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曼在星際大道邊上的一家五金店買了一套工具,然後來到拉歐伯萊大街上的布萊太羅店挑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紅色包裝的韋伯斯特電子辭典,用來發送密碼信息。接著,他又到第八郡的鋪子逛了一圈,買了幾套手工非常上乘的西服和襯衫、領結,以及英國的皮鞋、一個昂貴的皮箱還有另外一些隨身的東西。
回到拉斐爾酒店後,雖然還沒到中午,英式橡木板裝修的酒吧已經開始營業了。鮑曼坐在一張小檯子上,抿著意大利濃咖啡翻起了美國商業報刊——《福布斯》、《財富》還有一些其他雜誌,其間時不時地抬頭看看過往的客人。
沒多久,他注意到了一個看上去像是個美國商人的三十多歲男人。鮑曼聽到他正在和鄰桌的一個初級助理談話。這個人把一頭零星有些灰白的黑髮梳得整整齊齊,不停地抱怨說飯店沒有按照他的要求把《華爾街日報》和早餐一起送到他房間裡面。
這時機會來了,一個服務生叫了一聲他的姓,隨後拿著一部電話走到他面前抽出天線。一接完這個貌似很緊急的電話後,兩個人起身進了大廳。他上了電梯,那個初級助理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鮑曼趕在關門前滑進了電梯。那個商人按下了到七樓的按鈕,鮑曼明知道沒必要還是也按了一下,然後裝出因為自己的笨拙朝對方笑了笑。可是那個商人好像很趕時間,沒理他。
鮑曼跟著美國人走出電梯,進了走廊,看見他停在712房間後,逕直走到一個拐彎處躲了起來。從這個隱蔽的角落裡,鮑曼看見商人進了房間,不到幾秒鐘的功夫就見他穿著棕色的防水雨衣、手裡拿著一把雨傘大步往電梯那邊走了。
鮑曼不是很肯定,但是就時間看來——下午一點還差幾分鐘——兩個美國人出去就餐時正好是個機會。他知道按照法國大餐的習慣,這個午飯少說也得吃兩個小時以上。
鮑曼在房門外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後溜進商人的房間,戴上橡膠手套立刻開始行動。712房間比自己住的那間面積小一點,不過基本的佈局和陳設——包括床邊上的大衣櫥在內——都差不多。
和鮑曼以前進過的酒店一樣,房內的安全措施很不專業,估計也就能防止小偷進來偷個照相機或者錢包裡的現金什麼的。保險箱也和一般高級酒店內的沒什麼區別:一個頗有份量的水泥邊鋼製小盒子,一般很難(雖說也不是不能)提起來。
按下盒子前面的一排數字鍵,液晶顯示屏就會顯示輸入的數字,然後按下「#」號或者什麼的,電子鎖就會自動打開。
鮑曼把一個魔法扳手插進保險箱門上的一個小洞裡,把門劃開。一般的鎖眼都是這麼打開的,只是需要兩把鑰匙。鮑曼用自己幾個小時之前在五金店買的家用工具臨時做了個撬鎖工具,倒騰了幾分鐘之後保險箱的門「砰」地彈開了。
這個保險箱和其他電子裝置差不多,也得用電池——兩節AA電池——啟動液晶顯示屏和電子鎖。電池一用完就得換新的,而且有時酒店客人忘了自己的密碼時也得重新換一對電池。正是電子鎖有手動調節的原因,鮑曼才得以輕鬆地打開保險箱。
找到了。歐洲人四處行走時常常也會把重要文件帶在身邊,可是美國人不這麼做。羅賓遜——全名薩姆勒?查爾斯?羅賓遜——就把護照連同美國運通公司旅行客戶支票和一小扎美元留在了保險箱內。
鮑曼把護照放進了兜裡,然後迅速數了一下裡面的現金(220美元)和旅行客戶支票(1500美元)。有那麼一小會兒他的確產生了拿走現金和支票的念頭,可是還是克制住了。如果羅賓遜下午晚些時候回來打開保險箱,他可能發現(也可能不會發現)護照丟了。如果發現了,但是他看到錢和支票都還在的話,也許會以為是自己把護照錯放到別處了。
一個賊如果只偷護照而沒拿錢,那就太荒謬了。所以就算羅賓遜翻箱倒櫃還是沒找到護照的話,最多也就是到酒店前台報失,而不會驚動地方警察局。所以這錢偷得不值。
戴森的得力干將——洛馬——拿起一部保密電話給瑞士楚格的分公司撥了一個電話,以確認所有的財政運營以及鮑曼的報酬是否已經轉入巴拿馬銀行。洛馬一連三天都給楚格分公司撥電話,一來是因為他一向小心謹慎考慮周全,二來也是因為他的老闆不希望出現任何哪怕一丁點兒閃失。
再說,戴森對美國情報能力也一貫採取高度戒備的態度,所以他指示洛馬只准用保密電話談這次行動,而且還不能是隨便什麼型號的保密電話。因為戴森不是昨天才出生,所以他很清楚所有的出售密碼電話的公司——包括著名的蘇黎世「秘密者A.G.」在內——同時也把產品賣給NSA和GCHQ。因此,除非是自己非常精通其中的技術,不然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完全安全保密的電話這一說。
可是,戴森的電話卻不是找上面那些公司買的。日內瓦一個俄國移民放風說他需要投資開辦一個新興公司:安全通信公司。這個俄國人是個編碼專家並且以前曾經為克格勃工作過。這樣,戴森決定出錢投資,使得俄國人的公司成功運作起來,並把製造的第一部保密電話的雛形送給了戴森。這種編碼從未出售給過NSA或是GCHO。因此,這些電話從真正意義上實現了完全的保密和牢不可破。也只有在這些電話上戴森才敢和別人放開說話。
鮑曼回到自己的房間,整個下午剩下的時間都在做筆記。
戴森的計劃的確相當完美,可是他越仔細琢磨就發現漏洞越多。戴森有些想法可能本身就是錯的。而且,這位億萬富翁對行動地點的地理特點、保安系統以及弱點都缺乏基本的瞭解,然而這些都是至關重要的信息。但是至於他們所說的細節,鮑曼又不想去深究。
鮑曼大概勾勒出一個行動計劃時,正好酒店侍者敲門進來,把掛著西服的衣架、鞋盒以及他早上買的其他衣服送了過來。雖然目前的這個計劃還比較粗糙,但是鮑曼有信心一定可以實現。於是他穿好衣服出去走了走。
他走進一間煙草店買了一張電話卡。這種法國電信公司發行的塑料卡裡面裝著一個磁條,用它可以從公用電話亭打幾個國際長途。鮑曼在咖啡店的地下室找到一個電話亭,先撥了一個電話到康涅尼格洲的新哈文。然後他利用從羅賓遜旅行支票上抄下的一個地址,通過接線員找到了後者家裡的電話。
一個女人接的電話。對方當地時間應該是深夜了。她剛開始的聲音顯得有些驚訝,好像是被電話吵醒的。「是羅賓遜太太嗎?」鮑曼憋著一口英國國立高中裡上流人士的口音問道,「我叫尼格?克拉克,從法國打來的。」好像口裡含著一塊希臘大理石似的。女人說自己就是羅賓遜太太,然後立刻問是不是自己的先生出什麼事了。「哦,我的天啊,沒出什麼事兒。」鮑曼繼續說,「只有一件小事,我撿到你先生的護照了,在一輛出租車裡面——」
鮑曼聽了一會兒,見沒聲音就繼續說道:「我從接線員那裡查到了你的電話。告訴你先生不用著急——護照在我這裡完好無損。就告訴我怎麼把東西給他吧——」說完他收聲聽了一下對方的反應,「沒錯,」他說,「在查爾斯?戴高樂機場。」鮑曼的聲音裝得非常友善,但眼睛卻透著金屬一樣的冷漠。
這時,從樓上咖啡廳不知誰吵吵嚷嚷地下來了。一個女人嘴裡吐著煙圈,頗不耐煩地對正在打電話的鮑曼瞪了幾眼。鮑曼回敬了一個冷酷警告的眼神,那女人臉一紅,扔了煙嘴轉身就上樓去了。
「哦,他這個週末才回巴黎是吧?太好了……是,是這樣的,你看我一會兒就要搭飛機回倫敦了——噢,該死,這是登機前最後一個電話,不好意思我得趕飛機了——不如你把地址給我,我到了家就用DHL快遞或者隔夜快遞服務給你寄過去吧。」電話那頭女人不住地感謝鮑曼的慷慨好心,他在這頭也咯咯地笑著,「天堂,沒有,沒聽說過。費用不會超過幾英鎊吧?」他故意把英鎊發成「煙磅」的口音。
鮑曼知道自己做對了。沒錯,這個商人可能還沒報失護照或者到大使館換一個新的。他的妻子肯定會立刻打電話給他說護照被一個在戴高樂機場的人撿到了,所以不用擔心,反正有個叫庫克還是克拉克的會用郵件即刻寄還的。
羅賓遜可能會想自己的護照怎麼丟在了出租車上呢,也許他會反省自己到底有沒有把護照放在保險箱裡。但不管怎麼樣,既然幾個小時後就有人歸還護照了——那他一兩天之內就不會去報失了。友善的英國人第二天當然會把護照寄出去,真不知道之前幹嘛還打電話到新哈文去呢?護照三天之內都有效,也許更長。鮑曼不想冒險。他掛上聽筒上樓走到街上。「電話是你的了。」他對等候的女人說,臉上露出了友好的微笑,甚至眼睛還微微眨了一下。
鮑曼在酒店吃了晚飯。用餐結束時,一個大紙板箱送到他的房間——裡面放著M林肯5000。鮑曼拆開包裝,對照操作說明開始一步步地試用。轉動背後的旋鈕——拿起電話聽筒——再打開儀器的頂部——調整好角度,鮑曼打通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打到巴拿馬銀行確認戴森是否付清了第一筆款項。
第二個打給戴森的私人電話。「行動開始了。」簡短地用這一句話告知僱主以後,電話掛斷了。
過去十年間,製造一本假護照變得越來越困難了。當然也不是不可能,找一個有經驗有技術的造假師,沒什麼不可能的。但是鮑曼頂多也就是略懂皮毛,怎麼都算不上一個職業造假師。所以只能讓別人來做。
他花了一天的功夫,找到一個認識並且信得過的造假師。但同時,他也必須在六小時之內盡力自己做一個假護照,去戴高樂機場趕第二天一早阿姆斯特丹的往返航班。他仔細檢查了一下羅賓遜的護照。過去用剪刀把別人的照片弄下來,再把自己的照片貼上去就搞定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現在美國護照在貼有照片和身份信息的關鍵頁上壓了一層清晰的塑料反照膜用作存根,也是專門的防偽標誌。另外一個防偽標誌就是美國國璽上的禿鷹:兩隻爪子上一邊抓著一把箭一邊抓著一束橄欖枝。護照封面上的鷹印著金色的墨,裡面的那只則用的是綠墨水並且稍微蓋住護照持有者的照片的一角。
鮑曼由於看得太認真,不小心咬到了嘴唇。他知道美國政府付給一家名叫珀塔斯的公司一筆巨資,就是為了製造一種特殊防造假的護照紙。然而,殊不知護照的死穴恰恰就是在這張單薄廉價的塑料紙上。
鮑曼打電話給前台說急需一台電子打字機草擬一項合同,並問能不能現在就給他送過去。結果他被告知說,雖然開門拿貨只需要幾分鐘,可是那家打字機店晚上不營業。
鮑曼記得在離酒店幾個街區的地方有一個全天候的複印社,門口的招牌閃著螢光。於是他讓複印社的店員替他把護照封面上的鷹複印下來,並立刻解釋說自己需要在一份計劃書的三環標誌上面貼一隻鷹,而這份計劃書第二天一大早就要交給一個重要的法國客戶。這個理由再正當不過了。不多久,佳能500型彩噴打印機在一張輕脆的標籤紙上用綠墨打印出了一隻清晰的禿鷹。鮑曼又重印了幾張,理由是有備無患。他在自動投幣照相亭裡面停留了一會兒才回到酒店。
在房間裡,鮑曼小心翼翼地把舊的那層反照膜從護照上撕了下來,生怕把下面的紙也撕爛了。隨後他用一把X-埃克多牌美工刀把羅賓遜的照片弄下來再換上自己的。接著,鮑曼把塑料標籤紙放進酒店提供的電子打字機裡,把撕下來的舊反照膜的羅賓遜護照上的傳記信息敲了上去。
凌晨三點鐘,他終於滿意地幹完了所有的活兒。除非有人特別仔細地辨認護照,不然一般看不出它是假冒的。等到鮑曼坐上擁擠的往返航班離開戴高樂機場時,他在想法國的檢查人員估計不會有什麼時間仔細辨認這本美國商人的護照。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鮑曼在充滿蒸氣的浴缸裡泡了很長時間,出來就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然後起床,打扮,收拾好路易-威登的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