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音 耶羅篇 落雪
    並且那些傷害,是永生永世也無法消除的。

    那是用尖刀,刻在骨子裡的一種傷害。

    永遠,也沒有辦法消減。

    楊池舟明白,靡音永遠也不會再原諒他們。

    她會仇恨他們,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所以,他就這麼站在靡音身後,略帶貪婪地,看著她的背影。

    靡音。

    看著看著,楊池舟的眼神,漸漸染滿了疑惑。

    究竟,靡音是怎樣進入自己的世界的呢?

    最開始,她不過是件戰利品。

    他是叛變成功的將領,而她,則是被推翻的王朝的公主。

    他獲得了她。這樣地獲得。更像是一種清淡感情地佔據。

    當初。他愛地。或許只是她地身份。只是她地外貌。只是她身體所代表地一種寓意。

    那個時候。對楊池舟來說。應該是最輕鬆地。

    當時。靡音只是一隻小貓。最大地危險。也不過是偶爾被她抓傷。

    而那傷口地深度。也是有限地。

    那時。他地心情。總是輕鬆地。他愛逗弄她。就像是逗弄著一隻寵物。

    但,是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漸漸看不清自己的感情,看不清自己的所作所為。

    楊池舟發現自己越來越在乎靡音,他漸漸發現,被囚禁的,是他自己。

    他被靡音囚禁了。

    他愛上了靡音。

    而且,他同時也清楚,靡音對他,是沒有感情的。

    甚至更糟糕的是,靡音恨他。

    楊池舟這輩子沒怎麼哄過女人,他認為,兵器與戰爭。那個殺氣蔓延的戰場,才是他的世界。

    胭脂香粉,綾羅舞裙,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虛華點綴。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不應該愛上的女人。

    於是,他開始用自己的手心,去捂熱靡音這塊冷冷的玉。

    他將靡音放在自己地胸口,慢慢地捂熱。

    他希望有一天,靡音會認識到自己的好,她會接受自己。

    但是她沒有,楊池舟看錯了靡音的性格。

    她是決絕的,她所有的柔弱,都表現在了**之上。留給她內心的,卻是堅韌。

    靡音沒有接受他,不管楊池舟為她做了多少事情。靡音都無法原諒他。

    她無法原諒他幫著殷獨賢毀滅了她地國度。

    她無法原諒他幫著殷獨賢逼死了青兮。

    她無法原諒他強行奪去了自己的身子。

    所以,她拿著刀,想要親手結果楊池舟的性命。

    儘管靡音有著遲疑,儘管靡音的手在顫抖,但她最終,還是將刀刺向了他。

    雖然到最後,那把刀並沒有成功地刺入楊池舟的胸膛,但是他還是感覺到了疼痛。

    楊池舟失望了,憤怒了。所以,他將靡音交給了殷獨賢。

    他明白這對靡音而言,是將她推入佈滿尖刀的深淵,可是楊池舟還是這麼做了。

    他是在報復,他看著靡音痛苦,因為她曾經讓他痛不欲生。

    因為她曾經將他獻上的一顆心,毫不在意地毀掉。

    後面,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事情的發生,都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

    靡音和他。互相傷害著,他們各自在彼此地生命中,劃下了永遠也不可磨滅的傷害。

    楊池舟站在靡音身後,回憶著。

    鵝毛般的雪,不止息地降落著,褐色地枯枝上,堆滿了柔和的白色,像是一團團的雲,如夢如幻。

    然而這裡。卻不是仙境。他們,不是仙人。

    因為。皇宮中,永恆不變地瀰漫著血腥和陰謀的氣息。

    這裡沒有人,都是鬼,無魂的鬼。

    就在這時,靡音的聲音傳來:「你來了。」

    與此同時,她轉過了身子。楊池舟發現,當靡音說話時,嘴邊是沒有白氣的,在這個寒冷的隆冬。

    就像是她的氣息,和空氣是一樣地寒冷。

    楊池舟看著靡音,她的面容,還是姣好的,只是眉眼,淡了許多,就像是被那些流水,給洗刷去了色彩。

    再也沒有那種倔強,再也不會有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卻咬著牙,忍住不讓淚墜落的倔強。

    靡音似乎再也不會向任何人流露出自己的感情。

    「你知道是我?」楊池舟問。

    「我熟悉你的腳步聲。」靡音嘴角淺淺勾起。

    她的身後,是滿天的雪,撲撲索索地落下,像是一副絕美的圖畫,而她,正是圖畫中地那個人。

    靡音已經成為了一個女人,眉梢眼角,都再也找不到少女的特殊氣息。

    那種美,也是截然不同。

    雖然她的眉目,她的妝容,是一種清淡,但是那種淡,卻更能讓她體內的妖艷透露。

    透露得更為繁盛。

    楊池舟,看入了神。

    靡音繼續問道:「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楊池舟回過神來。

    「因為每一次,我的噩夢中,都會有你和殷獨賢的腳步聲,只要這個聲音響起,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生命中的任何美好的東西,都不再剩下了。」靡音嘴角地笑,弧度慢慢上升:「不過你放心,殷獨賢地腳步聲,卻是最能令我害怕的……你,還差他許多。」

    靡音確實是在笑,而那個笑,也是溫和地。

    「我知道你恨我。」楊池舟頓了頓,又重複著這個事實:「靡音,我知道你恨我。」

    「我也知道……你愛過我。」靡音這麼說。

    她的眼睛,望向天際。望向那不可能看透的地方。

    「我一直,都是愛著你的。」楊池舟看著她,眼神繾綣。

    「我知道,只是你……用錯了方式。」靡音喃喃道:「你用錯了方式。」

    「現在,我還能做什麼嗎?」楊池舟問。

    靡音搖搖頭。

    隔了許久,她道:「你會帶我走嗎?你願意。帶著我,離開這裡嗎?你願意,背叛殷獨賢嗎?」

    楊池舟沒有猶豫,他也同樣搖頭:「靡音,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能夠背叛他。」

    「看,你對我的愛,也是有限地,不是嗎?」靡音這麼說著。笑中也沒有諷刺,平淡似水。

    楊池舟沒有說話。

    或許,靡音說的。是對的。

    他對靡音的愛,達不到她的要求,不是她所期望的。

    他沒有不顧一切將她解救出來。

    那麼,靡音沒有愛他,也是正確地。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好想的,沒有什麼好做的。

    「對不起。」楊池舟道:「靡音,對不起。從一開始,便是我對你不起。」

    靡音的眼中,是撲撲索索的雪,一點點,落下,毫無聲息。

    她轉過身去,身影是一種蕭索與單薄,狐毛披風,和雪景融為了一體。

    很久之後。她道:「一切,都會過去的……等我們死去時,一切都會過去了。」

    兩人站在八角亭中,安靜地佇立,沒有再說一句話。

    只是看著滿天的雪,紛紛落下。

    靜謐地,落下。

    當殷獨賢推開雕花木門時,一眼便看見,靡音坐在錦凳上。而她的面前。則是銅鏡。

    她就這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而那頭髮。則是披散著,沒有梳上髮髻。

    即使只是如此披散著,但那發,依舊柔順,有著幽幽地光澤。

    殷獨賢緩步走到靡音的身後,然後,他拿起桌上的桃木梳。

    桃木梳,在那黑髮之中徜徉,一寸寸,滑下,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殷獨賢地身影,也同時出現在銅鏡中,和靡音一起,出現在那個黯黃的世界中。

    兩人的影子,都是扭曲變形的。

    「昨日,你讓池舟帶你走,是嗎?」殷獨賢問。

    他手上的木梳,依舊在梳理著靡音的發,緩慢地梳理著,看上去,更像是一種撫摸。

    「放心,他是不會背叛你的。」靡音輕聲回答。

    「我知道。」殷獨賢的眼睛,一直跟著那把梳子移動在靡音細緻的黑髮之上:「同時,你也是知道這點地,那麼為什麼,你還是要這麼要求他呢?」

    「我很無聊。」靡音這麼回答。

    殷獨賢沒有接話,因為他清楚,靡音還有要說的。

    他的猜測很正確,因為接下來,靡音道:「所以,我就想看一看,他究竟有多愛我……他一直認為自己很愛我,但事實上,卻並不是這麼一回事,並不是。」

    「靡音,你是很貪心的。」殷獨賢用最平和的語氣和她說著話:「你要的,池舟無法給予,但是他給予你的,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好。」

    「我明白。」靡音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為,可是,這也改變不了什麼的。」

    「我們三人之間地關係,我想,再也改變不了了。」殷獨賢放下了梳子,他直接用手,插入靡音的發中。

    那柔順的,帶著清香的發,像是一潭黑色的水,淹沒了他的手指。

    黑色,是一種墮落,是屬於他的顏色。

    殷獨賢心甘情願,深陷其中:「所以,不要再想著逃跑,不要再想著其他,讓我們就這麼生活下去。你沒有愛,沒有關係,只要你還有恨,只要有恨也是好的,這樣,至少生命裡還有東西,至少有活下去的理由。而我,也是一樣,我沒有愛,可是我有天下,我有將你留在身邊地至高無上地權力。而池舟,他可以看著你,隨時隨地看著你,並且他知道,你的心,不再屬於任何人……我們三個,就這樣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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