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音 耶羅篇 角落
    楊池舟拿來藥膏,重新將靡音傷口上那浸染了鮮血的布條給輕輕拆開,接著,再重新為那被他撕裂的傷口止血,換藥,包紮。

    當楊池舟做這一切的時候,動作是溫柔的,完全不像是一位整日拿刀拿槍的大將。

    他因為習武而略顯粗糙的手,在靡音滑膩的皮膚上移動,帶來一種分辨不清的感覺。

    不知是痛,還是癢。

    很快,傷口便處理完畢。

    楊池舟伸手,撫摸著靡音腮邊垂落的髮絲,輕聲道:「你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了。」

    「可是,」靡音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他:「我還可以走到哪裡去?」

    「去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楊池舟道:「我馬上給你準備乾糧,還有錢,靡音,你要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去到一個沒有人會傷害你的地方。」

    「有這樣的地方嗎?」靡音茫然地問道:「我想我是永遠也找不到的。」

    「那麼,你就忘記一切,好好生活。」楊池舟努力地移開了自己放在靡音身體上的手。

    他不想再碰觸她,他不能再碰觸她,因為這樣下去,他恐怕又會再度不捨。

    但是。靡音只有離開。才可能有再度露出笑容地機會。才有可能重新變成那個他懷念地靡音。

    所以。楊池舟要放她走。一定要放她走。

    「那麼。最後抱我一下吧。」靡音緩聲道。她地音量。沒有任何地起伏。

    她將雙膝抱住。環住自己地身體。彷彿很冷地樣子。就像是頭髮絲上都沾染上了冰。

    一種寒冷地冰。將她凍得非常冷。靡音想要尋找溫暖。

    即使。是一點點溫暖地假象。也是好地。

    所以,靡音開口了:「你說你愛我,你說你一直都愛著我,那麼。你可以抱抱我嗎……已經好久,沒有人抱我了,真的已經好久了。」

    楊池舟猶疑了下,但是那種猶豫,很快便被一種渴望所驅散,他想要擁抱她。

    很多很多次,他都夢見自己擁抱靡音。

    而現在,則是最後的一次,這輩子最後一次。他再接觸她。

    以後,楊池舟恐怕再也沒有見靡音地機會,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是他自己。要放靡音離開的,在做了這個決定的同時,他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同時,也接受了這個結果。

    而現在,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擁抱。

    楊池舟伸手,抱住了靡音,他的手,避開了靡音地傷口。牢牢地抱住她。

    像是不讓她離開的感覺,但實際上,他正準備放她飛走。

    他願意放開她,永遠地放開她。

    楊池舟緊緊地抱著靡音,在他的手臂中,靡音的身體,像是紙片一樣單薄,像是再用上一分力,她整個人。都會碎成碎片,再也無法聚攏。

    並且,她的身體,冷得嚇人,即使隔著衣服,楊池舟還是感覺得到她肌膚上的那種冷。

    那是一種,連烈火也無法融化的冷。

    而楊池舟,也知道自己是無法融化她的。

    但是,他至少可以抱著她。至少可以給她一點點的希望。

    而他。也正是這麼做了。

    靡音將耳朵,枕在他地胸膛之上。那種姿勢,是一種依偎。

    像是一隻孤獨的雛鳥,在用自己的身體姿勢,來尋找著保護。

    楊池舟地心,瞬間柔軟了,他覺得此刻的他們,像是在最開始的時候。

    那時的靡音,還沒有怎麼變化,還是那個少女,她也會害怕,也會迷茫,她的身體,那時還是熱的。

    楊池舟忽然之間,就希望時間不要再流逝,他希望自己能夠永永遠遠地,抱住靡音。

    就像他過去的希望——永永遠遠地,擁有靡音。

    他的手,緊緊地環住她。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是一個黃昏,那時,你站在御花園中,和柳易風待在一起。那時的空氣,很輕,很柔,空氣中,有著花地芳香。我站在遠處,一眼就看見了你。那時的你,比現在要稚嫩,但是已經非常嬌艷美麗。你站在百花叢中。在我看來,所有的花,都比不上你。當時的你,臉色是紅潤的,眼睛裡是無憂無慮的快樂,你的嘴,泛著嬌嫩的光,微微撅起,似乎是在向著柳易風撒嬌。那種嬌俏的任性,讓我非常喜歡,當時我就想,如果這個女人是我地,那該有多好。如果這個女人是我的,那麼,我會滿足她大部分的要求,偶爾,會拒絕她。因為這樣一來,她便會向著我撒嬌。當時,我就是這麼想的。而之後,看見我們,你很害怕,你躲在了柳易風的身後。你的身體很嬌小,柳易風居然將你全部遮擋了起來。在我們離開後,我回頭,看見了你從柳易風色身後伸出了腦袋,像是只容易受驚的小貓一樣。靡音,記得嗎?當時,我對著你一笑,我對你並沒有惡意,但是你還是害怕了,還是躲在了柳易風的身後。知道嗎?靡音,那時你的眉毛跳動了,被驚得飛了起來,特別好笑,所以,我就笑了。」

    「然後呢?」靡音輕輕問,那聲音聽起來,像是要睡著了一樣:「然後呢?」

    她一直保持著那種依偎地姿勢,沒有動彈,沒有抗拒,什麼也沒有,只是這麼靜靜地依偎著。

    「那天回去之後,我躺在床上,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總是你地影子。我的眼前,總是出現你眉毛驚飛地受驚樣子。每次一想起來,我的嘴,就會不自覺咧開。這樣過了幾天,我還是沒有能將你忘懷,我一直都在想著你。每次進宮去時,我總是刻意去到御花園,因為我認為,你可能會再度在那裡出現。可是去了好幾次,我還是沒有遇見你。並沒有因此我就對你撩開了手,你的樣子,在我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很多時候,很多莫名其妙的時刻,我都會想起你。在那時,我就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讓你成為我的女人。」

    楊池舟感受不到懷中的靡音有什麼動靜,但是他還是繼續說著,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想要把這番埋在心中的話說出來,因為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他繼續說著他們認識的過程,說著那些過往,說著自己最珍貴的記憶:「而那個晚上,記得嗎?我奉命來抓高遠修,但是卻遇見了你。當時我的心裡,其實是很快樂的。那個夜晚的你,和我第一次見到的你,已經不一樣了,你變得更美了。而在那時,我也見識到了你的一點硬脾氣,你在保護著高遠修。我忽然之間,很恨那個叫高遠修的人,就因為你幫他療傷,因為那時,在我的潛意識中,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所以我想,我是嫉妒了。」

    楊池舟的下巴,慢慢地抵在了靡音的發頂,從那裡面,有淡淡的香氣傳出,幽幽地鑽入了他的鼻孔之中。

    那種香,有些陌生。

    楊池舟繼續訴說著:「而之後的事情,改變了我們的所有。在雙靈宮中,我等待了三天,而最終,終於得到了你。當時,你很害怕,像只受傷的小動物,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你渾身顫粟。我明白你的感受,因為你的親人,已經被我們全部殺害了。我們的關係,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始,可以說,是非常糟糕的。我知道自己的錯誤,也理解你的害怕和抗拒。我想要慢慢地改變你,我是真心地對你好,我想要讓你開心,我想要補償你,我想要讓你愛上我。但是我始終還是不瞭解你,不瞭解你對我們的仇恨,不瞭解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我妄想要得到你的全部……那真的是妄想。之後,我再一次傷害了你,我們的關係,開始變得鮮血淋漓,而最後,皇上的介入,我們三人的恩怨,再也分不開了……靡音,如果時間重來一次,我不會再這麼做,我不會再將你囚禁在我的身邊,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楊池舟緩慢地說著。

    而靡音髮絲上的香氣,持續地向著楊池舟的體內進入。

    楊池舟最後再緊緊地擁抱靡音一次,接著,便握住她的肩膀,輕聲道:「你走吧。」

    「可是我走不了了。」靡音道:「我真的走不了了……因為有太多的仇恨,需要我來報。」

    突如其來的,楊池舟心中一悸,接著,他便看見,靡音的臉上,有一層紅色。

    是一種虛幻的血色。

    冷冷的血色。

    在那瞬間,楊池舟忽然明白了什麼,但是當他的腦子裡出現那個念頭時,他的力氣,已經徹底流失了。

    他的骨骼中,筋肉中,都縈繞著那種淡淡的香氣,瞬間就將他身體中的全部力氣都吸走了。

    一絲都不再留下。

    「你……」楊池舟看著靡音,眼中有著訝然,而後,那種訝然變為了一種複雜的情緒。

    無比的複雜。

    靡音將楊池舟輕輕放在了床上,而她,則下了地,慢慢來到角落中,撿起了那把匕首。

    是的,那把殺過人的匕首。

    看著靡音的動作,楊池舟明白了一切。

    就像是他早就認識到的那樣,仇恨,是不可以消除的。

    靡音必須報仇。

    這是她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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