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和你的新婚夫婿一起在甲板上分享榮耀”費愛兒責道:“不是和一個老女人耗在這兒!”
“我靠得夠近了,愛兒,”丹絲緊張的答道:“我很高興有你在身邊。”
丹絲抬起暈眩的雙眼眺望泊在波士頓港口、漣旗飄揚、揚帆待發的奧德賽。波士頓各界上至名流要人,下至升斗小民都蜂擁而至,來參加或參觀奧德賽的下水典禮,時間是丹絲和洛克婚後三個多星期,暮春三月,酷寒的冬日漸漸離去,清爽宜人的陽光和風取而代之。
丹絲站在岸邊,可看見和眾人在甲板上的洛克,儀式過後,他會帶領眾人試航,展現新船優良的航速。她知道她拒不和他一起上船,令他十分失望,可是她克服不了那份對大海的恐懼感,搭船到波士頓來是迫不得已的,日後搭船到巴黎去也是迫不得已,而在必要之外,她能離大海越遠就越好。
“他們禱告祈福完了,”丹絲抬手壓住白色帽子,以免被風吹去。“看,老丁要丟香擯酒了!”
“這是我聽過最滑稽的新聞,”愛兒哺哺道:“叫一個老水手來丟香擯酒,看他那副顫巍巍的樣子,他連香擯酒都拎不起來,更別談把它摔碎。”
“我相信老丁不會有問題。”丹絲回道。
她所言不假,當老丁把香濱酒船往首桅一敲,瓶破酒濺之際,眾人響起喧天的歡呼,而洛克立即向水手打信號,奧德賽在大家屏息注目等待下,緩緩移動。
“它動了!”愛兒大喊。“哦,看它在走!”
船慢慢駛出港口,航向大海的懷抱,圍觀者歡聲雷動,興奮的氣氛到達最高點。
“成功了,”愛兒瘋狂的拍掌。“漂亮極了!”
丹絲用戴手套的手抹去唇上沁出來的汗珠,她覺得雙膝發軟,心兒怦跳,極力對同伴露出笑容,這種現象在麥洛克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將近一個月後,已經不算新鮮事兒了。”
麥洛克強烈的男性氣息已足夠讓接近他的女性心慌意亂,丹絲偏偏又好幻想,回味他激情熱烈的吻,給自己找麻煩。和他共同生活是她的一大折磨,一大誘惑,到現在她還控制得了自己實在是奇跡!
“她真美,不是嗎?”丹絲說。
“就和你的畫一模一樣,親愛的,”愛兒對丹絲眨眨眼。“好一個驕傲的丈夫,把你那張船畫高高懸在辦公室大門,以供大家參觀欣賞一天,我敢說這陣子你一定很忙。”
愛兒可說對了。自從他們搬入杜芬街的新居之後,丹絲就沒有一日閒過,充當工作室的後廊已多出好幾幅新畫,有波士頓街景、熱帶花草、夏威夷速寫等等。丹絲不停作畫,無法歇筆。
她之所以無法安靜下來,或許是因為和亞利的爭執糾紛;他不承認她的婚姻,更不願意照他先前所立下的協約把一半產業交給她,不過後來為了避免對簿公堂,亞利終於不甘心的將奧德賽轉移到丹絲名下。
也許,她不停創作的原因不在於此,而在於她自己,她急著想到巴黎,畢竟她已拖延太久,再加上不時收到亞利的書信,滿紙對她的責備和懇求,並以為了她健康每況愈下為由來加重了她的心理負擔,更使得她的日子過得坐臥不安。
但是倘若丹絲坦誠以對,她會承認她之所以埋首作畫是想藉此消磨時間,忘卻麥洛克;洛克也同樣忙碌,為奧德賽的下水典禮大費周章,他們兩人同樣在利用工作和忙碌來轉移對彼此的注意力。
他們兩人都沒有忘掉當初的協議,在同一棟屋子裡起居作息,客氣得有如陌生人,問題是,丹絲不知道她還能忍受多久!
這就是她可以實實在在的對愛兒說:“我一直在勤快的作畫。”的原因。
“每位藝術家都該如此勤奮才對,不過,你還在蜜月期呢!”愛兒見丹絲臉頰絆紅,對她笑了笑。“不要介意,我只是開個玩笑。關心你的畫,我今天聽到的大都是好評,不過我並不感到意外,我有沒有提到伊先生有意思在年中出版你的畫冊?”
丹絲張大嘴巴。“你是說他願意出版我的畫?”
愛兒點點頭,萬分得意的說:“好消息,不是嗎?又是一個值得你慶祝的理由,來吧,咱們到會場喝一杯,別浪費了你丈夫的好酒。”
丹絲樂陶陶的和愛兒擠到喧鬧的慶祝會場,長長的餐櫃上備有各式餐點和飲料,來賓有的已開始在場子裡跳起舞來了。
“麥夫人!”梅姬雙眼發亮,興奮的拉著小馬來到丹絲面前。“今天真是個大日子,你一定非常以麥先生為榮。”
“這是我們大家的大日子,你怎麼有辦法說動老板放你一天假?”
梅姬哈哈笑。“他也來了,全家一起來——總共十三個!”’
三個女人圍在一起聊天,小馬去替她們取點心。端飲料。梅姬在菜販子那兒的工作相當愉快,丹絲央求她下了工到杜芬街幫忙整理家務,賺點外快,她也欣然同意,丹絲對做家事十分笨拙,常惹得梅姬大笑,最後她們終於決定,藝術家還是把時間用在工作室,而不是浪費在刷地板上。
“他來了,各位!”小馬突然高聲呼喊起來。
丹絲抬頭看見洛克在記者的簇擁下步入會場,黑發如鴉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身黑色上班服裝,襯托他黝黑俊美的臉龐,那股子解灑惆攪,不知迷倒多少女性,只可惜他本應該有的歡欣喜氣卻仍舊被一抹冷靜內斂的神態所籠罩,讓丹絲看了覺得既難過又生氣。
“麥先生到場了,請說幾句話,先生!”
工人們把他擁上台,有人遞了杯酒給他,一定要聽他講演。洛克與丹絲目光相對,他聳聳肩,站上一 張椅子居高臨下,好讓眾人可以看到他、聽到他。
“該恭賀的是你們大家,”洛克的聲音響亮而有力。“奧德賽是我的夢想,而你們實現了她,我敬大家。”
小馬率先歡呼,眾人齊聲高喊,洛克抬手制止他們,好繼續說下去。
“麥氏兄弟公司已和紐約坎特公司簽約合作造船,而亞古諾號明天也即將上龍骨台,有了紐約的合約和亞古話號,船廠業務欣欣向榮,”洛克舉高酒杯。“各位,今天我謹以奧德賽獻給大家,願她乘風破浪、翱翔萬裡!”
一時間,會場內歡呼鼓掌聲此起彼落。
丹絲在工人們的臉上見到了他們對洛克的信任及敬意,她的心滿溢著驕傲,洛克或許是個一絲不苟的嚴格主子,可是他博得了手下們的尊敬,對一個困於家庭丑聞的男人來說,這是多麼可貴的一件事。
她欣悅的笑了,非常高興能夠參與他的勝利和成功,她的視線又與洛克交接,她舉杯向他致意。
可是洛克的表情卻甚是凝注,丹絲雙頰飛霞,芳心怦然,他熾熱的目光仿佛在她的小腹裡燃了火苗,她不知不覺的微啟雙唇,像在邀迎他,想要品嘗他的渴望如此激烈,而洛克的眼神變得如烏雲般幽黑且危險。
丹絲心慌的移開視線。
每每與洛克目光相對之際,她的身體就背叛她的意志,這教她怎麼能夠繼續與他維持合約關系?老天,她得自制點才行!
當洛克跳下椅子,擠過一路向他擊背道賀的人群,向丹絲走來時,她竭力扮出莊重的模樣。“麥先生,今天真是波士頓的大好之日,”愛兒熱烈的與洛克握手。“你會讓本地成為東海岸的造船中心,我曾看著貴府大造新船,那時你還是個小娃兒呢。”
“謝謝你,費小姐。”
洛克以一貫不慌不忙的態度回道,但丹絲立刻察覺在他冷靜的表面下,他是欣喜若狂的,丹絲再度為他無法開放心胸來歡享此時此刻而感到遺憾,難道他不知道如此壓抑是在抹殺生命的樂趣嗎?
或許該給這個人上一課,丹絲在心裡笑著,誰叫他老對她不苟言笑、一本正經,日常生活中又逗得她心慌意亂、不能自持?
“但是別對工作太狂熱,冷落了新娘子,”愛兒打趣著,把丹絲推向洛克。“你們兩個好好去玩樂吧!”
“和愛兒爭論是沒有用的。”丹絲哺哺道,心裡很感謝她的朋友給洛克推了一把。
“那麼我根本就不和她爭論,”洛克笑了笑。“對不對?”
小倆口向愛兒揮手道別,轉向眾人,與洛克的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寒暄,他們甚至碰到了金船長和 他又短又肥、長了一張驢臉的太太;金船長完全沒有提到麥夫人就是他船上的乘客“阿丹”的事。
“金船長顯然得了失憶症,”丹絲說:“希望這不會影響到他率奧德賽的出海。”
“他決定不等奧德賽,周三要先帶伊莉莎跑加利福尼亞,幸運的話,他上回那一趟船貨可以嫌到四倍的利潤。”
“拜會過金太太後,我了解他為什麼比較熱衷海上生涯了。”丹絲挑著唇角說。
“結了婚之後,你還是本性難移。”洛克回答。出現了一天以來最輕松的語氣。他們繼續向前梭巡,洛克一路與人點頭或打招呼。
“你並不喜歡這樣,對不對?”繞行船廠一周後,丹絲側著頭問他。
“喜歡怎樣?”洛克問道。會場的氣氛正熱,他只是對剛剛丹絲沒有和他一起登上奧德賽而感到幾許失望,至於為什麼失望,他不想細究。
“和一大群人混在一起,”丹絲說道:“你在群眾中表現得很好,可是並不喜歡這種場合”
他們駐足在舞池邊緣看著大伙兒跳波卡舞,洛克聳聳肩。“我承認我不擅於和眾人周旋,但這是工作的責任之一,輿論有助於我們的聲勢,但有時也可能吃掉我們的生存空間,我是萬萬不能松懈的。”
“別掃興了,今天是大好日子,還有新合約值得慶祝!”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松懈,”他充滿堅定的咬緊下顎。“我造得出當今世上最快的船,可是那不會是永遠的,很快就會有更新更快的船只出現,蒸汽技術日新月異,十分驚人”
“等時機一到,你就會造蒸汽船,”她相當有信心的說:“你無所不能。”
“我熟悉和熱愛的唯有船只,打從我和裡南小時候做出第一艘小漁船時,我就立下志向了,”洛克的藍眸遠眺港灣。“奧德賽雖可贏得盛譽,但和坎特的合約卻可以讓我造出超越顛峰的亞古諾號。”
“就是你們在制圖室繪制的那一艘?”
洛克點頭,雙眼出現如詩如夢的光彩。“她才是可以讓我揚名立萬的一艘船,丹絲。”
丹絲明了對洛克來說,有遠比名利野心更重要 的意義,它的發憤是來自一股想洗刷麥家恥辱的渴望。
“你會成功的,洛克,”她柔聲道:“但是等明天再把你夢想中的大船化成現實吧,你今天已經夠拼了,鐵漢也需要休息的。”
丹絲的話嚇了洛克一跳,他轉向她,她伸出手,嫣然燦笑讓他目眩。
“和我跳舞吧。”
一陣激蕩貫穿洛克體內,他的後頸冒出汗意。壓抑在小腹問燒的那股火熱已經一個月了,沒有一天他不罵自己傻的。有丹絲近在身邊,吸嗅她的芬芳,觀望她各種心情——早餐桌上的憎懶,工作室裡的專注,收到亞利存心讓她良心不安的來信時的沮喪——那是對一個健康正常男人最大的考驗!為什麼他不直接要了她?全怪他自尊心太強!洛克只盼丹絲不要發現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沒讓自己在她面前變成傻瓜的!
洛克搖頭,粗嘎的回答“不了,我另外有事。”
“拜托,”她拉住他的手。“我看過你在銀浪號下水典禮的照片,你不可能把如何開懷玩樂全忘光了吧?”
洛克眨了眨眼,一時間啞口無言,孩提歲月,父母死前的快樂時光回到心田,丹絲那對暖煦亮麗的雙眸挑動著他,敦促他拋開一切嚴肅和刻板,去享受生命的樂趣。
“這樣不太好。”他警告道。
“就和我瘋狂一會兒吧,這對你有好處的。”
洛克想答說:“是你對我有好處。”可是他不知道丹絲能否明了。老天,連他自己都不太明了!他只知道和丹絲在一起,他感受到這幾年來所沒有的活力和生趣,他不知如何去說明這份感受,只好和她一起旋入舞池,向眾人展現鐵漢的另一面。
他如在天堂又如墮地獄。
懷裡擁著丹絲,與她身軀相依、體溫交溶,歡愉無法言喻,這不是他在一廂情願,丹絲也有同感,她的纖手在他的掌心裡微顫,當兩人目光交接,她即嬌面暈紅,嫵媚的垂下睫毛。
所有感覺奔放到極致,丹絲的體香特別濃,音樂特別醉人,夕陽特別燦爛,星子特別耀眼,洛克完完全全放松了自己。
一直到午夜之後,兩人才踉蹌回到他們在杜芬街的家。“今天真是太精采了!”丹絲的發譬老早就凌亂松脫了,但她卻顯得容光煥發。
“你把我累慘了。”洛克故意前咕。“我可不是年輕小伙子,經不起這樣的跳舞狂歡。”
“是什麼人和梅姬大跳波卡舞跳得屋頂險些垮掉的?”丹絲不甘示弱的嘲弄,把她的手套、帽子擱下,快活的轉了個圈。“今天的慶祝會比冬季盛會好 玩多了,我喜歡跳舞!”
洛克把大衣扔到椅背,亮了燈。“你舞跳得很好。”
丹絲扭扭鼻子。“那是亞利出錢逼我去學的,”她的臉色霎時暗了暗,但立刻雨過天晴,她笑著抬高雙手,擺出優美的舞姿。“不過是呼啦舞扎下我的好基礎的,你知道我媽的族人就是利用跳舞的時候傳播故事的嗎?教會雖然禁止,可是故事仍然流傳下去。”
她輕盈擺腰,款款起舞,臉上一副陶醉而渺遠的神情,看得洛克口干舌燥。
“真美,”他哺哺道:“是誰教你的。”.
丹絲的表情突然變得茫然。“那不重要,”她隨之一笑,立刻改變話題:“我好餓,你呢?”
“什麼,又餓了?”他故意呻吟。“我想范夫人的書上對淑女的食量一定有個標准。”
“我再也不為任何人吃鳥食了,”丹絲駁道:“我們島上崇尚肥胖,王族之人大都三百磅以上的體格。”
“等你吃到這個重量,我就可以拿你來當船上絞盤的磅子了。”
“至少還有點用處,”她答道:“我們到廚房去找吃的。”
丹絲把洛克拖進廚房,讓他在一張高背椅上坐下,切了一份蘋果派給他。
“這是我的第一個嘗試。”她把牛奶倒入杯子,傲然說道。
“這是你做的?”洛克吃驚的問。
她大笑。“你盡管笑話我,不必擔心傷害我的自尊心,我或許不是個好廚子,但是我做出來的東西是一流的。”
洛克咬了一口蘋果派,登時呆住了。是真的,她做很多事都是一流的——她刺激她、挑動他。迷惑他,讓他發笑、令他瘋狂,她的可愛使他的日子不再孤寂沉悶,此時此刻,和丹絲一起坐在這兒分享蘋果派,洛克才赫然發覺他錯失了多少生活中的快樂和趣味……”
奧德賽試航成功,他的事業可說是小有成就,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需要有個妻子,卻只是名義上的, 為期不久的。
一旦丹絲離去,他又將如何?
洛克的心摹然一冷。丹絲一心想到巴黎,他能夠改變她的主意嗎?他們婚後這幾周,丹絲似乎過得心滿意足,而洛克也不得不承認,生活中有她作陪,的確快樂許多。他們兩人對彼此有意,那雖不是愛,洛克這麼告訴自己,但和他對素琳的一見鍾情比較起來,他和丹絲之間的情驚卻更濃烈、更成熟,有這樣的感情做基礎,洛克相信是可以建立起一椿穩固的婚姻的。別人的婚姻都沒有他們的基礎好。
如果丹絲也能有同感就好了。
他看著丹絲伸出粉紅的舌尖科去唇上的奶汁,小腹又是一緊。他有法子了。
丹絲靠回椅背,伸展身體,壓下呵欠道:“好累人的一天,我的腳好像已經不是我的了,痛死人了。”
“我幫你一點忙。”洛克在她跟前蹲下,把她裙子提高,脫去鞋子,開始幫她按摩。
丹蘭先是一震,但隨即放松下來。“哦,真舒服
他換另一腳。“好點了嗎?”
“嗯…”她微瞇著眼看他。“你變得不一樣了”
洛克輕揉她的小腿。“我和以前一樣。”
“不,有點變化,”丹絲微曬。“以前的你可不會蹲在那兒幫我按摩。”
“一定是受你影響,和你在一起是個奇妙的經驗,”他拉住丹絲的手親了親。“我今天很開心,謝謝你。”
她的眼神有幾許驚訝。“我也是。”
“那就好,”洛克把她的袖扣解開,吻她的胳搏,先是一手,再換另一手。“非常好”他兀自微笑。
“洛克?”丹絲用指尖撫觸他的下巴,語音微顫的問:“你在做什麼?”
他站起來俯向她,把鼻子埋入她的頸窩,輕吮她的耳畔。“我在親我老婆。”
“為——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男人,”他開始一顆一顆解開丹絲胸前的衣扣。“如果我再不碰你,我就要瘋了。”
“可是——”
他以唇捕捉住她的嘴,用熱吻融化彼此。丹絲發出呻吟。
“我鼓勵你玩樂,沒想到你如此徹底執行。”當洛克終於抬起頭時,她顫抖的說。
他用大拇指來回輕摩丹絲誘人的上唇。“去做我們兩個都愉快的事沒什麼不自然的。”
丹絲幕然張大眼睛。“我們不是約定好了?我以為你——“當一個人發現他鑄下大錯時,不能有回心轉意的機會嗎?”說著,他蹩起眉頭。“還是你說你肯和我上床只是說說而已?”
“不是,”丹絲猛咽著。‘可是你說得對,在我們……要好之後一走了之,似乎是太絕情了。”
“我不要你走。”
丹絲的臉色一陣蒼白,然後又是一陣暈紅,“什麼?”
“我考慮了一個月了,”洛克的手心在丹絲肩上磨圈子。“你想也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嗎?留下來。”
“可是巴黎,我的畫……”
“為什麼到巴黎這麼重要?你在這兒已立下基礎,你的畫冊就要出版,今天有那麼多船東都要你為他們的船作畫,你在本地已有了名氣,到巴黎你只是個無名小卒。”
“不,洛克,別再說了,”丹絲激動的從椅上站了起來,但被洛克環腰摟住,兩人胸脯貼胸脯的站著,丹絲喘不過氣來。“這對你不公平,你不知道——”
“我保證我會給你好日子過的。”洛克低沉的說:“我不會讓你有所缺乏,如果你真的想到海外,我甚至會親自帶你上船,我們可以周游列國,到倫敦、羅馬、弗羅倫斯、巴黎,這不是所有藝術家夢寐以求的地方嗎?”
丹絲搖頭,臉色旁惶而淒楚。“不是這樣的。”
洛克吻她的眼皮、頰骨和下巴,她揪住他的上衣,一會兒松,一會兒緊。“我們的起頭和別的夫婦或許不同,但同樣會有幸福的日子過的。”
“可是當初我們不是這麼決定的,”丹絲慌張的說:“這不是我的計劃。”
“和我一起生活這麼困難嗎?”
她看著洛克,誠實的回道:“不,不,一點也不困難,正因為如此,我才害怕。”
“我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洛克以無比的熱情吻她,將她擁在胸前,想一勞永逸的結束他們身體上的隔閡,丹絲驚惶戰栗,但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伏貼,他以舌尖逗開她雙唇,她張嘴迎合。洛克感覺激情如潮浪般自體內翻騰而上。
老天,他想要她想得痛楚不堪,他的自制力已化為碎片,他深吻著她,一邊解開她衣服上的扣子和帶子,將她自束縛中解放出來。
洛克怕自己會迫不及待的把她壓到冰冷的地板上,於是埋頭在她頸窩哺哺對她說:“我們到床上去。”
洛克感覺丹絲的身子猛然一震,開始在他懷裡掙扎,低聲便咽,洛克吃驚得忘了制止她。“阿丹?”
“我不能,”她用手背捂住嘴巴,極力自制。“我無法成為你要的女人,很抱歉,上帝,真的很抱歉!”
丹絲轉過身去低泣,洛克沮喪迷們的向她伸出手,卻較然止住。在丹絲光裸的背上布滿一道道痊 愈未久的淺淺傷痕。
“老天,”洛克的怒氣倏然而起,他一把抓住她。
“什麼人打你?什麼人干的?”
“沒——沒人。”
“他媽的,別騙我,是哪個王八蛋傷害你?我要把他宰了!”
“他已經死了,”丹絲的語氣變得空洞。“瘋子莉莉殺了他。”
“瘋子莉莉是什麼人?”
丹絲的嘴角擔了扭。“我。”
“老天爺!”洛克震驚的松開了她。
丹絲抄起她的衣裳掩在赤裸的胸前,滿臉的絕望。“就算老天爺派了天使下凡也救不了我。”
洛克向她走近一步,“阿丹,公主——”
她咽泣的往後退。“沒有用的,洛克,所以我們最好不要有任何瓜葛。我明天就走。”
說完,轉身奔開。一天當中,洛克二度因失去自制力而落得頭昏腦脹、狼狽不堪的下場。
丹絲逃走了,她逃避的是她的過去——抑或是洛克?
她還以為不會有任何事令她吃驚的了,可是天方破曉,她即被一臉嚴峻的洛克叫醒。
“去洗把臉。”他吩咐道,拿出一只帆布袋將她的日常用品、衣服等丟入袋子裡,之後,沒有再對她多說什麼,即雇了一輛小馬車,要車夫送他們到長港。
丹絲在料峭的寒風中發抖,不久即與洛克下了馬車,站在碼頭,望著港內一艘艘大船,心想她要上的不知是哪一艘?她極力壓抑上船渡海的恐懼。
洛克把帆布袋往肩頭一扛,挽住她的手肘。“走吧。”
“到——哪兒?”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蹣跚的跟著洛克走,盼望自己別在與他分手的最後一刻感情沖動而出丑,弄得兩個人更難堪。她拼命想像著到巴黎的一切。可是再也看不到她先前夢寐以求的大好前途,有的只是一個沉著一張臉,抿住一張嘴,對她充滿反感和厭惡的男人。
洛克帶著她走過一列列泊岸的船只,最後來到一艘小帆船前,他跳上船,開始張帆。“把纜繩解開,然後上來吧。”
“我還沒瘋到這個地步,”丹絲叱道:“坐這種船不可能到得了巴黎。”
“我們要先把一些事解決掉,你少抬槓了,快上船!”
她往後退。“不要。”
洛克咒罵了一聲,扔下繩索,跳上岸抓住她。“你很能逃,但是我們要到一個你逃不掉的地方。”
“求求你,洛克,你不懂——”’
“我現在是不懂,”他一把將她抱起,帶上船。“但是我會懂的。我們必須談談,丹絲,到一個適當 的地方去談。”
“你今天就要開始造新船了!”她拼命抗拒。
“我的工為知道怎麼做,我們可以花幾天時間把事情搞定。”
“幾天?”丹絲驚問。“我馬上就要走了,何必如此——”
“你要把一切一五一十告訴我,”他那冰藍得驚人的眼睛布滿決心。“你現在給我好好坐著。”
洛克把地扔到船上,不久、船身開始起伏晃蕩,穿過水霧,朝波士頓外海悠悠滑去。丹絲趴在船上的帆布袋上,閉上雙眼。
“天阿,”她呻吟。“我快吐了。”
“吐吧,”洛克調整船帆,坐在船頭掌舵。“吐了之後就好受多了,不必擔心把甲板搞髒。”
可惜情況不像他說的那樣,她吐了,但是仍然沒有好轉,她還是覺得反胃欲嘔,暈頭轉向,臉色慘白。洛克根本沒有機會照原訂計劃那樣在海上向她問問題,她那副痛苦不堪的樣子讓他覺得慘不忍睹。
“老天,你在伊莉莎號上就是這樣子嗎?”
丹絲又一陣猛烈的嘔吐,她趴在船欄邊喘氣,洛克扶住她的腰不可思議的問。
“差不多,”她用船上的清水漱口,持了一條濕毛巾拭臉。“我說過我不喜歡大海的。”
“怎麼會這樣?”
“我不知道,我常夢見我溺水,好像從小就如此了。”
洛克責怪自己沒把她的話當真,他眺望崎嶇的海岸線,這一帶水域是他和裡南小時候常來的地方,他們這會兒想回頭也不可能了。
“再撐一撐,公主,”他把她拉到舵位,讓她坐在他的腿間。丹絲虛弱得無力抗拒。“我們很快就要到了,如果知道你會這麼慘,我就不會硬拉你上船。”
“打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起,我就老給你制造麻”煩,”她微笑的低語。“你還沒受夠嗎?”
“老天,你怎麼就是改不了胡扯的毛病!”他大笑,然後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吻她。
“看著我。”他以低沉的聲音命令。“看我的眼睛、我的雙手,我熟悉大海,讓我和你一起分享我對它的愛,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丹絲很虛弱。她想相信他,他的力量與意志帶她信心。洛克在她耳邊哺哺說著浪及風雨,他讓她的手按在艙上,讓她感受他是如何控制船行的。丹絲的注意力轉移到洛克強烈的陽剛之氣上,忘了害怕。他的力量包圍她、寵愛她、保護她,漸漸的,她有了信心,反胃的感覺平息下來,身體也放松下來。
這真是個奇跡,日落時分丹絲心想,在洛克懷中她不再感到畏懼,她沒想到竟會在這裡得到這麼大的成功,這是她所愛的男人送給她的珍貴禮物。
“我們到了,”洛克喊道:“你做到了。”
可是丹絲卻變得呆若木雞,她剛剛面對了一個赤裸裸的事實,她愛上了麥洛克,她自己的丈夫!事情譏刺得她想哭。
“我得收帆泊岸,”洛克離開舵位,關心的看她。
“你沒有問題吧。”
“沒有。”丹絲抬頭看他關心的神情,他對她一笑,捏捏她的肩,回身去忙他的。丹絲幾乎要相信洛克是在乎她,就算只有一丁點兒,有了他的愛,面對困難她都無所畏懼了。
但是不,丹絲堅定的告訴自己,洛克和她結婚只有一個理由,他是個正人君子,不可能和瘋子莉莉這種殺人凶手共偕一生的,她千萬不能癡心妄想。
不久後,洛克帶她上了一座漂亮的沙灘,她問:“我們在什麼地方?”
“一個我一直非常喜愛的地方,”他露出回憶的眼神。“我父親叫這裡為斯開島,以我爺爺在蘇格蘭的出生地為名,非常優美清靜,裡南出世前,我和我母親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後來我和裡南也經常回來,我們在這兒造了我們生平第一艘船。”
“那時裡南不可能幫太大的忙。”
洛克帶著她沿草徑走向一座小屋。“他那時年紀還小,是個伴,我父親沒空理我們,往往都只是有我們兩個……”
“這就是你帶我到這兒的原因?和你作伴?”
“不完全是。”洛克登上小屋的走廊,把門打開。
小屋空間不大,家具簡單。而且只有一張床。丹絲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必擔心,”洛克把帆布袋往床邊擱,抬手從她憂慮的臉上拂去發絲。“我不會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不過昨天晚上我的提議仍然成立。”
丹絲的臉色泛白。“即使……即使你知道我做了什麼事!”
他交叉雙臂平靜的看著她。“你說你殺了人。”
“沒錯!”丹絲滿眼是恐懼和罪惡感,她閉上眼睛想忘掉那蒼白的皮膚和鮮紅的血色。“我不是故意的……”
“告訴我怎麼一回事。”
“不,求求你……”
洛克拉住她的手。“相信我,公主。”
“我——”她瞠視洛克扣在她手上的有力指掌,顫道:“我在碼頭和裡南碰了面,西倫叔叔等著我,他總是知道我沒有聽從他的話……”
“墮落的女孩!我非好好教訓你這種妓女行徑不可!”
她閃過那條聳立在她面前的黑影揮出的拳頭。“不,不是的——”
“說謊,我知道你跑到哪兒去了!”
入夜的海風中彌漫著一股花香,可是黑黝黝的小屋讓她不寒而栗。“西倫叔叔,求求你,我沒做錯什麼,真的。”
只除了想逃的夢想,她良心不安的想,只除了聆聽那位年輕和善的船長恭維她把他的船畫得很好,他說在大海的另一邊有她素未謀面的城市和親人……
“你父親死後,我養了你十年,”賴西倫牧師用他在殖民地教堂對土著說話的可怕腔調說:“可是你一直不受教!幸好我的愛蓮死得早,沒見到你的無恥相——”
“別的女孩都沒有——”
“你這麼放蕩淫亂!她們會見到幻影嗎?她們會聽到怪聲嗎?你中了邪,女孩,魔鬼准備把你拖下地獄,跪下!”他那只像女人又白又瘦的手出奇的有力,一把抓住她,將她按倒在小祭台前。“不潔的女人,你全身污穢!”
他抽出皮帶,一鞭鞭打在她背上,她痛得哭倒在地上,她的慘叫沒人聽到,就算有人聽到,他們也不會前來干涉管教這野孩子的牧師。當他暫停下來喘氣時,她見到他猙獰凶狠的表情,他知道這一次不把她打死,是不會罷手的。
“多虧上帝派我前來拉撥你,洗刷你的妖氣,摧毀魔鬼邪惡的工具。”
他從口袋拿出一只小布包,裡面全是她珍貴的畫筆,他一次拿兩支在手中,狠狠把它們折斷。
“不!”
她狂聲尖叫,被壓抑多年之後,她瘋狂的本性故態復萌。重甸甸的大貝殼砸中了他的臉孔中央,頓時鮮血四迸。他無聲的倒地,手上仍抓著那條沾血的皮帶。
她狂奔出去,奔向黑茫茫的大海……
丹絲沐在夕陽余暉下,陷入了緘默,洛克站在那兒面對她的背影。“現在你都知道了,你可以更厭棄我了。”
洛克伸手把轉過來,看著她的臉龐。“我不厭棄你。”
“你應該厭棄我!”丹絲猛然抬頭,勇敢和傲然都是裝出來的。“然後打消你瘋狂的念頭,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不想連累你,我太污穢了……”
洛克張大嘴巴。“你真的對那個畜生的話信以為真?”
“我殺了他!上帝的使徒!”她大叫。
“老天,你不殺他的話,他就要把你殺了!”洛克吼道:“你受了他十年的折磨他還對你做了什麼?逼你和他上床?”
她張大雙眼。“沒有!我從沒和男人上過床!”
“可是他是這麼指責你的,我猜他喜歡碰你,所以才會不斷的對你動粗,”丹絲的面孔燒紅,洛克知道他猜對了。“難怪你會把他殺了,如果我有機會我會替你干掉他,也難怪你現在這麼怕我。”
“我不怕你,”她怒道:“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丹絲,你不是凶手,你是受害人,這個姓賴的人才是個罪孽。”
“這無法改變事實。”
“不會有人判你罪的,因為你沒有罪。”
“我不相信。”
洛克的臉色沉下來。“這就是你拼命想走的原因嗎?到歐洲?到巴黎?到聖彼得堡?到中國?萬一你最後又回到拉哈那呢?”
“不要再說了,”她掩住雙耳尖叫。“我不要聽!”
“不管你怎麼跑,總會有停下來的時候,”洛克把她拉入懷中,聲音沙啞的說:“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他的話徹底攻破了丹絲的心,她眼淚籟籟落下。“哦,上帝,我真的很想,只是不知道能不能。”
他嚴峻的表情一變而為溫柔。“你能,我會教你。”’
丹絲嘗到唇上的鹹味,身子悸抖著。可以相信一他嗎?這個強悍的男人會是她的拯救者嗎?他雖然不愛她,但給了她安全平靜的棲身之所,她需要他的力量和庇護,因為愛他,因為軟弱得無法做正確的選擇,所以只能有一個回答。
“好的.洛克,”她耳語。“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