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船新娘 第四章
    「我為什麼不能進去看他?」

    「我說過了,丹絲,大夫現在在裡面。」在亞利房間外的走廊,怒基的神色陰沉。「衛牧師也在裡面,隨時準備——」

    丹絲嗚咽出聲,用手背堵住嘴巴。在亞利倒地後這混亂的幾個小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無助。惶惶不安。她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她也知道後悔

    已經太遲了,亞利雖然還剩一口氣在,她知道她又一次殺了人。

    「你不明白……」她哽咽道:「我必須告訴他……我不是故意的……」

    「別再想到你自己了。」怒基冷冷的命令。「他根本不想見你。」

    她表兄嚴苛的話宛如利刃刺穿她的心,她在靠牆一張椅子上跌坐下來,啃住她參差不齊的指甲。

    如果她能向爺爺說……說什麼?她對不起他?雖然情況如此,但他在她心目中是重要的?畢竟是血濃於水,而她是愛他的。

    丹絲把臉埋入手心。該死的人是她,由於她的魯莽暴躁,可能又要有一條人命斷送在她手上,她不必等到下地獄再受折磨折磨現在就開始了

    哦,上帝,請保他活命,我什麼都肯做……

    臥室門開了,寇大夫神色凝重的走出來。不但是上帝,連丹絲她母親信奉的神抵都不理她,她爺爺一命嗚呼了!

    怒基迎上前。「大夫,他……」

    「正歇著,他要見丹絲。」

    丹絲全身起了一陣顫抖,她鼓起勇氣,強迫軟弱的雙腿行動,又心急又膽怯的走向爺爺房間,怒基擋住她的路。

    「如果你敢再對叔叔說一句不敬的話——」

    「絕不會。」她打哆佩。

    「最好,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房內一盞燈發出暈黃溫暖的光芒,衛牧師手持聖經坐在床頭,哺哺誦經,她爺爺躺在大床上,面色灰敗,雙眼緊閉,身子看來瘦弱渺小得可憐。

    「爺爺。」丹駐喚了一聲,淚流兩行。

    亞利微微蠕動了一下,然後張眼看丹蘭,向她抬起手,這動作丹絲連想也不敢想,她咬泣的根住他,在床邊跪下來。

    「行了,老衛。」亞利對牧師道。

    牧師合上聖經,退到一旁。亞利用手輕撫丹絲咖啡色的頭髮。「丹絲……」

    「對不勉爺爺。我太壞了。我不是故意傷害你,請你原諒我。」

    「好了,孩子,我自己火氣也太大了。」  

    他的寬容如同在她不安的良心上澆了一杯熱熱的白蘭地。「你一定要好起來,否則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亞利深深一歎,閉上了眼睛。「如果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們也莫可奈何,人生變化莫測,所以我才

    「你才怎樣?」丹絲把老人冰冷的手按在她潮濕的頰上。「爺爺?」-

    「我才希望在我走之前,看到你安頓下來…」

    「你一定要好起來!」她哭叫,見爺爺沒有反應,她的心恐懼的狂跳起來,驚慌的喊道:「爺爺?亞利!」、

    他悠悠的醒轉過來。「我為你好掛心…沒有人照顧你,如果我知道,如果你答應我……」

    「你要我答應什麼,爺爺?」她傾向他。「我一切照你的意思做。」

    「不,不,我不能再要求,」他痛苦的探著胸口。「可是你是吉姆的女兒,我有責任,這種心理負擔太大了…」

    「你要求什麼?你說,你要我做什麼?」

    「留在波士頓。成家立業,這樣我就能安心合目了。」

    丹絲頓感天旋地轉。放棄到巴黎的夢想,留在波士頓?裝作她不是殺人兇手,永遠不會被發現的成家立業?把身心托付給一個憎恨她、與她勢如水火的男人?上帝要她為了亞利所付出的代價太高昂了。

    「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她痛苦的說。

    「那麼你就走吧,可惡,」亞利別開頭。「我寧可一個人孤單的死去,也不要看到一個如此頑劣的子孫。」

    衛牧師過來碰碰她的肩。「你還是離開的好。」

    丹絲甩開他的手。「不要!爺爺,求求你。」

    「我愛你,可是你和吉姆同樣是我最大的失敗,這太令我痛心了,」亞利痛楚的喘息。「我不行了,把我交給造物主吧。」

    丹絲想鐵下心腸,想自私自利,可是她辦不到。她的夢想就如拉哈那的海沙從她腳下籟籟退去,但她握住爺爺的手。

    「撐下去,爺爺,」她強迫自己說道:「我照你的意思做。」

    他抬起頭,雙眼在燈下閃閃發亮。「在聖經上發誓。」

    「丹絲手按牧師的聖經發卞誓言,然後抽回手,輕輕把老人扶回枕上。「現在好好休息,我哪裡也不去了。」

    「好的,好的。」他閉上眼,心滿意足的哈噴。「我應該睡得著了。」

    丹絲麻木的步出亞利的房間,不知如何向怒基報告「喜訊」,所幸怒基並無心和她多談,她也就暫且省了,身心俱疲的回自己房間,作了一整夜噩夢。

    隔日,她迫不及待的起床梳洗,想趕去探視爺爺。她被迫發下的誓言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但即使像她這樣一個罪人,也不能任意毀去在聖經上立下的誓約,如今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一步一步來,而首先她得下決心不再口沒遮攔,不管情況如何激人。

    下樓時,丹絲剛巧碰上廚子準備把一份早餐送到主人的病榻邊。「怒基先生吩咐,寇大夫和老先生完事後,就把早餐送上去。」

    「寇大夫已經來了。」』丹絲驚訝的問,她不想擾大夫的工作,可是爺爺的病情她得知道。她從廚子手中接過餐盤。「由我送去就可以了。」

    丹絲用臀部頂開門時,吃驚的怔住。亞利和寇大夫在小几前下棋,怒基立侍一旁。亞利剛刮過面,身披睡袍,口咬雪茄,氣色甚佳。他在棋盤上落下黑皇后。

    「攻王棋。大夫。你幾時才都學在我比你高竿哪,老寇?」

    「那是因為你用詐,亞利。」大夫佩咕,從口袋掏出懷表瞄了瞄。「我在這兒和你耗太多時間了,老油條,我還有真正的病患要看呢。」

    「爺爺?」丹絲茫然泛眼,不敢置信。「你能起床嗎?大夫,他的心臟……這樣好嗎?」

    「他的心臟?」寇大夫挑挑眉,接著責備的看亞利一眼。「你不會讓這可憐的女孩以為你心臟病發吧?你老是大發雷霆……總有一天會送掉老命,至於現在,我的處方是心平氣和,好好考慮退休的事。」

    「唯一會要了我的老命的是你那份菜單,」亞利抱怨,旋咧嘴笑了。「不過這會兒我孫女來了,有助於我忘記那令人倒胃口的菜單,怒基,幫她端過來。」

    寇大夫告辭而去。亞利一夜之間復元,讓丹絲又是高興又是震驚,因為他竟然使計謀。

    「我——還以為你生命垂危了呢。」她油油的說。

    「那是誤會,」他拿起牛小排咬了一口,打了個哆咦,把它扔開。「真受不了,我的鰭魚丸和黑麵包呢?」

    「你耍我。」丹絲帶著受到刺傷的語氣道。

    怒基按住她的手臂。「好了,丹絲——」

    「你們兩個一起耍我,」她甩開他的手,喊道:「讓我以為……相信……」她把臉埋人手心,戰慄著。「你怎麼可以這樣!」

    「親愛的,一切都是誤會,」亞利說,向怒基用力一點頭,怒基手抓住丹絲,把她往剛剛寇大夫坐過的椅子按下去。

    丹絲手壓著兩鬢,表情恍館而脆弱。「我低估你了,亞利。」

    「是不瞭解我,我當時是真的相當難受,但一場小災殃有其作用。」

    「讓我受罪?」

    「當然不是,這場意外使得我們更親近,也體會到了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你說是不是,怒基?」

    「的確如此,患難見真情嘛。」怒基湊近看著丹絲,眼神是探測的,而不是親暱。  

    「而且可以節省無謂的時日浪費,」亞利補充。「我看你們兩個年輕人沒有理由拖延婚禮——?」

    丹絲驚喘。「你們詐騙我,還想叫我照承諾去做?」

    「你在上帝面前鄭重發過誓,你想食言嗎?」

    丹絲喘氣。「你在開玩笑!怒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

    「你最好接受安排,我們不希望亞利叔叔又倒下去,」怒基從容的勸告。「一旦我們結了婚,得到財產。我也好從叔叔肩上批過全副重擔;衛牧師可以為我們舉行個簡單的儀式,就在本週末。」

    「不可能!」「你答應過了,為什麼拖延?」亞利喝道。

    丹絲驚驚的轉向怒基。「我們這算什麼婚姻?我們根本毫無感情基礎?你我都該有更適當的對象!」

    「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怒基咳了咳。「我已經開始喜歡你了,丹絲。」

    「你再說謊也沒有用!丹絲握拳怒道:「這是不可能的,就算你們花光了所有現金偷得麥洛克的船,無法付賞金給我,我還是要到巴黎!」

    亞利和怒基互覷了一眼,丹絲霎時恍然大悟。

    「你們有錢,對不對?」她厲聲問:「你們騙我說現金短缺,而我信以為真,我真是個傻瓜!告訴你們,沒用的,我不會留在這兒的!」

    「你非留在這兒不可,丫頭!」亞利咆哮。「否則上帝會懲罰你。』」

    「上帝有比違背誓言更大的理由要懲罰我,而我絕不當犧牲品,受你操縱。」

    「不許用這種態度對你爺爺說話!」怒基對她喝。

    「否則你要怎樣?把我關在房間?」

    「這是管教壞孩子的方法,倒可以派上甩場,直到你想清楚為止!」亞利說道:「怒基,立刻把她關到房間!」

    怒基卻有幾分遲疑。「叔叔,你是說真的?」

    「不要和我爭論!」亞利吼道。

    怒基向丹絲踏近幾步,她瞇起眼睛。「小心,怒基,我會咬人。」

    幾分鐘後,怒基把尖叫嘶喊的野貓丹絲鎖進房間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洛克踩進飛裡街熱鬧烘烘的酒館,館子裡擠滿了下工後的愛爾蘭鄉親,這群人雖然豪爽好客,但洛克知道自己獨來獨往的個性,和這地方是格格不入的。

    「這邊走,先生,」小馬領著他穿過酒館和菜攤子之間的小走道。「幸好你能來,梅姬擔心死了,她只是借宿在這兒,老闆可不高興她又另外留了個人下來,我們真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

    洛克表情壓抑,跟隨小馬走向側門。他自己這一天簡直是一敗塗地,任他說破了嘴皮子也無法挽回投資者的心,他絞盡腦汁,就是想不出一個救奧德賽的方法,羅家斷絕了他每一條可行之道,看樣子事情是完了,

    小馬敲了門,門小心的開了一條縫,裡面是間儲藏室,到處堆著一箱箱蔬果,梅姬在油燈下的面孔充滿憂色。

    「感激您,先生,也許您可以想點法子。」

    「在哪裡——」洛克進門後即瞥見室內一角一條小小的人影。

    丹絲穿著洛克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身衣褲,坐在一箱蘋果邊,雙手抱膝,指上捏著那頂破羊毛帽子,神色茫然的瞪著牆看,口裡南哺自語。

    梅姬壓低嗓子道:「她穿一身那樣,一個人在街上遊蕩,什麼也不肯說,像神智不太清楚似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洛克那嚴峻的表情讓梅姬忌憚,她挨近小馬,搖頭回道:「我不知道,她說什麼也不回羅府,我只好把她帶回來,然後請你來,希望我沒有做錯,是不是,先生?」

    「我們看看,」洛克回答道,抱著存疑的態度,他上過羅家太多當,對丹絲自然不敢輕信,尤其這狡猾的小女人總是搞得他手足無措。「我私下和她談談。」

    「好的,我前面還得忙著。」梅姬拖著小馬到店前面去了。

    洛克在丹絲身邊蹲下,她依舊直視牆壁,對他渾然不覺。「丹絲?」洛克碰碰她的手。「公主?」

    她旋過頭來,怔怔望著他,像醉了酒似的認不得他,但不久後,她的身軀放鬆下來,目光凝聚了。

    「洛克,」她顫抖著對他一笑,可是隨即出現畏懼之色,哆峻的退縮到牆角。

    「該死,我不是要傷害你!」他哺哺道。  

    洛克覺得他像踢了一隻小貓咪似的,錯在他身上,他昨天不該對丹絲那麼凶暴,想想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難怪丹絲會怕他。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迷惘的問:「我知道不能去找你,否則……」

    洛克聞言,打了個哆佩,他昨天是怎麼威脅她的?其實他從不傷害女人,只不過這個身份特殊的女人就是有本事讓他失去控制力。

    他咳了咳。「是梅姬找我來的,你或許——」他突然打住,吃驚的看著丹絲青腫的下巴。「我的天。」

    他伸手去把她的臉轉過來,好看清楚她的下巴,但丹絲扭開頭,用帽子打他的手,洛克團惱的搶過她的帽子,她痛楚的叫了一聲,洛克拉住她雙手,倒抽一口氣望著兩隻手上一道道血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質問,把丹絲拉到蘋果箱上坐著,他則仔細檢查她的雙手。「誰把你弄成這樣子?」

    他的怒氣讓丹絲畏縮。「沒有人,是——我自己弄的,我爬過花架——哎喲!」

    洛克不理會她的抗議,退自用手帕清理她的傷口,剔出幾枚玫瑰花刺。「你像個船上小廝般粗野的爬過花架?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怒基把我鎖在房間,」洛克挑出一根扎得最深的花刺時,丹絲疼得叫了出來。「我和他及亞利……意見有衝突。」

    洛克的眼睛幽暗得如暴風雨,他咬咬牙關,碰觸丹絲下巴,以危險的口吻問道:「這也是他的傑作?」

    她摸摸疼痛的下巴,搖頭回答道:「他的情形更糟,這可能是我在揍他時自己碰傷的。」

    「老天爺,」洛克用手帕包紮好她的手,往後站開,好笑的揉著後頸。「從昨天到現在,你還有什麼沒有做的?」

    「我運氣不夠好,沒能上船離開這天殺的波士頓,我買了船票,可是亞利……」她聳聳肩。

    「哦,意見衝突,這麼說你總算見識到亞利的無情了?」

    丹絲從箱子上溜下。「我現在成了這座城市的囚犯了,亞利就是有辦法把人禁煙起來,這個我想你已經知道。」這方面我經驗豐富。」洛克乾澀的答道。丹絲在一箱箱蔬果之間來回走著」他欺騙我,打著愛我的口號,把我當成棋子般擺佈,他耍弄你也就罷了,連自己的血親骨肉也不放過,這實在太過分了!」

    她說得忿忿然,洛克卻感受到她所受到的刺激,她表面上裝得勇敢,實際上像個不堪一擊的小娃娃。「難怪你會去爬花架,」他咕映道:「梅姬說你有點……呃,迷糊」

    「有嗎?我不記得了,梅姬心真好,她當我是瘋  了,其實我沒有。」

    洛克笑了笑。「那麼你到底算是怎麼一回事?」

    丹絲的雙眼基然出現一抹狂野激憤的光芒。「我是你的復仇之道,麥洛克。」

    他不太自在的縱聲大笑。「老天,你真是個愛說大話的女人。」

    「梅姬找你來,等於幫了咱們兩個一個忙,」丹絲把凌亂的頭髮往後甩,挑戰的面對洛克。「你想要回你的奧德賽嗎?」

    「你知道我想!」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她撿起一隻紅蘋果,笑道咬了一口。「只要你娶我。」

    「聖母在上,女人!你真的瘋了不成?」

    「我此時此刻,後限異常。饑結網答境,人燈塔街二樓的房間爬過花架下來到現在。這是她最冷靜的一刻。「亞利打算迫我和怒基結婚——」

    「什麼?」洛克吃驚大笑。「那個笨蛋?」

    「正是,」她手拿蘋果,在空中揮舞。「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是個腦袋空空的女性,他是這麼認為的。」

    丹絲的神色一變,雙眸怒燃,令洛克一驚。

    「可恨,」她激烈的說:「亞利馬上就會發現實際和他想像的不同,我的人生由我自己主宰,為了前途,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沒有人能夠再從我手中把它奪走。」她像在發誓。

    「你對你爺爺的安排相當不滿意?」

    「那還用說!」她順手把蘋果扔回箱子。「一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亞利有多霸道。至於怒基——那個混混為了得到羅家產業可以不擇手段,殺人也在所不惜!」

    「你太天真了,」洛克不可思議的搖頭。「嫁給我以毀壞他們的計劃並不能解決問題。」

    丹絲向前倚在一箱捲心菜上,煽動的瞄著洛克。「我結婚即可繼承羅家一半的產業,這還不能解決問題嗎?」

    「太可怕了!」

    「我爺爺比魔鬼還厲害,可是這回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剝下一片捲心菜葉在手上玩。「那個老陰險拿合法文件給我看過,企圖誘動我,不信的話你可以親自去向胡法官求證,他昨天晚上裝病,騙我立誓留在波士頓結婚生子。」她把捲心菜葉招成一朵  花,插在鬢間,得意的一笑。「我是發了誓,可是沒有說我要和什麼人結婚。」

    洛克沉下臉看著她。「你把我當成你適當的丈夫人選?公主,你瘋了!」

    丹絲臉色變得殷紅,可是沒有動搖。「別誤會了,我談的是交易,對咱們兩個都有好處的,」她說:「我擁有一半的權利,我們可以把奧德寒要回來,亞利想要操縱我,你可以奪去他的興趣。對你來說這不就足夠了?」

    洛克用食指摩攀他的上唇,瞇起雙眼,「差不多了。」他懶洋洋的回答道,別有用意的看著她。

    「很好,」她能統唇,直視著洛克。「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和你上床,這麼一來,你就撤底完成了你對羅家的復仇了。」

    洛克瞪著她看。「我的天,你居然稱羅亞利此人殘酷無情!」

    丹絲聳聳肩。「如果我們發生…·,·親密關係,情況會變得複雜,到時就不可能撤銷婚姻,這個由你決定,事成之後,我只想盡快離開波士頓。」

    「好處似乎都被我佔盡了。」

    「不見得,我可以在你的名義下得到保護,同時安排到巴黎的事宜,之後你解除我們的婚姻關係,我完全沒有意見。」

    「你似乎把一切都計劃好了。」

    「大膽的構想,不是嗎?」丹絲對神色肅然的洛克笑了笑,然後別開頭,深吸口氣。「亞利必須知道他不能玩弄我於股掌之間。」

    「你對我就這麼信任?」

    「別的不說,你這人太看重信用,而且以你的方式而言,你待我也不錯,相信我們兩人可以結成盟友……至少一段時間。」丹絲嚥了咽。「我寧可把前途交給你,也比交給亞利來得有信心。」

    「拍馬屁沒有用,」他抿了抿唇。「你的條件相當誘人,可是我想我只能放棄。」

    「為什麼?」

    「因為這種事太麻煩,恐怕會鬧得沒完沒了。」

    「你的奧德賽怎麼辦?」

    「有別的法子。」

    「什麼法子,說一個出來聽聽?」她質問:「我把復仇的機會放在銀盤交給你,你卻棄如敝屣!你是個呆子嗎?」

    「沒有呆到盲目接受這麼邪惡的計劃,」他挽住她。「來吧,我帶你到女子公寓去借住一宵,明天—」

    「明天亞利就會變出新花招來對付我了,」丹絲喊道,感覺又陷入舊日的噩夢裡。「我可能會因此做出不顧一切的事來……」

    「任意找一個陌生男人嫁了不算不顧一切?」

    「我對你的瞭解可比你知道的還多。」她生氣的咕噸。  

    「你還早呢,」洛克抓住她另一手,聳立在她面前,冷硬著一張臉。「如果你以為你可以把我當太監一樣任意支開,那你就錯了。」

    「我——我沒那麼說。」

    「別以為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就可以把我嚇退,別和我玩遊戲,丹絲,在復仇方面,我比你有經驗多了。」

    他吹拂到她皮膚上的熱呼呼氣息,令她不由自主的顫抖,她再一次體會到他強勁的男性力量,原本方便簡單的計劃突然變得如洛克所說的危險而愚蠢。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猶豫不定?為什麼不抓住機會為你事業被毀的父親、名節被污的母親報一箭之仇?」

    洛克聞言,吃驚的鬆開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

    「知道什麼?」

    丹絲把衣領內的銀墜子拉出來,打開蓋子給他看裡面兩張小小的肖像。

    「我的天,」他顫著以指尖碰那肖像,「我母親……」

    「和我爸爸,你從來不懷疑真相究竟如何嗎?麥羅兩家失和的原因並不全然是生意上的衝突,那時候的你夠大了,應該多少有點記憶。」

    「那不是真的!」洛克臉色大變。

    「是真是假,我無從猜起,我只知道羅吉姆對麥麗莎一定別有情債,否則不會把她的肖像帶在身邊」丹絲面容陰霆的說:「而亞利為此懲罰他,迫得他丟下一切離開,正如我一樣」

    「所以你才變得這麼瘋狂是嗎?」

    「這得怪亞利不好,而你也斷絕了我和你相同的報仇機會!我給你大好良機,你卻不接受,鐵漢,你到底是什麼打造的?」她輕蔑的問。

    洛克一把抓住她,雙手張開掐住她的臉蛋。這女人逼得他發狂,把他顛來倒去,讓他如遭地震一樣站立不住。他鼻腔冒氣,雙眸如冰。

    「我不是懦夫。」

    丹絲大膽的昂高臉孔。「你做個證明。」

    洛克體內怒氣騰沸,胳臂夾緊丹絲的腰枝,十指抓住她的下巴,但她連打個哆嘯也沒有。洛克咬間牙關,顴骨繃緊,眼角瞇著,一抹敬意出現在他臉上。

    「該死的女人。」他嘟映。

    「非常可能。」丹絲以便咽的奇怪音調應道,他的心一陣痙攣。  

    門霍然打開。

    「對不起,先生,」梅姬道:「我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哦!」

    梅姬和小馬不安的站在門口,但洛克並沒有放開丹絲,而她也沒有掙脫開來。

    「對不起。」小馬鋼鋼的說,拉著梅姬要走。

    「不要走,」洛克命令,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丹絲。「梅姬,你可以借件衣裳給丹絲嗎?」

    「呢,可以的,先生,我想——」

    「很好。」說著,洛克低頭重重的吻了丹絲一下,就在這麼一瞬間,情勢逆轉,當他再度抬頭時,他又是一派尊貴高傲、冷靜且持的模樣。

    洛克從從容容回身對神色茫然的另一對說道:「羅小姐答應嫁給我了,咱們這兒的人都在什麼地方結婚?」

    結個婚真是容易得出奇。——』。

    他們在梅姬和小馬的陪同下到聖安奇教堂找到白神父,洛克編了一個孤女碰上真愛的故事,感動了神父。婚禮之後他們到皮太太的館子吃喝一頓,算是慶祝,等丹絲和洛克回到船廠辦公室上面的住處時,她才發現是她為復仇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進門後,洛克亮了一盞燈,丹絲怯生生的站在客廳中央,看洛克在壁爐前生火。

    「我想我們需要一個寬敞些的住所,」他拿著火鉗哺哺說道:「我希望你住得舒適些。」

    「這裡就可以了,」她僵硬的說:「我不希望太麻煩你。」

    他把灶門關上,拍去雙手的灰塵。「一個做新郎的有責任好好安頓他老婆。」

    「我們這不過是個短暫的交易。」

    「沒錯。」他來到丹絲面前,眸子好深好深,看得她喘不過氣來。

    「有什麼最佳方法可通知亞利他多了一個新夥伴?」

    洛克碰碰她鬆脫下來的髮絲。「我會交代律師去處理,盡量避免面對面的不愉快場面。」

    「他會氣瘋了。」

    「你不正是希望如此?」

    他撫觸她的頸部時,她抬高下巴,壓抑顫意。

    「也許我想親眼看他發火的樣子。」

    「你這人真是血腥。」

    「我講公道,我有權利。」  

    「我不爭論,你累了一天,想上床歇了嗎?」

    丹絲的心臟狂跳,移開視線迴避他發光的雙眼。「我沒有適當的睡衣。」

    洛克低笑,帶她到臥室。「明天我們再補救,反正你的嫁妝非常豐厚,你暫時用我的吧,這兒,這件睡袍先拿去用。」

    他把一件刺繡得繁雜精美的中國睡袍遞給她。「好漂亮。」丹絲讚歎。

    「這是我在廣東期間一位姑娘送給我的。」

    說著,他別過身把一隻枕頭和一張毯子抱起來。「屏風後面有梳洗設備,晚安,丹絲。」

    她吃驚的看他。「你——不睡這兒?」

    「不睡這兒似乎比較明智。」

    丹絲不知該高興的笑還是失望的哭,她抓在胸前的睡袍彷彿在笑她果。她怎麼從來就沒有想過洛克有他的心上人?難怪不管她怎麼激他或……挑逗他,他總是冷若冰霜、不為所動。

    「你不必如此,洛克,我們約定好了,」他喃喃言語道,交易中應該履行的事,她不會反悔。

    「我認為你說的對,最好把關係界定在交易上。」

    「好吧,如果你希望如此……」

    「我希望的不是如此,」他嗓音突然沙啞。「我想你心裡明白我對你的渴望,可是我曾經從痛苦中得到教訓,人必須保持理智,所以如果你知道怎麼對你才是好的,你就少用那種犧牲似的眼光看我,快上床去吧。」

    他詛咒著狠狠把房門甩上,丹絲眼眶紅了。她知道和麥洛克扯上關係是件危險的事,可是她卻又壓抑不了那種渴望,令人自尊心受損的是,他拒絕得那麼斷然。

    她沮喪的上了床,在半醒半睡之間作著夢,夢見她回到拉哈那,夢中的怪獸追逐著她,她在沙灘上狂奔,但海沙陷足,無法逃脫——

    丹絲在驚喘中醒來,一雙駭人的朱紅巨眼瞠視著她,宛如夢中怪獸現形了,她尖叫的跳下床,披了洛克的睡袍往門外沖。

    「洛——」

    爐光中的客廳,洛克堵在門口,亞利和怒基的影子在門外,丹絲吃驚的嗆住,抓緊睡袍的領子。

    「她在那兒,叔叔!」怒基從洛克寬厚的肩頭上瞥見赤足站在客廳的女孩,撇撇嘴看著披頭散髮的她。「我就知道她會跑來找他。」

    「閃開,洛克,」亞利厲聲道:「我是來接我孫女回去的。」

    洛克半回過身,丹絲灰白的臉色讓他蹩緊眉頭,他走向她。「怎麼了?阿丹?」

    她發出一聲嚶嚀,撲向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的  腰,不住的顫抖。洛克回頭嚴峻的看亞利一眼。

    「我妻子顯然不想和你回去。」

    「你什麼?」亞利像挨了一拳似的踉蹌了一下。「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丹絲閉眼把臉孔埋在洛克懷裡,他的胸膛好結實、好溫暖,讓人覺得無比安全,他的臂彎似乎可以阻擋一切危險,不管是現實的還是夢境的。

    洛克用手護住她的後腦勺,保護她之心油然而生。「她不再是你的了,羅亞利,我們倆昨晚在聖安奇教堂結了婚。」

    「天呀,」怒基大叫。「叔叔,你知道這表示什麼嗎?」

    「這小子勾引我孫女,就是如此。」亞利踏向前,懇求道:「丹絲,沒有必要賣身給這無賴,不管情況如何,爺爺都可以補救,過去的事既往不咎,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這回你得保證不再把人給關起來才行,」洛黨把丹絲的雙手拉出來。「這次為了逃脫,她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下回她可能會害死自己。

    「這裡沒你的事,姓麥的,」亞利怒吼。「我知道怎麼做對我孫女最好!你設計勾引這女孩,我會在你利用她來對付我之前廢除她的名分。」

    洛克大笑。「太遲了,我的律師今天上午就會去找你辦理我新娘的繼承問題,你準備把奧德賽的所有權轉移到麥丹絲的名下吧。」

    「這——太豈有此理了!」亞利怒吼。

    「我就知道這賤婊子會捅出漏子,」怒基狂叫,「叔叔,我不是告訴過你了,我就知道姓麥的會插一腳,你看看你做了什麼!」

    「閉嘴,混球!」亞利怒叱。「他們不會得逞的。」

    「我們已經得逞了。」洛克回答道。

    「丹絲,你一定得理智!」亞利向她伸出手,洛克把她推向椅子,一手扣住亞利的手腕。

    「碰我妻子一根汗毛,或對她說一句威脅的話,我就把你撕成碎片!」洛克像狗對老鼠一樣對亞利說:「在我召警察來之前,你們滾!」

    「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兩個付出代價的!」怒基拖著叔叔往門外撤退時扔下這句話。

    洛克「砰」一聲把門甩上,然後在丹絲跟前蹲下,握住她冰冷的雙手。「你還好吧?」

    「真可怕。」她牙齒打顫的回答道,洛克將她納入懷中時,她沒有抗拒。

    「復仇不如你想像的那麼甘美,是不是?」

    「是的。」她攀住他的脖子,他用他那雙大手上下撫摸她的背部。

    「後悔了?」

    這教她如何回答?她冷血用計,卻沒有提防火辣辣的面對面衝突,亞利雖然自作自受,可是她仍然感到良心不安。麥羅兩家結怨已深,如今由於她涉入,洛克想必會成為眾矢之的,他將如何面對未來的狂風巨浪?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她說:「我們既有協議,我不會中途打退堂鼓的。」

    「你不像外表那麼堅強。」

    她不穩定的笑了。「你還不是?不過我喜歡你像這樣來救我。」

    「這是麥家的效勞項目之一,」他輕吻丹絲芬芳的髮鬢。「你最好回床上去。」

    丹絲頓時僵住。「我——我不,我睡不好,那兒……有東西……」

    「你在說什麼?」

    她指著臥室。「我看到了可怕的東西,在即兒。」

    「我們去瞧瞧。」介

    「不要,洛克,」她拉住他。「我在作夢,敲門聲吵醒我,我睜開眼……看見了那東西」

    「你以為我會容許你發生任何意外嗎?」他篤定的問。

    丹絲張了張嘴,可是沒發出聲音,突然間,她對他深信不疑。上帝,救救我,她昏眩的想,要愛上這個男人實在太容易了。

    可是她絕不能讓這種災難發生,如果她因此而毀了他們的交易和協定,洛克一定不會原諒她,她必須照規矩,時間一到即離開波士頓,她所犯下的罪行不能波及洛克。

    他們來到房間一看,才發現丹絲恍格間所見到的是那座中國屏風上一條張牙舞爪瞪了一雙紅色大眼的飛龍。

    洛克小心把屏風給招上,讓龍面朝牆。「不見了。」

    「不必理會我,」她在床邊坐下,嘴唇發抖,我常作噩夢。」

    「像你這樣歷經風波,這也難怪,」洛克在她身邊坐下,手環住她的肩安慰她。「不過我是個屠龍者,隨時等你召喚。」

    丹絲把頭倚在他肩上,讓他的力量如香氣浸淫她。

    「你知道,每當你說這種話,我都會心折。」她忽然感到法然欲泣。「我一個人奮鬥得好累好累。」

    洛克用指尖撫去她睫毛上的淚珠。「也許你可以暫時讓我為你奮鬥。」

    「這對你不公平。她拉拉身上的絲袍,「你也許心有所屬。」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這你放心,我是張大了眼睛看清楚才下決定的。」

    「對不起,我不是——」

    「我想一個做妻子的好奇心是可以諒解的,她名叫素琳,廣東王公的閨女,遙遠得和奧德賽最高的那根船桅一樣,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災難。」  

    「可是你愛她?」

    洛克聳聳肩。「我學得了縱情的代價,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所以不必擔心咱們倆的協議會影響我的感情生活,它正符合我目前的打算,若是為了你,我可以打一兩次仗,只要值得。」

    丹絲發抖。瘋子莉莉的罪行使得她毫無價值,可是她不能向他坦承。

    洛克擁著她,發現內心湧生一股失去已久,渴望與人相交、分享情感和安逸的需求。而丹絲依在他的臂彎,作著小小的夢,夢想有個人不管她是否值得,都會永遠為她奮鬥。

    靜默中,兩人沉浸在一股傷感裡,因為他們許下的婚誓只是虛假,而這個新婚之夜名不副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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