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危情 第八章
    我也不知道怎會跟他一起去吃晚餐。其實我知道啦,因為他賴著不肯走。

    我得吃飯,我餓昏了。所以我一離開淋浴間,就完全不理他,自顧自吹頭髮準備出門,其實我打扮根本不花時間,因為我只上最基本的妝,也就是睫毛膏和口紅。反正夏天這麼熱,其他化妝品一流汗也會糊掉。

    令我更生氣的是,他竟然屁股一擺把我從洗手台擠開,讓他刮鬍子。我目瞪口呆地瞪著他,他怎麼可以這樣。他從鏡子裡看著我,對我擠了一下眼睛。我氣嘟嘟地衝進臥房去隨便抓了衣服套上,這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因為我根本沒帶多少衣服,而且顏色都是配好的。現在我不再被慾望所蒙蔽,終於看到在床角地上有一個打開的黑色旅行袋;他的刮鬍刀跟刮鬍霜一定就是從裡面拿出來的。

    仔細想想,衣櫥好像變得比較擠……

    我連忙轉身又打開衣櫥。沒錯,邊上掛了一條牛仔褲跟一件馬球衫。我把那兩件衣服從衣架上扯下來,準備塞回旅行袋裡去,那才是它們該在的地方。他剛好從浴室走出來看到,「謝謝你幫我把衣服拿出來。」他從我手上把衣服拿走穿上。

    這時候我終於瞭解這個人完全失控了,我最好跑遠一點。

    趁他在穿牛仔褲的時候,我跑進客廳裡抓起皮包跟鑰匙準備上路。我的卡車旁邊停著一輛租來的白色釷星轎車,這又是我剛才在昏亂中沒有留意到的小細節。我打開卡車門鑽進駕駛座——而且一路鑽到乘客座,他龐大的身體硬把我推過去,搶走我的駕駛座。

    我尖叫著想把他推出去;可是他文風不動,於是我抬起雙腿一起推。以女性而言我算壯的,可是他像塊大石頭一樣坐在那裡。那個混蛋還在笑!

    「要出門嗎?」他一邊問一邊順暢地撿起掉在車底板上的鑰匙。

    「沒錯。」我打開客座門正要下車的時候,他抓住我兩隻手臂,把我扯回去。

    「兩條路讓你選,」他冷靜地說。「你可以乖乖坐好,或是我把你銬起來。你選哪樣?」

    「這算什麼選擇,」我氣憤地說。「你早就自己決定好了。我兩樣都不要!」

    「我只能給你這兩個選擇。換個角度看看:你害我得千里迢迢追著你跑,能有這兩個選擇算你運氣好。」

    「哈!你大可不用費事。你告訴我不准出城,因為你是個自以為是的豬頭,別裝出一副被人耍了的樣子。你也玩得很愉快不是嗎?你把我丟在床上的時候可沒嫌我麻煩。」

    他伸手替我把安全帶拉過來扣好。「這車上很愉快的人可不只我一個。玩都玩過了,事情也都發生了。這是兩個人的事。」

    「那件事根本不該發生,隨便上床是很蠢的。」

    「我同意。可是我們一點都不隨便。」

    「我一直都在告訴你,根本沒有『我們』這回事。」

    「當然有,你只是嘴硬。」

    他啟動卡車,打好排檔。「順便說一句,這輛卡車很不錯。我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是奢華型的女人。」

    我大聲清了清喉嚨,他揚起眉毛看著我。我盯著他的安全帶,他小聲咕噥著把車停下來。「我立刻扣好,女士。」他邊說邊扣上安全帶。

    他重新上路之後我繼續之前的爭執。「看到沒?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我喜歡開卡車。你真的一點都不瞭解我,可見我們之間只有表面的吸引力,所以我們的性是隨便的。」

    「我反對,隨便的性跟抓癢一樣。」

    「說對了!我的癢已經抓完,你可以滾了。」

    「你的感覺受到傷害的時候都會這樣嗎?」

    我繃緊下顎直視擋風玻璃。希望他沒發現傷害的背後是敵意與抗拒。你若不在乎某人根本不會被他傷到,因為不管他說或做了什麼都不會引起任何反應。我不想在乎他;我不想在乎他做了什麼或跟什麼人交往,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或有沒有睡飽。我不想再傷心了,要是我讓他太親近,這個男人可能會讓我受重傷。傑森已經傷我夠深,但懷德會讓我心碎。

    他伸長手臂把手放在我的頸背上,輕輕按摩著。「對不起。」他輕聲說。

    我就知道只要一扯到脖子,我跟他的麻煩就來了。他簡直像個吸血鬼,只要他想動搖我的意志就直攻那裡。就連這道歉也不公平。我要他爬回來,而光靠這個道歉,他已動搖我的決心。這個狡詐的男人。

    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毒攻毒,直接說明他的處境與問題。我撥掉他的手,因為那會讓我無法清楚思考。

    「好吧,這樣說好了,」我沉穩地說,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車外。「我怎麼能相信你不會再讓我傷心?你根本不告訴我問題,只切斷並跑掉,完全不試著解決,也不給我機會解決。我的婚姻失敗,就是因為前夫不說也不跟我一起努力解決問題,只開始拈花惹草。所以我很難再跟不努力維持關係、也不想補救問題的人交往。你會這樣照顧車子,對不對?所以我的標準是,男人對我至少要像照顧車子那樣關心。你做不到。」

    他靜聽並吸收。我以為他會爭辯,解釋從他的觀點來看事情是怎樣,可是他沒有。「所以這是信任的問題,」他終於開口。「很好,我可以努力看看。」他用力地瞥了我一眼。「也就是說,你會常常看到我,不然我要怎樣贏回你的信任。所以我們從現在開始是一起的,懂了嗎?」

    我傻眼。我竟然沒有先看出來他會認為這是缺乏信任的問題,而且還變得我非得跟他在一起,好讓他贏回我的信任。我說過了,這男人是魔鬼。

    「你的腦子一定酸掉了,」我盡量溫和地說。「不信任的意思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他嗤之以鼻。「是唷,因為這樣我們才會每次進入接觸範圍就忍不住扯光對方衣服。」

    「那只是因為化學成分不平衡,多吃點綜合維他命就會好了。」

    「我們邊吃晚餐邊說吧。你想去哪裡吃?」

    厲害,想用食物讓我分心。要不是我那麼餓,他的詭計絕對不會得逞。「找個冷氣強得不得了、而且好心的侍者會給我瑪格麗特的地方。」

    「聽起來也挺符合我的胃口。」他說。

    賴維爾海灘其實在一座小島上,所以我們開過威明頓橋,沒多久他就帶著我走進一家生意很好的墨西哥餐廳,裡面的冷氣開到最強,菜單上有各式各樣的瑪格麗特。我想不通他怎會知道這家餐廳,除非他以前來過威明頓,我想很有可能。大家像旅鼠一樣跑到海邊來——不過我不知道旅鼠到底是什麼。北卡羅來納州有很多海灘,不過他從前在大學踢球的時候應該從頭到尾走透透了吧。我從前是啦啦隊員,我當年可是跑遍了東南岸所有的沙灘,從北卡州一路下到佛羅里達州,再回到墨西哥灣海岸。

    一個年輕的拉丁裔侍者送菜單過來,站在旁邊等我們點飲料。懷德要了啤酒,給我的是打成冰沙的「金烏鴉」瑪格麗特。我不知道「金烏鴉」是什麼,反正我也不在乎。我想那大概是一種特別的龍舌蘭酒,不過也可能只是普通的龍舌蘭酒,我哪知道。

    端上來的酒杯根本不是酒杯,而是花瓶。那真的有夠大杯。那並不是真的花瓶,但絕對也不是杯子,隨便啦。我覺得那比較像個透明的玻璃大碗插在一根細細的杯腳上。

    「我的天。」懷德說。

    我懶得理他,用兩隻手捧起我的瑪格麗特。巨大的玻璃碗是冰凍的,邊緣灑著一圈鹽。兩片萊姆插在杯緣,一根鮮紅色的吸管插在飲料裡。

    「我們快點菜吧。」

    我啜著吸管喝了一大口瑪格麗特。龍舌蘭酒的味道不太重,真幸運,否則我可能喝不了一半就醉倒了。「我要家鄉烤卷餅,牛肉的。」

    他看著我點菜的樣子真的很有趣,我就著吸管又喝了一大口。

    「要是你喝醉了,」他警告。「我會拍照存證喔。」

    「喔,謝啦。大家都說我喝醉的樣子很可愛。」才怪,不過反正他也不知道。其實我從來不曾喝醉,聽來好像我念大學的時候很不正常。可是我一直忙著練習啦啦隊或體操——還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例如考試——而且我覺得在宿醉的痛苦中進行那些活動都不太好玩,所以我會在喝醉之前就停止。

    侍者端來一籃熱騰騰的鹽味玉米脆片和兩碗又辣又順口的莎莎醬。我在半碗玉米脆片上灑上更多鹽,拿起一片沾了沾辣莎莎醬,味道棒透了而且真的很辣。三片下肚後,我開始全身汗如雨下,不得不又伸手去拿我的瑪格麗特。

    懷德伸出手拿開我的花瓶——杯子——讓我拿不到。

    「喂!」我氣憤地說。

    「我不想讓你被酒淹死。」

    「只要我想就可以。」

    「我還有些事情要問你,這就是我不要你離城的原因。」

    「少來了,隊長大人。」我向前奪回我的瑪格麗特。「我知道這個案子是由兩位警官在負責,不是你。另外,我只看到妮可跟一個男的在一起,那個男人後來開一輛深色轎車離開,其他就什麼都沒看到了,就這樣,沒了。」

    「這是你的想法,」他又搶走我的瑪格麗特,我才剛想再喝一口。「有時候一些細節過了幾天會回來。例如說,那輛車的車頭燈或尾燈。你有看到嗎?」

    「我沒有看到車頭燈,」我肯定地說,他的問題引起了我的興趣。「尾燈嘛……呃,也許吧。」我閉起眼睛重播當時的影像,一切如此驚人地清楚又生動。在我的想像中,我看到深色的車子開過去,我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心跳因而加速。「別忘了街道在我的右手邊,所以一切都是從側面看到的。尾燈是……長型的,不是圓形的;是那種又細又長的。」我猛地睜開眼睛。「凱迪拉克的一些車款似乎有這種形狀的尾燈。」

    「其他車也可能有。」他說,動手在小記事本上寫下我剛說的話,那個本子一定剛從他口袋裡拿出來,因為那種彎彎的樣子就像在口袋裡放過。

    「你打通電話來就行了。」我尖酸地指出。

    「沒錯,要是你肯接電話。」他用同樣的語氣回答。

    「你先掛我電話的。」

    「我在忙,昨天簡直是天昏地暗。我根本沒時間去想到你的車,順便一提,我也沒辦法移車,因為你大小姐沒給我鑰匙。」

    「我知道。我是說,我那時候不知道,但後來發現了。可是報紙上寫,證人只有我一個,我覺得很不安,而且蒂芬妮也在鬧,所以我就租了輛車到海邊來。」

    他停了一下。「蒂芬妮?」

    「我心中的海灘辣妹。我好久沒度假了。」

    他看我的樣子活像我長了兩顆頭,或我剛承認有人格分裂症,還是其他毛病。他終於開口問:「除了蒂芬妮還有其他人住在你的腦子裡嗎?」

    「呃,我沒有滑雪高手。我只滑過一次雪,或差點滑過,我試穿過雪靴,簡直難穿死了,我不敢相信大家會穿那種東西,又不是有人用槍抵著他們的頭逼他們穿。」我敲了敲指頭。「我以前還有黑巴特,可是他很久沒有出現了,所以那可能只是小時候才有的吧。」

    「黑巴特?他是你心中的……殺手?」他開始笑了起來。

    「不,他是我心中的流氓,不過你若敢欺負我的芭比,他就會生氣然後想殺掉你。」

    「你一定是遊戲場中的惡魔。」

    「你不該亂弄女生的芭比。」

    「下次我突然很想搶個芭比來踩爛時,一定會記住你的話。」

    我驚愕地瞪著他。「你真的做過這種事?」

    「很久沒做了,我大概五歲的時候就把踩芭比這種行為從我的系統排除掉了。」

    「黑巴特一定會給你好看。」

    他似乎突然注意到桌上的小記事本,臉上突然一陣困惑的表情,像是想不起來話題到底是怎麼從車燈變成芭比的。他還來不及理出頭緒,服務生就端菜上來,把盤子放在我們面前,並警告我們盤子很燙。

    雖然剛吃的玉米脆片讓我不至於餓死,但我還是超級餓,所以我一手抓起卷餅,另一手趁他分神的時候搶回我的瑪格麗特。雖然我不能用左手寫字或做其他事,但絕對可以救回我被綁票的瑪格麗特。

    我說過,這杯酒其實不烈。可是量真的很多。到我把卷餅吃完的時候也已經喝了半杯下肚,我覺得飄飄然。懷德付了帳,一隻手扶著我的腰往卡車走去。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腳步蹣跚或怎樣。我甚至沒有唱歌。

    他把我抱進車裡,好像我自己不能上車似的。我對他燦爛地笑著,一條腿勾住他。「想要來一下嗎,大帥哥?」

    他被笑聲嗆住。「你這想法可以保持到我們回到小屋嗎?」

    「那時候我說不定已經醒了,而且想起我為什麼不該跟你做。」

    「我願意碰碰運氣,」他的吻在我唇上徘徊著。「而且我大概知道怎麼應付。」

    喔,沒錯。我的脖子。他知道我的秘密,看來我可能得花點錢買幾件高領衫了。

    等我們過了橋回到賴維爾海灘的時候,那種飄飄然的感覺真的消失了,我只覺得想睡。但我還是自己設法下了車往小屋正門走去,這時候懷德忽然將我一把抱起來。「剛才的提議還有效嗎?」

    「抱歉啦,興頭已經過了。酒精引起的慾望是很短暫的。」他抱著我,好像完全感覺不到我的體重,順便說一下,因為我有鍛煉肌肉,所以比看起來重得多。可是他比我高足足十寸,而且肌肉也很壯,也就是說他應該比我重八十磅以上。

    「很好。我寧願你是因為其他原因想要我,而不是因為喝醉。」

    「我的大腦重新取回控制權了,我之前的想法還是沒變。我不想跟你上床。」天啊,真是騙死人不償命。我瘋了似地想要他,可是這不代表我應該要他或者我們之間有任何可能。我們之前的談話並沒有讓我覺得比較安心,因為行動遠比言語重要,而在一起一個下午改變不了什麼。

    「我敢打賭可以改變你的心意。」他邊開門邊說,門沒有鎖,因為我早先急著逃跑,而他急著要抓我。

    一個小時之後,就在我快昏睡過去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浮上腦海。別管什麼高領衫了,我得穿上盔甲才能抗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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