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楊池舟大吼一聲,並飛快地將腰間的劍拔出,向著副將手中的劍擲去。
一陣尖銳的金屬撞擊聲後,副將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大力給撞倒在地,而他手中的劍,也被打在了地上,狼狽地彈跳了幾下,落在了灰塵之中。
副將對這變故感覺到茫然,他抬起頭,卻發現楊池舟快步向著這邊跑來。
他推開四周包圍著的士兵,將中間那名昏迷的女子給抱起,一陣旋風似地,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楊池舟將靡音放在了床上,看著她,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做夢。
靡音,居然在此刻出現在這裡。
楊池舟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靡音會出現在這裡,還有就是,她是怎麼進入軍營的。
軍營裡守衛森嚴,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麼進來的呢?
緊接著,楊池舟便發現靡音的身體上,有著擦傷,像是被樹枝,被尖銳的石塊給擦傷的,而那些傷口,正在汩汩流著血。
難道說,她是從北面的山上爬下的?
楊池舟來不及多想,趕緊喚來手下,取來藥膏,親自為靡音包紮傷口。
靡音地傷口。並不嚴重。都是外傷。出血也不太多。楊池舟很快便將其處理完畢。而之後。他便一直守在靡音地身邊。一直在燭光之下。看著她。
燭火之下。靡音地面容。似乎改變了許多。
是地。她不再是那個御花園中地少女。她變了。
不止是她。還有很多事情都變了。所有地人也都變了。
但是在楊池舟地心內。永遠都記得那個無知無識地少女。
無論靡音改變了多少。她依舊有那時地影子——在楊池舟地心中。
他最愛的。就是那時地她,那個無憂無慮的靡音,那個膽小矯怯的靡音,那個總是喜歡躲在別人身後的靡音。
這是非常矛盾的一件事情。
因為楊池舟愛上了這樣的靡音,所以他做了許多傷害她地事情,只是為了得到她。
但是這樣一來。靡音就因為他的傷害,在慢慢改變,而這樣的改變,是楊池舟所不願意看見的。
這是一種諷刺。
楊池舟正想著,卻看見靡音的眼瞼眨動了幾下。
「靡音。」他輕聲喚她:「靡音。」
靡音非常艱難地睜開眼睛,她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努力了許久,她終於睜開了。
隨後。她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事物,包括楊池舟在內,默默地看著。
楊池舟沒有打擾她。只是替她將被子捂上。
良久,靡音終於問道:「我是在軍營中是嗎?」
「沒錯。」楊池舟肯定了她的說法,接著問道:「靡音,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在皇宮之中,皇上他……他知道你來了?」
「看我這麼狼狽的樣子,你也應該知道了。」靡音道:「我是逃出來地,是從皇宮中逃出來的,是從殷獨賢身邊逃出來的。」
「既然你已經逃出來了,為什麼你要跑到我這裡來?」楊池舟問。
「我不知道。」靡音閉上眼:「我也不知道。」
楊池舟從床上站起身子。接著踱到了營帳中央,他背對著靡音站立著,良久,忽然問道:「靡音,你來,究竟是想要幹什麼?」
「你認為呢?」靡音將眼睛轉向他地背影。
那雙眼睛是空曠的,沒什麼神采。
「我認為,你並不可能是來看我的。」楊池舟這麼說,他的背影。有些黝黯,像是被陰影給壓著,壓抑沉悶。
「為什麼呢?」靡音繼續問,她的眼睛,一直看著楊池舟。
「因為你恨我。」楊池舟忽然轉過頭來,他直視著靡音的眼睛,道:「因為你恨我。」
「是的,」靡音重複著:「就像是你說的,就像是你所知道的。我恨你。我恨透了你。」
兩人說出了各自內心地真實想法,空氣一下便寂靜了。
「我恨你。為什麼要選中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當初你要抓我?為什麼要讓我落入殷獨賢的手中?」靡音一句句地問著,語速一點點加快,感情一點點激烈。
「我也不知道。」楊池舟搖搖頭:「很多事情,後來回想起來,我也是感覺到不可思議的。譬如說,為什麼會一眼就喜歡上了你。」
「如果沒有遇見你就好了。」靡音喃喃道:「如果沒有遇見你就好了。」
「有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楊池舟接過她的話:「如果沒有遇見你,就好了。」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嗎?」靡音垂下頭,一雙手,握住了自己的衣衫,捏皺了平靜:「因為當我逃出來後,我才知道,天下雖大,但是我卻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我卻找不到一處地方可以安睡……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
「為什麼不去耶羅?」楊池舟問:「極淨萬,應該可以收留你的。」
「他不過是第二個殷獨賢。」靡音的頭,依舊是低垂的,額前地發,遮住了眼眸中的光:「既然我已經從殷獨賢那裡逃了出來,就不可能回去了。」
「那麼,你有什麼打算呢?」楊池舟問。「我不知道。」靡音搖頭,額前的發,因為太過濃密,還是透露不出眼眸中的光。
「你想要我幫你是嗎?」楊池舟問。
「你願意嗎?」靡音反問。
楊池舟沉默地看了靡音一眼,然後一步步走到床邊。
此刻,他和靡音的臉,靠得很近,透過髮絲,他看得清靡音眼中的神色。
那裡面,是仇恨,是刻意隱瞞的仇恨,是無邊無涯的仇恨,是無論多長的時間。也洗刷不去地仇恨。
楊池舟忽然抓住靡音地手臂,緊緊地。
隨後,一把匕首從靡音的衣袖中落了出來,跌在地上,發出清脆地響聲。
即使是響聲,也是帶著殺氣的。
「你想要殺我。是嗎?」楊池舟問,他的聲音很平靜,因為他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為靡音恨他,因為靡音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這麼對待過他。
「是的。」靡音抬起臉,在燭光之下,她的臉頰,也是一種平靜:「我是想殺了你。」
「靡音。我還不能死,所以,我不能讓你殺死。」楊池舟將匕首踢在了角落中。
靡音忽然撲上前去。咬住了楊池舟地肩膀,狠狠地咬著,力氣大得像是要咬下他身體上的一塊肉。
楊池舟任由她這麼咬著,沒有反抗,彷彿這是他欠她的。
是的,他欠她的,他應該讓她咬。
靡音的力氣很大,因為那是很濃烈的恨意,濃烈到了極致。就連世間最清澈的水,也沒有辦法沖淡。
那種仇恨的味道,已經深入到了骨髓深處。
靡音用力地啃咬著,即使是隔著衣服,厚厚地衣服,她的唇齒間,也有了血液的味道。
可是楊池舟沒有反抗,他地身體,連一絲反抗的意思也沒有。
靡音的牙齒。漸漸地放開了他的肩膀。
「為什麼?」靡音將下頜抵在了胸前,疲倦而迷惑地說道:「到底為什麼事情會是這樣子?」
「因為我愛你,只是我用錯了方式,而之後,事情越來越錯,我和你,也越隔越遠,這些是我不願意看見的,但還是發生了。」楊池舟說話時。氣息吹動了靡音的髮絲:「靡音。很抱歉,但無論你相信與否。我都要說,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但同時,也是我這輩子傷害最多的女人。」
靡音沒有做聲,只是微微垂著頭。
「靡音,你走吧。」楊池舟道:「你走吧,既然你已經出來了,就不要再回去,去遠離我們的地方,依照耶羅和盛容現在地局勢,皇上並不能分出太多的心思來尋找你,所以,你就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了。這一次,我不會再傷害你,我不會再幫著皇上禁錮你。所以,快些離開,今後,我會盡我的所能,讓皇上無法尋找到你。你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可以遠走高飛,你可以遠離這樣血腥生活,你可以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所以,快走吧,你還有機會的。」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靡音的聲音,低低的:「為什麼你願意冒著被殷獨賢懲罰的危險來幫助我,為什麼你願意看著我離開了?」
楊池舟輕聲回憶著:「因為只有你自由時,才是快樂地。知道嗎?其實上次在耶羅時,我暗中觀察了你一直整天,你很開心。真的,那時,我差點就認不出你了。因為那時的你,就像是最開始的靡音,整張臉上都是快樂。而與我們在一起時,你總是憂愁的,總是消沉的。而那天,我才知道,原來那個你,還沒有消失……靡音,關於慕情,還有你孩子的事情,我很抱歉,雖然這抱歉是無用的……我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但是,我確是愛你地。」
靡音咬住了自己地下唇,而她的身子,在微微地顫抖。
很輕微地抖動,不經意間是不會察覺的。楊池舟抬起靡音的手臂,那上面,浸出了血絲,那是剛才他大力握緊之下,撕裂了她的傷口,因此流出了血。
總是這樣,楊池舟想,他總是會傷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