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屋後,三桂一眼看見父親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連忙走上前去,撲通跪倒道:「父親,三桂來看您了!」
吳襄靜靜的望著三桂,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平靜的道:「不要叫我父親,我已不再是你的父親!我們的父子關係早已斷絕!」
三桂依然跪伏在地,抬起頭痛苦的望著吳襄,深切的道:「父親,是三桂不孝,不該瞞著您私自離家出走,害得您擔驚受怕,孩兒日後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就原諒三桂這一次吧!」
吳襄依然面無表情地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已不再是你的父親,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和我都沒有任何關係。再也不會有人干涉你,更沒有人會阻撓你了!你走吧!」
三桂聽到這兒,心不由一陣冰涼,此時父親如果將自己大罵一頓反而會好些,可是他現在這種平靜無波的樣子卻著實令他心驚。因為這正說明吳襄已經鐵了心不認他這個兒子了,難道真的再無恢復關係的可能?
想到這裡,三桂不由的一陣激動,他猛地站了起來,直視著吳襄的眼睛,情緒有些失控的道:「父親!您究竟要我怎麼樣才肯原諒我?我知道背著您出外兩年多是我的不對,可是我已經平安的回來了,並親自向您承認了錯誤!再說我出去的這兩年也沒有給您丟臉,相反的還給您爭了光。您知道麼?前些日我在京師奪得了武舉狀元,並得到了當今聖上的親自接見與封賞。現在我已有軍職在身,在寧遠城中任千戶一職。這只比您低了一級啊!要知道我現在才只十三歲,您縱觀整個大明看能不能找出第二個這麼年輕的武狀元和千戶來!難道您不為我感到驕傲與欣慰麼?為何還要對我這麼絕情?」說完之後不斷的喘著粗氣。
吳襄靜靜的望著三桂因為過分激動而有些變形的臉孔,一言不發。直到三桂將話講完,才緩緩的起身。走了幾步,背對著三桂,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寒口氣道:「如今你跟我說什麼都已無用,我當初既然下此決定就絕不會再有更改的餘地。你也應該知道我的脾氣,哼!再者,得個武舉狀元怎麼了?做個千戶又怎麼了?很了不起嗎?別說你現在成了千戶,就算將來做到總兵、尚書甚至封伯封候都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我又憑什麼感到驕傲和欣慰?這樣講你明白麼?」說罷回過頭來,冷冷盯著面前的三桂。
三桂此時徹底的絕望了,他怔怔的望著父親,似是不敢相信方纔他所說出的話。心內已是傷心悲痛到了極點,張了張口,但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吳襄伸手阻止了三桂繼續說下去,道:「不要再囉嗦了,我意已決,你再多說也是無益。我現在倦了,你趕緊走吧!」
三桂悲切地道:「父親!您真忍心對三桂如此絕情麼?您不再疼我了嗎?」
吳襄猛地抬頭怒目道:「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叫人來把你趕走!」說完見三桂一動不動,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扭頭轉向門外,高聲叫道:「來人哪!來人哪!」
三桂見吳襄真的要叫人將自己攆走,一時間五內俱焚,望著吳襄說不出話來。
房門打開,兩名兵士走了進來。吳襄連忙吩咐兩人道:「你們馬上將這人趕出去!如若再讓他闖進來,唯你們是問!」
那兩名兵士心中一跳,連忙過來欲拉三桂。同時心中納悶,怎麼吳將軍房內忽然多出一個少年?他是怎麼進來的?
三桂見狀雙目通紅,嗚咽道:「父親」
吳襄寒聲道:「還不快將此人給我趕出去!還等什麼!」
那兩名兵士見吳襄與三桂的這副情形,且聽到這少年叫做吳襄父親,知道兩人的關係必是非同尋常。當下連忙走過去,不敢對三桂用強,只是伸手拉住他的衣角,道:「這位公子,您還是趕緊出去吧!」
三桂見事已至此,父子的關係已經真正的決裂,知道再說已是無用。伸手抹了抹湧出的淚水,哽咽地對吳襄道:「父親!那三桂就先告辭了,等您氣消了之後,三桂再來看望於您!您要多多保重身體!」說罷扭頭走出了房門。
當三桂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吳襄那板著的面孔也不由流出了兩行熱淚。
三桂一路上走高竄低,以比來時快兩、三倍的速度向客棧處急速的飛奔。此時的他心中似乎壓抑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憤慨。好不容易逐漸忘卻了前世的父母,把感情全部投入到今世之中。可是今世的親生父親卻要和自己斷絕關係!這令三桂實在是難以接受,他真想找個地方好好發洩發洩,也想找個人傾吐自己的苦悶,但是這種憤慨之情只能被牢牢壓抑在心底默默地獨自承受,和任何人都不能據實坦白。
三桂回到客棧雖然是輕手輕腳,但常年的江湖警覺性使得郭師剛、汪崑崙還是立即由睡夢中醒來。郭師剛打了聲招呼:「公子回來了!」三桂無聲的點了點頭,直接上了床。
汪崑崙大聲問道:「公子,事情辦的怎麼樣?你們父子和好了沒有?」
三桂用被子將頭整個蒙起,在裡面不耐煩的道:「別囉嗦了!明日一早我們上路回家!」
郭師剛見三桂方才進來之時臉色鐵青,面無表情,知道他們父子二人必是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連忙伸手止住了汪崑崙繼續要說出的話,暗示他不要多事,老老實實的繼續睡覺。
次日一早,三人就出了城,快馬加鞭的趕往中後所城。一路上三桂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不住的催趕著胯下馬匹。
回到了家,三桂將與父親相見的情形如實地講給祖夫人聽,祖夫人聽完三桂的敘述,連連搖頭道:「你父親真是的,怎麼會這麼固執?畢竟你們是親生父子,哪能這麼絕情呢?」隨後又安慰意志消沉的三桂道:「別著急,等你父親回家來的時候,我再好好的勸勸他,務必要讓他回心轉意,他總不會連我都不認吧!」三桂點了點頭。
在家中陪伴了祖夫人三天後,三桂帶著郭師剛、汪崑崙回到了寧遠城。
袁崇煥見到三桂非常高興,立即將他安排在祖大壽的手下,並囑咐他好好幹,要在遼東軍中迅速的適應下來並展現出自己武舉狀元的實力來。三桂點頭應是,隨後被舅舅祖大壽帶去熟悉情況。
等祖大壽將諸般事宜及情況向三桂簡要的訴說了一遍後,已經是晚間時分。用罷晚飯後,又帶他到各處走了一遍。最後夜都快深了祖大壽才拉著三桂到了自己的房中。
這祖大壽聽完三桂的敘述,也是怒火中燒,氣道:「吳襄這老小子怎麼回事?脾氣怎麼變得這麼倔?以前他不是這樣的!竟然在親生兒子親自找上門去賠禮道歉並苦苦哀求的情況下還當場拒絕!何況你這孩子還是這麼的出色!這要是換作別人,怕早已樂翻天了,可他居然還這麼無動於衷!簡直是無情無義!」
三桂低著頭沉思不語,任憑舅舅在一旁發著怒氣。半響後才抬起頭問道:「舅舅,依三桂來看既然我父親現在還不肯認我,那就證明他餘怒未消。我想目前只有慢慢等下去,不管三年還是五載,不管他何時回心轉意,我都願意一直等下去!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原諒我、並接納我的!」
祖大壽脾氣上來也是不得了,他眉毛一翻道:「不行!你能等三年五載我可等不了!等舅舅有空了親自帶著你去找他,他要是回心轉意還則罷了,要是還這麼執迷不悟那可別怪我這個大舅哥翻臉無情!」頓了頓繼續道:「你以為你父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麼?哼!他對上不會見風使舵,對下不會收買人心,憑什麼這幾年一路飆升到了游擊將軍之位?還不是一直有我祖家在照拂著他!再看你大哥吳三鳳,如今也已是千戶之職,守衛在大凌河。其他的一些宗室親戚現如今俱都安排在這遼東軍中任職。他要和你徹底決裂,那也就意味著和我祖家徹底決裂,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敢怎麼樣!」說完氣的鼻孔中不斷的出著粗氣。
三桂見祖大壽動了怒,連忙勸慰道:「舅舅,您消消氣,不用這麼著急上火,畢竟我們還是一家人不是?」
祖大壽一聽扭頭瞪了三桂一眼,道:「你還說呢!想當初要不是舅舅看上了你,他吳襄呆頭呆腦的,又是一個喪偶之人,如何能夠娶得上我妹妹!哼!如今感覺自己翅膀硬了,脾氣也上來了,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三桂見祖大壽對父親意見如此之大,無奈下只得道:「舅舅算了,千萬別再生氣了,否則你讓我這做外甥的心何安啊!」
祖大壽「哼」了一聲,不再言語。三桂也低下頭繼續想著對策,一時間房內安靜了不少。
正在這時,房門「啪」的一聲被打開,一個人氣喘吁吁的闖了進來。
兩人不由得都是一驚,待看清來人後,祖大壽剛剛熄滅的怒火不由得又猛地燃了起來。他火冒三丈的吼道:「混賬東西!誰讓你不經通報就闖進來的?想找死不成?」
來者是一名年輕的傳令兵。只見他面色蒼白,神情間有些驚慌失措,急切間來不及賠禮,匆忙的道:「將軍,袁大人叫您立即到議事堂去,有緊急軍情要商議!」
祖大壽聞言一怔,當即再也不顧責備他,站起身匆匆向外走去,邊走邊問道:「什麼緊急軍情讓你這麼慌張?竟然直接就闖了進來!」
那名兵士聽了立即誠惶誠恐的道:「是,是後金軍大舉來襲!」
祖大壽、三桂聞言俱是一驚,心道怎麼事前無半點風聲就突然來襲呢?
祖大壽向外去的速度更加的快了,而三桂由於只是千戶的身份,還不夠資格去議事堂參加軍事會議。但他知道了這麼重大的消息後,內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可這麼傻坐著也不是辦法,倒不如趕緊出去看看,也許還能夠打探出一些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