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將自縊者的身形輪廓投射於牆上,他了無生氣地掛在客廳中央的吊燈下,攝影師繞著他的周圍猛按快門,隨著閃光,那屍體也一次又一次地投射在那些畫、擺滿瓷器的玻璃櫥、書架以及開著窗簾的大窗上。那時,窗外正下著雨。
督導鑒定工作的法醫很年輕,一頭稀疏的亂髮還濕濕的,就像那件披在他肩上的雨衣一樣。他正對秘書交代一些差事,而秘書坐在沙發上,對著一台放在椅子上的打字機,拚命地敲打著。打字機將法醫單調平板的聲音敲打成文字,屋裡迴響著警察們低聲的討論:
「……穿著睡衣,外面罩著白色的袍子。被袍子的衣帶勒死。從屍體的正面看得見兩手被領帶綁了起來。左腳穿著一隻鞋,另一隻腳則光著……」
法醫碰了碰死者穿著鞋的那一隻腳,那身體便在纏繞著他脖子和天花板上的吊燈之間繃緊的絲帶所能容許的範圍內,慢慢地轉了一下。屍體自右至左地晃動著,然後又反向地擺動,最後擺動的幅度愈來愈小,回到了原位。要離開時,法醫閃過身,以避開在屍體下面採集指紋的一位穿著制服的警察。地板上有一個破碎的花瓶和一本翻開的書,翻開的那一頁上畫著紅線。那是一本老舊的《布拉吉洛爾子爵》。法醫彎下身,從警察的肩上往下瞄了一眼那畫了線的內文:
「『我被出賣了』,」他喃喃自語。「所有的人都知道!」
「最後,所有的人都會知道,」波托斯回答,「他們之前什麼都不知道。」
法醫指示秘書記下這段文字,並把書名也寫在記錄的摘要中,接著就走向站在敞開的窗台邊抽煙的高大男人身邊。
「你覺得怎麼樣?」他走到他身邊並問道。
這個高大的男人身著皮夾克,口袋上別著警徽。他慢條斯理地彈掉煙灰,之後就頭也不回地把煙蒂往窗外隨手一扔。
「裝在瓶裡的白色液體,通常就是牛奶。」他終於回答了,半賣關子,但法醫瞭解他的意思,對他笑了笑。和警官相反,法醫望向窗外仍下著傾盆大雨的街道。有人在屋裡的另一邊開了一扇門,一陣風夾帶著雨珠灑在法醫的臉上。
「關上門。」他連看都不看地下著命令,然後對著警官說,「老是會有些謀殺案偽裝成自殺的樣子。」
「反之亦然。」警官靜靜地回答道。
「那麼您認為他的雙手和那領帶究竟是?……」
「有的人怕自己到了最後關頭會後悔……也有人把自己的手反綁到背後的……」
「這說不通。」法醫反對道,「那條絲帶又纖細又牢固,一旦失了足,就算雙手是自由的,也無濟於事了。」
「任何推測都是可能的,我們看了驗屍報告就清楚了。」
法醫再度回頭看了那屍體一眼。採集指紋的警察站起身來,手上拿著那本書。
「這一頁寫得真是有意思。」
那位高大的警官聳聳肩。
「我很少看書,」他說,「但我知道這個什麼波托斯,就是那著名的三劍客之一,不是嗎?……阿托斯、波托斯、阿拉米斯和達太安。」他屈指算算,最後停了下來,沉吟了一會兒,「真好笑,我老是搞不懂為什麼大家喚他們做三劍客,事實上,卻總共有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