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肯街的樓房燈光通亮,還擺滿了花園中剪來的夏季百花。黑制服白圍裙的女侍們為早來的賓客倒著飲料。這是個正式的宴會,客人們雜處在偌大的接待廳等著宣佈晚餐上桌的時刻。
樓上可琳的房裡,倫絲正替她梳理秀髮,而蘿蓮則緊張地在她們背後踱方步,高跟鞋敲著地板好吵。這是蘿蓮的第二次正式宴會,而她擔心她給人的印象。
「你確定這件禮服合適嗎?」她第三次問道。
「黃色很適合你,表妹。畢竟,你總不想年紀輕輕就穿得黑沉沉的。」可琳看著鏡中的蘿蓮說。
「但你的禮服是那麼大膽,琳,只用那些細薄的布條繫住,而玫瑰色絲綢是是那麼美。媽媽不會讓我穿那樣的禮服,看來我一定落伍了。」
「哦,別再煩躁不安了。我比你還大,記得吧,」可琳不耐煩地說,「但我想我是忘記十六歲是什麼樣子了,你真的會是宴會中最美的女孩,所以別擔心了。」
蘿蓮笑道,「也許如果你不來,我會是最美的。」
「別傻了,外表並不代表一切,你知道很多男人會因為我太高而不看我第二眼。嬌小、雅致像你這樣,才是他們爭相取寵的女人。」
蘿蓮臉紅地改變話題,「我不懂沙蒙姨丈為何沒在七月十四日舉行這次宴會,只差幾天而已,而且為什麼沒事先通知我們呢?」
「我不知道,但我才不在乎,」可琳笑道,「反正宴會就是宴會。」
「我想也是,但這一次是計畫得匆促了點。我媽媽有點怨言,因為她的新衣來不及完成而必須穿舊的那一件,你知道為什麼這麼急嗎?」
「爸爸要親友們認識某個人,他決定以宴會的方式來引見,以取悅我,最近我們一直處得不很好。」
倫絲聽著哼了一聲,一面為可琳別上髮飾。倫絲·瑞爾從小就服侍可琳,而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她插好最後一支髮夾就退出房去,可琳在她的大珠寶箱內翻找著。
「魯耶會來嗎?」蘿蓮問道。
「當然。」
「仍然不能取得你父親的允婚嗎?」
「是啊,我還沒放棄,但我開始覺得沒希望了,爸爸甚至不再談論它了。如果爸再沒有表示的話,我可能得趕快再另找人選了。」
「你腦中有任何人選了嗎?」
「沒有,要找個我父親會同意的人是非常的不容易。他要我找個毅力強勒的丈夫:「一個沒那麼容易操縱的男人」他說的。但那種人會破壞我整個的目的。」
「我還是要說你應該等待愛。」蘿蓮歎道。
「不,親愛的,」可琳說,僵硬的唇顯示她的決心,「婚姻將是我的人生,所以我必須控制它,我大可另外找到愛情。」
「可琳。」
「呃,這是事實。其實,我的確打算擁有謹慎的外遇,我不認為那是錯誤,因為我太清楚每個已婚男人都是這樣。」
「不是每一個。」
「但大部分,所以我為何不該有?」
蘿蓮悲哀地搖搖頭,「你的人生觀真是冷酷,可琳。」
「不,我是講求實際,我知道我對婚姻能期待什麼,而且我知道我所要的方式,我所不想要的是一個男人想以他的意志控制我。」
「那樣真的很糟嗎?」蘿蓮問道。她就是不懂她表姊想自主婚姻的需要。
「對我而言,是的,現在幫我戴上項鏈好嗎?」
蘿蓮走過來替可琳戴上那條有顆淚珠般紅寶石的金項鏈,可琳再配上成套的手環和戒指。她不喜歡顯得珠光寶氣的,時下仕女總喜歡戴好幾顆的戒指。可琳喜歡一次只戴一顆,雖然她有一整箱的戒指可選。她決定不戴耳環了,金髮上那根金亮的髮簪已經足夠。
「今晚有誰會來?」蘿蓮問道,又開始緊張了。
「只是平常的客人,不過愛德華和強尼·邁林會與他們的父親一起來,」可琳心不在焉地答道,「還有安瑞·雷肯。」
蘿蓮笑了,這些英俊的年輕人都是可琳在知識和藝術方面的談天夥伴,「你父親為他舉辦的那個人怎麼樣?他年輕嗎?」
「宴會是為我辦的,」可琳提醒她,「爸只是決定把生意和娛樂搞在一塊罷了。但關於布克先生,我完全不清楚,他可能不年輕了。」
蘿蓮的臉立刻變成一團興奮,「你是說布克?」
「是的,我想我爸是說傑迪·布克。」
「哇,那是每個人都在談的人吶!你沒聽說過嗎?」
「沒有,最近我一直沒參加社交活動。」
如果蘿蓮知道我為什麼沒參加的話,那怎得了?她想著。可琳白天幾乎不再出門了,她整天睡覺,因為她每晚都溜出去和魯耶及一些朋友到他們常去的賭坊。她父親可能已知道,但他並沒挺身禁止她去賭,甚至上個賭坊來找他要債也沒有。
她的手氣最近已有改善。光上個星期她就贏了一大筆。但如果她能玩一手不限籌碼,她贏得的將是無與倫比的。可琳最大的慾望是不必擔心她的借條會送到她父親那裡,是能夠一翻牌賭個一千、二千或甚至五千而毫不在乎。但那一天得等到她結婚後,或等到她滿二十一歲,而她已經沒耐心等了。
「我偷聽到我們的父親在談布克先生,」蘿蓮正說著,「而我媽的朋友也一直在談他。」
可琳的興趣來了,「這個布克先生為什麼那麼轟動呢?」
「就是啊!沒人知道別的,只知道他很有錢,他們甚至不知道他是那裡人,大家都說他是西岸來的,但沒人確知是那裡。」
「就這樣?」可琳失望了,「就只有知道他有錢而來自西海岸某地這樣?」
「呃,傳說他來這裡是要投資幾百萬。」
「那倒說明我父親對他有興趣的原因,你還聽到什麼別的謠言呢?」
「只有他揮金若士,好像錢太多似地,能那麼有錢一定是好極了。」
「我還不知道啊!」可琳沒好氣地說。總有一天她也會有錢當土撒的,但她卻必須等待,那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們離開可琳的臥室停在樓梯頂,俯瞰著燈火通明的大廳。廳中滿是錦衣華服的男女老幼,大多各成小組且手端著飲料。如往常一般,伴護者都被請到牆邊的長椅上看著年輕人,她們交頭接耳地聊著。
一位高大迷人的陌生人穿一身白色晚禮服顯得特別突出。
「你想那是他嗎?」蘿蓮問道。
「我不知道,」可琳承認道,「我看不見他的臉。」
「呃,你認識的有誰那麼高呢?」
「我想你說得對,他正和誰說話?」
蘿蓮稍往左移,「是茜茜·哈密,」她輕叫道且回到可琳身邊,「你該看看她的臉,她十足地容光煥發吶。」
「你知道茜茜的,」可琳諷嘲道,「她每次見到一個新男人就會使出渾身解數來。」
蘿蓮嫌惡地應道,「如果你問我,她是有點太輕浮了,她簡直是賣弄風情。」
「那並沒錯啊,只要你知道你所做的,那是很好玩的。畢竟,那不會比幾個無邪的吻更進一步呀。」
「真是的,可琳。」
「再給你一、兩年,表妹,你就會明白偶爾調情一下並不是什麼大錯。」
但蘿蓮沒在聽了,「瞧!他轉過來了,」然後她屏息地補充道,「老天!你可曾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可琳也同樣驚訝,不是因陌生人那驚人的俊貌,而是因他的年輕,「如果你喜歡的是那種豪邁戶外型的男人,我想我是沒見過,他比我所想像的要年輕多了。」
「是的,年輕、有錢而且英俊。」
「蘿蓮,真是的,他只是另一個男人罷了。」
蘿蓮的眼光離不開那個陌生人了,「看他有多黑,他一定花了大半的人生在艷陽下才能曬得那麼黑。」
「沒必要的,也許他是個外國人。」
「也許是個牛仔,西岸有很多牧牛場吶。或者他也許是個船長,或甚至甚至是個海盜。他的確像個海盜,你說是不?」
可琳有點懊惱了,那個陌生人不是她要的典型,她早已發現所有體格精壯的男人通常都有與之配合的強硬意志。你是無法駕馭這樣的男人。
「你何不去問他,蘿蓮,然後你就可以停止猜測——」可琳突然打住而倒抽著氣。
那陌生人正直盯著她看。他的視線真奇怪,可琳覺得背脊一涼。他的眼光穿過她的,好像他正讀著她的思緒,而有好一陣子,她不能動,不能呼吸。
她終於勉強轉開臉去,她到底是怎麼啦?她示意蘿蓮是加人宴會的時候了。
傑迪精明地觀察著那兩位從容走下樓梯的小姐。那位嬌小臉色紅潤的女孩相當美,但太年輕了,她顯得很害羞,眼睛都朝下看。然而,那個較黑的金髮女子卻不同,她是個炫目的美人。她似乎相當自信,修長高雅、玲瓏有致,猶如名家雕出的胴體。他曾見過這麼靈妙的人間仙子嗎?但他不得不懷疑那種完美的身材曲線是否出自於緊腰內衣的功效。
那女孩不只是美貌,她身上還有一股相當逼人的氣質。她有股高傲不馴,不同於一般女人,要讓這女人柔聲嬌吟會是一項挑戰哩!
她可能是可琳·巴羅嗎?他皺起眉頭。奈地·道奇的報告曾說她是個大美人。他愈看那小女人,就愈覺得她多麼適於躺在他懷抱中。傑迪強烈地希望她不是巴羅小姐,因為那位小姐與她父親一樣是他的深仇大敵。
可琳注意到那陌生人看著她走近時臉上那千變萬化的表情。她看到他眼中有著欣賞,甚至情慾,但也還有著別的,就好像他喜歡他所看到的,但卻不想去喜歡似地,這令可琳覺得有趣了,他結婚了嗎?
「你能來真好,茜茜,」當她們走到那一對面前時,可琳笑道,「這宴會辦得好匆促,我怕你可能另有計畫而趕不來哩。」
「我是幾乎趕不來了,」茜茜答道,「但後來爸爸告訴我誰會是今天的主客,而呃嗯——我就必須來認識認識他了。」
茜茜是個美得像洋娃娃的嬌小女子,可琳想像得出她在老南方會是個多迷人的美女。但茜茜也是非常愛慕虛榮,而且毫不掩飾她的虛榮心。
「那你見到他了嗎?」
茜茜咯咯笑,顫動的聲音令可琳雞皮疙瘩直起,「你在開玩笑嗎?當然。真是的,可琳,我不知道你為何沒告訴我他是這麼個英俊迷人的紳士。」
「這位有可能是我們所談論的紳士嗎?」可琳沉著自若地朝傑迪點頭。
「你明知道的。」
「呃,你瞧,我還沒見過布克先生吶。」
她被那雙冰冷的眸子嚇了一跳。他似乎不喜歡她,但是他以前並沒見過她啊。他迅速地掩飾他的感受,而以一抹作出的微笑向她鞠躬。
「我不認為有必要自我介紹了,」傑迪·布克聲音低沉地說,「我們知道彼此的姓名。」
「這似乎不太正式,布克先生。」
「你從什麼時間開始講正式啦,可琳?」茜茜笑道,而得到一記銳利的白眼,茜茜趕緊又打圓場,「你還不認識可琳的表妹,布克先生,這位是蘿蓮·耶白。」
「幸會,耶白小姐。」傑迪朝她笑,但她卻緊張得說不出話,只是盯著他。
一位女侍端著飲料經過,可琳拿了一杯。她從來不曾覺得這麼不安過,但傑迪·布克一直盯著她看。雖然他此刻的眼神祇是感興趣,但她卻情不自禁想起他剛剛看她的冷酷眼光。
她仍然覺得吃驚,而且氣他免除了與她正式引介的禮節。
「你知道週遭有關你的謠言嗎,布克先生?」可琳一針見血地問他。
「如果那是謠言,無疑地一定被誇大了。」他流暢地應道。
「好的還是壞的呢?」當他沒立刻回答時,可琳頑皮地笑道,「我令你難堪了嗎,布克光生?」
茜茜好惱可琳明顯的攻擊,且感覺到傑迪的不安適,「可琳,你是怎麼啦?」
「我只是想搞清事實而已,」可琳故作無邪地說,「我今天才聽說有關布克先生的事,但無疑地我聽到的只是謠言和推測罷了。」
「我向你保證,巴羅小姐,我沒啥神秘的。」傑迪以一種意氣相投的口氣說。
「那你不介意回答幾個問題羅?」可琳挑釁道,不再掩飾冷厲的口氣了,「畢竟,你是我家的客人,然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
「一點也不————如果你也同樣坦承的話。」他還擊道。
在舌戰未起之前,茜茜介人他們之間,「我還沒看到魯耶,他會來嗎?」
「會,他會來。」
「魯耶·垂頓是可琳不正式的未婚夫,」茜茜對傑迪說,然後對可琳笑道,「布克先生也還沒結婚。」
「你是單身主義者嗎?布克先生?」可琳質問道,「或是你來波士頓找太太的?」
「我是為生意而來的,巴羅小姐。」
「不找太太?那太可惜了,不是嗎,茜茜?呵,我們波士頓這裡倒有一些世上最高雅、聰明、世故的女人吶。」
「如果我不是很瞭解你,我會說你是在推銷你自己,可琳,」茜茜說,「你應該去招待其餘客人,我們不想耽擱你了。」
「是的,當然,我們會再談話,我確定,布克先生,我看到魯耶了,而我真的得去招呼他,」可琳流暢地說,卻忍不住加上一句,「你該知道,茜茜,你真的不該那麼明顯,你可能會讓布克先生不安,他也許不習慣像你我這樣急進的女人哩。」
可琳丟下滿臉通紅的茜茜,而聽到她說,「我沒有,老天,她若要時她可真是無禮得很。」
可琳笑著走向前廳,她以誇張的喜悅招呼魯耶,且在眾人面前親吻他,這令他相當難為情。
「有必要那樣表演嗎?」當他們手挽手走人賓客中時他低語著。
「那是做給我爸爸看的,雖然我懷疑他不在現場。」
「他看得一清二楚啦。」魯耶沒好氣地說,直接收到沙蒙·巴羅那非難的眼光。
「原來你在這裡啊,爸,」可琳招呼著他,「你一直躲在那裡呢?我剛才沒看到你。」
沙蒙的手獨佔性地摟住他女兒的腰,「船塢有點麻煩,沒啥嚴重,卻需要我親自去查一下。不過,我沒想到會耽擱這麼久。」
「呃,至少你在晚餐之前回來了,」可琳愉快地逗道,「如果我必須一次充當男女主人的話,我就不會原諒你了。」
「你會處理得很好的。」
「我知道,但等宴會結束後你就不得好過了。」她笑道。
沙蒙僵硬地朝魯耶點個頭,然後置之不理,「你見到傑迪·布克了嗎?琳兒?」
「見到了,但我不能說我喜歡他。」
「哦?他說了什麼讓你生氣的話嗎?」
「不,這只是一種感覺,我說不出來,但這人似乎——呃,具有危險性。」
「得了吧,琳兒,」沙蒙笑道,「他是很有意思,但我不會說他有危險性。」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他呢,爸?你對他不可能很瞭解的。」
「坦白地說,我是不瞭解。但我這樣是有原因的,他是到此來投資一筆不少的現金,他的律師已經在城裡到處查尋。」
「那又怎樣?那跟你有何關連呢?」
「我們失陪一下好嗎,垂頓先生?」沙蒙拘禮地說,「這話題已經相當私密性了。」
「爸,你真是的。」可琳怨道。
「沒關係,」魯耶說,「反正我可以去喝一杯。」
魯耶走開時可琳大發脾氣,「那真是無禮,爸。」
「我想是的,但我並不打算假裝我喜歡魯耶·垂頓。」
「顯而易見,但他要娶的是我,不是你,」可琳怒沖沖地斥道,「你不必喜歡他——只要允准他就行了。」
「那我也做不到,我也不想再談論它,現在關於布克先生——」
「去他的布克先生。」可琳憤怒地打斷他而跑開去我魯耶。
宴會在可琳毫不在意下進行得很成功。晚餐相當可口,有桔汁烤雞,三種不同煮法的大牛排,以及各式各樣的生菜沙拉。
可琳懊惱她父親,因而整頓飯都不理他。然而,她卻不能忽視布克先生。她經常發現他好奇地盯著她看,而儘管她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好,她的眼光卻一次又一次地投向他。她開始後悔她早先的行為了,畢竟她真的沒理由對他那麼的無禮。她可能誤解了他投向她的眼神,她愈想就愈相信她一定是弄錯了。任何與她無關的事都可能使他當時的眼神那麼的陰沉呀!
晚餐後,賓客聚集在休閒室欣賞一位紅歌手的歌藝,由蘿蓮擔任鋼琴伴奏。然而沙蒙·巴羅的少數朋友和傑迪·布克卻不在,他們都到沙蒙的書房去了,可琳不禁猜測著她爸爸到底打什麼主意。
稍晚,賓客走得只剩魯耶時,可琳想到一個再與她父親談一談的機會。她送魯耶到門口,忍受他熱情的擁抱,然後答應隔天晚上與他在賭坊見。準備宴會使她忙了一個禮拜,她急著想再試試她的手氣了。
現在大廳總算又安靜了,可琳慢慢地走到她父親書房門口。房門下面透出的燈光顯示他還在裡頭,她想她是欠他一個道歉,她很遺憾沒在布克先生離去前再見他一面,因為她也欠他一個道歉。她覺得自己又像個小孩子了,整個晚上的行為那麼無禮。
正當可琳伸手要去開門時,房門開了而她父親和傑迪走出門來。可琳相當驚訝,但很高興她終究沒錯過布克先生。
「還沒睡啊,琳兒?」沙蒙說,「好,你可以送布克先生出去。」
「那沒必要的。」傑迪說。
可琳揮去他的異議,而她父親走回書房去。
「來吧,布克先生,我希望與你單獨談一會兒,我就去衣帽間拿你的衣物。」
她回來時拿著一件披風和一頂絨帽,「這一定是你的,」她說,手指撫著柔軟的絲絨,「非常好。」
他笑著穿上披風,「我們獨處了,巴羅小姐,你有什麼主意?」
他話氣中暗示了很多,但她任它去且穩住她的脾氣。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對稍早的行為覺得很抱歉,問你那些與我無關緊要的問題是沒道理。」
「你的確好像是故意攻擊我,」他回想道,「可以讓我知道為什麼嗎?」
她笑了,同時也臉紅了,「我想的確是那樣。」
「而理由呢?」
「恐怕是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冒犯了我就好像你想扼死我似地。我不常從男人那裡得到那種反應。」
傑迪皺起眉頭,「如果我給你那種印象,那麼該道歉的人是我,當時我腦中在想別的事。」
「對,事後我想了想才發現或許是那樣。」
「我們有了個壞的開始,巴羅小姐,」傑迪說著慢慢地走向門口,「也許我們該再從頭來過,明天,午餐好嗎?也是說,你的垂頓先生不介意的話。」
他是以一種激將方式說的,而可琳忍不住了,「午餐可以,你可以在中午時來接我。」
「那麼,明天中午見。」
他停下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而可琳覺得手臂雞皮疙瘩直冒,她趕緊用手抹去。
「晚安,巴羅小姐。」
她點點頭,「布克先生。」
他走後她也鬆了一口氣。那人有著什麼干擾著她,但她不知道是什麼,她搖掉這感覺而走回她父親的書房,發現他還在辦公桌上查看文件。
「宴會後你不該工作的,爸。」她走進室內責道。
「我不是在工作,親愛的,」沙蒙放下文件說,「其實,我是在看你外婆的遺囑。」
「為什麼?」可琳皺起眉頭,「這與布克先生沒啥關係吧?」
「某方面來說,有的,他要求成為造船廠的股東,我只是查清楚好確定我沒給他太多詳情。」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坐下來,琳兒。如你所知,我父親創立造船公司,但當我娶你母親時它已搖搖欲墜了。你母親的錢是有幫助,但真正拯救造船廠的人是你外婆黛妮,她成了獨資股東,但卻把經營權交給我。稍後,當我們擴充時,艾力特投資,而今他和我一起經營它。」
「這與布克先生有什麼關係?你不是想讓他投資公司吧?」
「是的,」沙蒙坦白地說,「艾力特和我考慮擴大造船廠已經好幾年了,我們都供不應求了。」
「那就用你自己的錢啊,」她建議道,「何必引進別人呢?」
「藉著吸收另一個股東,我們會增加利潤,我們的顧客會得到較快的成品,但我們卻不費吹灰之力。」
「而這樣布克先生佔什麼立場?」
「他會是個沉默的股東,不管事。反正據我所知,那人並沒打算在波士頓定居。他會擁有公司股份,不到幾年就可收回資本的兩倍,但他沒有控制權而只有一點投票權。艾力特和我擁有相同股數,但你卻是最大的股東,因為你外婆把她的股權全留給你了。」
「那為什麼不找個你熟悉的投資者呢?一個你的好朋友,為什麼要布克先生呢?」
「因為我確定他不打算待在這裡,他不會礙手礙腳地時常查詢他的投資,而且就算他有心,布克先生也沒辦法取得公司的控制權。」
「他可以娶我呀,」可琳揶揄道,「那他就有控制的權力了。」
沙蒙笑了,「那你是喜歡他羅?他是個非常刺激的傢伙哩。」
「我只是假設情況,爸。」可琳趕緊說道,心驚膽跳地。
她可以想像她自己嫁給那樣的男人會有多慘,他會以鐵腕手段統治地,比她父親所做的還要糟。
「呃,即使你真的嫁給布克先生,除非我判定他值得信任,不然他也不能控制你的股權,而我懷疑我會在死前就把公司讓給他。」
「我還以為只要我達二十一歲我就有控制權了,你是說我不會有嗎?」
「那就是我查看你外婆遺囑的原因。當你年齡已到或結婚時,錢會是你的,但股份的控制權仍在於我,直到我覺得你有能力接管時。而如果你已婚,我也得對你的丈夫有信心才行。」
「為什麼?我不懂外婆為什麼給你那種權力。她甚至不喜歡你。」
「我知道,」沙蒙低笑道,「她知道我是為了錢才娶你母親的,那在當時甚至現在還是很平常的俗例。不過,我真的不喜歡瑪麗,你別介意,但黛妮知道我會好好的照顧你,所以她才會給我那種權力。」
「你以前為什麼不曾告訴我呢?」可琳問道。
「因為它對你沒真正的影響,琳兒,」他從容地答道,「你並不打算介人公司的經營,是不?」
「當然不。」
「所以你瞧,那沒什麼兩樣,我繼續控制著公司,但你股權的紅利仍然照常地給你。」
「我還沒看到任何紅利吶!」可琳氣憤地叫道。
「它們會存人你的信託基金,從你外婆去世至今已經增至兩倍多了。當你達到年齡時,它們會直接到你手上的。」
「或當我結婚時?」
「是的。」
「你知道的,如果你現在能給我一些,我就不會那麼急於結婚了。」可琳建議道。
「而讓你把它全用了?不,我的女兒啊。我只希望當你終於拿到錢時,你用錢會有點理智。目前信託基金每個月都給你兩百元津貼,但你是怎麼用的呢?」
「我的錢都花在衣服上,」她辯護地說,「還有珠寶。」
「那些你都掛我的帳吶!你把你自己的錢丟掉啦!」
「這話題開始煩人了,晚安,爸。」可琳僵直地站起來並走出書房。
***
正午時傑迪來到巴羅家,但卻等了半個鐘頭。可琳不是故意的,雖然她有時會這樣整人。她是真的睡過頭了,忘記吩咐倫絲早點叫醒她。
當她終於下樓見他時,傑迪的眼神顯示他並不介意等待。她穿一件簡單沒有花邊的洋裝,絲綢質地顯得很高雅。酒瓶綠的顏色稍深於她的眸色,高領上的綠緞帶以一支鑽石胸針固定著。此外她只戴著一顆鑲鑽紅寶石戒指。
幾句寒暄和傑迪慣有的讚美後,他們坐在傑迪租來的馬車離開了。他讓她選擇餐廳,因為他還不熟,她選了一家她經常去的小咖啡館。食物很棒,他們的氣氛很友善融洽。
傑迪點菜而可琳沉默地同意他的選擇,接著淡酒立刻端上。啜幾口酒後,可琳放鬆了一點大膽地觀察她的男伴。
他穿著一套墨藍西裝,領口露出淡藍色絲襯衫有著珍珠鈕扣。他特殊的俊美,昂貴的衣著,使他整個外表都引人注目。他的臉刮得好乾淨,但她仍然懷疑他是如何曬得那麼黑的。
可琳感覺到室內其他女人的羨妒,這使她虛榮心大悅。
「有什麼不對嗎,巴羅小姐?」傑迪終於問道,他已經任她審視了好一陣子了。
她略為紅了臉,「我不是有意盯著你看的,我只是從未見過任何曬得像你這麼黑的人,你的家鄉一定非常炎熱。」
「習慣就好,」他不明確地答道,且很快地改變話題,「我不得不說我還以為今天會有伴護人跟著我們哩。」
可琳笑了,「為什麼呢?我們處於一個新時代,布克先生。伴護人是老古板啦。」
「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麼想。」
「譬如是你?」
「是的,」他承認道,「坦白說,我很驚訝你父親竟沒堅持為你找個伴護人。」
「我父親一向對我很容忍。他給了我完全的自由,所以我已學會小心謹慎,我遠避有危險性的情況。我必須怕你嗎,布克先生?」她羞答答地問道,對他的古板觀念深覺有趣。
他先笑後回答,「那得看你是怕什麼羅。」
「什麼意思?」
「有些女人會怕別的女人所不怕的。」
午餐送來了。雖然傑迪沒給她直接的答案,他倒問了她不少。他詢問有關波士頓的一切,她驕傲地詳述著它的歷史。
她輕鬆地享受他的陪伴。他真是機智迷人,當他笑時,他的眼睛就更清藍。但餐後,在回家的路上,他開始質問她一些私事時,她大為驚愕了。
「我覺得你未婚夫沒反對我們今天的約會很不尋常。」他若有所思地說。
「他不知道的,」她承認道,「但他若知道也不會說什麼。」
「你打算告訴他嗎?」
「我們的午餐完全無傷大雅,布克先生。況且,我不必向魯耶事事報告。」
「但你不是跟他訂婚了嗎?」
「不正式地——也就是說,除非我父親應允同意。」
「那麼垂頓先生是還沒向你求婚羅?」
可琳不悅了,「真是的,布克先生。那與你毫無關係。」
馬車停在貝肯街,但傑迪卻沒去開門,「當然,你說得根對。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一個打算娶你的男人竟會准你和別人約會。」
「准?」可琳的脾氣高漲了,「沒有人能「准」我做任何事。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布克先生。魯耶根本不會想在我們的關係中加上限制。」
「你非常獨立自主,是不?」他評論道。
「不錯,我是,」她高傲地說,「我很看重我所擁有的自由。」
「但等你結婚後,你會願意放棄它,你一定非常深愛垂頓先生。」
「我當然愛他,」她撒謊,知道她若坦承真相那聽來會有多麼冷漠無情,「但魯耶和我有個非常妥協的關係,布克先生。我嫁給他不會放棄我的獨立。」
「那他倒是個非常……不尋常的男人。」
「是的,他是——與大多數男人相當不同。」
「你是說他很軟弱,是不?」他輕蔑地問道。
「絕對不是!」她憤怒地答道,懷疑她怎會讓這種質問持續這麼久。
「那麼他是愛你愛得足以給你所要的一切,包括你那麼看重的獨立自主在內羅?」
「布克先生,我認為你的冒昧已經太過分了。我告訴你的已經遠超過你有權知道的。」
他咧嘴笑道,「我抱歉,巴羅小姐。但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我發覺你的觀念很迷人。」
「現在你是在笑我羅,我不喜歡,」她冰冷地說,「我知道你會不贊同,因為像你這種典型的人絕對不會贊成。」
「我這種典型?」他有趣地揚起一道眉毛,「你把我歸類了嗎?巴羅小姐?」
她不理他的問話,「午餐很愉快,布克先生,謝謝你邀請我。」
可琳自己伸手要去開門,但傑迪卻以他的手蓋住她的手阻止她。一股強烈的電流似乎流經他們之間,他手指的力量似乎吸光了她的。
她在顫抖,而質疑地看著他,「我——我現在想進去了。」她虛軟地說。
他灰藍眸子凝住她的臉,好像想看透她的思緒似地,「我知道,但我要再見到你。」
「為什麼?」
「我發覺我非常喜歡你,巴羅小姐。」
「我恐怕無法回報這份恭維。」她坦白地說。
「我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想再見到你,今晚一起吃晚餐好嗎?也許再看場電影?」
「不,布克先生。在昨晚宴會後,我已決定今晚在家安靜地休息一下。」
「那麼明天?」
「我看不出有何意義,我們真的沒啥共同點。而且魯耶也許會不諒解。」
「我還以為你對垂頓先生不必事事都報告?」
「我是不必。」
「那你會再見我羅?」
「我得考慮看看,布克先生。」這次她沒接受激將法了,「日安。」
他這才替她開門,可琳不等他扶助就衝出馬車,也沒等他送她到家門,就趕緊跑上石階頭也不回的衝進屋內。
她靠在門上,一顆心慌亂地跳著。她不知道在馬車中那最後幾分鐘,到底是什麼令她這麼害怕。傑迪·布克只是暫時阻止她離開,但那並不是原因。是傑迪·布克本人嗎?更可能是因為他的碰觸,當他的手蓋上她的手時,她的意志和力量全消失,她被自己的反應嚇壞了,因為她從未有過這種情形。
她到底怎麼啦?他只是另一個男人而已,一種她遠避的男人。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意識到他有一種危險的特性,她當時是看對了。他使她失去自制,即使只是一瞬間,那也是危險極了。
傑迪正要下車送可琳到家門,但腳都還沒著地,她就衝進屋裡關上門了。他又坐回去,發現對面座位上有個絲綢錢包,他撿起錢包,想送回給她,但突然改變心意指示馬車伕回他住的旅館。
傑迪若有所思地盯著那絲綢錢包,想像它掛在那纖細的手腕上。當他猜想著到底是什麼令可琳那樣跑回家去,好像她怕他似地時,他不禁眉頭大皺。她的確有理由害怕,但她不可能知道。他是在下餌引誘她,甚至反對她,以便能判斷她的個性,而他也成功了。
他已經摸透那高傲不馴的可琳·巴羅一半。他知道她很容易觸怒。她被寵壞,而且擁有太多自由。總有一天那會讓她惹上麻煩,但那不關他的事。她倒是很冷靜,自信於她的美麗以及對男人的影響力。
目前尚未作成任何決定,但傑迪卻只有一些選擇可以取捨。他有了關於沙蒙·巴羅的所有資料,以及他女兒一些驚人的消息。其餘的就是他決定要如何應用這些資料了。
他本希望他在巴羅造船廠的投資能讓他取得一部份公司的控制權,足以阻撓重大決定而終至毀了公司。它是巴羅家的主要經濟來源,他別項的投資是無法相比。當然,等造船廠毀掉後傑迪的錢也會跟著失去,但沒什麼比毀掉沙蒙·巴羅更重要了。那造船廠等於是他的一切,他一輩子都獻身於它,甚至為了救它而捨棄深愛他的女人。如令巴羅要失去他所努力的一切了。
由於強烈的好奇心,傑迪打開了手上的錢包。他拿出一條蕾絲繡帕,一些零錢,一盒粉餅。他轉開小香水瓶,聞著可琳身上所擦的香水。
有件東西嚇著了他一支套著鑲鑽皮雕的小刀,道地的!他無法想像世家出身的可琳曾用過它。
他從錢包掏出的最後一件東西是一張寫著地址的宇條,紙張縐得好像被看過好幾次了。
傑迪早已由奈地·道奇知道這地址了。
的確,他曾懷疑道奇的斷言,說可琳·巴羅一周有三次在三更半夜出現這地方。但他眼前不正是實實在在的證據嗎?這不是那家位於查爾河邊的秘密賭坊的地址嗎?那還不只是賭坊而已,也是男人帶情婦去私會的地方。樓下吆喝豪賭,樓上色慾氾濫。
傑迪對可琳·巴羅的評價更往下直降了。如果到頭來他必須利用她來達成報復計畫,他可是一點也不會覺得抱歉了。
***
可琳看了看床頭櫃上的時鐘,開始不耐煩地敲著腳板。凌晨一點。她討厭時間催促。
「倫絲,請快一點,」可琳暴躁地說,「魯耶隨時都會在對街等了。」
「如果你的頭髮不這麼柔滑,就會較容易挽上去,」倫絲不受干擾地說,「讓魯耶·垂頓等一下也不會累死他,反正他本來就不應該來的。」她不贊同地補充道。
「現在可別對我唸經,」可琳頂道,「我沒心情聽。」
「你從來就沒心情聽忠告,」倫絲提醒她,雖然也不知已念過多少遍了,「深更半夜裹溜出去,總有一天你會後悔這些小冒險,你記住我的話。一個淑女是不做這種事。」
可琳調皮的笑著,「你願意跟我去注意我別惹上麻煩嗎?我相信魯耶不會介意。」
倫絲果然一臉震驚的樣於。雖然她只比可琳大十五歲,但她的道德標準卻是屬於老一輩。
「我可以想像我在賭坊裡的情形。哦,老天,我死去的媽媽都會回來罵我。而你母親若知道你在幹什麼的話,她在棺墓中也會輾轉難安。」
「得啦,你別想讓我有罪惡感,因為沒有用,知道嗎?」可琳怒道,「老天,難道我在生活中製造點刺激也有罪嗎?賭博很好玩,倫絲,它教人興奮不已。」她試著解釋,「我並不是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已經學會如何玩牌了,而且我還真是個中好手哩。」
「你知道你在做錯事,不然不會要半夜偷溜,更別說是從傭人出人口出去。你也不會穿那種特殊的斗篷以免有人認出你。」她不屑地哼一聲,「便宜的劣等羊毛,好像你穿不起較好的一樣。」
可琳看向掛在床尾的粗劣羊毛斗篷,「穿著它沒人會認出我來。」
「你會丟這家人的面子,可琳·巴羅。一件醜聞會使你終身難安,因為它會辱沒了巴羅家的名聲。」
「我不會給這個家帶來醜聞的!」
「你如——」
「你沒讓我說完,」可琳打斷地,「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選上那麼遠的賭坊呢?因為那裡沒人認識我。我去了這麼長的期間裡,我只看到兩個認識的人。」
「你瞧!」
「但他們不會傳播我的謠言,因為他們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張揚。」
「你父親發現了,不是嗎?」倫絲提醒她,「天知道他當時為什麼不出面禁止,我還以為結果一定會那樣。」
「呃,他卻沒有。我想他是認為我終會革除惡習。我是會停止的,只要我能玩一次夢想已久的無限碼牌局。」
「你是鬼迷心竅了,琳。你必須快點收手。賭博對某些人是一種病,他們就是戒不了。」
「我不會那樣。」可琳自信地說。
長髮終於挽成一個緊緊的髻,一身長袖高領的洋裝,可琳準備動身了。她從上鎖的抽屜中拿出錢,然後找她的錢包。當她找不到時,她皺起眉頭了。她那支昂貴的小刀就在那個錢包裡,而她一直喜歡把它帶在身邊,尤其是晚上。
「你看到我今天拿的那個綠絲綢錢包嗎,倫絲?」
「沒有。」
「那我一定把它留在馬車上,我確定我們離開餐館時,我還帶著。」
「今天中午的約會你並沒透露多少哩。」倫絲說。
「因為沒啥好說,我過得很無聊。」
「哦?」
「別跟我「哦」,」可琳氣惱地說,聽得出倫絲聲音中的懷疑,「替我拿另一個錢包,我已經夠遲了。」
不久,可琳從後門溜出去了。魯耶等在對街,正準備去痛快地賭一把。
***
室內一片烏煙瘴氣,因為每人手上都有一根香煙或雪茄,加上窗戶緊閉,煙氣根本跑不出去。對路上的人而言,這房子沒啥兩樣,但對裡頭的人,它可真是刺激的溫床哩。財富能在這裡贏得或失去,而狂歡韻事可以隱密地繼續下去。
可琳從未到過這房子的上半部。她有時會猜想上面會是個什麼樣子,但她從來沒查出。魯耶曾有幾次想拉她上去——他說得好聽,是上去安靜地喝杯酒。但她不是傻瓜,她知道他想幹什麼好事,可是他就是沒有讓她也想要的魅力。
可琳想起來就難受,有天晚上樓上傳來女孩的尖叫聲,然而樓下卻沒有任何動靜,沒人去救那可憐的女孩。
哼,任何事在二樓都可能發生,甚至謀殺,因為屋子裡的兩個部分是完全隔離的。規定是不能有兩對男女同時離開賭廳。那樣,如果有一對想在回家前溜上樓去待幾個小時,就不會有目擊者了。
可琳可以瞭解那條規定,但它卻使她厭惡,因為她可以想像當她離開時,賭坊內的人會猜測地有沒有與她的男伴上樓去。這使她一直都很難堪。
明亮的室內有九張圓桌,屋主並沒有提供發牌員,但只要那一桌有新牌局,屋主就會來收錢。不同的牌桌有著不同的牌局。可琳較喜歡「費洛」每一家輪流當銀行的牌局,或黑傑克——拿牌須小於等於二十一點。她已經學會算牌、記牌、搶牌,所以她玩黑傑克都是贏多輸少。雖然如此,她卻最喜歡玩「梭哈」,稍用點心機,她就可以唬住對方贏得賭注。
可琳玩梭哈喜歡虛張聲勢唬人。她的表情唬了不少玩家,當他們逮住她時,她又會改變策略再次騙過他們。即使魯耶也看不出什麼時候她是在唬人。
今晚可琳覺得手氣很好,頭五局中她已經贏得三把。桌上的其他人,三個男士和一位小姐,並沒特殊的技巧。魯耶一確定可琳桌上的男士只對牌有興趣而不會惹她後,就去玩黑傑克了。
「賭梭哈。」發牌者叫道,且每個人發五張牌。
可琳身邊的男士開牌了,而她看牌後發現五張順牌的可能就下注。其他一人跟著下注,再輪到可琳時,她換張牌以完成五張順牌。來的不是她所要的牌,但它以眼皮一眨作勢它是。開牌者也換了一張牌,可琳加注到極限,然後靠在背椅上等著。另一玩家毫不遲疑地蓋牌了,但開牌者卻考慮一下才放棄。
可琳丟牌收賭注。下一小時內,她又羸了不少,雖然是好牌而不是唬人贏的,她還是玩得很樂,直到傑迪·布克在她這一桌坐下。
看到他一身黑西裝,臉帶嘲諷微笑地坐在她對面,可琳驚愕了。說過要在家裡安靜的休息後,被他發現她在這裡,可琳覺得既羞又怒。他會怎麼想?那是他笑的原因嗎?
「有新手加人,我的手氣也許會改變了。」有個玩牌者說道。
「也許,」傑迪順暢地應道,「但要從一位淑女身上誘出幸運女神是很難喔。」
可琳覺得臉頰發燙,她聽得出他話中有嘲諷。
「五張底牌。」可琳以僵硬的聲音叫道,趕緊發牌好結束這話題。
從那時候起,可琳輸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她把嬴來的每個籌碼和身上帶來的現金一次又一次地全推到傑迪面前。可琳開始惱怒自己,不管費多大心力,她就是無法專心於牌局。雖然避免去看傑迪,但她卻可以感覺到他的眼光正嘲笑著她。她氣得連手上的牌都幾乎看不清楚,而且還得要人不斷地提醒地該下注或叫牌了。不知他會怎麼想喔?
到了最後一把,她手上終於有三張國王,明知她終於有機會打擊傑迪了,但身邊卻已經沒有籌碼可以下注,要胡這一把她就得簽借條了。但是她不願讓傑迪那麼稱心如意地看她笑話。
「反正這一把也不值得下注,」她撒著謊,以微笑掩飾她的挫折,「我想今晚我是玩夠了。」
可琳佯作無聊狀地離開賭桌,走到牆邊的長吧抬去。她叫了一杯純威士忌。她從不習慣喝烈酒的,但有何不可呢?每件事都會有頭一回呀。
她除了坐在這裡喝酒外根本無事可做,魯耶的手氣正好,他還不想走吶。
「原來這就是你在家安靜休息的方式羅,巴羅小姐?」身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她轉頭發現傑迪在她身邊,自以為是地靠在吧抬上,贏的籌碼放在他的帽子裡左右搖晃著。
「現在並不是晚上,布克先生,」她沒好氣地說,脾氣又冒出了,「已經是清晨了。」
「說的也是。」
她怒盯著他,但他不為所動。
「我看得出你在生我氣,」他說,「不過,我並不驚訝。大多數女人都是輸不起的。」
「大多數男人也是!」
「我們在這點是共同了,是不?因為我自己就是個很輸不起的人。」
她知道他的話意並不只是在牌桌上而已。她唱了一口酒,當灼烈的液體滑下她喉嚨時差點就吐了出來。
「所以你現在要借酒澆愁羅?」他諷刺她,「我還以為你挺有志氣呢,可琳。」
她皺起雙眉,「我可沒准許你叫我的名宇,布克先生。」
「難道這不是我們不必如此拘禮的時候了嗎?」
「我不認為是。」她不遜地答道。
傑迪笑了。他眼光離開她一會兒而落在魯耶身上。那人顯然是蠢得可以,傑迪輕蔑地想著。他竟然蠢得把他想娶的女人帶到這種地方來,而又讓她設法自行取樂!哼,任何人都能拐走她而魯耶·垂頓得過好久才會驚覺到吶!
「你願意讓我送你回家嗎?」當可琳懷疑地看著他時,他補充道,「既然你的未婚夫還有得忙。」
「不,謝了,」可琳冷漠地說,「我不介意等魯耶。」
〔那麼,也許你想借點錢,」他建議道,「以便能再繼續玩?我挺喜歡與你玩牌哩。」
「你是說你喜歡贏得我的錢!」她咬著牙叫道。
他聳聳肩,咧嘴笑了,眼光閃爍著,「那也是。」
「我到這裡來從不借錢的,布克先生。」她令人信服地撒著謊,眼光卻閃開了,「我定好我的界線且嚴守著。」
「可欽可佩,」他嘲諷地說,「那是你今晚不戴珠寶的原因嗎?怕你可能經不起誘惑而把它們輸掉了?」
她禁不住因他的知覺力而笑了。這人是什麼事都知道的嗎?
「我頭一次到這一家賭坊時是有點失去自制,」她承認道,「我在牌一翻的瞬間失去了一支昂貴的鑽石胸針。從那以後我就把珠寶留在家裡。」
「你說得好像你常常來這裡似地。」
她被他聲音中的非難意味所激了,「我是常來,」她肯定地說,「我負擔得起。」
「但你負擔不起讓人知道。」
可琳臉色一沉,「那是威脅嗎,布克先生?你是在暗示你會讓別人知道嗎?」
「我連想都不敢要毀了你的好名節。」傑迪向她保證。
「但你卻覺得我來這裡會?」當他聳聳肩時,她憤怒地繼續,「這裡沒有人認識,布克先生。就算有,他們也會因尊重我父親而不說出去的。」
「但你還是冒著險,對不?」
「我是來這裡賭博的,所以我也是賭那一點。何況,這真的不關你的事,不是嗎?」
傑迪稍點個頭,「我不會再多說了,但我仍然建議讓我送你回家。」當她又要拒絕他時,他補充道,「一旦我離開,巴羅小姐,你將會被一些以為你單獨無伴而想一親芳澤的男士所包圍。你沒必要讓自己受那種騷擾。」
「我可以照顧自己。」她說,高傲地仰起俏鼻子。
「原諒我,我只是以為你不想要那種注意。也許我是錯了。」
他真是可以氣死人!
「我並非喜歡被騷擾,布克先生。我只是覺得我應該等魯耶。」
「為什麼?」他挑明地問,「他甚至不知道你在等他。」然後他有度量地讓步,「雖然我相信他若知道的話,他會來找你的。」
她知道他言不由衷。
「難道是我這個人讓你不敢接受我的好意的嗎?」傑迪以一種柔和的口氣問道,「你該不會是害怕和我單獨相處吧?」
「當然不!」
「哦,那麼?」
可琳盯著她的空酒杯。她早已讓自己信服她根本沒啥好怕這男人的,所以她何必猶豫呢?
「好吧,」她同意地笑道,「如果你能給我幾分鐘去告訴魯耶我要走了。」
「有必要嗎?」
「喲,布克先生,」可琳輕快地揶揄道,「你不會要我未婚夫以為我遺棄他吧?」她靠近點耳語道,「他可能會以為我到樓上去了,而大鬧一場地找我哩。」
可琳笑看傑迪臉上那驚愕的神情,然後才離去找魯耶。任傑迪·布克愛想什麼就想什麼,反正她不在乎他的看法。況且能嚇嚇他還真痛快,瞧他臉上那自大的神情消失好一陣子吶!她現在心裡好受多了。
她耐心地等魯耶玩完那一把後才引起他注意。他很不情願地離開他的賭桌,但還是朝她走來。
「魯耶,親愛的,我是不願打擾你,但我若不告訴你就走了,那更不好。」
「走了?為什麼?」
「我的錢都輸光了。」
魯耶看看他自己贏的,「我還不能走,可琳。今晚我的手氣太好了。如果你還需要錢——」
「不,魯耶,你知道我從不向你借錢的。況且,我很累了。你也不必離開你的牌局,布克先生已經好心地提議送我回家。」
「布克在這裡?」魯耶眉頭一皺地張望室內,看到傑迪等在吧檯邊,「我不喜歡那傢伙,可琳,在我看來,他是太投機了,倒像個外籍傭兵。」
「別荒唐了,魯耶,」可琳責道,「他也給別人一種無情的印象,但他是完全無害。很快地他就會是我的合夥人之一。我爸覺得我們需要他的錢,所以我不能對他太無禮,你說是不?」
魯耶再次看看他贏的錢,灰黑眸子裡閃著貪婪,「我想是不能,但是小心點,可琳。」
「你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在情緒好時都喜歡調情取樂,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對布克不會太輕佻的。」
她不理會他的警告,「這純粹是生意關係,魯耶,沒別的啦。」
可琳一上封閉的馬車廂就發現這不像他們去午餐時坐的那輛寬大,也沒那麼地舒適。當路上的一個窟窿差點使她抖下座位時,可琳幾乎想破口大罵。
「我必須為這交通工具道歉,」傑迪在黑暗中說,「但這是我在短時間內所能找到最好的。坦白地說,當我付錢要馬車伕等我們時,我還不太肯定他會等哩。」
「你應該僱用一位自己專用的馬車伕,」可琳衝動地建議道,「如果你打算在這裡待很久。」
「我不打算這樣。」他應道。
「那麼你是打算投資你的錢後就走羅?」
「如果你喜歡說得那麼直接的話,是的。」傑迪毫不猶豫地答道。
「而你已經對我們的公司作好決定了嗎?或者你寧願不說,我會瞭解的。」
傑迪笑了,不過在黑暗中可琳看不見,「如果我決定的話,我做的會是個好投資嗎?」
「當然。」她的聲音中透著驕傲,「這些年來我自己就賺了一筆財富,爸爸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不知道嗎?」
「我的錢存人信託基金的,布克先生,那是我外婆為我立的。它包括了她留給我的錢,以及她在造船廠的所有股權。但我父親擁有控制權,直到我結婚。」
「經由他的同意?」
「是的。」
「我想你是不喜歡那些條件,是不?」傑迪不在意地問道,「我是說,考慮到你是那麼喜歡獨立自主?」
「我不介意婚事要經過我父親同意,」可琳答道,「我介意的是還要過了這期間才能拿到錢。我是說,明明有一大筆錢放著,而我父親卻不給我足以應付需要的錢。」
「我覺得難以相信。」
「我的零用金對大多數女人是很充足,但對我卻不夠。」她解釋道。
「因為你賭博?」
可琳倒抽口氣。他的知覺力強得嚇人哩。
「我只是要控制我自己的錢,布克先生。你難道不會嗎?」
「是的,但當你結婚時,你仍然沒有控制權,你丈夫才會有。」
可琳低笑道,「不,他不會。」
「我不懂。」
「這很簡單,布克先生。你瞧。那是我和魯耶的妥協,他瞭解我不能忍受限制。當我結婚時,我會是自由的。」她說得好高興。
「我明白了。」
傑迪終於真的明白了。在魯耶·垂頓身上,她替她自已找到一個完美的丈夫。對她是完美的。
「如果只要結婚你就可以得到所要的,你為什麼還沒那樣做呢?」傑迪好奇地問,但願可琳會毫不懷疑地繼續談她的私事,「是垂頓先生不敢面對你專制的父親嗎?」
可琳只在馬車通過街燈下時才看得見傑迪的臉。這時候,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口氣並沒顯出他是在刺探她。
「布克先生,其實魯耶已經見過我父親徵求同意婚事,但我父親拒絕他。」
「我真抱歉。」
「不必這樣,我父親終會回心轉意。」
「在我的感覺,他並不像個會輕易改變心意的人哩。」傑迪有所感地說。
傑迪是碰到傷處了。他是對的。沙蒙·巴羅幾乎不曾改變過心意。他對可琳的生活很少限制,但當他有所限制時,什麼也無法讓他重作決定的。不過,這會是不一樣了,可琳告訴自己。他這次必定會屈服。
「當他明白我對這婚姻有多堅定時,他會讓步。」她強作自信地說。
「那麼我也許會被邀請參加婚禮羅?」
「如果你還留在這裡。」可琳愉快地說。
「哦,對了,今天,或該說昨天了,你把錢包忘在車上了。如果我早知道會再這麼快見到你,我就會帶在身邊了。」他虛情假意地說。
「我還以為我再也找不到了吶。」可琳鬆了口氣,「明天我會派個人去你旅館拿,你是否方便?」
「那一點也沒必要。今晚我去接你吃晚餐時,我會送回去。」
「我並沒說要與你吃晚餐啊,布克先生。」可琳傲慢地說。
傑迪狡詐地笑,「我捨棄一晚好手氣送你回家,而你就不能賞光一次嗎?」
可琳笑了,的確很喜歡這種戲謔玩笑,「你把自己說得好像是個犧牲者似地。我又沒要求你的服務,你知道的。其實,這還是你自己堅持的呢。」
「我想我內心就是充滿騎士精神,不忍見淑女身陷困境。」
「我是那樣的嗎?」
「你不是嗎?」他駁回。
「好吧,我今晚和你去吃晚餐如果你告訴我你怎麼會正好去那家賭坊,他們並沒對外公開。」
「我的律師告訴我的,」傑迪從容地答道,「其實,如果他沒跟著去,我很可能會進不去。」
「你是說他跟你去,而你卻丟下他?」
馬車就在此時停住了,「我會回去找他。」
可琳笑了,「你為了送我回家倒是費了一番手腳,是嗎?」
他扶著她手肘走到她家門前。曙光才剛衝破地平線,但可琳卻覺得清醒得很。
「我要吻你,可琳·巴羅。」傑迪突然說。
在她能反應之前,他已經把她拉進懷裡了。這是個溫柔卻有勁的吻,可琳有一瞬間根本不想抗拒。他沒像魯耶那樣緊抱著她,但他卻牢牢地擁著她,使她逃脫不得。
他放開她,「在你賞我耳光怪我任性胡為之前,你必須知道剛才是沒什麼能夠阻止我。你不能,我的意志力也不行。我想吻你想得再也抑制不了了。」
可琳笑道,「你令我失望——傑迪。我沒想到你會道歉。」
她就這樣留下他,驚喜於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