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爾玲到底是宮裡長大的人,經淑貴妃一番點撥,回到容府之後,竟能平靜如常,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江月昭見步瑤宮那邊這幾天並無異樣,略略放了心,開始興高采烈地準備向秦家提親的事宜。她一向愛湊個熱鬧,這等喜慶之事更是少不了她。
已經五個月的身孕,讓她的身形略顯臃腫。她就那樣挺著肚子,歡歡喜喜地忙裡忙外。
她托人請來了東州最有名的媒氏。起先媒氏聽說跑那麼遠的路提個親,害怕長途辛苦,堅辭不肯去。江月昭一再加錢,方打動了那位媒氏的心,答應跑這一趟。
她又精心挑選了幾樣禮物,既精緻小巧方便攜帶,又鄭重其事不失禮節。派了容府的兩個小廝帶上禮物,跟著媒氏往秦真兒家提親去了。
待打發走了這撥人,她閒來無事,又去了善水育孤院,探望了周福珠母女。
江月昭發現周福珠在育孤院住這個把月,人竟胖了一圈,面上紅潤,精神很好的樣子。
那雪兒本來就是個活潑的小丫頭,以前在容府之中,也沒個一般大的孩子陪她玩,只能天天纏著江月昭。如今在這育孤院裡,幾十個孩子住在一起,她簡直如魚得水,整天玩得沒一點兒容府大小姐的樣子。開始那些孩子還忌憚著她大小姐的身份,不敢跟她玩得太瘋。時間久了,見她不端什麼大小姐的架子。也就玩到了一處。
江月昭看到她時,她正和一群小丫頭追著一個小男孩打,鬧得不可開交。跑得小臉兒紅撲撲地,掛著汗珠,丫髻上還沾著兩根草。完全沒有形象可言了。
「自從來了這裡,這丫頭越發沒個樣子了。孩子們每天勾著她一起玩,我管也管不住了。」周福珠怕江月昭責備她對雪兒疏於管教,自己先這樣說道。
「小孩子嘛,不用拘管得太嚴格,她玩得高興就好江月昭自來對閨閣小姐的概念就很淡泊,只是笑咪咪地看著孩子玩,並沒有責怪地意思。
周福珠這才放了心。喚了雪兒一聲,讓她過來見過江月昭。
雪兒見是大娘來了,回身就撲了過來:「大娘!您怎麼才來看雪兒,雪兒都想死你了,娘也不讓我回去看你。」
剛才跟她瘋跑的一群孩子,此時忽啦啦都跟了過來,圍著江月昭喊著:「娘!」
「你們喊什麼娘?這是我的娘,不是你們的娘!」雪兒瞪著眼睛申辯道。
「就是我們的娘!」一個小丫頭擺著兩條小胖腿,上前拖住江月昭手,正是前幾次江月昭見過地寶妞。「琴嬸嬸說了,她就是我們的娘。」
江月昭見了她,本能地向四周環視,果然看到那個叫牛牛的男孩子。*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幹上,向這邊看著,目標明顯是正拉著江月昭的手搖來晃去的寶妞。
江月昭心中覺得有趣,正欲出聲喚他,卻見雪兒一溜煙跑了過去,拉著牛牛的手就往這邊扯:「牛牛哥,你看,我大娘來了。」
牛牛被她那樣扯著。滿臉尷尬,甩掉她的手,自己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給江月昭行了禮:「給娘請安。」
「還是牛牛乖。」江月昭笑容滿面地誇道。這個叫牛牛地孩子,一直給她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除了他對寶妞的特殊關注之外。她總覺得他身上還有些什麼東西。是與眾不同的。
江月昭自從自己有了孩子,每次看到這些孤兒們。心中都會生出無限的憐惜。她親自去廚房和孩子們的臥房看了看,問了下孩子們平時的飲食起居情況,囑咐天氣涼了,給孩子們添加衣物,周福珠和李明琴陪在一邊,一一應下了。
她又去後院的菜畦看了一眼此時已經秋天,菜畦中只有育孤院留做冬菜的白菜蘿蔔在生長,遠遠地看去,一壟一壟生長得整齊劃一,倒也是綠意盈盈,望之令人心喜。
江月昭興之所至,提起裙子,下到菜地裡,親手拔出兩根蘿蔔,命人洗了裝好,說要拿回去做個蘿蔔燉大骨湯,最是順氣益補。
那天她留在育孤院,陪孩子們高高興興地用過了晚飯,便抱著兩根大蘿蔔,回容府去了。
第二天,她真就親自下了廚房,將前一天從育孤院帶回來的蘿蔔洗好切成丁,燉了一鍋地蘿蔔大骨湯,分別給老太君、容夫人各送去一份,她甚至還命人給步瑤宮也送去了一份,雖然她知道朱爾玲不會放心喝她熬的湯。
這蘿蔔大骨湯是她在現代時很喜歡的一道湯,以前家裡還不是很發達的時候,她地現代娘每到秋天就會經常燉這蘿蔔大骨湯,給她和哥哥順氣進補。孩提時代培養起來的口味偏好,陪伴著她跨越了時空。在這金黍玉粟、鐘鼎食鳴的容府裡生活了這麼久,她仍然對這道湯有著不能割捨的眷戀。
因此,那天中午江月昭吃得略略有些多,飯後感覺腹脹難受,便散著步去了後花園,在秋水亭中坐了下來。秋日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令她熏熏然欲睡。她*在身後的圓柱上,閉著眼睛,不消片刻功夫,便沉入了黑甜鄉。
她正睡得香甜無比,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將她從美夢中驚醒。
她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群官衙打扮地男人,個個腰佩寶劍,正氣勢洶洶朝她這個方向走來。
因為剛剛睡醒,她腦筋還不太清楚,含糊地問陪在一旁的小秋:「這些可是官家的人?來我們家做什麼?」
小秋也是一頭霧水。起身迎上去,問領頭一位身著青色官服地人:「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敢在容府亂闖?淑德夫人正在歇息,休要驚了她…」
不待小秋說完,領頭那人伸手一撥,就將她撥到一邊:「閃開!擋了本官辦差。本官將你一起拿下!」
語畢,帶著身後的衙差們繼續往江月昭這個方向走來。
江月昭見此情形,人一下子清醒過來,心知大事不妙。她沉下臉來,坐直身子,靜等著那群人走到自己面前。
領頭人見了江月昭,倒是蠻客氣的,上前向她一揖:「下官大理寺少卿錢沐恩。驚擾了淑德夫人午休,敬請諒解。」
「錢大人…」江月昭並未起身,只是打量著面前這位大理寺少卿,心中有千百個念頭在飛轉,「看這陣勢,錢大人是專門找我來地,不知有何貴幹?」
「有人到大理寺報案,稱淑德夫人私通小叔子,合謀暗害公主,此兩項均為重罪。淑德夫人是御封地誥命。身份不同一般,因此下官只好親自來辦這一趟差,冒犯之處淑德夫人多包涵,還請夫人隨我到大理寺走一趟。」錢沐恩語氣雖然恭敬。事情卻說得不容辯駁地肯定。
江月昭聽了一陣心驚——按大月朝地律法,私通小叔子乃是「內亂」之罪,而暗害公主更是「謀逆」大罪,均在「重罪十條」之列,論律當斬,不適用議請減贖任何一種緩刑措施。
「錢大人既知道我是御封的二品誥命,就應當明白,要定我的罪沒那麼容易。沒有確鑿的證據,你這樣紅口白牙地誣陷本夫人,後果你可擔當得起?」江月昭知道自己不能慌,她沉下聲音質問錢沐恩道。
此時此刻,她的腦筋已經清明許多,她心知此事必與裕平公主有關。可是之前沒有任何徵兆顯露。突然之間殺她個措手不及,她一時之間還是摸不著頭緒。要說暗害公主。此事可以暗中安排,栽贓陷害。私通小叔子這個罪名所為何來?
「沒有證據,本官也不敢輕易勞動夫人大駕,夫人且放心,到了大理寺公堂之上,本官自然會將證據呈上,到時候夫人有何辯辭,再說不遲。」錢沐恩振振有詞,絲毫不見怯懦,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小秋那邊見自家小姐要被帶走,又聽說什麼重罪,早慌了心神,撲上去攔在江月昭身前:「你們這群狗官差,憑白誣蔑我們家小姐!今天你們誰敢帶走我們小姐,等我們姑爺回來…」
「小秋住嘴!」江月昭喝住小秋。
她不知道自己在秋水亭這一覺的功夫,府裡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既然錢沐恩如此言之鑿鑿,必是步瑤宮那位事先已有周密安排,此時已撒開,她已經避之不及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任何無謂地反抗,只會落更多的把柄在這些人手上。
「公道自在人心,我沒犯過任何罪過,自然不怕跟錢大人走一趟,是黑是白,我們公堂上見分曉吧。」江月昭說完,抬腳就往外走去。
「小姐!」小秋嚇得哭出聲來,驚惶地喊著她。
江月昭回頭看了一眼小秋,向錢沐恩說道:「錢大人容我片刻,我跟丫頭說幾句話。」
「夫人請便。」錢沐恩料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江月昭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樂得裝一次大方。
江月昭回身來到小秋身邊,對她說道:「你莫要慌,不會有事。太太那邊恐怕已經著人去通知姑爺了,等姑爺回來,你把我的話告訴他。第一件要緊的事,一定要看住真兒小姐,莫讓她亂來。第二件要緊的事,讓姑爺千萬莫慌,告訴他不要自亂陣腳,一定要冷靜。你記住了嗎?」
小秋一邊哭著,一邊點頭應著。
江月昭說完這些話,回頭看著錢沐恩:「錢大人,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