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時刻 55
    喝完咖啡半個小時以後,帕帕斯說:「他們是對的,莎拉。如果你放棄引爆裝置,可能你失去的不僅是一個價值難以估量的線索,還可能意味著丟失一個重要證據。」

    「這個想法還沒讓事情陷入僵局。」莎拉有點惱火,因為她知道帕帕斯是對的。「把裝置原封不動地裝好,是為了不引起鮑曼的警覺,而且……」她聲音越說越小,「好吧,我錯了。我承認。」

    帕帕斯點了一下頭。「啊,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可是調查局的政策卻不能原諒啊。覆水難收。15分鐘之後私人信箱郵遞服務處就會打開包裹?工作時間是早上9點到晚上7點。你的人已經各就各位了?」

    「武警,應該挑的是紐約最好的,就這樣吧。他們已經各就各位開始監視了。你怎麼看這個計時器?」

    「威爾森賣了一堆計時器,但是沒人知道他們最後是怎麼處理的。到現在為止,這些計時器已經經過無數次轉手了。」

    莎拉點點頭:「阿拉伯人。」

    「有這個可能性,沒錯。」

    「但是我不認為利比亞人是幕後操縱者。」

    「為什麼?」

    「利比亞和伊朗現在有的是等不及為了他們無上的真主做人肉炸彈的人。他們不需要僱人。」

    「但他是最好的。」

    「他們不需要最好的。」

    「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鮑曼是要幹什麼。」

    「那不是我想說的重點。僱傭最好的人是為了避免被抓到,是為了不給自己留下後患。留下蛛絲馬跡反而讓他們更覺得不可一世。他們喜歡這個。」

    帕帕斯沒作聲,等著莎拉繼續說完。看她沒說話了才開口說了一句:「可能你的想法有道理。」

    就在莎拉和帕帕斯兩個人談話的時候,第一百一十和第一百一十一大街中間離哥倫比亞大學和哥倫比亞百吉餅店不遠的2840號私人信箱郵遞服務處,開來一輛DHL送貨車。這輛DHL專用車停在郵局邊上,正在做每天第一輪郵件快遞運送。司機從上面拖出三個大的快遞郵包。

    這天早晨的計件員是兩個新面孔。一個黑頭髮小伙子,年紀20來歲,正忙著卸貨。另外是一個漂亮的金髮女郎。看上去好像是一個雖然小卻更有經驗的女士帶著一個學員熟悉工作流程。美女的金髮又長又密,正好遮住耳朵上帶的微型耳機。

    在街邊一個店面的前頭歇了一輛黃色的出租車,頂部的車燈顯示「暫停服務」。裡頭坐著一個敦實禿頂的司機正在仔細地研究一份《馬經日報》,廉價的皮夾克裡面穿了一件磨舊的粗斜紋棉布襯衫。因為這個街區離自己的管轄範圍相距甚遠,所以這個人並不擔心有人會認出自己是紐約警署的羅斯督察。

    這輛黃色的出租車——是FBI在一次毒品搜捕中繳獲的真貨——實際上是一個移動指揮站。羅斯在裡面通過無線電和室內的兩個被分配了臨時任務的警察保持聯繫。

    監視組的八個成員都分配了艱巨的任務,除了喬裝打扮以外,每個人身上還配備了必要的通訊器材——襯衣和汗衫裡面裝了無線話筒,假髮、棒球帽和帽子裡面藏著耳機。

    熙熙攘攘的百老匯大街上,街面對過還有一個FBI特工穿著彈力慢跑運動裝正忙著給自己的銀色雪弗蘭更換輪胎。這也是一輛繳獲的物。後面停靠的一輛比薩餅外賣送貨車裡坐著一個西班牙長相的年輕人。旁邊還有一個顫顫巍巍的無家可歸的老女人推著一輛滿是易拉罐的手推車。

    還有一個特工在臨街一座寫字樓內的三層向窗外監視。另外一個身著聯邦整合通訊公司工作服,裝作好像正在檢查離郵局30尺遠的一處電子儀。

    在電影和電視上,幾秒鐘就能追蹤到一個電話。但是在現實中,很不幸,遠沒有那麼令人艷羨。一個所謂誘捕追蹤器需要花上五分、十分甚至是十五分鐘或者更長的時間才能追查到電話的來源,而且常常還得分幾次嘗試。

    雖然美國現在很多地方有一個叫做「呼叫者ID」的服務,它可以讓你在電話鈴響之前就能看到對方的號碼。可是,這個服務只有在電話局使用了一種簡稱SS7——即系統信號第7組——的電腦技術時才能起作用。

    然而,現在很多電話局,尤其是一些大城市都還在用老掉牙的系統。比如說負責曼哈頓、紐約州和新英格蘭地區的紐約電話公司,使用的還是一套最陳舊並急需更新換代的貝爾系統。

    「呼叫者ID」還有一個問題:它在辦公大樓內的中繼系統以及局域網電話系統裡面不起作用。還有,那些可以阻止號碼自動識別(ANI)信號的用戶也覺得「呼叫者ID」服務沒有什麼用處。

    這樣一來,跟蹤號碼的惟一可靠方法只有老掉牙的誘捕追蹤方法了,而且這還只能靠電話公司大樓內的人完成。私人信箱郵遞服務處的總經理以及該分支的地區經理對FBI的請求都非常合作,立即要求紐約電話公司對這個郵局進行電話號碼誘捕追蹤。

    現在就等著鮑曼——如果他就是郵件接收人的話——打來電話問是不是有一個叫歐克力的人取走了包裹。就算他從公用電話亭打來電話,還是有可能及時查出他的位置。

    上午11點14分,電話來了。

    早晨那個漂亮的金髮女郎拿起話筒熱情地說:「請問哪位?」

    這時她揚起食指做了一個手勢:「我看看,歐克力先生。」並按下了等待鍵。

    與此同時,她的搭檔已經在另一條接到紐約電話局保密連線上啟動了誘捕追蹤。他把話筒貼近耳邊,對搭檔說:「盡量拖延時間。」

    「知道,」她說,「可是對方說趕時間,我不曉得能拖多久。」

    「他肯定會說趕時間,」他說,「他不是個白癡。」接著他又對著話筒說了一句,「好,很好。我們會搞定的。」

    10秒過去了,接著是20秒。

    「我得接電話說點什麼,」女孩說,「不然他會起疑心,我們可能就會掉線。」

    「知道在曼哈頓了,」搭檔開始報告進程,「市中心。快,哦,快。快點。」

    「曼——」

    「是,是。接電話,跟他說——想點什麼,救命啊。再給點時間!」

    女孩重新按下等待鍵:「歐克力先生,我們這裡是有您的包裹,我正在找。請問您一下是信封還是盒子呢?兩者是有區別的,因為我們存放的地方不同……噢,靠。他掛了。」她放下聽筒,「我們掉線了。」

    市中心的一部電話亭內,鮑曼掛斷電話便匆匆離開了。為了安全考慮,他不喜歡在一個電話上停留超過20秒的時間。雖然不清楚在自己蹲進監獄的這幾年裡,電話追蹤技術改進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了,鮑曼就是不希望暴露自己。只要知道包裹已經到了就行,這才是關鍵問題。就算他們跟蹤了電話查到這個電話亭來,那個時候他也早就離開了。

    也許自己小心得有點過頭了。畢竟官方哪個執法機構發現郵包內情的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但是這麼多年來自己能在一個淨是火海刀山的職業裡面生存下來,靠的就是那點直覺。

    他在喬裝打扮時還是堅持過分小心的做事原則——一頭蓬亂的棕色長髮,自然的大鬍子,寬鬆得像米袋一樣的白色汗衫挺出一個大肚子——然後叫了一輛出租車來到郵局。進去之前,他已經觀察過了。雖然即使有人在監視也會做得很隱秘,但是鮑曼還是覺得沒什麼可疑的。

    他走進小辦公廳,只見裡面只有一個年輕人站在櫃檯前面,腦袋上戴著隨身聽的耳機正在填一張很長的表格,好像是求職申請。

    「我能幫你什麼嗎?」櫃檯後面出現一個女孩,問。

    「還沒,謝謝。」鮑曼全神貫注地盯著前台的一疊大大小小的郵件包,不經意地扭頭問:「朵娜去哪兒了?」

    「朵娜?」女孩不解地重複了一句。

    「就是常在這裡負責日常事務的女孩。」鮑曼說。他之前已經來過兩次了,每一次都用的是不同的打扮,而且瞭解到這個叫朵娜的女孩白天一直在這裡做事。「你知道的。金色的長頭髮。」

    「哦,她啊。對不起,我是新來的。今天她休息——到海灘度假去了,我猜。怎麼了?是你的一個朋友嗎?」

    鮑曼的直覺告訴自己說得馬上離開。因為他剛剛發現櫃檯前面的兩個人都是新面孔。這個感覺可不好。而且那個戴著耳機填寫求職申請的人也並不怎麼讓人喜歡。他開始起了疑心。耳機可以用來跟指揮站聯繫的。不過,他們也有可能都是清白的。但是直覺告訴他說:千萬別冒風險。

    「嗯,」他說,「跟朵娜說一聲比利來看過她。」說完看了一眼手錶好像還有一個約會似的,轉身走了出去。走到一半,他發現剛才那個戴著耳機的年輕人就在自己出門幾秒鐘以後,立刻跟了出來朝自己這邊觀望。

    這個感覺可不好。

    站在櫃檯前面填寫了一個小時申請表的羅素這時跟在了鮑曼後面幾步遠的地方,對著對講機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們要的人,不過我跟上去看一會兒,確定一下。」

    「收到,」耳機那頭傳來一個聲音,「一經確定不是我們的人,請立即返回。」

    「好的。」羅素說。

    鮑曼嘗試了幾個甩掉跟蹤者的經典伎倆,可惜都沒成功,這個「尾巴」不是泛泛之輩。很明顯他受過職業訓練,而且本人也相當精明能幹。鮑曼沒有見過這張臉,不過這已經沒有意義了。雖然自己在牛頭人總部大樓外面監視過幾次,可還是沒認出其中有哪些成員。而且,莎拉也沒有和誰一同從大樓出來過。

    這時,鮑曼經過一家門面邋遢的小中國飯館,他突然停車朝昏暗的裡間走了進去。幾秒鐘後他的眼睛才適應了裡面的黑暗,選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飯館裡面就他一個客人。不過,他估計這個尾巴也許會斗膽跟進來暴露自己。

    羅素看見這個穿著白色汗衫的大胖子突然進了一家中國飯館。走到飯館門前,他猶豫了一下。因為不用說,這個人想甩掉自己。

    可是,別無選擇了。

    他推開飯館的門,黑糊糊的裡面開著冷氣。他朝四下看了一眼,可是空無一人。只有房間後面的櫃檯裡面坐了一個中國人,正在用手指很重地按著計算器。羅素先對著話筒報告了自己的位置,然後走到中國人面前問:「看見有人進來過嗎?」

    這個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指指飯館的後面沒說話。羅素看見了洗手間,立刻飛奔過去撞開門,然後一步步挪了進去。

    蹲式廁所,單層,沒有窗戶,沒地方藏身。沒人。

    羅素迅速轉身出門,進了過道,朝兩邊望了望,看見了廚房。白汗衫只可能是從這裡逃走的。

    他衝進去撞開進入廚房的雙層搖門,把裡面正在切菜準備食物的兩個大師傅嚇了一大跳。他什麼都沒有說,走進去沒有發現任何別的人。這時,他看到了送貨口,立刻跑了過去,任由兩個大師傅在後面不滿地大聲喊叫。

    門外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子,撲面而來的腐爛食物垃圾的味道把羅素熏得夠嗆。他朝四周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有發現。白汗衫一定是從這個門出去,然後沿著巷子跑掉了。

    媽的!

    只好無功而返了。羅素小心翼翼地下了一截很窄的三坎樓梯,然後走進巷子,盡量讓自己不碰到路邊黑色的塑料垃圾袋。

    「我想他跑了。」羅素對著隨身聽說。

    「沒事,」一個聲音傳來,「我們再派幾個人到你所在的位置看看能不能碰上。」

    羅素朝四周看了一眼,默默地走向一個藍色的垃圾箱,裡面令人作嘔的食物垃圾都漫到了外面。正當他往垃圾箱的後面瞟了一眼的時候,突然感覺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喉嚨,腳離開了地面,整個身體被拖到了垃圾箱的後面。他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正在使勁地搾擠自己的氣管。他想拔槍,可是還沒等手摸到槍套那裡,只覺得右眼被什麼東西砰地砸了一下。

    眼前一片猩紅。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疼痛難忍,甚至有那麼一會兒根本說不出話來。他在想右眼是不是已經爆裂了,好半天才看清那個砸進自己眼睛的東西原來是一把手槍。透過另外一隻完好的眼睛,他看見了一雙冷酷的冰藍色眼睛。

    「你是誰?」這個男人低聲問道。

    「FBI,」他嘶啞地回答說,「鮑曼——」

    「嘿,你認錯人了。」鮑曼話音剛落,一隻手伸到眼前這個金髮男孩的脖子上,往死裡一掐。立刻,他停止了呼吸。

    這個FBI身體強壯、身手敏捷,可惜很明顯缺少實戰經驗。而且他看見了自己的臉——雖然化過妝是沒錯,可是那也太危險了。鮑曼拿出他的錢包,翻出FBI工作證,上面顯示的是:特工羅素。他把工作證放進口袋,自言自語地咕噥道:「你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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