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和停滯不前的時間的黑暗中,溫和的體溫包圍著……而想動一下指頭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所有全都是酸痛和麻痺的……
傷……
那受過幾乎致死的傷的身體總是讓蝶操心呢……然後是那個人拭去唇邊乾涸血跡的眼光……那是在回到這個江戶的時候吧……然後那傷再也沒有嚴重的發作過了……
不是肉體上的傷,卻為什麼痛的恨不得死去?
心裡究竟要的是什麼?為什麼連自己都解釋不了自己的心?混亂不堪,沒有一絲出路——
剛剛那種突然冒出來的,想瞬間逃離一切,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想法現在想起來已是欲吐的噁心……明明是自己要的結果,卻在問和知:為什麼我們在這裡?
逃避的自己,逃避一切,卻逃避不開他眼睛的片片碎裂……
什麼都沒有了,這一生果然是如此可笑……
握在手上的東西,不得不一樣一樣的放棄!
武士的身份,寺田藩的忠誠,死也不曾瞑目的妻子麗,放棄了一切跟自己走的蝶,然後是男人的自尊,男人的身份……和知……和知……放棄了和知的懷抱!然後……陷他到死亡的邊緣!
現在,生命裡最深的痛已經來臨……
撕心裂肺,如果將心剖出來就可以減輕這種無法呼吸的痛的話,現在就給我一把刀吧!
和知,和知,和知!
和知………………
睜開眼睛,宏政的懷抱。
那張自我自負曾經高高在上曾經帶著不在乎一切的揮灑的臉卻黯然失色了……
這個高大乾燥的男人的眼睛也透出了回映著我的痛的情傷!
伸出手,被他緊緊的捉住……抵在他為了我而蒼茫的頰上摩裟……
閉上眼睛,那一刻的黑暗來臨……
是啊,
在黑暗降臨的時刻,在永遠的虛無包圍的時刻,漸漸被吞噬的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我忽然想起的人是誰?
想起了我也正在被他想起著……
你在我的心裡啊,不曾被一刻遺忘!
我在你的心裡呢?你可曾忘記過我?
和知…………
和知!
宏政看著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沒有了那些劇烈起伏的情緒,他竟這樣的平靜下來了。
平靜和緩的眸子宛如秋高氣爽時候的秋水……宛如那個初遇的秋天裡,碧水紅葉掩映下的深淵……竟是那雙最初刻在心上銘在骨裡的深深靜靜的無色的水淵!
為什麼你不哭呢?為什麼你不埋怨我呢?為什麼,不為你心裡那永遠忘不掉的和知哭呢?!
為什麼,你的眼睛恢復到了那樣的平靜裡?
慌亂的,宏政緊緊的抱緊了他,狂亂的咬上他無色乾枯的唇……
撕開的衣服裡,就在這敞開了門的空蕩蕩大殿上暴露出他泛著珠光的肌膚……
葉屋沒有什麼拒絕的言語,仰起的眼睛裡,几案上一枝晚到的白杜鵑寂廖的輕輕墜落了一瓣……厚質的白瓣,堅強的活著的象徵……而身上這個充滿了絕望的男人……宏政……葉屋輕輕抬起了頭,伸手撫摸上他的發……宏政猛的抬頭——
你選了我嗎?那種異樣的平靜是你放棄了和知的決心嗎?
眼眶熱了。
宏政感到了寒冷一般哭了出來……
然後緊緊的無言的抱緊了葉屋…………
勘破了一切後的紅塵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可憐人罷了。
而現在,我也終將不再迷惘逃避。
那些痛苦的浪尖上沸騰的苦楚心碎突然間消逝在即將來臨的虛無中……
而我已經平靜。
就像那海。
在最澎湃時,
沒有了浪只剩了驚天動地的——
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