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纖纖,斜風細細,墨竹蒙煙,池水灑露,睡蓮吐珠。
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步在走廊上,在看到那倒在池邊走廊上的人時,劍眉剎那間緊鎖。
走至那人身邊,居高臨下。
酣睡中的人,毫無防備!
一襲素衣,寬松而單薄,幾乎沒有皺折地鋪在木制地板上,側躺的身體優美而有弧度,頭枕在彎曲的右臂上,一頭如絲般地黑發蜿蜒在地板上,許些垂掛到走廊外,掉入跳著小水珠的池塘裡。斜飛進屋簷的細雨沾上發絲,如蛛絲般,交錯點綴蒙在青絲上,因臉朝外,面上也有少許水珠兒,劍眉上熏了點點白露似的水氣。左手拿著一本展開的書,書半覆在面上,遮去了下半張臉,書皮浸了雨水,半濕,酣睡中的人,半個身子蒙著水氣,卻毫無知覺。
蹲下身子,就近看躺在地上的人。
眼角有水珠,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伸手,尖指沾了一滴,在指腹間磨著。將手指放入嘴裡,輕嘗。鹹的?是淚?
他哭了?
為何哭呢?
他不喜歡看到他的淚!
將他左手上的書抽了出來,隨手扔到一邊,雨水灑上了他的頰,冰涼的水珠終於弄醒了他?帶著水氣的劍眉顫了顫,左手無意識地在臉上摸索著,袖子因動作而滑落,露出了潔白而有骨感的手腕,一只黑色的手鐲顯露了出來。
墨無雪渾身一顫,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啊?”
倏地驚醒,白如衣驚嚇地從夢中跳出,猛睜開眼,望進一雙泛著紅光的犀利眼眸內!
“這是什麼?!”蹲在他身邊的男人緊緊扣住他的左腕,硬將他扯向他。
吃了痛,卻沒有叫出聲,白如衣汗涔涔地被扯入墨無雪的懷中,落入他危險的氣息中。
“說!這是什麼?為何你會有這個!”墨無雪面上布滿了陰霾。
順著他的視線,落在了左腕上的手鐲上。白如衣苦笑。“這個嗎?你也有一只,不是嗎?”
墨無雪揪住他的衣領,低喝:“把活說清楚!”
白如衣由著他,不慌不忙地摸上墨無雪扣自己左腕的右手上,掀開袖子,看到腕上一只與他的幾乎一樣的黑色手鐲。
這手鐲,分明是女人的東西,卻分別戴在兩名男子的手腕上。
“這是情人鐲。”白如衣低語。
情、人、鐲!?
墨無雪臉色一陣發白。死死盯著兩只相似的手鐲。這不起眼的手鐲,色澤黝黑,制作精細,質地堅硬,死死地扣在手腕上,無論如何都弄不下來!自半年前,“逆天崖”一戰後,他失了大半的記憶,雖記得自己的名字,也記得自己是“雪天門”的門主,然而,除此之處,其它的事全部忘光光!包括他的出身,他的來歷,他的親朋好友!當看到手腕上的手鐲時,只覺得怪異,千方百計想弄下來,卻無可奈何!這種女人用的手鐲,怎會在他一個大男人的手腕上?百思不得其解!當然,他沒有跟任何人講,這麼丟臉的事,怎麼可能讓人知道。但在右手腕上,多有不便,在外人面前,他都是穿窄袖的衣服。
如此為他帶來不便的手鐲,不料在這個平淡如水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另一只?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兩只手鐲是一對的!
情人鐲?
他手上的,和他手上的,是情人鐲?那不是意味著,他與他……是情人?!
“荒謬,簡直的荒謬!”墨無雪甩開他,手按上他的左肩,將他壓制在地板上。“你我都是男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是情人?”白如衣平靜地注視著他有些慌亂的臉。
“當然不可能!你我都是男人!”墨無雪咬牙切齒。兩個男人怎麼能夠談情說愛?這是……世俗難容啊!
“呵呵……”白如衣輕笑著,伸手,撫摸著他僵硬的臉部輪廓,黑眸中盛滿柔情,五官柔和,看墨無雪的眼神充滿了憐憫。“那又怎樣呢?兩個男人之間,就不能存在愛嗎?”
“愛?!”墨無雪惱怒地瞪著他。這個男人為何能如此輕易地接受男人之間愛?而他,又為何用這種憐惜的眼神望著他?憑什麼?憑什麼?“不許——不許用這種眼神看我!”他抓住他放肆的手,用力地按在地上,撞出巨響。
白如衣被迫壓制住,平躺在地上,而墨無雪一手按著他的肩,一手按住他的手,整個人幾乎是趴在他身上。
雨水斜飛而進,打濕了兩人。
“你……打哪裡來?有什麼目的?為何出現在我面前?你知道我叫墨無雪,知道我的過往?!”
“你出自哪裡,我便來自哪裡。因為思念,所以,我來了,我來尋找你,只為了見你一面。你的過往,我只知一小部份。”是的,只知一小部份。十多年前的事,半年前的一兩個月。他的事,他真的知道的不多。
墨無雪深鎖眉頭。他的回答,不能解答什麼!有回答等於沒有回答!他表面上平淡無波,實則,他是狡猾的!他根本不想告訴他更多的事!為什麼?他不是說他們是情人嗎?是情人,不是更應該讓失去記憶的情人想起自己嗎?
“你為什麼……不把事情說清楚?你在這裡住了十多日,但只字不提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沒有意圖接近我,更沒有付出行動讓我恢復以前的記憶?這是情人會做的事情嗎?”
白如衣的視線穿過他,投向無邊的天空。天空細雨蒙蒙,看不到浮雲,看不清景致。他的眼,變得空茫虛無了。“已經……沒有……必要了!”
墨無雪全身一震,心口一窒,一股氣悶在心裡,吐不出來。沒必要?什麼叫沒必要?
焦慮不安地搖晃他,他大吼:“什麼叫沒必要?你……你……你把話說清楚!”
白如衣閉眼,許久,睜開一雙清澈的黑眸,直視著不斷發抖的墨無雪。“因為……我放棄了啊……”
“放棄?”放棄什麼?
淡淡一笑,白如衣輕喃:“放棄……對你的感情啊……”
墨無雪一滯,幾乎停了呼吸。
他……他說什麼?他說……要放棄對他的感情?!
無措!
墨無雪無措而慌亂。雖然他真的無法接受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但是,聽到男人說放棄,他竟心慌意亂,甚至是害怕的!
他的記憶中沒有這個男人,失憶的他,心中只有一個人,那個他受傷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男人!對眼前的男人,他毫無印象。雖然……他們可能曾經是情人!
難怪……難怪第一次在武林大會上見面時,他用哀傷而悲淒的眼神望著他。
“放棄?怎麼可以……放棄?”無意識地喃喃著,他一把抓過白如衣,低頭便封住他的唇。
“啊?”白如衣一愣,由著他吻他!
墨無雪像是為了確定般,先是慢慢地啃咬著他的唇,被吻的人沒有反抗他,他便大膽而肆意地侵入他的貝齒內,挑起了他的軟舌。
“唔——”白如衣被動地接受著他的吻,睜著的眼瞪著墨無雪近在咫尺的臉。
為什麼要吻他呢?不是無法接受男人之間的愛嗎?既然無法接受,便不該吻一個男人啊?何況,他已向他明確表明,他要放棄了呀!
他很膽小,也很脆弱,經不得波折。當初無雪要出村闖江湖時,他膽小得沒有開口向他傾訴感情!半年前,無雪回村,他鼓足了勇氣,向他表白,唯一一次的提起勇氣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和他交了心,卻因為分離,而令自己陷入了無盡的思念之中。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來尋找半年未見的他,武林大會上,他不相認便罷,還暗藏殺機,令他傷心欲絕!
已經無法負荷太多了呀,知道他是失憶了,他卻無能為力,連試著恢復他記憶的勇氣都沒有!過多的傷情,只會將刺得千瘡百孔。
沒有更多的勇氣,為他哭泣!
一吻,似乎吻上癮了!
墨無雪開始興奮了!雖然遺忘了這個人,卻好像沒有忘了這個身體?深深的一個吻,激發了身體內部的熱情!他……竟無法放開他了!
明明知道,兩個男人是不能這樣親近,像情人般擁吻!但他就是控制不住!雖然那個救過他命的人也會親近他,碰碰他,但那個人像在碰寵物,只是疼愛他的表現,而他對身下的男人有更多的欲望!
身下的男人完全沒有反抗,順從地被他壓在地上,扯開了衣襟,側著脖子,任由他在他頸窩啃咬。
早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冰涼而粘稠,墨無雪不耐煩地一把扯開,將白如衣的衣物盡數褪下,裸露出他潔白清瘦的身體。冷風吹過,令白如衣戰栗了一下,轉動著哀求的眼珠子,望向失去理智的墨無雪。
墨無雪快速地脫了自己的衣服,強壯的身體覆了上去,收到白如衣哀求的眼神,他一邪笑。“是你自找的!別想求我放過你!”
沒錯!是他引誘了性向正常的他!是他將他帶進了斷袖之癖龍陽之好!這個男人用哀傷的眼神望他,引得他心悸,在透出兩人曾經可能是情人關系時,竟然想撇清一切!
不可原諒!
狠狠地咬住白如衣潔白的胸口,揪住他的發絲,不讓他有掙扎的機會。
“痛……”白如衣瑟縮了一下,胸口像被咬下一塊肉了!
松了口,墨無雪粗暴地分開他的腿,手來到他下身,扣住他的玉脛,便不放過。
白如衣倒吸一口氣,無處可躲地晃了下頭,下意識地想縮起身子。墨無雪用力一捏,他立即汗水淋漓地彈了一下,咬著牙關,悲傷地望著邪氣的墨無雪。
“求我呀!求我放手啊!”墨無雪湊過去,咬他的耳垂。“你不開口求我,我怎麼知道你要不要?”
白如衣深吸幾口氣,斷斷續續地道:“雪兒……你若……若想要……我不會阻止,但……不要這麼粗暴……”
墨無雪一震,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搓揉他分身的手勁輕了幾許,白如衣松了口氣,抬手擁住他。
“你若真想要,我會……盡量滿足你……”他泛出溫柔的笑,主動地偎向墨無雪,吻著他的唇,雙手撫摸著墨無雪強壯的身體。
墨無雪呆了呆,由著他貼近他,稍一分身,自己竟然被他給反壓在身下了?!
“唔……”墨無雪一時無法理解,何以自己主動變成了被動?
身上的男人,非常溫柔而有技巧地撩撥他的熱情,甚至自己身體的敏感地帶,一一被他掌握住!
不行!這不是他的初衷!
從白如衣所編織的柔情中清醒過來,扣住了白如衣游走的手,一個反壓,再次將他壓倒在自己身下……
雨水,涼風,澆不滅彼此的熱情!
天漸昏暗,無人經過的走廊上,不斷的傳出激情的呻吟聲。
轉折處,立了一條藍色的人影,倚著柱子,耳聽著曖昧的交歡聲,視線投向細雨飄飛的天空,淡淡的,帶點殘意的笑,緩緩地擴散在嘴角。
如衣……白如衣麼?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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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點!哈哈——我贏了!”
牢房中,幾個人圍在一團,大呼小叫著。
阿玉喜孜孜地收著碎銀,幾個看守打扮的人愁眉苦臉。
“還來嗎?”阿玉問。
另外兩人頭搖得像波浪鼓。還來?再來他們兩個月的薪水就要全沒了!幾天前,牢裡的這個貴客一直嚷著無聊無聊,精力旺盛,吵得他們不得不讓他找點事做做。隔著欄柵,三人圍成一桌,開始了賭博。咳,也不知這小子是怎麼的,一教就會不說,竟然一直贏得他們兩個賭場老手叫苦連天!
再賭下去,他們恐怕連老本都沒了。
阿玉無精打采地收好銀好。“沒意思!這樣就撐不住了!唉,我又要無聊了!”
“呃,阿玉公子……你不要這樣嘛,大不了……下回我們再陪你!”見不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愁眉不展,一個看守安慰他。
“都是墨無雪的錯!把我關在這裡!啊啊啊——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又開始發飆了。
兩個看守急急退到門口,捂耳。
“墨無雪——你是滾蛋!我恨死你啦!你不講情義——”阿玉扯開嗓子,不斷地叫吼,仿佛這樣他才能心理平衡一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雪兒——雪兒——臭雪兒——嗚嗚——不許你欺負如衣——你個混蛋——”
魔音穿耳啊!
看守對望一眼,無奈地歎氣。這次會吼多久?看他中氣十足的樣子,恐怕沒有一兩個時辰是不夠的!
藍衣男子一接近牢房,便聽到野獸般的嘶吼聲。
皺著眉頭,負手踱進牢內。
門口的看守立即戰戰兢地行禮,大氣不敢喘一聲,開始為牢裡面的人擔心了。
“墨無雪——你不配當我的朋友——啊啊,你一輩子都不要回村子裡了!大壞蛋——”叫聲突然嘎然而止。
阿玉瞪大眼,望著立在欄柵前的陌生男子。
“你是誰啊?”他斜眼。
藍衣男子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叫阿玉?”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墨無雪呢?叫他滾出來——”被關了差不多半個月了,墨無雪連個影都沒出現。偶爾那個矮冬瓜會過來看看他。
“無雪啊?呵呵,他正玩著他的玩具吧。”藍衣男子低笑。
“玩具?”阿玉乍舌。怎麼他從不知,雪兒這麼大了還在玩玩具?
“是啊!一個活人玩具。”藍衣男子道。
“活人玩具?”皺皺鼻子,猛然省悟。“如衣!他……他把如衣當玩具?”
“咦?那個人叫如衣嗎?”藍衣男子似乎恍然大悟。“很脆弱的樣子呢。”
“混蛋!混蛋!”阿玉七竅生煙。“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你們從哪裡來?為何來找無雪呢?”藍衣男子好像沒有看到他的怒氣,慢悠悠地問他。
阿玉牙齒磨得“咯咯”作響,沒有立即回答男人的話。罵出一大堆詛咒的話語後,才道:“你管我們從哪裡來!你去告訴墨無雪,快快放了我和如衣!我們要回村子裡去!就當不曾認識他!”
“要回去啊……”藍衣男子摸摸下巴。“這有點難辦吧?障礙好像要清除得干淨一些吧。”
聽不懂這個男人在喃喃些什麼,阿玉搖晃著欄柵。“喂,總之,你去告訴混蛋墨無雪,快點放了我們!”
藍衣男子笑著點點頭。“好啊。”
干脆的回答,搞得阿玉一頭霧水。
藍衣男子轉身,優雅地走了。
阿玉干瞪著眼,這個男人來干什麼呀!
待藍衣男子走遠了,兩個看守這才擦擦額角的汗水。
過了一會兒,裡面又傳出嘶吼聲。
“墨無雪……你是混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