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了……
『咯達』
門開又被關上。
輕輕開門的方式和木揚尖刻的個性截然相反,總是既輕又柔地擰開大門再悄悄地關上。
即便他從來不說我也知道,他生怕開門的聲音過大,吵了做事情的我。
那是木揚的做法,是他溫柔的方式,很特殊,雖然微不足道,卻令我眷戀不已。
那……真的是木揚的聲音……
不、不,不,不,不!
如果被他瞧見,如果被他瞧見……
不敢想像當許木揚撞見這一幕的情形,何留掙扎的更加厲害,緊閉雙唇生怕發出一絲聲響引起他的懷疑,冷汗順著慘白的臉頰潺潺而下,身體禁不住瑟瑟顫抖。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我太過勞累才會產生如此可笑的幻覺。葉劍飛沒有來過,木揚沒有回來,什麼都沒發生過。心底千萬次的祈禱,如果老天還有一點憐憫的心,就讓一切化作夢吧。
回過頭來,哀求的目光迎向葉劍飛,渴望從他的臉上找到最後的一線希望,看到他嘴角殘酷的笑意時,何留一切都明白了……他從踏進屋子的那一刻起,等的就是現在。
走廊的拐角處一聲又一聲熟悉的腳步聲有節奏的傳來,腳步彷彿踏在他的胸口上,沉重的叫他無法呼吸,心頭的陰影漸漸擴散籠罩了全身。
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希望那條狹長的走廊沒有盡頭,希望那是一條不可能通向客廳的道路。如果沒有認識葉劍飛,如果沒有答應去打工,如果昨晚響應他的熱情,如果……太多的如果,那也只是如果。
嘎然而止的腳步聲停在客廳與走廊的交界處,停在了何留的希望與絕望之間,長長的影子拖在地面與他的融合在一起。
艱難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與膝蓋平齊的白色塑料袋,一條被遮住牌子的香煙露出半截在外面。不用看,何留都也道那是他最喜歡的『三五』,和今早抽剩的最後一支香煙是同樣的牌子。
屏住呼吸,視線上揚,接觸到許木揚深邃的眼睛,藍色的眸子裡映下的是戀人無法置信的神情,以及那燒灼瞳孔的憤怒。
你不相信我,木揚?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驚慌閃過何留的心頭.
沒想到寧願被強暴也絕不放棄的你,比銅牆鐵壁更堅固的意志力,就在許木揚出現的瞬間完全被粉碎,可笑呀人類,該說他是堅強還是脆弱?
何留這樣,我也如此,明知道即便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逼迫他,也得不到期望的結果,當真正面對的時候,意料中的結局還是沉重的令我無法負荷.
「啊‥」許木揚低吼著向何留衝過去,粗暴地推開跨坐在何留身上的葉劍飛,拉過何留的胳膊,將他從地面上提了起來,狠狠地甩在沙發上,氣急敗壞的他高高揚起拳頭,毫不遲疑地揮拳下去.
何留一聲悶哼,臉被打的側向一旁,高大的身軀抵擋不住盛怒下的許木揚揮出拳頭的力道,慣性帶身體倒向一邊,跌下沙發,額頭重重地撞在桌角上。
被嫉妒和失意蒙蔽雙目的許木揚,完全沒有發現何留落地前,眼中的希望隨著拳頭落下的同時被打的粉碎。
赤紅的瞳孔裡只看的見何留近乎裸呈的模樣,腦海裡印下的是剛進客廳的情形,幾天來困擾著思緒的假設成真,呈現在面前不能自制,不能辨別,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無法思考,理智被來的太快的現實完完全全的肢解。
似乎還不解恨,許木揚跨坐在何留的身上,手指插進他柔軟的金髮裡,強迫他揚高下巴看著他。
「你這個狡猾的偽善者,什麼怕我太累受不了,全都是一派胡言!」
幾乎掀翻屋頂的吼叫聲像匕首一刀一刀割在何留心臟的最深處,他無言地看著他,藍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灰色.
「現在我明白了,原來你是被他操的沒力氣了!我說你為什麼不讓我『上』,打從一開始你就打算留給他用的,對嗎?」
無言。
「假藉著好友的幌子,偽裝成要去家教的樣子,我看你是去媾和吧?」
無言。
「你的能言善道呢?信誓旦旦呢?全都是放屁,放屁。我就知道人是最不可信的,是最卑鄙的。尤其是你,更是個中欺騙的好手,無恥、齷齪.」
無言。
邊拚命的搖晃何留的肩頭,好像一定要從他嘴裡聽到任何只言詞組才會作罷,捏在肩頭的手指咯咯做響,指甲陷進肉裡。
在知道無論如何叫嚷何留都不會出聲後,許木揚狠狠地推開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跌坐進身後的沙發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瞅著何留,想從無言的凝視中獲得答案一般,久久不放。
除了沉默,我還能怎樣,木揚?打從一開始你就不相信我,歸結在你腦海裡的印象已然完全印在裡面,任何的解釋都是徒勞無功,那只會增加你的怒氣,因為你是個不相信「言語」,只信『眼見為憑』的人,但你可知道,很多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呀。
試著相信我真的很難嗎?
為什麼你哭了?哭的好傷心?該哭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呀,差點被好友強暴,被你揍,為什麼哭的那個人反而是你?難道又是我的錯?
應該是我的錯吧?如果我不認識葉劍飛,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目的,應該不會有今天事情發生吧?
我還是錯了……
血沿著額頭的傷口滲了出來,染紅了右眼中的世界。漸漸的、漸漸的,左邊的眼睛也跟著看不見了,世界變得一片混沌,就連木揚的容顏也變的模糊不清了,他是不是就要像此刻這般,慢慢的從我眼底消失,從我的世界裡消失?
我的世界扭曲變形了……世界已經支、離、破、碎。
奇怪的是,我竟然覺察不到痛。
這是不是就是絕望?
突然間覺得就連空氣都變成灰的了,看得見的悲傷的色彩,就像……就像木揚此刻的色彩。
好想躺在地上不動,渴望一睡不醒,奢望明天一覺醒來,木揚告訴說:一切都是夢,一切都是夢。
就算是噩夢也好……
神呀,這可能嗎?
人為什麼要有所期盼,明明知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深,是不是就像現在的我,墮落在掉往無邊深淵的途中,不知何時才是盡頭。永無止盡的期望,永無至盡的失望,永無止盡的痛苦,是個沒有邊際一直品嚐絕望的過程。
好累呀,真的好累,人們在疲憊的時候選擇休息,而我呢,該如何選擇?
何留靜靜地躺在地面,一動不動凝視著戀人,藍色眸子中容納的身影從頭到尾只有許木揚的,眼底的身影卻染上了一片深紅。
木揚的笑、木揚的哭、木揚的怒、木揚的喜、木揚的任性、木揚的嬌憨、木揚的彆扭、木揚的霸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最喜歡最依戀、最深愛的。
張開乾燥的雙唇,喉嚨燒灼般的疼,微微喘息著,何留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使出全力向一側翻動身體,努力嘗試了多次,終於成功面向沙發。抬起右手,抓住沙發的扶手,粗粗的指節泛白,布制的質料承受不住何留身體的重量發出撕裂的聲響。他一寸一寸的弓起高大的身軀,好像在完成全世界最艱辛的動作,緩慢地移動著。當雙臂擱在沙發的表面上時,他氣喘如牛,額頭冒出黃豆大的汗珠,全身肌肉痙攣似的抽搐。
許木揚終於意識到何留的異常,他疑惑的望著寸步難移的他,視線滑向地面的咖啡杯,轉而盯著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葉劍飛。
何留搖晃著站起來,如同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一般,勉強的邁出一步,站穩後急促的喘息,汗水潺潺而下,稍稍停頓幾秒,接著邁出第二步,腳尖剛離開地面的時候,高大的身軀如同失去斷了線的木偶,受到地球重心的吸引,垂直地撞向地面。
這個該死的身體,這個該死的身體!不聽使喚,快呀,快點離開這裡,離開這窒息的空間,離開這針札般的視線,狼狽的你還嫌不夠丟人現眼嗎?葉劍飛在看著你,木揚也在看著你……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四肢麻木而且僵硬,視線模糊不清,身體的熱量好像隨著汗水一點一點地排出了體外,從心臟開始,冰冷沿著血液流動的方向蔓延,侵襲著神經,滲透進了骨髓。
放手吧,放手吧……
你這個狡猾的偽善者,你是個中欺騙的好手。
身體雖然麻木,奇怪的是感覺卻出奇的敏銳,即便不想理會,葉劍飛含沙射影的目光和木揚鄙視的神情也直直的插進心窩裡。疼,很疼,全身上下疼痛的神經全部集中在胸腔裡那塊拳頭大小跳動的物體上,微微跳一下,胸口撕裂的痛,鮮明的苦楚好像要將我生吞活剝般,令我恐懼不已.
何留懊惱地捶打著地面,狠狠地咬著下唇直至猩紅的液體從牙縫裡滲出。
慢慢地弓起背,四肢顫抖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好不容易雙手脫離了地面站了起來,試著向前,再向前。為什麼僅僅相隔幾米的臥室是如此遙遠?為什麼這該死的身體使不出力氣?這是不是就是人類脆弱的地方,僅僅因為外力的作用,原來屬於自身範疇的東西都變得無法掌控了,我的身體如此,木揚也是。
啊!腳踩發軟,身體直直地倒向地面,意識到即將到來的猛烈撞擊,不自覺地輕呼。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雙手帶著熟悉的溫度,即便輕輕相擦,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屬於木揚的,換作平常,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抓住這雙手吧。
可是……
在即將碰到許木揚的雙手時,何留向外側了一下汗水浸濕的身體,身體輕輕擦過他的雙手,留下一片潮濕的痕跡,一聲悶響,沒有疼痛,只是簡單的力與力相互的作用,身體再次撞擊地面的那一刻他閉上疲憊的眼簾.
許木揚茫然地看著空無一物的雙手,手心裡除了潮濕的感受,什麼都沒有,空蕩蕩連心也被掏空了。
何留在許木揚的注視中簡單的重複著機械似的動作,爬起來摔下去,摔下去再爬起來,幾次之後,終於握住了臥室房門的把手,用力向左旋轉,『咯達』一聲,門應聲而開。
從未覺得開鎖是這般沉重的動作,彷彿再次關上房門後,就切斷了與木揚所有的聯繫,不是藕斷絲連的那種,是完完全全的切斷。
迷惑的時候,人心是最薄弱的,黑暗往往選擇此時悄然潛入,滲透心房,而人類卻全然不知.不知不覺中埋下了危險的陰影,逐漸地擴散,等到了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和木揚就是這樣吧?
何留苦笑。
難道我們的關係真的脆弱的不堪一擊?難道說這就是神給相愛的人的試煉,是每對戀人的必經之路?
可是神有沒有想過就算是普通的戀愛也有艱難到熬不過去的時候,更何況我和木揚都是男人。
是不是不能再親吻他甜蜜的雙唇了?不能觸摸他滾燙的肌膚了?不能再擁抱他了?是不是連說……愛他也……
原來,神還是沒有聽見我的祈禱.
原來,神還是很殘忍。
輕輕地,輕輕地關上了門,關上了一切痛苦的來源。
死一般的沉寂比置身冰窟中更凍徹心扉,透過厚實的門板,許木揚清晰地聞到何留的房間裡透出絕望的氣息,夾雜著血腥味道的絕望。
凝視緊閉的房門,許木揚的心涼了半截,腳底好像牢牢釘在地板上一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何留離開他的視線,關上那扇門。他有種預感,他覺得何留一旦進了那間屋子後,所有的一切都完了,曾經努力維持的均衡完全的打破了,而且打破均衡的那個人是他。
想要叫他回頭,哪怕只是回頭看他一眼,可是……
許木揚低頭俯視僵硬的手掌,掌心裡依舊濕濕的,殘留著何留冰涼的汗水,透過溫熱的掌心,刺的他疼痛難忍。
這也是眼淚的一種吧,同樣都是體內的液體,何留只是選擇了其它的方式宣洩他的痛苦,就算在此時此刻,你也依然選擇最不會傷害我的方式,沒有辯解,沒有哭訴,沒有爭吵,連看都沒看。
像是經過一世紀之久的沉默後,打破空寂的卻是許木揚,他收回凝視著何留房門的視線投向站在一旁冷眼觀望的葉劍飛,他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哎!!這又是何必呢?就算知道,你跟何留也不可能了。」葉劍飛長長歎息了一聲.
「放屁,可不可能那是我和他的事情,用不著你這個外人來評價。」許木揚吼他。
外人?原來我也只是個外人。
多可笑呀。愛情真的是個只容許兩個人參與的遊戲嗎?就算我處心積慮地擠進瞬間產生的空隙,也只有在周邊觀望的份,到頭來我只是個在愛情遊戲裡客串的混蛋,被所愛的人痛恨的第三者,可有可無的存在,多悲哀呀。
太多的無奈,而我嘗到的還是無奈中最可悲的一種。葉劍飛自嘲地想
「既然我是個外人,那你問我幹嗎?難道你還想指望一個外人告訴你發生了什麼,木揚,你還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說是不說?」
「說了又能怎樣?何留還有回頭的餘地嗎?」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明明最清楚的人是你,你那一拳把何留的所有的希望全打沒了,你那一拳把何留最後的期盼給毀了,你那一拳把何留為你營造的一切都砸了,全都灰飛湮滅了。」毫不留情的指責,一字一句如同涼水從許木揚的頭頂澆了下來.
「我沒有!我沒有!」許木揚全身無法抑制地顫抖,他大叫著。
「什麼你沒有,你分明就有。」
「不是的,我……」力圖分辨的許木揚在突然看見葉劍飛眼底的嘲諷時,他啞然止聲。
混亂打結的思緒中忽然理出了個頭緒,線條越拉越長,越理越順,所有想不通的事情豁然開朗,遮掩真相的雲霧頓時被驅散,許木揚明白了幾件事情,為什麼剛走出校門就被人找碴,為什麼走到半路又被只有幾面之緣的女人糾纏,為什麼何留被他壓底下時,是如此無助,為什麼何留剛剛的行動像是個瀕臨死亡的重病患,串聯了前前後後的一切,答案只有一個,全部指向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男人。
可是,當答案真的水落石出的時候,結局卻如千斤巨石壓在許木揚的身上,令他無力承受。
怒火燒到了最高點,全身骨胳『咯咯』作響,許木揚一個箭步跳到葉劍飛的跟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將他揪到面前,咬牙切齒地問:「是你,一切都是你策劃的對不對?」
木揚,你生氣了,就算盛怒中你也一樣美的驚人,可是你的美也只會因為何留.
葉劍飛的嘴角揚起嘲弄的笑容,他緩緩地張開雙唇,輕輕地吐露殘酷的語言:「是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找人攔著你的人是我,糾纏不清的女人也是我用錢雇的,哦,對了,我還忘了,剛剛何留被我壓在下面,也是因為我下的藥,可是就算這樣,你又能如何?時間是順著時鐘走的,不是逆時針前行的。」
「你!」
猜測的答案得到證實的時候,疼痛居然還是來如此猛烈,猛烈到如同直接撞擊靈魂的力量,許木揚木然地張開雙唇無言以對,就連出拳揍他的勇氣都沒有。
「我?對,我是個卑鄙的混蛋,我是個好詐的小人,我是個利用好友信任的可恥之徒,可是,木揚,如果不是你從頭到尾從來沒有相信過何留,我又何嘗能夠達成心願呢?這是三個人才能玩的遊戲,缺一不可。」
許木揚瞪大雙眼看著葉劍飛,手中的力量不自覺的減弱。
「許木揚,給了我機會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
「……」
「造成今天局面的人,不是別人是你。」
「……」
「今天在沒有問清楚事情真相,任意想像何留出軌和我有私情,出口傷他出手揍他的人還是你!」
「……」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因為你。何留愛你,你懷疑他;何留寵著你,你認為他另有所圖:何留忍受著你的任性,你認為他心虛。許木揚,就因為有你,這場遊戲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木揚,你可知道現在的你看起來脆弱的連初生的嬰兒都不如,在百尺竿頭搖晃不停,已經沒了何留這把保護鎖,我只要輕輕一推,你就會像斷線的風箏,只能狠狠的從天堂墮入地獄,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
結束吧,一切都結束吧,什麼友情,什麼愛情,通通在此結束吧,既然三者不能共生,那就選擇共滅,雖然這是最悲慘的結局,但也是最公平的。
字字句句壓在心上,壓的許木揚不能喘息,壓的他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睜大了眼睛好像逆水的人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氣,彷彿要把胸中所有堆積的苦楚吐出才甘心,抓著葉劍飛領口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放了下來.
垂下眼簾,再突兀的抬頭,雙目圓睜,然後發瘋似的叫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持續了幾十下撕破嗓子的叫喊,到最後好似虛脫一般,進而變成喃喃自語,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蒼白的嘴唇流瀉,於是像個被主人丟棄的玩偶跌坐在地板上,神經質地不斷重複著『不是我』這三個字。
葉劍飛在他的面前蹲下,伸出食指托起他的下顎,許木揚慘白的臉色在暗淡的燈光下蒙上了一層夢幻的光澤,失去焦距的目光越過葉劍飛的肩頭鎮定在白色的牆壁上,不知道他在看著何物。
木揚,你好像還在做夢?又開始你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吧?幻想你還在課堂,幻想今天是昨天,或者是更遙遠的過去,是不是不管任何一天只要不是今天不是此刻就好?
我是不是該叫醒你了?清醒過後你一定會問:我為何這麼殘忍,為什麼陷害好友,害得你被拋棄?我承認這一次我真的很過分,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你才是最殘忍的一個。
我自認我已經很憐憫你了,而且你也曾經幸福過,也該滿足了吧?至少你是在幸福開始後才掉進深淵的,而我,在還未開始之前,就已經深陷沼澤了.
葉劍飛俯身貼進許木揚的耳邊,用全世界最輕柔的聲音低語:「木揚,你說何留還會再回頭看你嗎?他還愛你嗎?」
許木揚肌肉一顫,緊繃如弓,渾濁的瞳孔漸漸收緊,視線和葉劍飛的交會後,他不禁全身顫抖,咬著下唇的齒間滲出紅色的血珠,越凝越大。
葉劍飛怔怔地望著那點紅色的血珠微微失神,直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燙的他手指輕顫他才收回出神凝視的目光。
「是不是恨不得殺了我?是不是在心底賭咒我下地獄?是不是覺得像我這種卑劣的人不應為人?」盯著許木揚赤紅的雙目,葉劍飛緩緩問道。
牙齒磨的咯吱作響,許木揚不出聲。
「連跟我說話都不齒?你就這麼清高?」葉劍飛輕笑.
「好過你這個齷齪、卑劣的混蛋。」許木揚揚手打開葉劍飛托著他下巴的手。
「我齷齪?我卑劣?」葉劍飛掃了一眼發痛的手指,冷笑道,「那僱用私家偵探跟蹤何留的你又好到哪去了?」
許木揚心驚!
「怎麼,有這麼詫異嗎?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有膽子做卻沒膽子承認?為何不叫了?怎麼不喊了?許少爺的錢是多的花不完,閒來無趣才找點樂子的嗎?」葉劍飛尖酸地挪諭。
「你放屁,你胡說,你他媽的不可理喻.」許木揚奮力起身想要扯住葉劍飛的領口,葉劍飛輕易地揮過他伸過來的手,他重新跌回地面。
「你知道什麼令何留最傷心嗎?什麼使他剛剛連看都不願看你一眼?是你的不信任,是你的疑神疑鬼。」葉劍飛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
「為什麼又不說話了?是不是被我猜著了?跟何留相處了四年的你不會不知道他最希望的是什麼吧?」
「……」
「哼哼。」葉劍飛輕哼,「算了,你不想說話也沒有關係,聽著也成,難得今天我好心,多奉送點你不知道的東西吧。你派人跟蹤何留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沒說,默默地忍受而已,何留他也害怕,怕一說出口就什麼都完了。」
什麼!一道從天而降的霹靂硬生生貫穿許木揚的胸口,心中立刻慌亂的沒了方向,恐慌迅速傳遍全身。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你開始驚慌了?開始恐懼了?木揚,你僱人跟蹤何留的時候為什麼沒有預見這個結果呢?我看你是聰明過了頭反被聰明誤,你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你僱用的私家偵探社派去的人正好是何留的朋友,是我的舊識?」葉劍飛冷嘲熱諷地道出事實。
「這下可是真的什麼都完了.」
「你住口,你住口,你住口。」許木揚捂著耳朵發出尖銳的叫喊。
「住口也好,不住口也罷,你的行為注定毀了何留對你的愛,注定你沒人愛。」
許木揚瞪著赤紅的雙目,充血的眼球映在慘白的臉上越顯突兀,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膚下,血管的脈動清晰可見,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大門下了驅逐令,尖銳叫聲直接穿透葉劍飛的耳膜:「滾,滾,滾,我不要見到你,這輩子都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巨浪似的咆哮,肆無忌憚的叫囂後,慢慢的,慢慢地,彷彿所有的力量全都隨著身體的熱量散盡一般,他哽咽地抽泣起來,到最後,他蜷縮著身體抱著雙膝,把頭埋在膝蓋和雙臂裡哭泣,完全不顧身前的葉劍飛。
葉劍飛安靜地凝視了他幾秒,深邃的目光投向何留緊閉的房門,再回到他因為悲痛而顫抖不已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慢地轉身,在邁開第一步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一下後,然後直接走向門口。
結束了吧,結束這個孽緣,一切都在此做個了結了吧,你得不到何留,何留得不到你,而我失去整個世界,傷害心愛的人的時候,原來最痛的人還是自己。這就是報應吧——既然做都做了,就去承受它超乎想像的苦楚吧。
到最後,我們都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