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杏道:「朱老夫子是繼孔子之後,古往今來唯一將儒家理論發揚光大以至巔峰的人。享受著從祀孔廟以及全天下人頂禮膜拜的聖人待遇,更是天下人爭相效仿的道德典範。然而,其晚年卻發生了出人意料的彈劾事件,時任監察御史沈繼祖當時在彈劾朱熹的奏章中羅列十大罪狀,中有「為害風教」、「私故人財」、「家婦不夫而孕」「納其尼女」等等。一代大儒,被弄得狼狽不堪,斯文掃地,晚景淒涼。各位對此有何看法?」
眾人不防有此一問,這算什麼問題,似乎並沒有明確的答案,是要大家各抒己見呢?還是要試探這些人站在哪家陣營呢?許巍也一時無解,沉思不語。谷昭對某些先賢聖者頗有微詞,與綠笛兒在船上還激烈地辯論過一番。綠笛兒看谷昭欲語又止,知道他是怕說錯了耽誤大家,便一拽谷昭衣角,遞了個眼色。谷昭會意,不再退卻道:「說起古今先賢聖者,谷某自幼亦曾熟讀諸聖列傳,向來對某些所謂的先賢聖者頗有些看法。說起朱老夫子的彈劾事件,儘管其後世的傳承者多為其辯解,言彈劾之事子虛烏有,乃是黨爭所造成的讒毀之詞。那麼為何朱老夫子以當世第一的士大夫身份,不挺直了腰桿子『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為自己據理力爭極力辯解呢?反而還要上表承認『私顧人財』說要『深省昨非,細尋今是』。僅憑此點,便已大失士大夫氣節。再者說,彈劾事件乃是被監察御史上奏。監察御史的職責,便是「彈舉官邪,敷陳治道,審核刑名,糾察典禮。」簡而言之就是振紀綱,辨邪正。一個區區的七品小吏,該不會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去污蔑聲名如日中天的孔聖人第二吧?須知監察御史權利雖重,但大宋對瀆職自濁的御史處罰亦是極為嚴苛,多有先例。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所以,谷某對這些身披道德外衣,卻盡行些禽畜不為之事的欺世盜名之徒深為憎惡。」
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黃杏歎道:「家主人聽到閣下此番議論,不知會高興幾何呢?諸位請吧,此關已過。樓上是青梅姐姐做考官。」言畢,樓上傳來笑罵:「你這該殺的小黃杏,竟提前透漏消息給他們。」
眾人聞聲上到四樓,但見之前引路的青衫女,站在樓梯口,款款施禮道:「各位,小女青梅毋須再介紹了。此關很簡單,考較的是書法。但有個前提,就是有幾幅對子需要各位先對上,想好了下聯再分別用楷書,隸書,行書寫上。小女呈給家主人,家主人若滿意便可過關。」
谷昭笑道:「既可考較書法,又可看出我等才思是否敏捷,此關到是須憑些真本事方能過關。」
言罷,青梅身後婢女已然呈上一幅對子,旁邊一張長桌,上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綠笛兒上前細看,念道:「幾根傲骨頭,撐拼天地。」眾人皆凝神思索,紅泠從背後探頭道:「這個簡單,我來對——兩個餓肚皮,包羅古今。」眾人皆震撼。谷昭敲了紅泠一響指道:「不錯不錯,小鈴鐺蠻有才的嘛。」
紅泠嬉道:「那是,小女子深藏不露。」見到眾人對她刮目相看,立時雀躍不已。竹葉兒使勁咯吱她要她招供,紅泠拗不過,只得說:「我好像在那個廟裡見過,覺得好玩就記下了。」
綠笛兒道:「我便用隸書寫下小鈴鐺的妙對。」揮手刷刷幾筆,一揮而就。許巍點頭讚道:「果然蠶頭燕尾,字字珠璣。不錯,不錯。」
青梅見紅泠雀躍的女兒家態,靈至心頭,回首和旁邊一婢女嘀嘀咕咕幾句,便回首寫下一聯,呈給眾人。大家探頭來看,但見紙上是用中規中矩的楷體寫就的上聯:一鳥樹上嘰嘰喳喳。
對對子主要是考驗人的才思是否敏捷,竹葉兒常年跟師父跑馬幫見多識廣。剛剛見紅泠答對一道,急於表現,見字心思急轉。暗忖,這分明是影射小鈴鐺雀躍如同小鳥。往青梅二女那邊一瞧,驀地靈光一閃道:「我有了,嗯,就對二蛙屋後咕咕呱呱。」青梅二女聞言面上一紅。
紅泠一指輕敲竹葉兒額頭道:「屋後怎會有蛙?」竹葉兒撓額道:「那就叫二蛙塘後咕咕呱呱。」
許巍道:「不錯不錯,就由在下代筆行草如何?」
二女正巴不得呢。許巍輕挽袖管,一行瀟灑飄逸的行草瞬間寫就。青梅道:「各位好厲害,看來得拿出殺手鑭了。」隨即,身後婢女便將早準備好的一聯呈上。綠笛兒接過一看,上聯為草書寫就。寫的是龍飛鳳舞,翩若驚鴻。紅泠打眼一看,一個字兒也沒認出來,只好躲開。許巍緩緩念道:「合祖孫,父子,兄弟,君臣,輔翼在人綱,百代存亡爭正統。(此聯摘自近人劉鹹滎,因為太精闢,與大家共勉之。)
言歸正傳,眾人聽完上聯,無不陷入沉思之中。許巍是諸人當中最有學問的,負手來回踱步,沉思道:「各位先不忙對,對對子必先要通曉聯意,然後順籐摸瓜,找準思路,方能對得圓滿。」
青梅道:「家主人亦知此聯頗有難度,便轉告各位此聯乃是家主人數年前遊覽昭烈廟時見到的,至今未有人對出下聯。」
綠笛兒道:「既是在昭烈廟見到的,昭烈廟中祭祀的乃是三國時蜀國的英傑,祖孫似乎是指劉備與劉諶;父子指關羽和關興,張飛和張苞;兄弟則指劉備、關羽、張飛;君臣應該是指劉備和其一干文武大臣。」
許巍拍手道:「綠笛兒說得好,看來聯主人便是此意。劉備乃於黃巾起義後,起兵與群雄爭霸,經歷了齊、楚、幽燕、越吳、秦、蜀等地,最後才在蜀稱帝。那麼在下便來斗膽一對:歷齊楚,幽燕,越吳,秦蜀,艱難留廟祀,一堂上下共千秋。」
許巍話音甫落,便聽樓上遙遙傳來一聲郎笑。眾人莫名其妙,青梅笑道:「不用寫了,家主人已經允許你們過關了,請去五樓。」
眾人這才知道,那聲朗笑便是雁南遷所發。知道離目標越來越近了,無不興高采烈。
眾人登上五樓原本以為紫衫女會在樓梯口恭迎,不想迎頭撞見兩名一黑一白裝束的中年文士。其中白袍文士道:「各位,在下乃是忘憂子,這是清樂子,本閣為棋閣。前面已經考較了諸位的文采、畫工、書法。這一關則考較棋技,各位裡面請。」
紅泠嬉笑道:「名字好怪。」
許巍小聲道:「他們的名字是去取自李逸民的《忘憂清樂集》,這二人必是奕道高手。」
大廳內共擺了三張棋桌。眾人跟著忘憂子來到西首的一個圓桌前,但見一張方圓不及二尺的棋盤上一十九紋棋路縱橫交錯,涇渭分明。
忘憂子指著棋盤道:「圍棋對弈表面上看只有簡單至極的黑白棋子的排布,殊不知尺寸之地,包羅萬象,人生百態盡現於棋局之中。運籌帷幄,刀光劍影,皆隱於對弈之內,實則是弈者心智、毅力的比拚。
綠笛兒輕吟道:「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
忘憂子嘉許地笑道:「『縱橫十九道,迷煞多少人?』看來果然不假,綠柳居士似乎亦深諳此道,那麼請。」說罷,伸手做了個請姿,示意開始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