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留離開的那一天開始,天空就一直灰蒙蒙的壓人透不過氣來,氣溫陡降,縱使待在溫暖的屋子裡,依然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是不是要下雪了?
許木揚身著單薄的襯衣怔怔地站在視窗,隔著蒙上一層灰塵的玻璃向外望去,手中不停地摩挲何留的外套,強烈的悔恨沒有一刻停止翻騰過,被悔恨折磨得寢食難安的他,甚至想要拿把刀切開胸膛,讓悔意從胸口流出去。流干淨後,是不是就不會如此難受了?
何留走了幾天了?三天?五天?還是一個星期?
今天是幾號了?
只曉得支撐不住疲憊的身體,終於在他離開的第三個晚上跌進夢裡,在被拋棄的惡夢中掙扎不斷,哭喊著陡然驚醒。每每回想起,惡夢裡茫然無助地看著他遠去的身影,那種心悸令我膽戰心驚,心絞痛不止。
醒來的時候身上多了一件何留的外套。
他回來過了是吧?!
為什麼不喚醒我?連同我說話都不屑嗎?連伸手觸碰我一下都變得困難?連叫一下我的名字都令你無法忍受?那為什麼還要給我披上御寒的外套,為何不是其它,偏偏選擇帶著你的氣息的外套呢?
你好殘忍。
這是施捨你的憐憫,還是你對我依然懷有愛情?如果是,為何自從那晚後,你就消失不見了呢?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個冬天都冷。
你究竟在哪呢?
想念你的懷抱,想念與你耳鬢廝磨的情景,有很多話要對你說,有很多事情想同你一起做,但是,看見你後無論如何有句話要告訴你……
「喂,今天是聖誕夜,為什麼要加班,一個星期前就就好了要陪我。」窗前的馬路上一個打扮入時的俏麗女子對著耳邊貼近的手提電話高聲嚷嚷,打斷了許木揚的思緒。
「什麼老板要求的,我不管,我重要還是你老板重要。」
女子的高分貝的聲音,隔著窗戶許木揚聽得分外清楚。
「我不聽解釋,你說你來還是不來。」
「我不相信,平常你就忙,沒時間陪我,難得的聖誕夜也來這一套,我受夠了。」女子帶著哭腔說。
對方好像說著什麼,女子拿著電話好半天不出聲,隔了一會,女子白皙的臉蛋漸漸染上紅潤,越發的俏麗可人,她對著電話一邊說「好。」,一邊頻頻點頭,最後在一句小聲羞澀的「我等你。」後便愉快地收線。
原來今天是聖誕夜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很快就會降臨,到時候我帶你去看雪。」
「下雪的時候和最心愛的人站在祈願樹下賞雪一定是全世界最美妙的事情。據說如果聖誕夜的那一天下雪,在一天開始的時候,和戀人一起到樹下祈禱,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我每天都祈禱,請求神把你賜於我,你看誠心感動天,現在你是我一個人的了,只要努力願望一定成真。」
「你的願望是什麼?」
「永遠和我的木揚在一起。」
原來我們也曾經有過如此美妙的時刻,原來我也曾經深愛過,那只能是曾經嗎??許木揚抓緊手裡何留的外套,吸取上面熟悉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三五』香氣是他特有的氣息,既苦澀又甜蜜。
空蕩蕩的屋子突然彌漫著何留清爽的氣息,而且越來越濃烈,黑暗中他仿佛靜靜地站在那,安詳又聖潔,柔亮的金發,眸子是淡淡的藍,英俊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軀熱乎乎的。
一切都是我的想想,何留不再留戀這了,他悲傷地離開了,他不要我了。
可是,我依然想知道,他還愛不愛我……
以後,何留是不是會遇見其它心儀的對象?那他是不是也會像曾經對待我那樣的對待那個人?做飯給他吃,哄他睡覺,他抱著他親吻,然後和他做愛……
不,不可以,不允許。許木揚拼命地搖頭。
他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他能碰觸親吻的人只能是我,他能碰的人只能是我,我不管他還要不要我,我也不管以後他會不會遇見更愛的人,他只能是我的,是我的!!我就是任性、霸道、自私,可是我愛他,比任何人都愛他!
不想放手,更不能放手。
管你一個葉劍飛,十個葉劍飛,還是未來裡千千萬萬個像葉劍飛一樣的人,如果你們想來搶想來奪,大可以試一試,到最後後悔的人一定是你們,因為,我不再迷惑,我不再猶豫,既然何留可以放下身為男人的自尊祈求我的愛情,同樣身為男人的我也可以放下所有的身段祈求他的原諒。
對,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許木揚抓著何留的外套直接沖出門去,大門撞在外面的牆上再反彈回來,牆壁上揚起細細的灰塵。
聖誕夜的夜晚,街道上人流比平常多了許多,熙熙攘攘的,擁擠不堪。許木揚快速地穿梭在流動不息的人群中,不時與迎面的人群相撞引來對方粗魯的咒罵,許木揚毫不理會,直接穿越對方,一心向著閒居廣場的方向奔跑。
外面很冷,也很黑,越發地想念他炙熱的胸膛,找到他後一定要躲進他的懷抱永遠都不離開,何留,等我。
神呀,何留說過,他誠心地祈禱,感動了上天,所以把我賜給了他。那我也來祈禱,請您聽聽我的懺悔,您可以說我太遲,也可以說我不夠努力,可是,我是真心實意地向您禱告,從未像此時此刻這樣誠心,所以,您是不是也可以把何留賜給我?
前面就快要到了,再跑上一小段路就能看見廣場上的那顆聖誕樹了,何留在那嗎?會不會同朋友在一起?除了那個地方,我實在想不出他還會在哪?突然間才發現自己對何留了解的很少,不知道他的朋友,不知道他常去的地方,不知道他愛吃的東西,唯一知曉的是他喜歡『三五』這種煙。
就算對他一無所知也沒有關系,我只要知道我愛他就好。
要快呀,不要放慢速度,更不能停下腳步,一旦停下了,就會再度猶豫進而彷徨不安,我不要,也不能,一口氣沖到那顆聖誕樹下。
他在等我,直覺告訴我他在那……
好亮,好高,也好美,那就是祈願樹嗎?絢麗奪目,令人神迷目眩,像從天堂移植過來的。
許木揚佇下奔跑的腳步,急劇的喘氣。
那麼,何留在哪?
視線沿著絢麗奪目的聖誕樹向下落。
噗通,噗通,噗通……心髒鼓動地比奔跑的時候還快,一下下捶在胸口,硬生生的痛。
四周的人多,他在哪?他在哪?
噗通,噗通,噗通……
可惡,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可惡。
噗通,噗通,噗通……
神呀,如果您聽見我的祈禱就請您告訴我他在哪?我有非說不可的話,看見他的時候,我有話要告訴他。
噗通,噗通,噗……
老天,他真的在那!
神,真的有聽見我的祈禱。
何留靜靜地站在樹下,安靜得就連周遭的空氣都停止流動了一般,他抬頭仰望高聳挺直的聖誕樹,聖誕樹上絢目的光亮投射在他白皙的俊容上,許木揚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哀傷。
心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隔著川流不息的人群,許木揚佇立在何留不遠的地方,專注地看著他,目光的焦點放在那個他深愛的男人身上再也離不開,生怕一眨眼,樹下那個令人心疼令人憐惜的身影就會消失不見。
何留好像感覺到許木揚的視線,他緩緩地轉過頭,投向許木揚站立的地方,炙熱的視線穿過人群的半空形成了一個交集點便停住不動了。
一瞬間,世界全部安靜下來,心髒不跳了,呼吸停止了。
許木揚凝視著他,何留也凝視著他。
英俊的容顏上糾結心碎的神傷,藍色的眸子暗淡無光,青色的胡髭布滿下顎,從離開的那一天,是不是就沒理過?!白色的領口黏上灰塵,好些天沒梳洗過了吧?!可是,他還是何留,還是那個我深深愛著、依戀著、渴望著的何留。
何留出神地凝視許木揚,然後,慢慢的,嘴角上揚勾畫出完美的弧度,他張開發紫的嘴唇,開心地笑了起來。
「木揚,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來接我,你終於來了。」
雖然沙啞卻比天籟更動聽的聲音,孩童似的天真笑容純淨的一塵不染,展現出許木揚面前的是最純粹的感情,他知道,不用他說他也知道……
何留還愛著他,他還是被何留愛著。
眼睛濕潤起來,身體內的液體好像要全部擁入眼窩,等不及蓄滿,立即奪眶而出,視線模糊了,模糊前好像有什麼白色的東西飄飄揚揚地飛過眼前,落入地面,接著消失不見了。
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是下在聖誕夜的。
許木揚向前跨了幾步停在何留的面前,伸出顫抖的手探向他的面頰,就在即將碰到對方的時候猶豫地停下來。
看出許木揚的擔心,何留笑著抬起左手,握住他冰涼的手貼上溫暖的臉頰,輕柔地摩挲著,陣陣暖流透過掌心湧進心窩。
奔跑的途中,心中不下一千次一萬次的吶喊,一定要見到他,見到他……見到他後,第一句話要說的是……
「對不起,何留,對不起。」
捧起許木揚蒼白卻依舊叫他移不開視線的容顏,深深地凝視著。何留嘴角笑容逐漸擴大,天空色的眸子裡跳躍著生命重新燃燒的雀躍。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接我回去,等了很久你都沒來,我開始害怕,害怕你不來接我,又開始後悔負氣跑出來,可是我又沒有回去的勇氣,被你打了出來,如果在厚著臉皮回去的話,不知道你會不會要我。」何留害羞的笑笑,「就在我想該怎麼辦的時候,你來了,出現在我的面前,那一刻起,我被救了,木揚,謝謝你來接我,謝謝……嗚……」
何留剩下的話全數吞進許木揚灼熱的口腔裡,柔軟的舌頭急地竄進他的口腔裡,撬開唇齒,闖入屬於他的領地,用力吸取他帶有煙草芳香的干澀氣息。稍稍踮高腳尖,伸長手臂緊緊圍住何留的脖子,插入柔軟金發中的手指壓低他的頭,四片唇瓣緊密相貼,舌探得更深。
何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即含笑溫柔地回擁他,讓彼此貼近得密不透風。
對不起,真的是對不起,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因為我別扭的個性和對你的不信任造成的,如果要被拋棄,那個人也應該是我,可是,你總是包容任性妄為的我,包容尖酸刻薄的我,包容我不考慮後果的行為,錯的人是我。
我想說,有很多道歉的語言要表達,也許我又會頭腦發熱說出許多不應該的話,可是,身體的語言是最真實的,語言有時會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干脆直接用做的,既然最初的開始源於身體的接觸傳達的思念,那麼就用身體再一次的傳達我的歉意,我的愛戀吧。
滾燙得似乎可以燃燒的吻,傳遞人類最原始的情欲,變換了角度的深吻後,許木揚喘息著放開何留的雙唇,眷戀不已的用溫暖的唇瓣摩擦他的,耳際傳來他沙啞的呼喚,他禁不住的再次吻上那雙有些干燥的嘴唇。
不顧周遭投來各色的目光,不顧路過的人們嗤之以鼻的唾棄,許木揚知道他不能放開這個男人,一旦放開了就真的再也抓不到了,到那個時候,他會痛不欲生的。
圈著脖子的手收得更緊,窒息般的,緊緊不放。
看吧,要看你們就去看吧,我不在乎,更不屑,與你們這些偽善的人類相比,我更忠實於自己的情感,我的愛情由我來做主,用不著你們這些毫不相關的人來評價。
我要向全世界宣布,這個男人是我的,這個名叫何留的男人是我的。
我要告訴所有的人,我愛著這個男人,深深地愛著這個名叫何留的男人。
今天所有在這的人,都將成為我們愛情的見證。
我會愛他,敬重他,相信他,致死不渝。
神呀,謝謝您,也請您聽聽我的另一個願望,在這顆祈願樹下,在這今年初雪風飛的夜晚,我向您祈禱,我的願望是:永遠和我的何留在一起。
凝視著滿是淚痕的俊美容顏,何留心疼他眼底的懊悔與堅貞。輕輕地、輕輕地,宛若和風一般撫過他光潔的臉頰,許木揚闔上眼簾享受著粗糙手心帶來的雖然刺痛皮膚卻安撫人心的感受。
接過手中緊抓不放的外套,替他披上,拉上許木揚僵直的雙手握進雙掌小心地搓揉,熟練流暢的動作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眼中的情深依舊似海,貼著心口的手雖然凍到麻木,依然感受到心髒傳來的震動,突然心跳等待了一剎那,接著融合了對方心跳的韻律,一下又一下強而有力地跳動起來,兩個心跳聲變成一個。
「很冷是吧。」額頭抵著許木揚的,炙熱的喘息噴在他的臉上。
「不會。」許木揚搖頭。
「對不起。」
「你沒有錯。」
「可是我還是要說。」
「為什麼?」
「如果不時因為我,你也不會在這麼冷的天穿成這樣就跑出來,凍得生病怎麼辦?」
就算這樣,你想到的也是我嗎?老天,你真的,真的是個……
「笨蛋。」
何留咧開干燥的嘴唇開心地笑著。
騰出一只手,在懷裡最內層的衣服的口袋內掏出一個方型的盒子放在許木揚的手中,許木揚垂首看看手心裡殘留著他的體溫的精致盒子,不明白地看著他。
「打開看看。」何留含笑地說。
打開盒蓋,一枚銀色的戒指靜靜的躺在那,銀色的光澤在金黃色的錦緞的映襯下格外的漂亮,一瞬間,他的眼睛被戒指的顏色刺得發痛,殘留著淚痕的俊容又悄悄趴上新的痕跡。
何留拿起戒指套在許木揚左手的無名指上,戒指的大小剛剛好,他滿意地點頭。
「尺寸剛好。」
「……」
「咦?怎麼,木揚,你不喜歡?」見許木揚不說話,何留擔心地問。
「你多打一份工難道就是為了買這枚戒指?」深邃的黑眸裡流露出埋怨和痛惜。
「呵呵,被你發現了?雖然算不上什麼非常好的戒指,但是我送出的第一枚也是最後一枚戒指。」
「傻瓜,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
「安心呀,我怕你跑了,所以想買個戒指圈住你。」何留害羞地盯著許木揚手中的戒指撓撓頭發說。
「笨蛋,笨蛋,笨蛋。」說到嘴邊的告白,化成帶著埋怨的不捨。
何留不在意地笑笑。笨蛋、傻瓜都沒有關系,只要你是我的就好。
「木揚。」何留輕喚。
許木揚抬起濕潤的眸子望著他。
「嫁給我好嗎?」
許木揚凝視著他,不語。
「木揚?」見許木揚沒有回應,何留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難道他不肯?
「……」
「木……」
未等何留再度開口,許木揚打斷他未說完的話,炯炯有神的眼睛異常堅定地看著他,明亮的眼底只印著何留金色的身影。
「我會一輩子都愛你,相信你。」許木揚說,「相反的,你也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來回應我的感情,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以離開我,更不可以不愛我。」
許木揚頓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任性,也很霸道,毫無道理可言,可是這就是我,一個真真實實的我,一個小肚雞腸的我,一個自私妄為的我,這樣你還想要嗎?」
「要,除了你,我沒考慮過其它的人。」
隔了許久的笑容重現許木揚英俊的臉上,艷麗的容顏比絢麗奪目的聖誕樹都美,何留有點失神。
「我相信你。」
「那你的回答呢?」
「笨蛋。」
許木揚蒼白的容顏上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潤。
何留敞開外套將許木揚摟緊懷抱,無言地凝視著天空飄落的白色的雪花,嘴角浮現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神呀,謝謝您,謝謝您把他帶到我的身邊,謝謝您讓他愛上我。
在這美麗的夜晚,在這交錯不幸與幸福的時刻,我向著天堂中的您祈禱,我有一個小小的願望,請您實現它,那就是:「希望您能實現木揚在這棵美麗的聖誕樹下許下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