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製造出來的小意外,正好給了慕容少祈告辭的理由。
回到商行,高繼立即問道:「二少可要更衣?」
「嗯。」慕容少祈輕輕頜首。高繼去準備衣物時,他看向冷冷淡淡的梅影,「你是故意的,對嗎?」
「是又如何?」她很坦白。
「你想讓我難堪?」他忍住笑。
「沒理由讓你好過。」不知怎地,知道他受歡迎,竟會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但她努力說服自己,是因為看他不順眼,所以才破壞他的好事。
此時,高繼將乾淨的衣物送來,隨即又自動退下。
房間裡只剩慕容少祈與她兩個人,梅影突然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你……你要換衣服,那我先離開。」梅影才一轉身,慕容少祈的扇子就橫阻住她的去路。
「既然你弄髒了我的衣服,是不是也該負責把我弄乾淨呢?」
梅影臉色一變。「你休想!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她手一揮,格開了扇子,然而慕容少祈左手一挑一撥,兩人的雙手便勾在一起了。
「放手!」梅影掙扎不開,只好怒目以對。
慕容少祈一臉輕鬆的搖搖頭,「別忘了你是我的侍婢,怎麼可以對主人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才不是!」
雙手不能動,梅影改踢出右腳,意圖脫困,不料慕容少所輕易避開,順勢一拐,梅影反而失去平衡。
「啊!」此刻的梅影根本沒有辦法穩住自己,她咬著唇閉上眼,任由身子往下墜。
咦?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早知道這樣就能抱到你,我一定隨時設計讓你跌倒。」
慕容少祈的聲音懶洋洋的傳來,梅影疑惑的睜開眼,發現他蹲了下來,一手依然握住她的雙手、一手則撐住她的肩頭,而她的頭……就靠在他懷中!
「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可以……她雙頰燒得通紅。
「放開?」慕容少祈一臉意猶未盡,「我覺得這樣抱著你也不錯,反正我不急著更衣。」
「慕容少祈!」梅影又羞又氣,不自覺地咬住下唇。
慕容少祈盯著她微微滲血的紅唇。
「我不喜歡你虐待自己。」他低沉的說道,由於雙手不得空,他乾脆直接俯下頭——他在做什麼?
梅影完全不能思考——不,她是被嚇得失去了反應。兩人唇瓣交觸之後,慕容少祈抬起頭,舔了舔唇。
「好甜!」她的味道真是不錯。
這個登徒子!
「你太可惡了!」梅影一回神,雙手立刻使勁掙扎,慕容少祈一時不留神,被她掙了開去。
梅影連攻數招,就是傷不到他,不禁又氣又惱。
「下流!你……你怎麼可以……」她停下來,抹去面上的濕意,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梅影——」
「我恨你!」梅影丟下這句話便跑了出去,慕容少祈有些懊惱,卻沒有追上去。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
原以為依她剛烈的個性,讓她獨自靜一靜會比較好,但是當天色漸暗,梅影卻仍然沒有回來時,慕容少祈不由得開始擔心。
「高繼,派人出去找梅影,就算翻遍整個金陵城,也要將梅影找回來。」
「是。」高繼應命離去。
等了一會兒,慕容少祈決定親自去找。由於城內已有人搜索,他直接往城郊尋去。
「女客倌,我們要打烊了。」城郊一處小茶棚裡,小二煩惱的看著梅影猛灌酒。
「走開!」她冷眼一瞪,小二連忙縮到一邊去。
慕容少祈尋到此地,正好撞見她舉杯一飲而盡。
「夠了!」慕容少祈阻止她。
梅影一見是他,立刻站起來要走。
「慢著。」慕容少祈擋在她面前。「是我失態,原諒我好嗎?」他不後悔自己的行為,但是為了安撫她,他選擇低聲下氣。
梅影抬眼看著他。「你要我跟你回去?」
「是。」他點頭。
「好。」梅影自懷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倒進酒瓶裡,然後斟了一杯酒給他。「你喝下這杯酒,我就跟你回去。」
再笨的人都知道那粉末絕對有問題,但慕容少祈沒有猶豫,接過杯子一口喝乾它。
「可以跟我回去了嗎?」他緊盯著梅影問。
看他毫不猶豫的一口飲盡,梅影的眼神閃動了下。
「那有毒。」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啞。
「那不是……正合你意。」慕容少祈笑道,強忍著不讓痛楚襲上表情。
「你……」她神色複雜。
「願意跟我回去了嗎?」他依然笑著看她。
「嗯。」她點頭,將足夠的銀兩放在桌上後,便跟著他走。
慕容少祈的腳步有些遲緩,梅影看著他的背影,一顆心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看著他痛苦,她應該是高興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卻高興不起來,甚至還有些不忍心……不,她得拋開那不應該存在的情緒,她報仇的心意絕不改變!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城,正巧遇上在外尋人的高繼。
「二少!」高繼察覺慕容少祈不對勁,立刻伸出手攙扶。
「先回去再說。」慕容少祈先行出聲阻止他探問,繼續往商行的方向走去。
高繼只能點點頭。他看得出來二少是中了毒,但以二少的本事,沒有理由會遭人暗算,除非……二少是故意中毒。
高繼看了沉默的梅影一眼,心中直歎氣。為了她,二少竟變得如此反常。
避開商行裡的閒雜人等,高繼直接扶慕容少祈回房,梅影也跟著進去。
「二少,你忍耐一下,我讓管事去找大夫來。」安頓好主子,高繼隨即轉身。
「不用了。」慕容少祈不肯躺著,反而坐了起來,高繼只好隨侍在旁。慕容少祈對梅影道:「這是你第一次真正出手,想置我於死地嗎?」他居然還可以維持著笑容。
「是。」梅影不明白他問話的意思,但仍照實回答。
「那麼,你希望我死嗎?」
她猶豫了下,最後還是點頭。
她有些猶豫,表示想殺他的意志已經沒有那麼堅定了。慕容少祈有一點點安慰。
「真可惜,你已經少了一次機會。」
話聲甫落,他運起真氣自腹部往上衝,剛才喝下去的酒統統吐了出來。
梅影完全愣住了。
高繼取來毛巾交給慕容少祈,他拭了拭唇邊的水漬才說:「依照約定,你還有兩次殺我的機會。」
「你……你根本……」他根本沒中毒。「你使詐騙我!」
該死的,那她剛才的擔心——不,她沒有擔心,只有受騙上當。梅影覺得自己愚蠢透了。
「我沒有騙你。」慕容少祈不接受她的指責。「我的確喝下了那杯酒,你下的毒也的確讓我難受。」
「但那根本傷不了你。」她握緊拳頭,忿忿不平。
「若我不喝,你會跟我回來嗎?」
「不會。」她直覺地回答。
「所以我只有喝了。」慕容少祈說道,隨之一笑。「我是真的中了毒,如果回來的路程再遠些、時間再延遲些,我就無法自救了。」
梅影無語,他一路蹣跚走來的影像躍入腦中。
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毒解了,她緊繃的心弦也鬆了。
她是要替梅莊所有人報仇的,但這個念頭在真正見到慕容少祈之後,卻一直被外在變數左右。接下來,到底還有什麼意外在等著她?
※※※
梅影回房後,高繼仍留了下來,一方面確定慕容少祈身上的餘毒是否已全數逼出,一方面也為釐清疑惑。
「二少,屬下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二少為何這麼做。」
「你是指服毒的事?」見高繼點點頭,慕容少祈笑道「不這麼做,她就不肯回來。」
「她對二少很重要?」
慕容少祈想了想。「或許是,或許不是,這得再過一段日子我才能夠確定。但目前,她的確不適合單獨行動。」
「因為梅莊的事?」高繼問。
「不完全是。」慕容少祈說明道:「另一方面,她的江湖經驗實在不多,放她一個人行走著實令人擔心。」
她坦率的反應和不懂得掩飾企圖的眼神,輕易便讓人看透了她的心思;雖然拜在峨嵋門下,但很明顯的,除了武藝之外,她沒學到別的。
「但她的確想殺你,這又該怎麼辦?」這次下毒不成,誰知道下次會換什麼方式?偏偏又不能把她綁起來了事……高繼現在才知道護衛不好當。
看他頭疼的模樣,慕容少祈大笑。「高繼,你不會以為她真能殺了我吧?」
「當然不是,只不過……」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慕容少祈明白高繼的憂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來金陵的目的已經完成,商行運作也沒有問題,接下來就該往山東了。」
「山東?」
「嗯。」慕容少祈接著道:「高繼,明早之前,將這裡的情形傳回山莊;另外,替我送拜帖到濟南的武揚鏢局,就說我有件物品想請他們護送。事情辦好後,我們就可以北上了。」解決了閒事,該找些正事來做做了。
「是。但不知二少要走陸路還是水路?」高繼請示道。
「當然是水路。不但省下力氣,同時又有機會游賞沿途風光,才不枉走這麼一趟呀!」
誰說他不懂得忙裡偷閒的?!別忘了,那些個聞家業色變、逃得比誰都快的弟弟們可都是他教出來的!
※※※
接到拜帖、得知慕容少祈要托鏢,武揚鏢局的總鏢頭郭順天訝然不已。一直以來,武揚鏢局與慕容世家並無任何交集,是什麼原因讓慕容二少選擇他們托鏢?
疑惑歸疑惑,但送上門的生意,他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爹,您找我?」郭再武踏進廳裡,問道。
「嗯,你看看這張帖子。」郭順天將拜帖遞給兒子。
郭再武看完之後,掩不住臉上的訝異。
「慕容少祈要托鏢?為什麼?慕容世家又不是沒有能力護鏢,為什麼要透過我們?」
「這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慕容世家的生意向來很少找外人參與,但是這回慕容少祈卻送了拜帖來,願示出他對這件事很重視。」
「爹,那我們接是不接?」
「上門的生意,我們開鏢局的沒有理由拒絕。武兒,你對慕容少祈這個人有幾分瞭解?」
「我沒有見過這個人,除了江湖上聽來的傳言之外,對他談不上任何瞭解。」郭再武答道。
「既然如此,你就去瞭解他一下。」郭順天撫著鬍鬚笑道。
「怎麼瞭解?」郭再武不明白。
「聽說慕容世家人人都擁有一身好武功,你不妨去試試看慕容二少到底有幾兩重;除了鏢局以外的人手隨你調用。」
「孩兒遵命。」
「另外,梅家的女兒你找得如何?」
「還沒有找到。」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這麼久了,不應該連個消息都沒有。」郭順天沉吟道。梅莊大火已成江湖中的懸案,事發至今已半年多,她不應該還不知情。
「也許梅影根本不在中原。再說,她長得什麼模樣孩兒也不清楚,若是她存心躲避,孩兒怎麼找得到她?!」郭再武道。
他與梅影是訂過親,但在梅莊遭變之後,誰又知道梅影是不是還存在?就算梅影還在世,難不成爹要他履行婚約嗎?
「不管如何,你一定得找到梅影。」郭順天堅持道。
「是。」郭再武就算不願意,也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
「武兒,找不找得到梅影關係著武揚鏢局未來的命運,你就算再不願意,還是得找到她,知道嗎?」郭順天叮嚀道。
「孩兒知道。」
「好了,先去辦慕容世家的事吧!」
「孩兒告退。」郭再武退了出去,對梅影的事仍是滿心不願。
梅莊已經付之一炬,他絕對不娶那個什麼都沒有的梅影,就算是為了武揚鏢局,他也不要犧牲自己。
自從毒酒事件後,梅影決定與慕容少祈劃清界線。在外人眼裡,她是慕容少祈的侍婢,但實際上,沿途都是慕容少祈照應她居多,而她決定以冷淡回應到底。
由於潮汐不穩,這陣子行船的顛晃度增高不少,許多原本不暈船的人現在都暈了,很不幸的,梅影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