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華鼎站在用蘆葦和樹枝圍成的自家院子外,右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汗。一邊喘氣一邊他抬頭看了看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的太陽紅紅的,但依然散發著刺痛皮膚的熱量。
稍微喘了一口氣,薛華鼎這才推開已經破敗的院門。
母親正蹲在台階上擇菜,動作快速而麻利。
薛華鼎再偷偷地噓了一口氣,裝出精神百倍的樣子,大聲喊道:「媽,我又回來了!」
母親一愣,抓菜的雙手哆嗦了一下,手裡的菜掉在地上。
她很快抬起頭來,一邊站起來一邊用很高興的語氣說道:「華鼎——!回來了就好,快把東西放下。」
薛華鼎快步走到台階上的一把椅子前坐下,將左手提著的行李放在腳邊的地上,問道:「爸呢?這天氣好熱。」
已經走進廚房的母親大聲回答道:「他到菜地裡去了。七月的天氣哪有不熱的?」
看著兒子大口地吞茶,母親想問什麼但又擔心什麼,終究沒有問,接過薛華鼎的空碗後說道:「快去洗澡,等下吃飯。」
將空碗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後,母親又返身回到台階上繼續擇菜,不過她的動作明顯比剛才呆滯了很多。
忙著打水洗澡的薛華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
母親見薛華鼎進了屋,看了看台階上那一袋如亂草一般凌亂而骯髒的行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心裡道:「哎,自費大學真的沒有用……」
88年高考時,薛華鼎因為嚴重偏科,英語只考了可憐的十七分,結果名落孫山。家裡湊了六千元,讓他在河北電子技術學院買了一個自費大專指標。三年讀下來知恥而後勇的薛華鼎重點攻讀英語,使英語成績大幅度上升,順利通過了國家四級英語考試。
主攻英語並不意味著他的其他成績就不好,刻苦用功的他在計算機、高等數學、電子電路等科目的成績也不錯,沒有一門功課考試不及格的。
最讓老師稱讚的是他的實習成績:在河北一家電信設備廠一個半月的實習中,薛華鼎除了必要的休息吃飯和睡眠時間,他幾乎都呆在車間與那裡的工人師傅滾在一起,完整地參與了載波設備和交換機設備從部件組裝到調試完成的一系列工作。甚至還動手焊了好多電路板,測試了很多部件,也跟著老師傅處理了許多故障。通過詢問和交談,他瞭解了老師傅工作多年形成的許多書本上找不到的經驗。
按那些老師傅的說法,薛華鼎的技術水平都超過了他們工廠一般的普通工人,帶隊的老師也多次表揚薛華鼎,老師傅有時還指派薛華鼎代替他們來回答實習學生一些簡單的問題。雖然薛華鼎也知道這個工廠的縱橫制交換機和載波設備已經遠遠落後於時代,現在新開的電信機房所採用的極大部分是程控交換機和光端機,掌握了這門技術將來在社會上也用處不大,但薛華鼎還是樂此不疲,很是喜歡那種與電子元器件打交道的感覺。
臨近畢業,薛華鼎他們這些自費生卻傻眼了:因為學校是違規招生,薛華鼎像其他自費生一樣畢業的時候卻拿不到國家認可的正式文憑,學校只給他們開了一張學歷證明。
當然,學校為了今後能招進更多的自費生,正在多方活動,爭取為薛華鼎他們解決文憑問題。據內部流傳的消息稱學校的活動有了一定的進展,自費生不久也可以獲得學校補發的正式畢業證書。不過這個「不久」到底是幾個月、半年還是一年甚至數年就沒有人知道了。
沒有文憑的薛華鼎六月初就從學校回家,一邊等學校文憑的消息一邊在附近找工作。可惜每次都是碰壁,唯一效果就是把家裡一分錢一分錢賣菜賺來的錢交給了中巴車、小旅社、路邊飯店而已。
當薛華鼎洗完澡出來,剛才的勞累和萎靡一掃而光,好像換了一個人:帥氣、精神。正在做飯的母親欣喜地看著沒有一點頹唐之色的兒子,心裡稍安。她笑著對薛華鼎道:「前幾天收到了你的一封信,放在你床上的枕頭下,你去看看。」
信是校友同學兼室友陳春科寫來的。他也是一名自費生,但他叔叔在學校當老師,知道的情況比薛華鼎等人要多得多,陳春科自然成了大家的聯繫人。
陳春科在信裡告訴薛華鼎說,學校找上級部門的事情已經有了進展,估計到明年五六月間自費生的文憑就可能發下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母親夾了一筷子菜給兒子,說道:「反正現在找不到工作,天氣又這麼熱。乾脆在家休息。我們這裡的地快要徵收了,到時候我們也是鎮上人,你的戶口也會解決,國家還能不安排你的工作?你就放心吧。過幾天,你的那些高中同學也放暑假了,你可以到他們家裡去玩。要不你到你姐姐家去住幾天,上次小亮來就總是問我,『舅舅呢?』、『舅舅哪裡去了?』」
說到外孫,母親臉上全是幸福的笑。
薛華鼎不置可否,快速地吃著飯,吃完飯休息一會後就回房間睡覺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薛華鼎沒有去姐姐家也沒有去找那個渺茫的工作,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家看書,幾乎是什麼書都看。看書看累了,就到家裡那一畝六分地的菜地上幫父母種菜收菜。
父母和周圍的農民一樣都是以種菜為生。
有時他也串串門,幫鄰居修修收音機、電視機什麼的。他在學校認真參加了團委組織的家電維修培訓班,現在對家電的一些小故障基本都做到手到病除。
讓他始料不及的是他會修電器的名聲很快就傳了出去,周圍不少鄰居都上門來請他,很多人乾脆稱他為小薛師傅。只不過這些熟人都不會拿出多少工錢,薛華鼎也不好意思開口要,只是喝一碗鄰居準備的雞蛋茶或一餐稍微豐盛的飯。
這天清晨薛華鼎幫父親挑著蔬菜進了離家一里多遠的黃矛鎮,和父親一起蹲在父親每天固定的賣菜位置等待著顧客的挑選。
「老薛,這是誰呀?小伙子長的不錯啊。」一個老年人提著一尾魚走過來隨口打著招呼。
「牛會計!他是我兒子。」父親一臉的尷尬。
「哦,你讀大學的兒子回家了?真是好崽,幫你老子賣菜,很好,很好啊。」說到後來好像觸動了他的內心,臉上露出了悲嘁。
父親沒有再搭腔,臉轉到了別處。
不久又有人過來招呼,但父親的臉色不但沒有隨熟人們的招呼變高興,反而變得越來越陰沉。
薛華鼎自然知道父親不高興的原因,就笑著對父親說:「爸,你也太好面子了吧。我都不怕,你這麼害臊幹什麼?現在大學生又不吃香,自食其力有什麼不好。你要怕醜你就回去,我一個人賣菜,賣完了再回家。」
「我沒有你臉皮……,」父親怕兒子受不了,強忍著把那個「厚」字嚥了下去,說道,「算了。明天你就不要來了,給我老實呆在家裡。一個大學生賣菜,誰不暗地裡笑話我?」
「哈哈,好,好。明天我們一人佔個地方,我不影響你,你不影響我。」薛華鼎笑道,然後故意氣父親似地大聲吆喝起來,「快來買,快來買。薛華鼎的菜新鮮又足稱,快來買啊。」
話音未落,不遠處一個女聲響起:「薛華鼎?真是薛華鼎?」
「如假包換。黃清明?哎喲喲——,真是女大十八變,這麼漂亮我都不敢認了。才幾個月不見,變化咋這麼大呢?」最後一句話,薛華鼎用的是東北地區的土腔。
這時一個穿荷色長連衣裙的少女從人群中擠過來,兩條齊肩辮子分掛兩邊,臉上兩個酒窩特別誘人,笑嘻嘻地看著薛華鼎。
薛華鼎笑問:「老同學,你也賣菜?」
「你才賣菜呢!」黃清明笑著說道。
「我是賣菜的呀。」
黃清明看他父親在旁邊臊得老臉通紅,就伸手扯著他的右手衣袖道:「別在這裡搗亂了。走,請我吃早餐去!」
「呵呵,虧你說的還這樣理直氣壯,請你吃是我出錢呢。」薛華鼎邊笑邊起身,他不想再在這裡使父親為難,就隨黃清明走開了。
二人並排走在擁擠的街道上,不時小聲地交談一二句。薛華鼎看著青春活力的黃清明,心裡有點點激動,時不時偷看一下。
「看夠了?」黃清明臉上通紅,小聲問道。
「我沒看……,」薛華鼎心虛地說道。不過見黃清明盯著自己,就說道,「我沒看夠。」
「撲哧!」黃清明忍不住笑了,臉變得更紅。
薛華鼎笑問道:「小姑娘,你現在是少尉排長還是上尉連長?」
「什麼排長、連長?」黃清明一愣。
「你這麼漂亮,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小青年……」
薛華鼎的話還沒有說完,黃清明就對著他的胳膊一粉拳:「你討厭!」
「哈哈,小姑娘開始學會害羞了?」
「討厭,你還說,我跟你同年的,誰是小姑娘?再說我就不理你了。」
「正好,我可以省一碗牛肉麵的錢。」薛華鼎笑著躲開她又伸過來的拳頭。
「想的美,我今天要吃三碗。」
「你吃的下嗎?」
「我只吃牛肉,面全給你。」
「哎呀,這姑娘一下變聰明了,會花錢了。」
……
「到了,到了。」說笑間,二人來到了一家路邊小餐館,薛華鼎一進門就大喊道,「老闆給我來四碗麵,這姑娘三碗,我一碗!」
「好呢。」老闆先是高興地應著,接著就感覺有點不對,「啊,她三碗?」
「討厭!老闆,二碗。」黃清明忍不住笑了,「沒錢還充大佬。」
坐下後,薛華鼎問道:「什麼時候放假的?」
「昨天下午回的。聽說你畢業一個多月了,找到工作了嗎?」黃清明問道。
「沒有!曾經找到過一個,干了三天,我炒了老闆的魷魚。」
「後來呢?」
「在家熬日子。」薛華鼎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黃清明問道:「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到南方的廣州、深圳去。可我媽媽死活不同意。生怕她的獨苗給南方的颱風給吹斷了。再說,文憑還沒到手呢。」薛華鼎鬱悶地說道。
「文憑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還沒有發給你們?沒有文憑只能找一些體力活幹。」黃清明問道。
見老闆端來了麵條,二人不再說話。
吃完飯,二人散步來到了一家「治德汽車修理廠」的門口。剛進廠門一婦女端著一盤洗完菜的水出來倒進下水溝。
「大嬸,你好!」薛華鼎輕輕一笑,招呼道。
「小薛啊,稀客啊。吃飯了嗎?」黃母李桂香抬起頭發現他倆進來的樣子,熱情地招呼道。
「吃了。黃叔呢?」
「他啊,正在吃飯。」
「誰呀,進來坐!」這時堂屋裡傳來一聲招呼聲,顯然他嘴裡還含著食物,聲音有點悶。
「呵,小薛啊。快坐快坐。吃了嗎?」放著不少工具和零部件的堂屋裡面坐著一位中年人,正在吃早飯:稀飯、饅頭、涼菜。
「院子裡停這麼多車,黃叔生意不錯啊!」薛華鼎抓起一把竹椅靠牆邊一放就坐了下來。
剛坐下黃清明就端了一杯茶過來。薛華鼎連忙站起來接過茶再坐下。
「小薛,工作找的怎麼樣?」李桂香在丈夫身邊的桌邊坐下,抓起一雙筷子,端起裝粥的碗,一邊夾菜一邊問道。
薛華鼎還沒有回答,黃清明的父親黃治德就說話了:「這政策真是不斷的變,怎麼大學生要自己找工作了呢。前幾年都是國家分配的。」
黃治德把筷子一放,從襯衣口袋裡掏出一包「紅豆」煙來,示意要給薛華鼎,見薛華鼎搖頭就把煙放進自己的嘴裡,說道:「我們長益縣的經濟不好,就是我們安華地區的也不行。在本地找我估計你找也找不到好的。你何不到深圳那些地方去找找?畢竟是大學生,總比那些初中生、高中生強吧。聽說我們街道的強瘌子在南方找了一個什麼保安,就是守大門的,都三百塊一月呢。我要能守大門搞得三百塊一月,我就不開這個破廠了,守大門多舒服。」黃治德點燃煙深吸了一口,說道。
「三百塊?你沒聽人講副鎮長的兒子在什麼蛇口,是蛇口吧?反正那個地名有點怪。他一個月五百多塊呢。春季回家過年他還說當一點小官就可以拿一千二千,甚至有拿六七千的。」李桂香邊吃邊說。
「那二流子的話你信?反正我不信。六七千?我這麼多人一年也難賺到。」黃治德隨手把煙灰彈在地上。
薛華鼎知道黃治德怕露富,笑了笑,說道:「我也想到南方找一找,但我媽媽不同意。再說我的文憑要到明年才能到手,所以先在附近找找,壓住身子混點飯吃再說。」
「那也是一個理。反正年輕,沒有必要太急。聽說你們家那裡要徵收了,是不是?」
「是吧,聽說是這樣。」薛華鼎道。
黃清明眨眨眼睛,好像想到什麼,就說道:「老同學,要不你在我們家修理廠干一段時間,一邊找工作,什麼時候找到了什麼時候再離開就是。」
「哈哈,我們這個小地方怎麼容得下一個大學生,說出去不讓人笑話?」黃治德大笑起來。
「是啊,我們也出不起這個工資。」李桂香也說道。
「爸——,他也只是實習一段時間,又不是一直在這裡干。他一個大男人不做點事怎麼行?等他的文憑一到,他就走。」黃清明越發認為自己的想法好,在外找工作求三拜四,風餐露宿的,在安華又找不到工作,純粹是浪費錢,「老同學,怎麼樣?放得下架子嗎?」
「什麼架子不架子的,賣小菜我都可以幹。只不過我能幫黃叔幹什麼?」薛華鼎覺得也不錯,先找一個地方安身,等勸服了母親、拿到文憑就奔向南方,相必母親看到自己在這裡做小工的辛苦也會同意自己到南方去闖的。
「你真的願意在我這裡干?你不說,我還真缺一名手藝高的人。有時別人開來小汽車要我修,我還不敢動手,那是幾十萬一部的,修壞了賠不起。最多給他們洗一洗車身打一打氣整整外殼。我們現在只修些卡車、中巴車、拖拉機、摩托車。修好車賺的錢多,早就想招人做這個了。」黃治德美美地想,興奮地說道,「今後我們這裡修到江西去的高速公路,好車會越來越多。」
「黃叔,你可不要抱多大的希望。我可從來沒有修過車。」薛華鼎實話實說。
「那有什麼,學就是。別人小學畢業生都可以學會,你一個大學生學起來還不快?不要幾個月就可以了。哈哈,到時候你還要幫我教會幾個徒弟你才能走。」
黃清明見父親同意了,就問道:「那工資是多少?」
聽到工資二字,李桂香連忙說道:「現在小薛還什麼都不懂,只能當學徒。就按小秦的工錢來。小秦還干了二個多月了呢。」黃治德修理廠請了一名師傅二個學徒,今天國慶節放了他們一天假,一般他們是與黃治德一家同吃,住在各自的家裡。晚上有什麼急著要修的車就是深夜也可以喊來。
「小秦一個月多少?」黃清明連忙問道。
「這……」李桂香似乎有點說不出口。因為小秦是來學藝的,工資當然低的可憐。按當地農村的一般做法就是不給工錢也說得過去,以前學木匠的話要跟師傅白打三年工呢。
黃治德沒有理老婆心裡的小九九,說道:「包吃,一個月七十五塊。能教徒弟了再翻一倍,一個月一百五十塊,比張師傅多三十塊。」
李桂香正要說一個學徒工七十五塊太多,黃清明就發話了:「七十五塊,太少了吧。至少一百塊。每週還要休息一天,一天工作時間不得超過八小時。」
黃治德目瞪口呆地看著女兒,沒有說話,只是心裡想:「在這裡哪有星期天的說法。每天工作八小時?鬼扯淡,你以為是國營單位。我們是一天從早干到晚,有時深夜還加班。要你說的這麼做,我還要到你那裡去打工呢。」
薛華鼎看了黃清明一眼,笑道:「黃叔,別人怎麼幹我就怎麼幹。就一個月七十五塊。」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喊聲:「爸,有人要修車!」
接著一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從外面進來,他走到洗臉架前一邊拿牙刷牙膏一邊說道:「一部進口車,說是喇叭不叫,轉向燈不亮了。」
黃治德一邊起身一邊對他兒子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不修小汽車。」
「我說了。可那司機說修理費可以出高點,他急著要趕路。」中學生一邊從水缸舀水一邊回答,起身轉過來才發現屋裡多了一人,「華鼎哥來了?」
「才起來?」薛華鼎笑問道,隨黃治德出門。
「嘿嘿……」中學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幾個人出門看見廠門口停了一部掛廣東省牌照的深藍色本田汽車。見黃治德等人走出來,那位站在車旁的西服青年連忙說道:「老闆,快給我看看。這裡的人真是素質差,看見車來了都不讓,一定要用勁按喇叭才行。現在我的喇叭不叫了,簡直開不動……」普通話裡帶著廣東腔。
黃治德本想解釋說不修,但看了身邊的薛華鼎就有試一試的想法,因此就把詢問的目光投向薛華鼎。薛華鼎明白黃治德的意思,他小聲說道:「我不熟悉這車的結構,怎麼打開我都不清楚。」
薛華鼎對機械故障不敢修,但對這種明顯是電路問題的小故障還是有試一下的雄心。
「沒關係,張師傅曾經跟安華市的師傅打開過桑塔納的駕駛台,他應該知道。」黃治德小聲說到這裡就對他老婆道,「你去把張師傅喊來。」
李桂香連忙快步走了。
薛華鼎走到車前,看了看佈滿泥點的車身,又打開車門用目光前後掃了幾下。一股涼風和香味從車裡冒出來,讓人感到非常舒服。他看見車裡還坐著一個漂亮女孩,見薛華鼎看她就把臉低了下去。薛華鼎沒有說什麼就輕輕關上車門,朝站在身邊注視著自己的開車人問道:「你看了保險沒有?」
「看了,還換了,沒用,保險絲沒有斷,不是保險的問題。」開車的回答道。
「車裡有使用說明書嗎?」薛華鼎問。
「有!但那也是白搭。不是英文就是日文。這車是水貨,沒有中文說明書。」開車的一邊說一邊走到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將位於副駕駛前面的工具箱打開,拿出一本厚厚的說明書交給身後的薛華鼎。
薛華鼎似乎隨意地翻著說明書。突然看見有一個「常見故障處理」的英文專欄,他就按目錄上的提示翻到了那個頁面,仔細讀了起來。顯然裡面還有很多他不懂的一些單詞,薛華鼎就把書翻到對應的日文處。薛華鼎自然不懂日文,但日文裡夾雜著許多漢字,對理解英文多少有點幫助。
薛華鼎就這樣來回地翻看著。旁邊的黃清明以為他英語不行,他完全是在裝模作樣。
她心裡對薛華鼎這樣子感到很好笑,不過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正看著的時候,那開車的人開口問道:「沒有大問題的吧?我車還是借我哥兒們的呢。」
薛華鼎沒有回答他,拿著說明書走到副駕駛室位置,打開車門,彎腰把上半身伸進車裡,左手支在座位上,打開工具箱,在安裝保險絲的地方看了看,又抽出一個片狀兩腳保險瞧了瞧,再從工具箱裡翻出一把四方形螺絲刀,動作熟悉地旋起保險絲上面那塊黑色塑料板的螺絲來。
看著薛華鼎旋螺絲那嫻熟的動作,開車的心裡輕鬆了許多。
但薛華鼎身後站著的黃治德卻開始緊張起來,生怕薛華鼎逞能把這台進口車搞壞了賠大錢。他正要開口阻攔,身邊的黃清明明白父親的擔心,輕輕扯了黃治德一把,嘴向薛華鼎努了努。
這時候薛華鼎已經把那塊黑色塑料板拿在手裡,看了看裡面的情況。然後把上身從車裡退出來,直起身子說道:「老闆,你願意出多少錢?」
「你多快能修好?」開車的人問,不過他的手已經伸向了錢包,看來是一個不把錢當回事的闊少。
「哈哈,給的多修的快。」薛華鼎看著開車的人開著玩笑道。
「一百塊!」開車的人用試探的口氣說道。
「行!一百塊,還包你的車洗一遍。你這車太髒了。」薛華鼎笑著道。
「是嗎?太好了!幸好你提醒我要洗車。」開車人連忙拿出一張嶄新的鈔票交給薛華鼎,想了想又掏出五十元道,「你給我搞穩當點,把車洗漂亮點。我馬上要去見岳母娘呢。」
薛華鼎接過二張鈔票順手遞給有點目瞪口呆的黃治德,重新彎下身子在車裡面鼓掏一會兒,還用嘴朝裡面用力吹了幾下。之後重新上好那快深色塑料板,關上工具箱,拍了拍手退了出來。
見開車人詢問的目光,薛華鼎微笑道:「已經可以了。你把車開到那裡,我們給你洗車。這車的質量不怎麼樣,繼電器裡掉進了碎鐵片導致短路了。」
「就這樣行了?」開車人懷疑地問道,黃治德也懷疑地看著薛華鼎。就是黃清明那個中學生弟弟也露出不相信的目光,他剛從房子裡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個肉包子在咬著。
開車人未等薛華鼎答話就快步走過去打開車門,手重重按在方向盤上:「嘀——」尖銳而響亮的聲音雖然聽起來有點刺耳但卻讓所有的人都高興起來。
那開車的人連忙坐好,啟動汽車,把轉向燈開關也打開了,卡噠卡噠的聲音隨之響起,桔黃色的燈也不停地眨著眼睛。
車緩慢地開到了薛華鼎指定的位置,來這裡玩過多次的薛華鼎熟門熟路正要去開水泵的電開關,回過神來的黃治德連忙阻止了薛華鼎,連忙說道:「你去坐一會,這裡我來。」
這時,李桂香也跟在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後面快步走進了廠門。
黃治德一邊走向水泵的電閘位置,一邊高興地對進門的二人道:「車修好了,你們來洗車。」
開車的人下了車,把車後門打開,將車裡那位穿著入時的女孩扶了出來。
二人走到薛華鼎前面,開車的人道:「哥們,了不起,連外國字都認識。」
那個一臉幸福依偎著男人的女孩笑著道:「手藝是不錯,就是收錢太黑。」
薛華鼎笑道:「這是你男朋友大方,他當時如果只出五塊我也會修好的。嘿嘿,再說花錢買高興多好,你看我們誰都高興,這是金錢買不到的吧?」
「哈哈,哥們說的好,錢是身外之物。我是只要能修好就行。」開車的人雖然笑著,但心裡還是有點疙瘩,畢竟自己當了一回冤大頭,「哥們,你手藝高,又懂外國字,為什麼在這裡上班,到我們廣州去,米米絕對多多的。」說著,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還快速地搓了搓。
「呵呵,碰巧。兄弟,這是我第一天上班,你還真給我面子,這下算是站穩腳跟了。是不?」說這話的時候,薛華鼎看了看偎在身邊的黃清明。
「二位要喝水不?」黃清明站直身體,笑問面前的二位道。
四人進了屋,邊等洗車邊閒聊了一會。開車的人見車洗好了,就起身欲走。臨出門,他還寫了一張紙條給薛華鼎道:「我叫歐陽山,等你拿到文憑就到廣州去找我,我老頭子要不幫忙你,我就幫你找其他哥們,一萬的工資不講,三四千絕對還是有的。」
薛華鼎接過紙條笑著點了點頭。
送走那輛本田車,張師傅又回家休假去了。李桂香也沒有再心痛她將付出的七十五元工錢:剛才幾分鐘薛華鼎就賺了二個月工資呢。
說好九月天氣涼修車的業務多了再來上班以後,薛華鼎出了黃家的門,來到街道上發現父親已經賣完菜回家了,他就往家裡趕。
假期裡黃清明也來過幾次,不過都是帶著同學來玩的。帶來次數最多的是二個人,一個叫王慶賀,在第一年高考落榜沒有象薛華鼎自費讀大學而是復讀了一年考上了外地三年制大專的郵電學院。一個叫曹奎,成績很好,當年就考上了全國重點大學——武漢大學,四年本科。他們二人都是明年畢業。同學們知道了薛華鼎將在黃清明家的汽修廠打工都有點驚訝,但想到他是自費生也就釋然了。
黃清明等人上學之後,薛華鼎就開始在「治德汽修廠」正式上班。看著薛華鼎與其他人一樣勞動、吃喝,黃治德很是高興,有時候還有意識安排薛華鼎幹點輕鬆一點的活,只要不是太忙,他還是讓薛華鼎一個星期休息那麼一天半天的,晚上加班也盡量不喊他。
很快又是學生們一年的寒假來臨,九二年的新年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這天早上,吃完早飯的薛華鼎對還在吃飯的李桂香道:「老闆娘,你女兒今天回家,說是要人去車站接。」
所有吃飯的人都知道肯定是黃清明寫信要老同學薛華鼎去接她。薛華鼎從李桂香平時的話裡知道她不喜歡自己跟黃清明走得太近。現在自己在她家賺工錢,自然不好拂她的意,所以主動說出來,誰去接由她來定。
果然不出所料,李桂香先是嗯了一聲後就對她丈夫道:「你抽時間去接一下清明吧!這孩子怎麼……」本要說這孩子怎麼不寫信把回家的日期告訴自己這當父母的卻告訴薛華鼎,但話到口邊收住了。
黃治德不置可否,嗡聲嗡氣地說道:「這麼大的人了還要接什麼鬼,幾步路走就是。下車還可租一部『叭叭叭』,很快就到。我這裡的事多著呢。」
李桂香可看重自己的女兒了,聽了丈夫的話,她臉一沉,沒有好臉色地說道:「清明的身子金貴著呢,哪像你們。她回家總要帶些東西,一個女孩子怎麼提得動?你這個破廠能有什麼大事?今後你女婿稍微從手縫裡漏一點就比你這破廠強多了。有天大的事你也得給我去,要是清明有點不高興,你看我饒得了你?」
她說話的時候,薛華鼎和張師傅、小秦和另一學徒連忙出了屋,站在屋外享受這短短的飯後休息。
小秦湊到薛華鼎身邊笑著小聲道:「薛華鼎,她女婿是省長還是市長?手縫裡漏那麼一點點就……,哈哈……」
張師傅看了笑不可支的小秦一眼,道:「少說幾句,幹活去!」
小秦沒動腳:「張師傅,我的飯還在嗓門口呢,再等五分鐘。」說完又笑了起來。
……
「好你個薛華鼎,本小姐求你去接我,你竟然無動於衷。像話不?」當薛華鼎躺在一輛麵包車下工作的時候,回家了的黃清明在小秦的指點下找到他。她用腳踢了幾下薛華鼎露在外面的腿。
「丫頭回來了?」躺在車底下的薛華鼎一邊工作一邊說道,「我這不是看重你嗎?黃老闆是這裡的老大,他的級別比我高多了。只有他的身份和級別才配得上去迎接我們的小美女,是不?這是開了廠政治局常委會才定下來的……」
「你就貧,我看你貧!看你貧!」黃清明接連踢了他好幾下。
「哎喲,哎喲——,丫頭,你不知道我是你們家的工人?醫藥費由你家出的,要踢的話,先要請示一下老闆娘兼廠黨委書記李女士是不是同意出醫藥費……,哎喲——」薛華鼎又在車底下叫了一聲。
黃清明似乎踢出了興趣,她笑著彎下腰隔著褲子捏住薛華鼎大腿上的一塊肉用力一旋。
「啊——」「咚!」第一聲是薛華鼎叫的,第二聲則是薛華鼎的腦袋還是什麼部位撞擊車底發出的。
最後這一聲音不僅把正在施虐的黃清明嚇了一跳,還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才出堂屋的黃治德責備地對女兒喊了一聲道:「清明!」
其他的人則笑著看熱鬧。
聞聲從廚房裡出來的李桂香看見女兒的手還停在薛華鼎的大腿上,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必須把這傢伙給趕走,要是他們二人出了問題就糟了。」她假裝嗓子不適咳嗽了二聲。
黃清明擔心得臉都有點發白,她知道自己掐的並不重,最擔心的是他到底撞在哪裡,會不會受傷。她的手離開了他的大腿,低頭去看他,可是被他的屁股和車底擋住了視線,除非自己把身子趴在地上才能看進。車底下薛華鼎還在嗖嗖地哼哼嘰嘰。
好奇的小秦趴下身子打量了一下,然後起身。面對黃清明詢問的目光,小秦笑了一下走開了。至此黃清明才放下心來:薛華鼎沒事。
本準備再掐一次,但想起剛才父親的責備就忍住了。
過了沒多久,薛華鼎的哼聲就停了,說了一聲:「搞定!」身子將開始往外退著,很快他那張笑臉就露了出來。
他一邊退一邊抓住身邊的一張草紙揩手上的油污。突然他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眼睛睜得圓圓的,目不轉睛地盯著黃清明。
「你怎麼啦?」黃清明被他盯的很不好意思,羞澀地避讓他的目光,手在臉上擦了幾下。
「哎呀呀,這是你嗎?這麼漂亮,氣質高得我晃眼了。」薛華鼎大聲說道。
「你討厭!」黃清明說著就抬起腳朝地上的薛華鼎踢出。腳離薛華鼎有段距離就停下了,臉羞的象塊紅布,一直紅到了脖子下,不過心裡的喜悅從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裡展露無遺。
假期裡薛華鼎多了黃清明這個跟班,做事的效率提高了不少,畢竟有人專門給他遞工具,找零件,效率想不高都不行。
不過他完成的任務量可沒有增加,甚至還減少了。因為每次薛華鼎沒有工作多久的時間,黃清明就扯起他休息去了。當那些放了假的同學來時,那幾乎就是薛華鼎的法定休息時間,工作由修車變成了跟同學打撲克或聊天。
看著女兒跟薛華鼎越來越近密,李桂香不爽極了。雖然她清楚女兒跟薛華鼎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二個人不可能談戀愛,但李桂香還是有點擔心年輕氣盛的他們衝動之下鬧出什麼問題。
通過幾個月的工作,接受能力強的薛華鼎現在成了比張師傅還要強的修車師傅。他不但對汽車電器方面的問題手到牽來,就是差速器、變速器等機械方面的問題也能單獨處理。焊、鉗、鑽等工序樣樣拿得起放的下。
他的工資也漲到了一百元。當然手藝好只是針對這個小廠而言,他沒有經過專業培訓,還是不敢也不能承接維修高級轎車大故障的單。
不過,能幹並沒有贏得李桂香的好感,她寧願汽修廠不賺錢也不願意他打自己女兒的主意。沒有薛華鼎,他們家的汽修廠一樣能生存。
黃治德自然也不願意女兒嫁給薛華鼎,薛華鼎人雖然是一個不錯的人,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現在女兒是一個讀五年大學的醫學本科生,找的男朋友至少應該是研究生、博士生吧。
在妻子的多次鼓動和催辦下,他答應了妻子的要求,只等寒假一過就讓他走人。他們都相信只要過一段時間不讓薛華鼎和女兒見面聯繫,差距太大的二個小年青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到四月初,農村開始忙於春插的時候,修車的業務量也隨之下降。於是,黃治德借口廠裡沒有什麼事做,就把薛華鼎打發回了家——薛華鼎再次失業。
在家休息了幾天,把那些修車所用的「工作服」等處理了,準備再次到外地找工作。母親現在也不再強求兒子呆在身邊了,但心裡對他要遠赴廣東那麼遙遠的地域還是有牴觸情緒。
準備動身南下的薛華鼎最後被同學陳春科的來信打斷,他在信裡告訴薛華鼎:他叔叔說學校已經辦好了自費班文憑的事,薛華鼎不久之後就能拿到它們了。
得到這個信的薛華鼎也懶得再找工作,只在家等文憑到手就去南方找那個開本田車的歐陽山。
這天是母親的生日,家裡來了很多的親戚,薛華鼎就在家幫助招待客人。一直忙到前來祝壽的客人吃完晚飯,客人大部分都走了,薛華鼎一家才清靜下來,剩下要幫忙收拾家務的姐姐一家和路程遠準備明天乘早班車回去的躍馬鎮舅舅一家。
等收拾餐具打掃完屋子把小亮安頓好以後,三家九個人就坐在堂屋裡閒談。舅舅一家四口人:舅舅舅媽,表哥羅峰和表妹羅敏。當然年輕人跟年輕人是一個小圈子,老年人跟老年人是一個圈子。只有姐姐和姐夫不怎麼說話,兩邊聽著,有時兩邊都插上一句。
閒談了不知多久,突然舅媽抬頭對薛華鼎問道:「華鼎,你是不是準備過一段時間到南方找工作?」
華鼎看了一眼母親後點了點頭。
「是不是最近沒有很重要的事情?」舅媽雙眼熱切地望著他。讓薛華鼎感到舅媽的話裡是不是在設什麼圈套,不過想想自己確實也沒有很重要的事做就點了點頭。
「那你能不能幫你舅舅一個忙?」果然不出所料,舅媽開始談到正題。
「請說,應該可以的。」薛華鼎應道。
「我家敏敏高中畢業後一直沒有找到事做。我們也不願意她到廣東深圳去賺錢。一個姑娘家的,我們不放心。她以前跟他小叔學了一段時間的電器修理,因為都說女孩子不適合學這個,加上她小叔也是半桶水,所以學的不多。要是收音機什麼的,她還能修,但電視機就不敢下手。我們都知道你手藝高,你能不能幫幫她?我們躍馬鎮上有一家電器修理店要轉讓,如果她行的話,我們就盤下來,讓你妹妹壓住身,不在外面瘋跑。等她找到男朋友了,讓她男人的家裡去操心去。」舅媽條理清晰地說道,眼神有懇求的意味,但不濃。
「媽,醜死了。我養活我自己,與別人有什麼關係?」羅敏一幅笑嘻嘻的神態,眼神時不時往薛華鼎身上落,裡面飽含懇求的含義。
舅舅倒是無所謂的態度。
看來一切都是羅敏這小丫頭出的鬼主意。可能真跟她叔叔學了一點東西就自以為可以開店賺錢了。
「她叔叔呢?」薛華鼎問道。
「到廣州去了。聽說在一個電子廠當焊工。」舅媽馬上回答道。
「可敏敏是一個女的,我還沒有看見一個女孩開電器修理店的。」薛華鼎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從側面迂迴。
「女孩怎麼啦?你們能幹的我們能幹,虧你還是大學生。我媽媽都比你開通。哼!不幫就不幫,說這麼多蘿蔔鹹菜乾什麼?」羅敏雖然嘴裡這麼說,但眼神還是乞求。
「這孩子,怎麼跟你表哥說話的。他也沒有說不帶你呀。」舅媽當白臉。
薛華鼎知道表妹是一個朝天小辣椒,雖然沒有什麼尷尬,但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話。
「那你為什麼不答應?我們家又不是不給吃的。你在這裡幫別人也是幫,為什麼不幫我?我是你親表妹呢。」羅敏的話又快又猛,讓薛華鼎有點應接不暇的感覺,也讓其他人感到好笑。
羅敏又要說,薛華鼎馬上求饒,說道:「行了,行了,請打住。我同意我贊成我馬上行動,行不?要不現在就出發?」
「這才是我的好表哥。表哥——,你真好!」羅敏那個哥字拖的好長,嗲聲讓薛華鼎起了一聲雞皮肉。
姐姐推了羅敏一把,笑道:「我都受不了了,一個大姑娘的,害臊不害臊?」
舅媽也笑著道:「這死丫頭,不答應的時候惡狠狠,一答應就這麼蜜的掉油。」
羅敏女兒態十足地扭了扭身子,笑道:「表哥本來就是好人,我只是激一激他。是不?」
第二天一早舅舅一家就乘早班車回去了。薛華鼎也答應過幾天後就過去,羅敏也知道他還有事倒也沒有催:一是他要幫羅敏找一些資料,特別是常見電視機的電路圖。最主要則是等他文憑的事情,他估計文憑這幾天就會郵過來。
果然沒有等幾天,他的文憑就郵遞過來了。看著這紅皮小本,薛華鼎是百感交集,足足地盯了它十幾分鐘。
得到文憑,薛華鼎輕鬆了很多。他坐班車到了躍馬鎮舅舅家。
因為六月初正值當地的梅雨季節,幾乎天天都有下雨,隔不了幾天就是雷雨交加大雨傾盆。車裡車外到處都是泥濘污水,車下的路面也高低不平。雖然只有短短的六十里路,可把薛華鼎累壞了,也把全身弄髒了。
舅舅家見薛華鼎冒雨前來,對他非常客氣,羅敏更是形影不離纏著他。吃完中飯薛華鼎就開始輔導她看電路圖。從輔導她的過程中,薛華鼎發現這丫頭雖然聰明,但以前對電路圖的瞭解卻是不敢恭維,真不知道她叔叔是怎麼教她的。也佩服她僅僅憑會用萬用表會打開電視機機殼就發出要獨自開修理店的勇氣。
她學的倒是認真,這讓認真教的薛華鼎稍感安慰。幾天學習下來,二人都感到有點累了。
一天上午,羅敏見天氣稍微好轉沒有再下雨就提議到外面走走,隨便問一問那個修理店的轉讓價格,順便把薛華鼎昨天寫給陳春科的信給發出去。薛華鼎當然巴不得,就用自行車搭著羅敏朝鎮上而去。
雖然路面滿是積水和污泥,但悶了幾天他們心情卻非常舒暢,一路打打鬧鬧,遇見商店就進去逛一逛,雖然什麼也沒有買,但羅敏還是興奮地滿臉發光。
只可惜到了那個修理店時,店門緊閉。從外面就可看出此店的不景氣,門前全是垃圾,白色泡沫上書寫的店名「躍馬電器修理店」成了「夭馬由哭修王口」,沒有充分的想像力你還真難知道它的真實名稱。
問周圍的人才瞭解到店主不想幹,貼出告示一直沒有人接手就懶得再等,乾脆回家種地去了。如果要想接手必須到他家裡去找他。
雖然二人都有點失望,但並沒有損害他們多少情緒,按薛華鼎的意思這也許是一個好事,轉讓價格可以壓的更低。但羅敏心裡卻沒有這麼樂觀,因為眼前的蕭條意味著開這個店的前途實在光明得有限。說不定修理店開張之日就是她羅敏賠錢之時。
不過她沒有說出來,反正現在好玩就玩一段時間再說,大不了不開就是。心裡的陰雲一閃即逝。
二人嘻嘻哈哈地推著自行車步行到了一排灰濛濛平房的郵電局前。整個郵電局除了水泥門樓和院子裡那個近一人高的綠色大郵桶有點氣勢外,其他的實在不入眼。
與東西兩邊圍牆相接的水泥門樓比裡面的那排平房遠遠高出一大截,上面是偉人書寫的四個紅色大字「人民郵電」,門樓左右兩邊是一幅對聯,不過由於時代久遠,紅色的漆極大部分已經剝落,實在難以看清原來寫的是什麼字。
門是由鋼筋和鋼管焊成的,左右各一扇,右邊那扇還安有一張小門,平時供人出入,不過現在兩扇大鐵門都是大開著。與門樓進出口相連的是一個T字形沙石路,一個通向工作地點,一個通向平房後面,估計是職工住房或食堂之類,也一定是平房,因為薛華鼎站在大門口看不到後面有沒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