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菡看谷昭的神情,知道二人相戀甚深。勸道:「谷大俠切莫傷心,自去年開始,明廷已經禁止小琉球與大陸的海運。我想綠笛兒姑娘即便負氣出走,沒有特殊的關係,根本找不到前往大陸的海船。她一定還在島上,我們應速速分頭尋找。」
紅玫不無擔憂地說:「綠笛兒姑娘千萬別被夷人捉住,要不然就……」
眾女幾乎異口同聲:「閉上你的烏鴉嘴。」
谷昭站起對白菡一抱拳道:「還請姑娘多多美言,請雁前輩速速治癒忘愁。」旋即對紅泠道:「留下一人照看忘愁,其餘人都四處尋找綠笛兒姑娘,我再去諸羅山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她。」
紅泠道:「師兄,我們去找便是,你已經兩天沒合眼了,你休息會兒。」
谷昭苦笑搖頭自責道:「我怎能睡著?師哥對不起綠笛兒姑娘,唉……我真是狼心狗肺愧對綠笛兒姑娘的一片熱心。」
陡覺眾人眼神有異,猛一回頭,只見綠笛兒手持綠竹笛兒,俏生生地站在身後。谷昭一張老臉立時紅到發黑,豆大汗珠子流了個滿額頭。
原來,綠笛兒哭哭泣泣信馬由韁走了一程,想了千般法子懲治谷昭。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任性。當時戰況激烈,谷大哥哪有工夫去明瞭我的心思呢,還是不要給他添亂了。想通此節,綠笛兒不再生氣,策馬回到雞籠。雁南遷自從答應出手治療忘愁後,接連兩日都未露面。於是,綠笛兒沒並未直接回客棧,先行去了九色軒。去後得知雁南遷正在烏篷船上把酒彈箏,綠笛兒一到,二人將船駛到江心,彈箏論笛,賞風吟月,倒也自在了半天。
一回到客棧便聽到這邊人聲鼎沸,熱鬧非常,到了門口,正聽到谷昭的那些話。眼見心上人為自己急得團團轉,困擾一日的怨憤,立時消解一半,但表面上仍冷若冰霜。
眾人識趣,紛紛走開,只剩下二人尷尬相對。擔憂一去,谷昭的大男子主義又上心頭。忍不住責備道:「綠笛兒姑娘,你……你……你可以生谷某的氣,但你不能讓大家都為你擔心。」
綠笛兒沒想到谷昭如此不開竅,聞言火氣又起,柳眉倒豎,只哼了一聲,便走進裡屋。谷昭急忙追近,被綠笛兒隔在門外。谷昭只得隔門輕聲道:「綠笛兒姑娘,在下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但要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在下一向認為一個男人若連自己身邊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就不是個好男兒,更不能讓女人為我赴險。」
屋內半晌沒動靜,突然傳來笛聲,聲音壓得很低,谷昭一聽,正是再熟悉不過的雁秋詞:
問世間,
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一曲吹罷,悠悠笛意縈繞樑間,似乎在說:既然你能聽懂雁秋詞,為何不能瞭解我的心呢?
谷昭道:「在下自然明白姑娘同生共死之心,一雁死一雁豈能獨活?我答應你,若是姑娘有意外,我也絕不獨活。可是,在下終日披荊斬棘,涉險如家常便飯,怎能……」陡聽,綠笛兒在屋內大聲道:「不要說了,我要休息了。」
留下谷昭張口結舌,傻愣愣地佇立在門外。這時,楚雲傲過來拍他肩膀道:「谷兄,現在知道女人心海底針了吧?女人,唉……太奇怪了。有時候你越哄她她反倒越生氣,越不理她她反倒越獻慇勤。」谷昭一愕,只二日不見,楚雲傲判若兩人,搖身一變貌似成了***老手。
原來這兩日,紅泠受師哥委託,儼然以當家人的姿態忙裡忙外,師哥囑托她多照看一下楚雲傲的傷勢。畢竟人家是來幫忙受的傷。紅泠果然一改常態,對楚雲傲端茶送飯的,好不慇勤,頗令楚雲傲意外。楚雲傲心中苦辣酸甜,因此有感而發。卻聽後面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楚大俠,對女人家心事這麼在行啊?」
楚雲傲聞言立時僵住,忙道:「楚某這個……這個只是勸慰你師兄,沒別的意思。」
紅泠道:「哼,你們都自覺著懂女人,一邊呆著去,我去勸勸師嫂。師兄,飯菜準備好了,快去吃吧。」谷昭聞言方覺出飢腸轆轆,只要綠笛兒沒事就好,下得樓去跟楚雲傲喝了幾杯。從下船到現在一直未睡,其間接連苦戰數場,精力損耗過度。喝著喝著,便伏桌睡著。這一閉眼,直似天塌下來一般,再也睜不開了。不知過了多久,谷昭被劇烈晃醒,只見紅泠手拈著一張紙箋,道:「師兄快醒醒,出大事了,綠笛兒姐姐這回真走了。」
谷昭困意瞬間消失,陡地睜開惺忪睡眼,搶過紙箋一看,上面幾行娟秀的字跡:
谷大俠,小女原本欲不告而別。然,谷大俠日理萬機,憂國憂民,小女生恐落個任性添亂的罪名。昨夜與君一曲,便是告別,小女心意既如此詞,絕不更改。小女從此將飄零江湖,請君勿尋。
楚雲傲歎道,「綠笛兒姑娘的性情真是剛烈不彎啊。」
谷昭看著紙箋默然無語,極力想從紙箋上讀出綠笛兒的心意,他不信她真就這麼絕情。看來看去,一無所獲,不知如何是好。在戰場上谷昭面對千難萬險,亦能從容果斷,不知為何,情場之上,一有問題便心亂如麻。
竹葉兒歎道:「綠笛兒姐姐語氣如此決絕,谷大哥看來真的沒戲了。」
楚雲傲又道:「唉……女人……唉……」
紅泠翻了楚雲傲一白眼,道:「女人怎麼了,還不是被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男的氣的。」
谷昭更加心慌意亂,腦海全是伊人倩影,怔怔無聲。
許巍聞訊過來,接過紙箋看了看,道:「咦,怎地紙箋被撕過,似乎應該還有些字。」
眾人聞言齊齊注目,果然紙箋只有平時的一半大小,竹葉兒鬼機靈,立即從屋角竹製簍子裡尋找,果然撿出一個紙團。打開一瞧,上面有一句話:
倘若君意有變,心意則相通,必有相見之期。無變勿擾!
紅泠看不明白,急道:「師兄,你到底怎樣把綠笛兒姐姐氣地說出這麼絕情的話,綠笛兒姐姐這麼倔強,你就不能遷就一下,看你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
竹葉亦道:「看谷大哥這樣子,既然那麼在乎綠笛兒姐姐,何必還要爭執呢?兩人在一起不就是幸福嗎?」
谷昭終於回過神來,歎道:「綠笛兒姑娘的意思是,不管任何險境,我只要去就得帶著她一塊,有危難共同面對。可是,讓身邊的女人赴險師哥我萬難做到。」
眾人這才明白二人吵架原委。也確實是這麼回事,叫心愛的女人赴險,大丈夫所不為。
但是,綠笛兒字裡行間說得明白,心意改變,方有再會之期。如果,谷昭仍堅持己見,則請勿打擾,態度決絕。看來綠笛兒下定決心,谷昭不改初衷便不予相見。
谷昭附額長歎,陷入思考。
許巍道:「谷兄打算下一步如何?」
谷昭道:「綠笛兒姑娘走了五六個時辰,眼下明廷禁止海運。綠笛兒不知會從哪裡坐船,就是追上恐怕我幾句話又惹得她不快……」
這時,一人接道:「老夫剛剛派船將一眾文士送回大陸,綠柳居士似乎就在船上。」回頭一看,正是雁南遷。
原來,綠笛兒負氣出走時,正碰見雁南遷送文士們上船,綠笛兒臨行前仍然不忘請雁南遷盡快出手救治忘愁。雁南遷遂從碼頭直接來到十碗香,正好聽到眾人說話。
谷昭急問:「前輩,船開了多久,往哪裡去了?」
雁南遷哼道:「你小子不識抬舉,老夫憑什麼告訴你?」旋即又道:「綠柳居士外柔內剛,巾幗不讓鬚眉。有難同當,執著可敬。老夫若是有這麼個願意同生共死的奇女子作伴,便是死一萬次,又有何憾?死都不懼,還有什麼理由能阻擋在二人之間?作繭自縛,真是愚蠢,這一點你遠不如你師父。」
一語點醒夢中人,谷昭幡然醒悟,道:「看來是晚輩太癡了,前輩說得好,世上萬般險惡無非便是一個死字,我倆死都不懼,還有什麼理由能阻擋在我二人之間?有難同當又有何不可?」谷昭心意一定,既然綠笛兒暗示只要他改變心意,便可相尋,不刻意躲避自己那就好辦了。抱拳道:「前輩,請示下。」
雁南遷搖頭道:「船開了有一個時辰了,你追不上了,他們是從西埠上的船。那裡只剩下些小漁船。可你要知道,現在東海不光有倭寇,還有漢人海盜、荷蘭人、西班牙人,這些人都做燒殺搶掠的營生,你要是不怕就只管坐小漁船去追。」
許巍道:「前輩這麼說,那些文士豈不是危險得很?」
雁南遷捋鬚笑道:「嘿嘿,宮本武藏這次欠了老夫一個人情,老夫叫他去押船,只要不碰到那些西洋海盜就沒事,東南海域誰又敢不賣宮本武藏的臉面。」旋即想起個事來,轉首對谷昭道:「小子,宮本武藏還叫我帶話給你,當日你二人比武,因為在樓閣之上地方狹促,他無法施展最拿手的絕技。所以,他並不認輸。目前他有事情要做,完成後他會到中原跟你一決生死。」
谷昭點頭道:「宮本武藏實乃是晚輩生平勁敵,當日一戰,晚輩亦自覺長勁不少。」
雁南遷道:「老夫今日興致頗佳,便給你朋友治傷。」眾人急忙將他恭迎到忘愁屋裡。紅泠打心眼裡不喜歡這個清高自傲反覆無常的老頭,但為救忘愁,也只得擠出一副笑臉,小心伺候。生怕稍有不慎,雁南遷一不滿意,摔門而去。
雁南遷把了會忘愁的脈搏,又用三指在忘愁胸前按壓片刻,突然不悅道:「此子竟被耽擱這麼長時間了,再不救治,恐怕就成真的活死人了。」
眾人均心道,你也知道啊,都來兩三天了,不就是你老人家拖著不治嗎?
谷昭恐怕紅泠憋不住,一個勁使眼色,但見紅泠小臉憋得通紅,硬是強忍著不說。
楚雲傲奇道:「前輩,那個長毛怪為何被封印四十年,卻並無大礙。」
此話一出,紅泠氣地拿眼直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