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黛西像往常一樣去教堂。她知道一個星期以來,她都是人們話題的焦點,都是傑克和那段避孕套插曲惹的禍。在小城市裡,對付這種流言蜚語的惟一方法就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
她知道人們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她,所以怎麼化妝、如何打扮稍稍費了她一番腦筋。但是,化妝打扮這類事情,一旦成為每天必修的功課,做起來倒也利索了。天氣頻道說今天悶熱、潮濕,氣溫有可能創下歷史新高,於是她決定怎麼涼快,怎麼穿。她省去了長筒絲襪,在無帶涼鞋裡灑上了嬰兒爽身粉,這樣她的腳就不會粘在鞋子上了。
她出門的時候是九點四十五分,天已經很熱了,接近華氏(1)九十度。她把車裡的空調溫度打到「強冷」,但是教堂只不過兩英裡路遠,車子已經到了,空調裡出來的風才剛剛變冷。還好,教堂裡非常舒適涼快。她走進聖堂,長吁了一口氣,坐在了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媽媽和姨媽就坐在旁邊,看見她來了,兩人都轉過頭來,沖她微笑。「你看上去真棒。」喬拉姨媽說,側過身去輕拍黛西的手。「昨晚怎麼樣?」
黛西歎氣。「我只跳了三支舞,」她輕聲說道。「後來又有人打架了。真叫人沒有辦法。」看到兩個女人的眼睛都瞪圓了,她又慌忙補充:「我以後大概會換一家夜總會的。」
「我想也是,」媽媽說。「怎麼老打架!」
倒不完全是打架讓黛西頭痛,令她更傷腦筋的是傑克常去水牛夜總會。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很清楚不應該去自找麻煩。昨晚的事情就是顯而易見的例子,只要出現在他的領地裡,她都會有大麻煩。如果他喜歡去水牛夜總會,那麼,她就到別的地方去。就這麼簡單。
有人坐在她的身邊了,她很自然地轉向對方微笑示意。然而,微笑在她的臉上凍結住了。「你在這裡干嘛?」她壓低了聲音問。
傑克環顧四周,從講壇、唱詩班的閣樓,看到窗戶上的彩色玻璃,說道:「來做禮拜啊?」然後他傾斜著身子向依芙林和喬拉姨媽問好。她們也向他問好。依芙林邀請他禱告做完之後去家裡吃午飯。他推說事先已經有安排了。這個借口救了他的腳趾,黛西早就准備好了,要是他答應下來,她的鞋跟就會狠狠地踩在他的腳上了。
黛西已經能夠想像得出此刻教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後背上。「你在這裡干嘛?」她又輕聲問了一遍,語氣比上一次還要凶。
他把頭稍稍移向她,免得說話被別人聽見。「你也不想別人以為你買避孕套只是為了一夜情吧,是不是?」
她的眼睛睜大了。他說得沒錯。他來教堂坐在她的身邊,其他人就會以為他們的戀愛已經非常穩定了,因為如果兩個戀人不是認認真真地在談戀愛,男方是絕對不會到女方的教堂裡來的。他一個上午就把別人對她的懷疑變成了理解。如今,兩個相愛的人之間發生性關系已經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了,人們都可以理解,雖然教會並不鼓勵婚前性行為。
兩個小時過去了,黛西始終焦躁不安。一想到警察局長想要把她的衣服扒光,就沒有辦法安安靜靜地聽牧師講道。她也努力逼自己靜下來好好聽,以防錯過布道中什麼針對自己的環節,但她的思想一直游離在布道之外。更過分的是,她的思想一直會游離到坐在她右手邊的男人身上。
他們昨天晚上的親暱舉動現在想來依然不可思議。雖然他們只不過接了吻,互相撫摸了一下,其他什麼也沒有做,但感覺上好像已經做過了許多。在他的懷抱裡,她的身體熱得厲害,而他的勃起也說明他是真心實意的。她騙不了自己,他們已經到了做愛的邊緣,只是就在要做的那一刻,她遲疑了,重新退回到了原來的自己。
於是,她不得不好奇如果她完全忘記了那些道德律令,忘記了他並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忘記了一切,只想著滿足自己的欲望,那麼會怎麼樣。不,她不用好奇會發生什麼。她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麼,她只是想知道如果發生了,那究竟會是什麼樣的。
她無法把他的味道從頭腦裡驅除。和他做愛也跟和他接吻一樣棒嗎?和他接吻簡直像在夢境之中,他就像一大罐蜜糖一樣叫人嘗不夠。就算他是世界上最差勁的情人(她覺得極有可能),其他方面都很差勁,為得到那些甜蜜的吻而忍受其他也是值得的。再說,理論上,一個會接吻的人,也是個好情人(她在什麼地方讀到過)。那麼,傑克.拉索的床上功夫一定不錯。
在教堂裡無論如何不應想這種事情。她怎麼都坐立不安;每挪動一下身子,腿仿佛都會碰到他。教堂裡有空調,非常涼快,但是她卻要灼燒起來了,她有強烈的沖動想踢掉鞋子,脫去裙子。要麼是她提前進入絕經期了,容易上火;要麼就是她欲火高漲。
她其實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看他,她無法控制自己不這樣做。他穿得非常整潔得體。他的鞋子總是擦得非常光潔,這一點對她而言十分重要。她讀過一篇研究男人的文章,上面說看一個男人的鞋子就能看出他對別人和對自己的態度。從此,她就一直觀察男人的鞋子,而且也很注意保持自己的鞋子干淨光潔。
他灰白的頭發似乎太短了,但是看上去還不錯。頂上有一點卷,所以她猜他把頭發剪得這麼短是為了頃從那幾撮鬈發。他的確是個彪形大漢,但他身上看不出半點笨拙的痕跡。反而,他走起路來,有某種動物的矯健和優雅。他身上也沒有一塊贅肉。這是她昨天晚上發現的。他身上的肌肉像石頭一般堅硬有力。
她意識到自己花了太多的時間去想一個不合適她的男人。
他的手開始移動了,手指背悄無聲息地摩擦著她的大腿。黛西沒有吭聲,直愣愣地盯著布裡奇斯牧師,用力想聽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可牧師仿佛在說外語,她半句也聽不進去。
傑克在撩撥她,此刻,就在教堂裡,而且她什麼都感覺到了。他別的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一直在摩擦她的大腿——他也沒有必要再做別的了。他坐在她身邊,這就已經足夠。她其實對自我引誘十分在行,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然後讓自己興奮異常。
她得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子裡趕走,因為,理智告訴她接吻並不能像她昨晚想像的那樣意味悠長。只不過傑克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吻她的男人,她也記不確切到底是多久了。好多年了。不過,這全怪她自己,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現狀,從來沒有想到要出去,到夜總會去,只是一味地呆在家裡。這麼長時間沒有接吻了,所以她的反應很可能過了頭,而他也許並不像她那樣興奮。
然後,她回想起了手掌之下他的心跳,還有他的勃起。如果他是騙人的,那麼惟一的方法就是在褲襠裡放一把手電筒。一把大手電筒。
噢,老天。這些,這些都不應該在聽布道的時候想。
終於,終於,布道結束了,大家也唱完了贊美詩。人們都站了起來,彼此握手,微笑著,交談著。傑克站在長椅的一頭,擋住她的出路。喬拉姨媽和依芙林則掉過頭,從另外一頭出去。黛西也跟著她們往另一頭走。但是傑克轉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等我一下。」他說,接著又繼續和別人握手致意。男人們都喜歡和警官說上兩句,好像這樣就很威風似的。而女人們則一味地想向他拋媚眼,套近乎,就連曾祖母級的老女人也不例外。傑克就是有這樣的本領。黛西曾經以為自己對他是有免疫力的,可是終於明白了越是自恃清高,就可能跌落得越重。
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傑克站到了一邊,讓黛西在他前面出去。他的手伸過去挽住她的腰。觸碰到她的那一刻,那,她的心激動得都要跳出來了。在別人眼中,他的表現仿佛真的在說「我們是一對情侶」,但她知道他的真實目的只不過是想把她的衣服扒光,和她做愛,他才不管是不是情侶呢。他不想結婚,不想要孩子。哦,他早就結過婚了,而且很可能已經有了孩子。
想弄清楚這個問題,只有一個辦法。她輕輕挨過去,在他耳邊問:「你有孩子嗎?」
他吃驚地看了她一眼。「媽的,沒有!」他又突然想起自己正在什麼地方,於是咕噥著說:「我們快離開這裡。」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布裡奇斯牧師還站在門口,跟走出去的人握手,寒暄。他好像有好多話要和傑克說。黛西在一邊耐心地等著牧師來和自己說話,在她聽來,牧師和傑克說的東西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看來,牧師也是個普通的男人,和其他男人一樣有虛榮心,他也渴望和警察局長聊上幾句。黛西不知道傑克會不會因此而煩惱。她慶幸自己從來不會因為職業的關系,而被人強迫留下來說話。難道所有的員警都要對付這種事情嗎?
最後,牧師總算和她握手了,並簡單地交談了幾句。布裡奇斯牧師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讓她不由懷疑剛剛進行的布道真的是針對她說的。上個星期,城裡到處都是風言風語,牧師在布道的時候提起不是沒有可能。她得記著去問問媽媽。
氣溫很高,熱浪從人行道上陣陣地騰起,叫人無法忍受。男人們,包括傑克都把外衣脫了,一出教堂就松開了領帶;而女人們則被胸罩和長筒襪緊緊包裹著。所幸,黛西的腿上沒有穿長筒襪,外頭微風都帶著熱氣,但至少她可以感受到它。
他干脆把領帶從脖子上取了下來,塞進外衣的口袋。「我跟著你。」
「我們到哪裡去?」她困惑地問。
「去你的新房子。」
她的心跳得厲害。「周日的正餐我一般都是和媽媽、姨媽一起吃的。」
「給她們打電話,說你今天不去了。你剛剛搬了家,有很多事情要做。」
如果她沒有讀錯他眼中的迫切需求,其中的一件肯定是他。她清了清嗓子。「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覺得,這是幾年來我想到的最好的主意。」
她迅速環顧四周。教堂的停車場空蕩蕩的,沒有人喜歡在太陽底下暴曬。但她還是傾身靠近他說話,不想讓別人聽見。「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就是指望它發生。」
「我不是光要和你上床,」她生氣地說。「我要的是一個固定的男朋友。你老是在這裡妨礙我!」
「那就在你有固定的男朋友之前,先和我上床。」他挪向她,緊緊地貼著她的身體。他的身體似乎比天氣還熱,她能感到他的熱量包裹著她。欲望在他灰綠色的眼睛裡灼燒。「我很健康。我也很正常,沒有任何特別變態的要求。我盡量不讓你懷孕。」
「盡量?」她重復他的話。氣不打一處來。
他聳聳肩。「有時候說不准。比如,弄破避孕套什麼的。」
這本來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眼下卻沒什麼可怕的了。她的計畫開始以來,並沒有什麼人責備她做得太離譜,也沒有人提醒她可能會懷孕,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她自我安慰了。那麼,什麼叫——
「什麼叫特別變態?」她小聲問。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笑容。「我會做給你看的。」
要是從前的黛西聽了這樣的話應該會暴跳如雷,但也可能不會,因為從前的黛西和現在的黛西一樣也會被他深深吸引。但是,從前的黛西肯定不敢帶男人回家,而且做愛的目的又那麼明確。新黛西的腦袋裡除了做愛,此刻什麼也沒有。她渴望這個男人,她甚至害怕會有別的男人來,她無暇應接,因為傑克實在太讓她著迷了。
「來吧,看看我的尺寸怎麼樣,」他低聲說「我向你挑戰。」
倒不是因為他的挑戰,而是她想試試他。
「如果你讓我懷孕了,」她說。「你就得娶我。」
「成交,」他說。他們進了各自的車,開往拉西特街。他在後面開,兩輛車的保險槓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幾分鍾之後,她把鑰匙插進門鎖時,覺得自己會緊張得渾身發抖才是,可事實上她的動作很沉穩。其實,她內心緊張得很,只是表面上看不出來。
傑克站在她溫馨的小客廳裡,四處打量著。她則去給媽媽打電話。她照例不會撒謊,當媽媽問到為什麼不來吃飯時,她看了看傑克,然後脫口而出:「傑克在我這兒。」
他咧嘴笑了。
「哦!」媽媽說,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媽媽居然咯咯笑了起來。「我什麼都懂。你們好好玩吧。」
黛西真希望媽媽並不是什麼都懂,但是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她不懂也難。她放下話筒,說:「她讓我們好好玩。」
「我也是這麼想的。」他還站在客廳中央,他魁梧的身軀讓客廳顯得更小了。「你餓了嗎?想吃東西嗎?」他問道,覺得有必要補充後面一句,免得引起誤會。
她搖了搖頭。
「那好。」他說著向她走了過來。
她幾乎已經說服了自己他那甜美的味道只是她的想像,可他的嘴一吻上她,她就知道那不是想像。她輕輕哼了一聲,用手臂纏繞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貼在他的身體上。她朱唇輕啟,兩人的欲望很快交織在了一起。
高潮過後,她癱軟在了他沉重的身體下,身下是柔軟舒適的百葉薔薇靠墊。空調冷風吹到她的體側,而兩人的胸前則滿是汗水。她把臉湊近他的喉嚨,輕輕碰了碰,深吸了一口他那讓人飄飄然的麝香體味。他印了個吻在她的太陽穴上。
「在教堂的時候你口袋裡就有一個避孕套了,」她有意輕聲說道,自己也突然被這念頭弄糊塗了。
「是啊。我一直等著聽沖鋒號呢。」他的嗓音嘶啞,好像說不出話來。
她用手撫了撫他那肌肉發達的後背,撫過他冰涼的臀部。「你只帶了一個麼?」她耳語道。
他抬起身子低頭沖她笑,他的眼瞼沉沉的,頭發上帶著汗水,顏色變深了。「你還有『派對樂』,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