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逐流 正文 第一章 滄浪吟 卷四 壽誕風波 3
    原來,淮北楚家之所以能幾百年屹立江湖世家不倒,主要是因為家族慷慨仁義,仗義疏財,許多落難的江湖人士爭相投奔,素有江湖「及時雨」之稱。而投奔去的武林人士,身無長物,為報恩便將自身絕學傳給楚家的後人。幾百年下來,楚家人博采眾長,一代勝過一代。對敵之時,往往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是以,姜力有此一說。

    竹葉兒道:「難道是楚雲霄?」

    姜力搖頭道:「不是,楚雲霄仁俠風範,沒此人這麼歹毒。但他還有個弟弟,亦身在六傑之列,唉……」

    「楚雲傲?」竹葉兒道:「楚雲傲我多年前曾見過一次,似乎不是這個樣子。哦,我曉得了,喜怒不形於色,他定是易了容。」

    狄氏兄弟聞言立時臉如死灰,這才知道自己跟楚家兄弟差距有多大。

    這時,僕人來報:「老爺,門外有頂轎子。」

    眾人立即出院,但見一頂青花小轎,裡面隱現哭聲。竹葉兒心裡已經猜出個大概,過去輕啟轎簾。裡面一位素裝少婦,正掩袖抽泣,不用問,必是趙若憐。

    付天送來的兩件賀禮,一件是休書,一件是活人。眾人面面相覷,俱想在人家大喜之日,做事如此絕情倒很是付天的風格。

    眾人將趙若憐攙進大廳,趙晨嘯詢問道:「付天為何休你?」

    趙若憐只哭不答。

    趙晨嘯罵道:「快說,難道是你不守婦道?」

    趙若憐聞言哭聲更甚。

    「是了,肯定是他嫌你久未生子。」趙晨嘯之所以這麼猜測,是因為在那個年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是以有此一問。

    趙若憐哽咽道:「我們從未同床,怎能生子?」

    眾人聞言唏噓聲一片,二人結婚十餘年,被武林人士羨為神仙眷侶。竟然一直未圓房,怨不得付天休書上說「完璧退回」。

    竹葉兒還是個處子,並未能深切理解。安慰說:「姐姐你跟付天吵架了吧,一時氣憤,過幾天消氣就好了。」

    趙若憐聞言大哭:「奴家從未與他爭執過,十餘年來一共也未相處過幾日。前幾日,我聽人說他在外面有個相好的女人,我便質詢他。不料,他見事已穿幫便索性寫了休書,他竟如此薄情寡義,嗚嗚……」趙若憐肩頭抽動極是傷心,竹葉兒忙於安慰趙若憐,這時,才發現紅泠不在身邊。

    原來,紅泠見青衣僕人耍賴逃跑,眾人都駭於他的武功紛紛避讓。紅泠卻不怕他,施展輕功遠遠尾隨。輾轉間青衣僕人跳進一處荒廢的院落。紅泠飛身上牆,只見院內極其寬敞,四處雜草叢生,一條石子小路,蜿蜒通向一道園門。過了園門,不遠處有一座假山。假山再往裡是一片水塘,塘中有一個四角小亭,亭內端坐著一位白衣人。白衣人一手持折扇,一手擎杯,自斟自飲。那僕人已至岸邊,離湖心亭大概有十丈距離。只見他雙腿一弓,凌空躍起,足有三丈。力盡下墜之時,足尖一點湖中殘存的曲橋木樁,又借力飛起,如此三個起落,便跳進湖心亭。

    二人以為將湖心亭曲橋拆除,只留下幾個木樁,離岸十丈距離,是談秘密的最佳地點。卻不料紅泠已躲在假山之後,運起「靜耳術」竊聽。

    紅泠看白衣人背影,心裡不由一陣緊張。暗忖:難道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付天?

    青衣僕人走至白衣人身邊,一腳踏在石凳上,抓起酒杯一飲而盡,道:「痛快!」

    白衣人站起回過頭來,但見此人面如冠玉,英俊瀟灑,一襲白衣臨風獵獵,數不盡的風流倜儻。白衣人呵呵笑道:「楚兄,此行可順利?沒有穿幫吧?」

    青衣僕人隨手在面上一抹,撕下個薄薄的人皮面具,道:「有它在,誰能認得出我來?就算被人認出來又能拿我怎麼樣,我可不怕那付天。」

    說罷,把面具朝湖裡一扔,紅泠遠遠一瞧,這人亦長得十分俊朗,只是渾身上下透著股子放蕩輕狂之氣。

    那白衣人含笑走至青衣僕人身後,輕拍他的肩膀,眉宇之間似乎有股陰騭之氣,一看便知此人城府深沉。

    白衣人道:「即便是那付天親來,有你我二人在此難不成還怕了他?此次,賢弟受累了,要不是為兄所學遠不及賢弟,這次為兄也不至於只是在此設宴相候了。」

    青衣僕人蹙眉道:「只是這次出手,被一紅衣女搗亂,被迫露了一招我楚家的『十神掌』,想必被人認出了。唉,功虧一簣,若是被我哥哥知道,還不定怎麼責罰我。」言罷,一拍腦門,懊惱至極,聽口氣對其兄長十分懼怕。

    白衣人聞言臉色微變,隨即呵呵笑道:「雲傲老弟,不可氣餒。有愚兄在,定會為你跟雲霄兄弟美言幾句。再說,你兄弟二人聯手天下無敵,何懼之有?」

    青衣僕人嘴角一撇,面露狂態:「哼,可笑武林人士有眼無珠。七年前的武林大會,那付天小子並未出手,便被公推為六傑第一。我兄弟二人連敗一十八人,方進六傑之列。付天不來找我則罷,若來找我定要向他討教討教。」說罷,向白衣人講述了大鬧壽宴的經過。

    白衣人拍手笑道:「今日你我二人聯手,讓那付天有苦難言,得罪了不少武林人士,賢弟今日所傷的數人,日後自會記到付天的頭上,想那趙昆門徒數千,這數千人亦都有家屬,現在恨付天者,又多了萬人。痛快!來雲傲老弟為兄敬你一杯。」

    至此,紅泠終於明白了一些:原來這青衣僕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六傑之一的楚雲傲,因不服付天,故假扮付天僕人,去開罪武林人士,好嫁禍給付天。怨不得出手不留餘地,用心真是歹毒,只不知這白衣公子哥跟那付天有何仇恨?

    楚雲傲接過白衣人敬的酒一口乾下,憑欄而望,道:「此園景致堪佳,只惜荒蕪甚久,若放在我們楚家,幾日便可修葺一新,景致通幽。」

    白衣人笑道:「為兄就是知道,楚老弟最愛喜歡園林佳景,特不吝重金買下此處為老弟埋骨,老弟也該感謝為兄吧?」

    楚雲傲一驚,緊接著下腹傳來劇痛。急運內力,內息紊亂,無法聚力,方知中了劇毒。罵道:「金善揚,你給我吃了什麼?」

    原來白衣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金世雄的兒子金善揚,亦是六傑之一。只見金善揚折扇一搖,笑道:「鶴頂紅三錢,不知份量對賢弟合適否?」

    楚雲傲四肢綿軟無力,不支倒地,靠著護欄喘道:「你我約定聯袂共對強敵,你怎可背信棄義,金善揚你這小人。」紅泠乍一聽到金善揚的名字,覺著耳熟,仔細一想,想起來了,竹葉兒昨晚對她講的六傑之一就有此人。不想一日連遇兩個六傑人物。

    只聽金善揚繼續道:「本來,金某亦不想這麼早便丟棄你這枚難得的棋子。但沒料到你這麼沒用,好戲才剛剛開演便被你搞砸,只好臨時換戲,金某就將計就計,既然付天遲早會知道是你殺了並假冒他的僕人,所以付天一定會去找你。那麼我先把你殺了嫁禍給他,試問,有誰還會懷疑你不是付天所殺?你們淮北楚家,必會傾族與之一戰。到時,金某坐收漁人之利,豈不快哉?哈哈,楚老弟似乎疼得緊,為兄幫你個幫,叫你少受點苦如何?」

    說罷,舉扇便砸向楚雲傲。紅泠雖然亦不喜這個狂妄無腦的楚雲傲,但更恨狡詐無信之人,此刻救人心切,也顧不得楚雲傲剛剛的作為了,足尖一點旋身飛起,平飛三丈,正待要向木樁借力時。金善揚突然將手中折扇一轉,扇骨處飛出一蓬銀針。原來,他早就發現紅泠藏在石後,就是要用此招逼紅泠現身。紅泠此時舊力用盡,新力未生之時,躲無可多,忙運一口真氣,迎著銀針將手中長鞭急揮。暗叫不妙!

    就在銀針離紅泠尚有不到一尺的距離時,便似突然力道用盡,悉數掉落。紅泠在此間不容髮之際,足踩木樁幾個起落已經閃至亭內,金善揚不禁暗吃一驚,這樣都沒傷了她,此女身手似乎不在楚雲傲之下。

    金善揚心機纍纍,面上和顏悅色,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輕笑道:「哪裡來的美嬌娘,好俊的身手。」

    紅泠罵道:「好你個笑裡藏刀的人面豺狼,自己同夥也殺。」

    金善揚絲毫不以為意,悠哉道:「姑娘此言差矣,人與人之間,本就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沒有利用價值,自然就如同繁贅的包袱,該甩就得甩。」

    這時,楚雲傲臉色已變得鐵青,下意識痛楚呻吟,再不救就來不及了。

    紅泠素手一伸,道:「把解藥拿來。」

    「哦,那就得看姑娘有沒有這個能力啦?」

    紅泠鞭子一甩,鞭梢直奔金善揚面門。金善揚以折扇為武器,左擋右格。紅泠原以為但凡暗箭傷人的人俱是沒真功夫的草包。沒成想幾個照面下來,不僅沒有制住金善揚,反而被他迫得手忙腳亂。暗忖,六傑果然人人不凡。遂打起十二分精神,極力周旋。

    亭內狹窄,鞭術無法完全發揮,只得扔下鞭子,使出七星璨蓮腿法。憑著腿法精妙,金善揚一時也近不了身。但是紅泠功力遠遜於金善揚,拆得數招紅泠又落下風,金善揚一時雖佔上風,但想立時拿下紅泠卻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時,湖裡一陣響動,從水裡面冒出一人。那人上半身露出水外,哈哈大笑:「我說小金,跟個娘們打這麼長時間,不怕被人笑話?」

    紅泠得空瞧了一眼,但見此人相貌奇醜,濃眉突眼,一身灰衣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活像個大蛤蟆。

    金善揚苦笑道:「魚大當家的,這個小娘子辣得很,招式奇妙無窮,不好對付啊。」

    「一個小娘們,打出娘胎練起,功力到現在能有多大火候?該不是小金你憐香惜玉不捨地傷了她吧,哈哈哈。」

    這句話如醍醐灌頂,金善揚暗道:對,用內力取勝。折扇一收,呼呼幾掌,全是奔著紅泠攻招,逼著紅泠對掌。紅泠被發現弱點,更加手忙腳亂,急於躲閃,立時漏洞百出。金善揚瞅好機會,一掌擊去。紅泠已退至亭邊,躲無可躲,若不接此掌便只能落水,但接了這掌恐怕仍舊會落水。

    那蛤蟆人淫笑道:「馬上就有出水芙蓉可看啦,哈哈。」

    千鈞一髮之際,陡聽湖畔一人大喝:「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膽敢欺負良家婦女。」

    金善揚一愣,急忙回身收掌。紅泠大喜,以為來了救星,尋聲一看,頓時失望透頂。來者竟是少林寺外打劫被她教訓了一頓的河洛雙鷹之一的病面鷹,只見他瘦猴一般的身材,卻著了件寬袍大袖,極不協調。也不知這病面鷹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喝聲一落,竟筆直朝湖心亭奔來。金善揚朝水中冒出的醜人使了個眼色。

    那醜人立如鷹擊長空撲向病面鷹。紅泠深知病面鷹功夫,不禁為之擔心。孰料,病面鷹不慌不忙,來至近處,方抬起一掌,和醜人掌對掌,硬對硬。「啪」的一聲,那醜人如同風箏斷線,撲通一聲扎入湖底,冒了冒泡,再無動靜。病面鷹停也未停,來至湖邊。腿一用力竟然直飄五丈有餘,借勢一點木樁便躍上湖心亭。金善揚大驚,用盡全身之力推出一掌,欲趁其立足未穩,震出亭外。二掌相交,但聽喀嚓一聲,一道白影藉著這一擊之力,後飄四丈,到了牆邊順勢一點躍出牆外。金善揚老遠喊道:「今日斷腕之仇,在下記住了。」雖然不敵,但逃的絕對乾淨利索。

    紅泠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瞠目結舌地看著病面鷹。病面鷹亦是滿面驚懼,驚魂未定地看著紅泠。這時,一個青衣人從病面鷹身後走出。

    「師父!」紅泠一聲歡呼,一下子撲在白筱天身上。這空兒對師婦的敬仰,更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

    原來,白筱天辦完事,在壽宴門口等待紅泠。不多時,看到一個武功了得的青衣人躍出院牆,紅泠緊跟其後,知道有事發生,便也遠遠跟著。

    來至牆外,卻發現姬沅帶著病面鷹也在對面牆側偷窺。這師徒倆武功一般,但是輕功了得。關鍵時刻,見紅泠危急,自己又不便露面。便貼在病面鷹身後,利用敵人的疏忽大意,凝聚全身功力,出其不意,一舉擊退兩大高手。要不然,那二人聯起手來,想分勝負,亦不是一時半刻能解決的。到時,楚雲傲恐怕早見閻王了。

    白筱天翻開楚雲傲眼皮看看,還有救,急忙掰開嘴,往嘴灌水浣腸。又將內力從頭頂百會穴輸入,紅泠姬沅等人圍坐護法。

    紅泠問病面鷹:「你怎麼會在此地?」

    姬沅答道:「這是劣徒。」

    紅泠恍然大悟,戲道:「啊,賊徒弟自該是有賊師父。」

    病面鷹窘道:「多謝姑娘不殺之恩。」便對師父講了經過,姬沅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你沒殺劣徒,劣徒接著便幫上了忙,他帶來了好消息——你的大師兄沒死。四日後,南北一十三省綠林道在落英谷召開『屠龍大會』,屆時,將在眾目睽睽之下抽龍筋、剝龍皮。據說這條龍便是你師兄谷昭。」

    紅泠得到這個「好消息」,立時歡呼雀躍。

    白筱天運功許久,楚雲傲臉上黑色漸退,悠悠轉醒。看見眾人,心下明白了些,再看到紅泠立時臉紅脖子粗。

    紅泠對楚雲傲頗為不滿,問道:「我問你,你和金善揚在搞什麼陰謀,和金善揚一起的那個癩蛤蟆又是誰?」

    不料,楚雲傲驕傲得緊。聽見紅泠有審訊意圖的問話,把頭一歪只當聽不見。

    紅泠踢了他一腳,怒道:「問你話呢?」白筱天見此人性子極傲,搖頭示意紅泠住手。這時,病面鷹道:「小的似乎知道些那二人的來歷,那白衣公子哥是武林盟主金世雄的公子金善揚,是六傑之一的人物。那水裡的灰衣人,小的若是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江南魚堡的當家人魚萬鱷。」

    「哇哈哈!」紅泠喜出望外,「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師父,這下終於有眉目了。師兄和忘愁一下子就都有線索了。」

    白筱天呵呵笑道:「是呀,師父早說你師兄吉人自有天相。魚萬鱷既然未死,那忘愁的下落也不難打聽了。」

    紅泠道:「可是,那魚萬鱷被師父震落水中,這麼久不上岸估計早被淹死了。」

    姬沅笑道:「江南魚堡最厲害的不是武功,而是水裡功夫。那魚萬鱷水性天下第一,更是習有『息水大法』,據說在水裡待上一天也不會有事,此刻恐怕他早就順著湖底逃之夭夭了。」

    眾人邊走邊聊,一路上病面鷹將屠龍大會的事情一一告知。

    原來,河洛雙鷹是北綠林道的知名人物。今早一回到洛陽便接到道友通知,說四日後,將在落英谷召開屠龍大會,目標人物就是綠林道公敵谷昭,大會將由武林盟主金世雄主持。

    眾人齊聚青竹幫商議。既然金世雄主持大會,那他兒子金善揚必然前往,正好一舉兩得,救下谷昭順便弄清忘愁下落。

    竹葉兒堅決要跟紅泠一起闖蕩天下,倆姐妹再也不願分開。白筱天運功為楚雲傲逼毒,直忙活到半夜,見其已無大礙,剩下的只需靜養,便交給姬沅照顧。三人收拾停當,第二日黎明,辭別姬沅師徒,直奔落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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