨衣找工具。
「我也去!有雨衣嗎?」薛華鼎昨晚在機房與值班的吳向東聊了不少,彼此雖然達不到朋友的程度但也算是熟人了,現在有事幫幫忙也是應該的。最主要是薛華鼎想見識一下電話外線的情況,瞭解一下電話到底是怎樣延伸到用戶家的,當然內心那個圖表現的齷齪心思就不要明說了。
從與唐局長的交談中,薛華鼎肯定唐局長、朱副縣長都有意把自己招進郵電局來,羅敏進郵電局當臨時工那只是他們給他的一個額外的獎勵,並沒有影響他們改變將自己納入進去的想法。
薛華鼎知道郵電肯定將是有大發展的行業,現在這些郵電局還在用第一代人工交換機,而第三代數字程控交換機早已經成熟並在大城市逐步普及,交換機將在短時間內更新換代;BP機已經在大城市大量出現,大哥大在大城市也不少,這些新技術新設備勢必將改變郵電系統現在的面貌。
至於郵電系統今後會發展到什麼程度,薛華鼎不知道,但獨家經營這些產品的郵電系統的前途絕對是光明的。就如一個工廠已經開發了幾個好的產品,而其他企業無法生產,只要不出意外,這個廠想不發財都難。其實,不說是多少瞭解一些信息的薛華鼎,就是山溝裡的普通老百姓也知道郵電局是一個旱澇保收的好單位。至於這些郵電職工發牢騷有怨氣,只是他們身在福中不知福罷了。
設備的更新換代勢必帶來人才的稀缺。通過交談,薛華鼎知道現在的長益縣郵電局還沒有一個大學生,學歷最高的還是幾個初中畢業後讀湘湖郵電學校的中專生,他們都成了長益縣郵電局的技術中堅力量。其他縣基本情況也差不多,就是安華市(地區級)電信局也沒有幾名大學生。而郵電系統吸取了其他行業的教訓,現在是緊把職工進口關,一般外系統的人很難進入,現在自己有了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棄。
年輕人有的是力氣,用完了休息一下馬上就精力充沛了,所以他決心不吝嗇自己的體力和熱情,自己走出一條新的路來。
這些想法在昨天就有了,今天只是一晃而過,當吳向東起身的時候,他也放下了麵碗向蔣支局長要雨衣。蔣支局長高興地說:「好,你去找件雨衣來。」後面的話是對值班員說的,說完就找唐局長匯報去了。唐局長他們昨晚沒有跟他們在一起值班,只在晚上十二點的時候來了機房值班現場,鼓勵了值班的人幾句,又親自向各支局和縣局打了一通查崗的電話就退場了。
穿上透明的薄膜雨衣後與吳向東一起一人騎著一輛笨重的綠色郵電單車朝鎮政府所在的方向駛去。為微波傳遞電話信號的方便,河背鎮郵電局位於一座山上。他們二人下了並不陡的山坡,然後繞過一小段山路,很快就進入了鎮子的街道。再往前行就是一座水泥橋,橋下水流很急,渾濁的河水夾帶著一些枯枝爛葉或者死鼠死貓朝北面而去,而他們的路也是順著河流婉轉而向前延伸。過橋不到五十米轉過一個彎就發現前面不少人或舉傘或穿雨衣冒雨聚集在那裡。
「楊老倌,前面什麼回事?」吳向東一邊下車一邊向車前的熟人問道。
「吳師傅來了啊,前面山滑坡!」被稱為楊老倌的一老頭把頭上的傘往後偏了一下。
「吳師傅,你是來搶修電話的吧?你們的電桿被衝到河裡去了。哈哈……」一個中年人聞聲轉過頭來說道,最後的語氣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僅僅感到前面的場景有點好笑。
吳向東暗叫一聲:「糟了!」快速支好車,對薛華鼎道:「你幫我看著,我去看一下就來。」說完撥開人群朝前面擠去,嘴裡喊著:「請讓一讓!」
沒有多久,吳向東就轉了回來,焦急地說道:「山坡垮了,至少倒了四根桿。」
薛華鼎沒有在郵電局工作過,自然不知道倒了四根桿將帶來多大的工作量,所以聽了也就聽了,只用詢問怎麼辦的目光看著一臉焦急的吳向東。按薛華鼎的想法四根桿也就是二百米的長度,拖皮線兩卷就能解決問題,如果用電纜的話還用不了一盤,問題不難解決。
這時,蔣力支局長也騎車趕到。他還未問,吳向東就說道:「真他媽的背,至少四根桿!二根埋到泥巴裡去了。局長,是搶通一部還是重點的全搶通?」
「這,……全搶通。」蔣支局長猶豫了一下,最後定了下來。
「那你去僱人抬電纜過來,我和小薛去查情況。」吳向東說道。在一個支局支局長權力並不大,一個郵電支局也就幾個人,所以沒有什麼嚴格的上下級關係,平時事情也是商量著辦,像目前這種情況大主意由支局長拿,具體怎麼做就要看哪個能力水平高或哪個專業強了,安排的和被安排的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蔣力聽了吳向東的話,果然自然地回答道:「好的,你要抓緊點,那裡有副縣長,還有一些領導,聽說還帶了幾個警衛員。」說完,他就掉轉車頭冒雨而去。
吳向東和薛華鼎二人鎖好單車,一人抓著一卷皮線穿過看熱鬧的人群來到了出事現場。
現場真是一片狼籍:沙石路已經被倒下的樹木和泥土完全覆蓋,再往前面一點就只看見山坡上衝下來的泥土從山腰一直鋪到了下面的河面,就像斜鋪著一塊巨大的黃褐色的布。本來有的樹木、水泥桿都不見了,只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有一根已經斷成幾截的水泥桿倒在路邊,上面的鋼架線和線纜斷在那裡。
就是外行也知道,要接通電話就必須將這個斷口的線連接到對面的斷口去。由於雨大,一股股溪流從上而下,帶著一塊塊的泥土。黃褐色布的上頭還時不時崩掉一塊,滾動幾下就成了一灘稀泥,或留下或隨雨水而流淌。
薛華鼎緊張地看著,心裡有了一絲害怕,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看身邊長滿樹木的山坡,擔心這裡也會發生滑坡,把自己等人埋進泥土。
一位老年人似乎知道薛華鼎內心的恐懼,他笑著道:「前面是土坡,所以垮了。這裡沒事,山不高,坡又緩,都是一整塊的大石頭,用炸藥都炸不下來。」
薛華鼎聞言再次打量著右邊的山坡和左邊的河流,心裡稍安。
這時,沉思了一會的吳向東下定決心般對薛華鼎問道:「我們一定要過去。小薛有沒有膽量跟我一起去?」
看著前面污水不斷流刷的坡面,薛華鼎實在有點膽怯。但聽吳向東他問自己有沒有膽量,年輕人的血性一下被激發起來,毫不猶豫地說道:「去就去!」
旁邊一位中年人看著他們道:「太危險,還不知道前面還滑不滑坡呢。雨這麼不停的話,只怕還有滑坡。」
不知是吳向東血氣方剛真的不怕,還是因為感到任務重容不得自己猶豫。軍人出身的他把雨靴和襪子一脫,赤腳走在沙石路上,邊挽褲腿邊說道:「哪有那麼多滑的,上面已經沒有多少土了,再滑也滑不了多少,再多摔幾次。」
又對薛華鼎道:「你如果怕就呆在這,負責給我放皮線,等蔣局長他們到了後你就把皮線綁在線纜上,我在那邊拖。」
「老職工都這麼做,我一個想進來的人豈敢落後?」薛華鼎心裡想。他來不及考慮吳向東這麼做是不是有點蠻幹,就立即說道:「我跟著你!」說著也開始脫雨靴和襪子。
「哈哈,是條漢子。比我過去手下的兵不差。」吳向東笑道,看來他在部隊當過班長還是排長之類的小官。
那個中年人勸道:「我看你們還不如從這裡下去,游過這條河再到下游游上來保險些。」
吳向東想都不想,說道:「那樣的話時間太久,不行。」
薛華鼎在心裡也否決了這個人的提議:開玩笑,河水又髒又冷,誰敢下?
吳向東交給薛華鼎一卷未開封的皮線,說道:「你拿這個,等下我的那卷放完了,你接著放。」他又對身邊剛才說話的中年人道,「張麻……,請你幫我放這卷皮線,不讓它打結就行。等下蔣局長來了你讓他把電纜捆在這皮線上,我們在那邊拖。對,你不用做什麼,蔣局長知道怎麼做。」那個平時被人稱為張麻子的中年人並不計較吳向東的稱謂,反而很自豪很高興地點頭,嘴裡不停地說道:「包給我,你放心!」
薛華鼎光腳踩在沙石上,腳底傳來一陣陣的痛。可以說從來沒有光著腳走路的他實在不習慣這麼走。正在皺眉頭時,吳向東已經撕開皮線的塑料包裝牽著線頭出發了,腳在雜石、泥塊、樹木的空隙中前進著。張麻子小心的捧著皮線,還向外扯著,讓皮線抽出的更快。他有點誇張地抓著線揮動著,讓皮線躺在更平的地方,盡心盡力地幫助吳向東,臉上全是興奮,似乎能幫郵電局的人做這點事給了他莫大的榮幸,嘴裡不時對周圍看熱鬧的人吆喝道:「讓開!讓開!別擋著我們裝電話!」
薛華鼎聽了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咬牙跟上吳向東。
污泥中的石頭、樹枝讓薛華鼎的腳更是苦不堪言。薛華鼎沒有預料到的是僅僅腳板痛還是好的,走到泥土覆蓋的地方更麻煩了,因為你不知道泥土下面是什麼,你選的地方一腳踩下去也許是一根樹幹,那麼泥土的深度可能只到小腿處。如果一腳沒有踩到樹幹,泥土的深度可能就到大腿,每次撥腿都要付出很多的體力,折斷的樹枝刮破了腿上的皮。
開始還不覺怎麼樣,忍一忍就行了。但走了幾米就感到難受極了:除了腳板痛、腿痛,還有褲子全是泥巴,粘在腿上說不出的討厭,披在身上的薄膜也因為粘了泥和水而沉重不堪。
不說從沒有受過這種苦的薛華鼎痛苦難受,就是軍人出身的吳向東此時也氣喘噓噓,嘴裡也喃喃地說道:「這鬼天氣,噓,腳板差點戳穿了,噓,……」
走了幾十米,就在二人上接不接下氣的時候,後面的人突然喊了起來:
「小心!」
「又滑下來了!」
「快躲開!」
……
二人正小心翼翼地探著路,沒有抬頭看右邊的山坡,當聽到別人的喊聲而轉頭發現不妙時,任何動作已經來不及了,一股泥漿撲面而來,帶著從上而下的衝力將兩人連腳拔起捲裹著朝下面衝去……
二人一下什麼都來不及想了,腦子一片空白,只是隨著泥漿無法自主地滾動著,拋摔著。緊接著撲通一聲落入了河水中。身後的人群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喊:「啊——!」
接著就亂七八糟地喊開了:
「落水啦!」
「郵電局的人被泥巴衝到河裡去啦!」
「二人被泥巴埋掉啦!」
「死人啦!」
……
被衝入河底的人自然聽不到岸上人的喊聲。二人並沒有死,也沒有暈,畢竟滾落的高度不很大,泥土也是稀的,裡面並沒有大的石頭撞擊他們,所以也沒有受傷。只是無可避免地喝了幾大口泥巴水,嘴裡鼻子裡耳朵裡甚至眼睛裡都有泥巴。身上的衣服更是分不清到底是衣服還是碎枝爛葉。
滾到河裡的他們剛浮出水面,僅僅來得及叫聲哎呀,又有一股夾帶大量泥沙的污水鋪天蓋地而來,砸在他們身上。剛喘了一口氣的二人立即被這股衝下來的泥漿水壓到了河底。
埋在水底淤泥中的薛華鼎很快就回過神來,手腳並用地朝外爬去。雖然河水使人失去了可以呼吸的空氣,但水的阻攔也洩出了滾下來的泥漿衝力,讓薛華鼎有了能控制自己行動的力量。
從小在河溝裡學會了游泳的他一脫離泥漿的束縛就行動自如地游開了,幾下就游到了對岸,伸出頭來大口地呼了幾口氣,一邊喘氣一邊張著煞白的臉四下打望著,頭上的雜草垃圾也來不及除去。
高處的泥漿還在衝下,河面不斷地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
這時岸上有人看到了他,但他們只看見露出了佈滿雜草垃圾的腦袋,所以不知道他是誰。不過看到他的腦袋在轉動知道他還活著。一個人大聲喊道:「出來一個了,出來一個了。」
有一人則大喊:「快救小薛!他還在水底下!」
不少的人在一邊脫衣一邊朝河邊衝下來,準備救人。更多的人則是大聲呼叫。
頭腦已經清醒的薛華鼎聽出大喊的人是支局長蔣力。估計他以為出來的是吳向東。
薛華鼎這才想到吳向東沒有出來,眼睛連忙四周搜尋,可除了衝入河裡的泥漿和瓢潑的大雨產生的浪花和漣漪外,沒有看見其他東西。剛開始還以為身邊幾米處的一個黑呼呼的東西是人的腦袋,結果仔細一瞧,卻是一隻黑色的死貓。
看著不斷衝下的泥漿,喘著粗氣的薛華鼎膽怯了、畏縮了,他不敢再冒險衝入對岸的泥漿底去救人。身體也顫抖起來,嘴唇上下抖動著,牙齒磕碰的聲音傳出好遠。身體顫抖不僅僅是因為害怕和猶豫,主要還是水裡的寒冷。雖然這裡是南方,但陽曆五月初的河水裡還是很冷的,特別是在下雨颳風的早晨。
想到吳向東的樣子,又想起昨晚和今天與他的交談,薛華鼎決定還是試一次。如果試一次不行,那自己就上岸回家,什麼工作不工作就讓它見鬼去吧,最好的工作也值不自己去拿命換。有什麼比命更重要的呢?
薛華鼎想到這裡,幾下就甩掉頭上的雜草垃圾,脫掉礙事的薄膜雨衣,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水底。小心避讓著滾下的泥漿。憑自己模糊的記憶手腳並用在水底下探尋著。但找了好一會兒還是一無所獲,胸口越來越悶,他自己還幾次被泥漿帶起的水流衝到河底,不是他水性好只怕也就此沉底不起了。
無可奈何的薛華鼎只得再次潛到對岸露出水面,大口地呼了幾口氣。按原來的想法準備就此上岸,但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此變為一具屍體,薛華鼎又猶豫了。心一橫又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結果再次無功而返。喘幾口氣再次潛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