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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芳蘿院中便傳出「光啷」一聲響。
「你越發會伺候人了,打個洗臉水也這麼涼,不知道我現在沾不得涼嗎?」趙靈兒柳眉豎起,喝斥小紅。
「奴婢知罪,奴婢再去重打一盆來。」小紅趕緊陪罪,手忙腳亂地收拾被趙靈兒打翻在地的水盆。
其實那盆水,也不是很涼。真正涼的,是趙靈兒的心。
昨晚睡到後半夜,她感覺到旁邊的人起身了,她微瞇著眼睛一瞧,就見容毓飛正在穿衣,她問:「毓朗,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容毓飛頓了一下,答道:「你睡你的,別管我。」然後就起身出門去了。
趙靈兒心中難過,再難入睡,心中萬般思量,直到天明。
她那日見紅,確是真的。胡郎中說的憂思過度,也是有的。她憂的腹中的孩子,如果她要生下來,就會出現懷胎十一月的現象,這種事情向來被人說成是天生異象,是福是禍全憑人的喜惡,以她目前在容府的人緣,能把這事說成福兆的可能很小。至於催生,她問過胡郎中,是有生命危險的,而且之前需要進行一系列的針灸熏療的過程,有李嬤嬤在芳蘿院,這種方法就不具可行性。就算這一切問題都能解決,等孩子生下來,若是像自己倒也罷了,如果象父親,可怎麼得了?
她每天都在為這事惴惴不安,尤其近些日子,她覺得老太君看她的眼神總象若有所思。她不知道是李嬤嬤在她面前說了什麼,還是老太太自己有所察覺。便更讓她不安起來。
以前她心心唸唸地巴望著能進容府,從此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甚至想過仗恃著容毓飛的寵愛,哪天擠走那位大少奶奶,自己扶了正也是有可能的。
現在她如願進了這個門,可是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首先是容毓飛,她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變化,對她來說,這種變化太突兀了。以前那麼迷戀她的那個容毓飛,從她進府之後,就不見了。除了晨昏定醒時刻,她幾乎很難見到他。即便見了,他也是一副不可親近的表情。
還有那個大少奶奶,沒見到她之前,趙靈兒一直心裡揣度,不過是個大家閨秀,再好也不過是端莊賢慧,像容夫人那個樣子,以自己對付男人的手段,這種級別的女人她根本不怵。可這位大少奶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長得嬌俏可人不說,性格活潑,說話討喜,心思慎密,行事大氣。她說出來的很多事,趙靈兒連聽都沒聽過,讓她不由地心生自卑。
這樣一個集百般好處於一身的女子,顯然已經牢牢地俘獲了容毓飛的心。他以前與自己感情最好的時候,也是擺著大少爺的款兒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那時雖然也敢對他撒嬌,可也是有分寸的。再見他現在對這位大少奶奶,簡直就是一種溺愛,走個路也得扶著,吃個飯也得伺候著,只要那位大少奶奶皺眉說「這個不行。」他就趕緊問「那你說怎麼好?」
這樣的容毓飛簡直讓她瞠目結舌!
這幾日他留在芳蘿院,趙靈兒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她想他們倆兒那麼長時間的情意,終歸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可是現實再次讓她失望了。他陪她,是一種愧疚,是一種責任,是為了他的孩子。他跟她那麼客氣,她想貼近他有所親熱,他就推說她身子不方便,要好好養胎。尤其後幾日,他簡直就是焦躁不安,像只找不到母狼的公狼一般。
趙靈兒知道,昨晚從他躺下,就一直在翻來覆去地烙餅。到了後半夜,他終於忍不住,起身離開了。
她當然知道他去了哪裡。
傷心?當然有,失望?也是有的。可此時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事情,是她以後如何在這個府中生活下去。
男人的感情*不住了,就得*自己的手段了。這是青樓女子必會的生存法則。
事情樁樁件件,讓趙靈兒思慮煩結,歇了午覺起來,就覺胸中鬱悶。
她便添了件衣服,溜躂著去了後花園。
此時正是初春,春意在園中處處勃然噴發。冬日枯黃的草坪上,如今鑽出一簇簇的新綠。園丁夾道新植的迎春花,已經結出一串串嫩黃的花苞。清波池邊的垂柳,遠遠望去,搖曳著毛茸茸的綠意。
趙靈兒一路走著,心中開朗起來。這樣的生活,終歸是比她以前整日悶在青樓,陪笑陪酒,迎來送往的日子要好很多。
她見前方清波池在陽光下一片金光閃閃,粼粼蕩漾,心中歡喜,就向那個方向走去。
冤家路窄,一拐彎,迎面看到江月昭正手持一本書,正悠閒地向同一個方向而來。
趙靈兒一直不明白,一個女人,不是應該撫琴弄笛、拈針刺繡嗎?怎麼這位少奶奶如此愛看書?她那些鬼靈精怪的主意,都是從書上得的嗎?
她站在那裡,心中想著這個,不覺江月昭已經走到了眼前。
趙靈兒並未像人前那樣,向她行禮,只是靜靜地望著她。
「我還以為三姨奶奶,終於知禮守矩了呢,眼下看來,不過人前做做樣子罷了。」江月昭笑吟吟地也不見生氣。
「我行不行禮,大少奶奶看我也是一樣的。我也不必裝那個樣子了。」趙靈兒倒是鎮定。
「三姨奶奶這是要去清波池嗎?我也正想去散散心,一起走吧。」江月昭說完,率先走了出去。
趙靈兒思量了一下,現在不去了,好像怕了她一樣,就跟著走去。
「靈兒不懂事,最近又惹大少奶奶煩心了。」趙靈兒終究是個尖利的性子,不放過任何刻薄人的機會。
「你嗎?」江月昭回頭,還是一臉笑意,「三姨奶奶太抬舉自己了。」
「是嗎?聽府裡的下人們說,大少奶奶最近心煩得很,夜夜睡不好,不是因為幾日未見毓郎嗎?」
「我和相公……是吵了幾句嘴,不過昨兒已經好了。哪有兩口子過日子不吵嘴的,沒什麼。倒讓三姨奶奶操心了。」江月昭坦然說道,「倒是你那個稱呼,還是改了吧,毓飛雖是你的男人,但更是你的主子,這樣毓郎毓郎的叫著,讓人聽著只覺輕浮。」
其實容毓飛已經糾正過這事兒了,只不過江月昭不知道而已。
「噢,這個稱呼啊,已經叫習慣了,只是毓郎不反對,叫著也無妨。」趙靈兒臉皮倒夠厚。
「三姨奶奶錯了,你現在要聽的,是我的話,他的話還在其次,知道嗎?」江月昭威嚴地望著她。
其實江月昭說得沒錯,按理說妾不過是正室的奴婢,只是因為沾了同一個男人的身,再加上可能生下這個男人的孩子,地位才比奴婢高一點兒,但終歸是要服從正室的。
不過趙靈兒哪裡甘心示弱:「大少奶奶連個稱呼都要計較,越發顯得沒自信了。不過是我腹中孩兒想爹爹,讓毓郎多陪了幾日,大少奶奶便容不下了嗎?」
江月昭心想,你還真是嘴硬,不點點你,你倒張揚開了。便沉聲說道:「三姨奶奶腹中的孩子,我看不說也罷。」
趙靈兒心中一驚:她都知道什麼?不過面上仍保持鎮定。
「此話怎講?」
「哼!懷孕快四個月了,三姨***肚子怎麼不顯呢?」
「大少奶奶說話可要仔細了,沒憑沒據地就如此侮辱我,我可不能依。」
「你不依又怎樣?你自以為做下的事情都沒留憑據,殊不知自作聰明,注定是要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我就等著你懷胎十月不生產,看你怎麼解釋,哼!」
趙靈兒這才膽怯了,強撐著說:「就算出現這種情況,也不是我一個人才有的,秦王羸政還是趙姬懷胎十二個月生下的呢。」
「我還真是小瞧了三姨奶奶,連說辭都想好了。如果我現在問,三姨奶奶可認識我江府的廚娘,你肯定會說不認識嘍?」
趙靈兒此時真慌了,不過她想了想,就料定她是猜測,如果有證據,早把她送官了,還留到現在?於是強自鎮定地說:「大少奶奶這話說得離奇,我怎麼會認識江府的廚娘?就算認識,又有什麼關係嗎?」
見她裝不明白,江月昭便不再糾纏此事。她也只是想提醒趙靈兒一下,別以為她做事很聰明,沒人知道。可此事終究是沒證據,在官府那邊都不了了之,她又能怎樣?那日她跟容毓飛吵架,脫口說出「那個害我命的人。」過後容毓飛問她,她也是搪塞過去了。沒憑沒據,說出來反而讓人覺得她是多疑誣構。
「有些事情,你自己心裡明白就好。但凡你是個安分守己的,我也不差在容府多養一個人。可惜……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我要看書了,三姨奶奶自便。」江月昭在池邊撿了一處長椅,坐下來打開書,再也不理趙靈兒。
趙靈兒被她這一番話說得心慌,沒有心思再逛園子,便回了芳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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