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仇·情愁 第六章
    「請告訴我,」席塵瑛相當平靜,像在詢問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羅大哥與莫莊主是不是……是不是已有肌膚之親?」毫不諱言地開門見山,令夏謫月沉默許久。

    明白她一定會知道,明白她的醫術並非徒具虛名;只是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如此平靜地敘述、如此平靜地詢問。「……是。」

    靜靜斂下眼簾,低聲續問道:「羅大哥的逃避,是為了這個原因吧?」

    「……對。」他別過臉,說不上為了什麼,也許、是一種鴕鳥心態,以為看不見便可以當作事情沒有發生。

    寂靜持續籠罩。席塵瑛似乎在沉思,夏謫月則遙望遠山,無話可說,或許是不知道還能夠說些什麼。

    「……我該回滌觴樓了。」不知經過多久席塵瑛突然如是說道,微傾身一揖,一如以往那般溫柔有禮不帶半點慍怒。「今日之事夏大哥請不必太在意,塵瑛明白夏大哥用心良苦。只是……」

    未完話語停頓半晌終究不曾接續。

    她輕搖頭,一笑,估量夏謫月應該明白她的意思,放棄再多作解釋。「塵瑛就此告辭,夏大哥請多珍重。」

    夏謫月望向她,嘴唇動了動像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一點阻攔拖延也不曾,任她遠去。

    沒有任何挽留。

    *

    她一向不喜歡被欺瞞。並不想對夏謫月動怒,所以她走。知道夏謫月是好意,但很多時候好意不代表就能有好的結果;夏謫月明明應該很聰明的,為什麼還這麼做?

    當初姊姊就因為怕她擔心,沒有告訴她任何關於羅泓堰與父親之間沖突的事情,結果是姊姊死時她仍在外雲游。當她帶著費盡千辛萬苦采得的靈藥回家時,迎接她的不是溫柔微笑的姊姊而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再好的藥,都無法挽回的死亡。

    拉著姊姊冰冷的手,想哭都哭不出來,只能不斷、不斷地懊悔。

    為什麼沒有追問?為什麼明明注意到姊姊有些憂郁,似乎在煩心些什麼,卻礙於采藥必須抓准時機而不能一直陪在姊姊身旁?然後就此成了永訣,就這樣、天人永隔。

    學醫,救人無數有什麼用?她救不了她最想救的人。仿佛無邊無際的悔意日日夜夜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幾乎要開始憎恨,恨世事無常,恨父親的冷酷,最恨的當然還是她自己。

    錯過。明明只要多注意一點,當時多追問幾句,姊姊就有可能多透露點端倪,也許她就不會離開,也許就來得及挽救,也許當初她如果一直陪著姊姊,姊姊便不會尋短。

    也許、也許,有太多假設都已來不及,擺在眼前的只有再怎麼懊悔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她明白父親也在後悔,父親的傷心絕不亞於她,不能恨。悔不當初的人,不只有她而已。

    不、能、恨。

    她知道姊姊若地下有知,絕對不會樂見她如此傷痛,所以她絕對不能讓自己沉溺在失去姊姊的悲痛裡。

    花了很大的力氣以及很久的時間才讓自己回復平常心,也才有辦法去注意其它事情;可是那時候,羅泓堰早已不知去向。聽說有人看見,他在奪去姊姊的那條江的橋上站了許久,直到日暮還不曾離去,死盯著江面一副好象很想跳下去的樣子。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跳下去沒有,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像從人間消失一般,連續好幾年都沒有任何消息,動員席家所有力量也找不到任何他的蹤跡。

    她幾乎要以為,那一天他也跟著跳了下去、永沉江裡去陪伴她那薄命的姊姊。

    就在她已經准備放棄的時候,他終於再度出現在她面前、出現在江湖上。展現截然不同於以往的面貌,變成一個游戲花叢的浪子。

    一個沒有心的男人。

    *

    睜眼,映入眼底的是莫霜痕正在著衣的背影。那間有種想要將之緊擁入懷的沖動,卻只能握緊雙拳。或許是拜冰冷山泉所賜,從頭到尾他的意識一直很清楚,清楚地知道欲望上湧,清楚地聽見衣物滑落的聲音。

    以及,莫霜痕。

    那腰肢多麼纖細,窄臀多麼有彈性,雙腿又是多麼溫潤而光滑,如玉質沁涼卻微暖,恰似上好溫玉。接納他的部份,更是多麼緊窒得令男人瘋狂,灼熱的內部,與微冷肌膚成強烈對比,令他、深深感覺自己的下流。

    莫霜痕是在為他治傷,他卻在享受莫霜痕的身體,一次又一次,臣服於肉體的欲望。這算什麼?他已經不只一次問自己。算什麼?利用莫霜痕對朋友的重視,玷污他。

    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低賤。如果莫霜痕是女人,他還可以用『必會娶其為妻』負起責任來說服自己、讓自己好過些,偏偏莫霜痕不是。

    莫霜痕不可能當他妻子,也絕對不會要他負起責任。

    坐起身,莫霜痕的動作明顯一頓,應是察覺到他已起身。

    卻沒有回頭。

    他張口,想說些什麼,聲音卻哽在喉嚨怎麼也出不來。該說些什麼?對不起?可是,這種事又豈是一句對不起就能交代得過去?既然不能,說又有什麼意義。

    莫霜痕把劍系上肩背,著裝動作已然完成,沒有立即離開,似乎在考慮什麼。

    也像是,在等待。

    什麼話都沒說,兩個人都一樣。

    片刻後莫霜痕邁開步伐走向門,准備離開。

    「小莫!」見他要走反射性叫住他,他當真停步時卻不知該說什麼。「我……」如果說對不起,莫霜痕一定會生氣的。除了對不起,還有什麼話好說?……求婚?……下場鐵定會比被當場大卸八塊還慘,那是絕對不能做的事。

    傻楞楞地望著莫霜痕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搭在門上的右掌纏裹著白布。「你……你的傷?」

    那是,數月前的傷吧,那個時候、流了許多血的傷口。依他的身手誰能傷得了他?卿颼?不、以卿颼的身手傷不了他。那麼、應是為了——

    羅泓堰不是笨蛋,略一思索心裡便已有了答案,纏得理不清的糾葛,登時再添一筆。

    莫霜痕微側臉,以眼角余光注視羅泓堰。

    「……」慢慢回過頭繼續背對羅泓堰,沉默著。

    許久後,才低聲道:「不礙事。」話落便推門離去,不再理會身後呼喚。

    *

    靜靜,斜倚窗畔。

    雖然看不見美麗的風景,但倚在這個窗口時感受到的氣息她一向很喜歡。日照的溫暖、花草的香味、風的流動,還有人。

    那個常來找她的人,大老遠看她倚在窗口,就會大呼小叫地呼喚她,嘰嘰喳喳一點氣質也沒有,很活潑的一個人。

    她雖然喜歡安靜,卻也不討厭這樣的熱絡。那個人乍看似乎粗枝大葉,但其實也有很細膩的一面;不然,也不會把那麼多精細的活兒做得那麼好了。

    是不是,太苛求了?因為他總是那麼地體貼、為她著想,所以被寵壞。因為他從來不會讓她不愉快,所以偶爾一件事觸動她傷心處,便令她差點對他動怒。他何其無辜?倒是,被寵得任性了……

    輕輕地,笑。

    習慣,真是可怕。

    門聲輕響。她倏然回首,驚異於自己竟沈溺於思緒到人至門前都未察覺的程度。

    「席姑娘……」試探性地怯聲輕喚,少女倚於門邊,舉止雖算不上落落大方,至少已不似數月前那般畏縮。

    「嗯?有什麼事嗎?」面帶微笑柔聲詢問,暫時拋下方才思索的事情,專心面對少女。除了已經逝去的姊姊之外,沒有人能比她的病人重要。

    「我……」席塵瑛一向一回來便會去看她,雖然不覺非得如此總也是習慣了;所以當席塵瑛一回來就坐在窗前發呆,靜默許久都不曾移動,連她站在門邊觀察許久都沒發現,便令她十分擔心。

    想要探問,卻在即將出口時茫然於該問什麼,只有、傻楞楞地呆立原地。

    「……?魏姑娘?」略側首,因聽不見任何下文而疑惑。

    「沒、沒事。」忙不迭地搖頭,邊走向席塵瑛邊說著:「我只是……唔!」一個沒留意到腳下的地勢落差,給絆得傾跌。

    沒有著地,因為席塵瑛已及時扶住她。並不多說什麼,僅是微微笑著,沒有任何會令她尷尬的言語。那雙眼雖然看不見任何東西,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卻會有種正在被專注凝視著的錯覺,美得令人迷惘。

    她不禁看得有些癡了。恍惚間,突然憶起仿佛有個人也擁有這麼美的一雙眼睛。人體的溫度、柔軟的女性身軀、花的馨香,一瞬間和過去某個場景重迭了。

    那個人的眼睛同樣那麼清澈那麼明亮那麼美,卻不像席塵瑛那麼溫柔,記得在剛開始時她很是畏懼。那雙眼,犀利冶冽,似刀如劍,毫不留情地剖析世間一切。

    包括她的心。

    她那看似溫順與世無爭,卻無法完全滿足於現況的心事。

    但並不咄咄逼人。

    至少、不會刻意去逼迫任何人,認真說起來最常做的事情是冷眼旁觀看世間人情冷暖並不干涉,除非有人、恃強凌弱。

    其實她也很意外,在那個時候那個人會對她伸出手。她很清楚憑她的家世,帶她走只是惹麻煩,而這種麻煩是很少人惹得起的那種,但那個人卻毫不猶豫地伸手。

    不顧一切、或者,目空一切,不畏任何阻擾帶著她逃出重圍。

    面上始終不改淺笑一抹,瀟灑動人,毫不在意地帶著她四處流浪。

    那個人的名字,她怎會忘了呢?那些人丑惡的臉孔,怎會掩蓋那人清麗的容顏。疾風般迅捷俐落,瀟灑自在的人。那個人、是——

    「魏姑娘?」再次困惑地詢問,對她的迷惘與沉默不明所以。

    「我沒事……」她的聲音很低,近乎喃喃自語。「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個,她本就不應該遺忘的人;一個,以疾風為名的人。

    卿、颼。

    *

    再一次地,回歸茫然。

    在莫霜痕走後。

    想跟莫霜痕好好談談,莫霜痕卻似乎已不願聽他說,走得倉促。羅泓堰歎口氣,微微苦笑。

    是不是莫霜痕也發現了?發現他的反應,並不單純只是出自身體受刺激。

    其實自己也分不清了,究竟對莫霜痕抱持欲望是因為什麼。跟他不管說什麼話都覺得愉快,知道即使他看起來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卻一定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牢牢記著。縱然很少說話,聽著他細微的呼吸聲知道他在就已經可以令人心滿意足。

    每一次見著他時,胸口總會湧起一種莫名感動;嗅著他的味道時總會有種莫名的安心感覺,相信自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不時會有股沖動想緊緊抱住他,盡管知道他並不習慣與他人有身體上的接觸,更甚者有時候會想與他貼得極近、無法滿足於僅止於肌膚相親,期望能有更深入的交集糾葛,直到再也分不清彼此。

    這不是對朋友該有的情緒。但、這是愛情嗎?他,還知道什麼是愛情?還懂得,怎麼去愛一個人?其實如果莫霜痕不是男人,他也許早就該發現了。曾經他以為對莫霜痕的喜歡就和對夏謫月一樣,雖然感情是截然不同的,但都是、『朋友』;可現在他知道,如果莫霜痕是女孩子他必然會不計一切代價追求;只要莫霜痕肯,他絕對立刻迎娶其進門。

    不論誰反對。

    他卻同時也知道,這種想法是多麼荒唐無稽。別說莫霜痕不是女孩子,就算是也不可能嫁給他;如霜似雪的人,不懂愛情。

    舉手掩面,慢慢地向後仰躺下。

    嘴角是上揚,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苦澀。

    他比誰都清楚莫霜痕這個人。這個人、沒有愛情——

    *

    日升月落。

    她靜靜坐在樹下,已如此度過許多晨昏。

    肩上的傷已痊愈,心頭的傷卻不知何時能平撫;『他』的傷,又該花多少時間愈合呢?當然清楚地知道那兩個人大概還在持續玩著你追我逃的游戲,只是一時沒了力氣繼續尋仇,她需要靜下來好好想想,究竟該怎麼辦。

    情苑的仇,她放不下;可是那個傻師弟的情,她也放不下。她應該是可以灑脫地面對任何事,為什麼會讓自己困擾這麼久?她原以為自己可以絲毫不念舊,下手沒有任何猶豫。

    她知道,以莫霜痕的劍法、她與他的差距,若殺不了他她就得死,莫霜痕的劍法並沒有溫和不致命的招數。就像他這個人,每一步都走到極致、缺乏轉圜余地,錯非如此他的劍根本練不到今天這種地步,她的劍原也是出自同源,她比誰都清楚。

    可他竟然仍是手下留情了?本以為那時的偏斜是因為傷重才會失了准頭,這些日子靜下心來仔細思索、怎麼想怎麼不對。

    她比誰都清楚莫霜痕少時是怎麼練劍的。可以輕易地以劍彈開天幕降下的每一點雨珠,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失准?在,劍術遠勝當年的現在。

    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對她手下留情。明明應該很清楚她是真的要殺他,甚至是不擇手段。他明明知道、卻還是這麼傻……這麼捨不得,過去那份情嗎?那其實只不過是許多次在他迷途時,第一個發現他不見並且找到一臉迷惘的他,將他帶回去的一點微薄恩情而已;他做過的事早已遠遠超過這些,早已將曾有的恩情還清了……

    可是這麼傻的他,為什麼會動手殺了情苑?

    是不是有什麼,他說不出口的原因?

    慢慢站起身,終於下了決定。

    逮到他。不管用什麼方法,也要逼他說。雖然彼此都是不喜歡多問或多說的人,但這件事,有破例的必要;反正為了這檔子事兒她已經打破很多自己的慣例了,不差這一樁。

    *

    轉過街角,鑽過幾條巷弄。

    繞過一群嬉鬧的孩子,迎面而來卻是一片鮮紅水幕。

    夏謫月險險避過,隨即朝著潑水的少女抱怨:「不是跟你講過很多次了嗎?潑水要看清楚了再潑啊。要是我閃得再慢些,不就給淋得一身紅不隆咚了?」

    「我看得很清楚啊,看准了才潑呢,」少女聳肩,一臉人畜無害的無辜模樣。

    「小,姑,娘∼」刻意拖長尾音,夏謫月睨著她、學她擺出一副無辜表情。「來者是客呢,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大,爺∼」少女仿效著他的口氣,「從正門來的才是客哪。」

    眨眨眼,故作無奈歎口氣,「我說戚大姑娘,我來這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麼你每次老愛跟我抬槓?」

    「我說夏大少爺,我也說過不只一、次兩次了。要買繡線請從前門來,走後門我哪知道來的是客是賊?」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下次我會記得就是了。上回我訂的線呢?」摸摸鼻子,決定暫時妥協。

    「老話一句,」少女笑得異常燦爛,「請走正門。」話落同時『碰』的一聲當著他的面把門用瞪著緊閉的門,隔門大聲嚷道:「戚大姑娘你怎麼老這麼固執?我人都已經到這兒了,卻還要我繞一大圈走到前門去?」

    門的彼方,傳來少女逐漸遠去的清亮語聲:「禮、不、可、廢!」

    雖然等不及小姑娘派人將東西送給他所以親自來取,甚至挑了快捷方式走後門來,但看著無動於衷的木門,夏謫月搔搔頭,終究還是只有認命地走回正門去。

    *

    「那個蘿卜跑滌觴樓去?怎麼會跑那兒去……那塊冰跟在後頭也往滌觴樓去……啥?連那個叫卿颼的女人也往滌觴樓去?一伙人全跑到小席的地盤干什麼啊……」邊看著少女遞給他的信函,夏謫月邊喃喃自語道。

    「大,爺,你要在這兒看貨我不反對,但可不可以安靜點?我還要算帳呢。」被吵得受不了,少女擱下筆沒好氣地抱怨。

    「嗯?」目光由信函移向少女,夏謫月一笑。「噢,我一會兒就走。不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叫卿颼的女人是何來路?」

    「哦?行啊。」眨眨眼,少女表情一變、笑容可掬地伸出手,「請付錢。」

    「切,我知道行情的。」掏出一錠銀子擲向少女,「哪,夠不夠?」親身至此的原因除了等不及消息遞送的時間外,也是想順便向少女探點消息。

    眼前這名年未及笄的少女,便是如今放眼江湖裡掌握最多消息的人,雖然年紀小小,但卻消息靈通而且准確性極高從不曾出錯。雖然直接詢問價碼是貴了點,但這可總比自個兒主動出口指定說要她查些什麼要來得迅速且有用多了。

    接在手裡掂了掂,「要聽詳盡些的還是簡略點的?簡略說明的話我要退些給你,可是如果要聽詳盡點的,得再補一錠。」

    「還有分?」挑高眉,一臉古怪表情。「先說簡略些的來聽聽。」

    「她是昔年江南第一劍客葛衣叟最鍾愛的徒兒,也就是雪影山莊莊主莫霜痕的師姊,不過早在十余年前便因故被逐出師門。」

    「還有呢?」

    「就這樣。」

    「就這樣?妳算得可真精……」瞪了少女一眼,仍舊自懷裡再掏出一錠銀子拋向少女。

    「謝謝、謝謝。」少女笑得依舊可愛,「我後頭有一大伙兒人要養,不算不行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廢話少說,說正經的。」

    「她被逐出師門後刻意隱匿形跡,所以在江湖上並不出名;但因為性格和葛衣叟一樣是喜歡管閒事的那種,所以吃過她悶虧的人不少。劍路與莫莊主相似,幾乎是出招必殺,她的劍法在同門中僅遜於莫莊主。輕功很不錯,在江湖上進前五名絕對沒有問題,找上莫莊主的原因應和她的情人失蹤脫下了關系。」

    「對啊,」少女笑得很無害,說出的話卻足以嚇死人。「青荷樓少主的未婚妻。」

    「未婚妻……?」夏謫月突然瞪大眼睛,「女的?」

    「是的,這就是她之所以被逐出師門的原因。」少女點點頭,繼續補充說明道:「也正因如此她向來刻意隱匿行蹤。青荷樓的人一直找她不著,直到葛衣叟病危,料想師徒一場,以她的性子必返師門探望,便在蔽日峰附近布署守株待兔。她怕葛衣叟見著她情人、一個情緒激動提早歸天,便暫時將那姑娘安頓在山下。然後就……」少女微聳肩,「被青荷樓的人逮到機會啦。」

    「是說……?」

    「那個姑娘失蹤的主因囉。」

    「這和姓莫的又有什麼關系?」

    「莫莊主和卿姑娘是師姊弟嘛,師父當然就是同一個囉。」少女搖搖頭,眼神似乎意味著認為他『朽木不可雕也』。「青荷樓的人要逮那位姑娘回去,那位姑娘當然不可能乖乖就范嘛,找著機會就逃跑啦。沒能跑多遠就被發現了,一路追至蔽日峰上,而那個時候葛衣叟剛過世,莫莊主正在峰上憑吊。所以……」話說至此、兩手一攤,作出一副無奈表情。「向來尊敬的師父剛過世當然心情不會好到哪去,再加上莫莊主又向來不喜歡被打擾,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啦。」

    「不會吧?那塊冰對個弱質女流下手?」夏謫月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

    「我哪知道呢,」少女再度聳肩,「我和莫莊主又不熟。不過,當時青荷樓追上蔽日峰的人確定無一生還,雖然清算屍體人數不合,但蔽日峰旁便是萬丈深淵,摔下去死不見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後青荷樓並沒有逮到人回去交差,那位姑娘是不是也一道下去了,誰也不知道。況且……莫莊主向來敬重葛衣叟,卿姑娘又是為那位姑娘而被逐出師門,究竟是不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是很難說的。」

    「是嗎……」皺著眉沉思,猶半信半疑,「那個青荷樓又是什麼鬼東西?」

    「青荷樓啊?」少女微笑著,再度伸出手。「老規矩。」

    睨了少女一眼,仍舊乖乖掏出銀子拋向少女。

    「『青荷』是青荷樓樓主最心愛的女人的名字,旗下所有人皆會在襟上繡一朵青荷:主要的活動范圍在關外,難怪你會不知道。我手上目前能夠掌握的消息也很有限,只知道他們是以采參生意起家,也有做馬匹的買賣,戰亂期間賺了不少銀子,因此坐大。近年來開始往關內發展,與稱霸於黃河上的佟家似乎考慮結盟。」一口氣說到這裡稍作停頓,略蹙起眉偏過頭想了想,「目前……立刻能給你的消息暫時就這樣了,要再詳細些得等過陣子。」

    「嗯……」摸摸頭,思索著方才所得到的訊息。「這樣子啊……」

    瞄瞄夏謫月認真沉思的臉,少女忽然噗哧一笑。「哪,看在你是老主顧了,我奉送個秘密消息和我個人猜測給你。昔年卿姑娘還未被逐出師門前,與莫莊主的感情相當好,甚至好到葛衣叟曾考慮到幫這兩個人做媒,但因雙方都沒這個意思而作罷。所以嘛……我推測看在卿姑娘的份上,莫莊主應該是沒有動手殺傷卿姑娘的情人,甚至可能幫她擋了一陣青荷樓的追擊。倒不知是不是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導致今日局面。」

    「啊?」傻傻地聽著少女說著應該算是江湖秘聞的事情,突然用一種很懷疑的眼神望向少女。

    「連這種事你都知道?小姑娘你幾歲啊?你說卿颼在十多年前便已被逐出師門,那時候你是出生了沒有啊?」

    「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問淑女的年紀呢……」雖然嘀咕了句卻仍是老實回答:「我今年十二歲啊,可是知不知道這種事是和年紀沒有關系的。我自有門路嘛,不然怎麼做生意?」

    「十二歲?」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置信,「現在的小孩都這麼人小鬼大嗎?」那他當初不就是被個十歲的小女孩耍著玩?這臉可丟大了……

    「喂喂喂,我年紀小歸小腦袋裡的東西可不少,別小看我。」

    「是是是,失禮、失禮。你那麼厲害的話倒想請教,那一伙人全跑到滌觴樓干什麼?」自己倒不是猜不出來,只是順口問問。

    「懶惰蟲,自己不想要問我……」嘀咕歸嘀咕,依然侃侃而談。「莫壯主不用說,是為了追羅公子才去的。而羅公子一直在躲莫莊主嘛,天下躲避人追尋的上等地方離他最近的就是滌觴樓,未經席二小姐同意,要進滌觴樓便已十分困難,更何況在滿滿都是機關的樓中找人?況且莫莊主向來和席二小姐不對盤,要進滌觴樓找人多少會有些顧忌吧。卿姑娘呢,是跟著莫莊主的腳步去的,在山裡閒晃了好幾個月,約莫是下決心要和莫莊主了結這段恩怨。不過依我看嘛……你是不必擔心卿姑娘和莫莊主在滌觴樓打起來啦。」

    夏謫月一怔,「怎麼說?」那塊冰打架從來不太介意地點,他的師姊大概也不會好到哪去,這兩個家伙可畢竟是出自同門,一般人或許多多少少會忌憚席家的勢力而不願在滌觴樓惹事,但那兩個人鐵定不看在眼裡。

    少女露出個天真可愛又甜蜜的笑容,「因為滌觴樓有席姑娘在啊。卿姑娘的情人……」話還沒說完便被夏謫月沖動地打斷。

    「她?不會吧?因為情人死了她就轉移目標看上小席?唔、也對,小席長得那麼溫柔又漂亮,不是沒有可能;不對不對,現在不是閒聊的時候。戚小妹我先走了、下回再聊。」話落便一溜煙地竄出門去,沒回頭理會少女的呼喚。

    「你也聽我把話講完嘛……」望著夏謫月遠去的背影,認清性子向來沖動的他不可能再折回來聽她把話說完的事實。喃喃自語繼續嘀咕著把話說完:「卿姑娘的情人就在滌觴樓、為席二小姐所救,卿姑娘哪可能對她的救命恩人不客氣?又怎麼會在席二小姐的地盤和莫莊主打起來?真是的……這副德性,難怪這麼多年都還沒有辦法獲得席二小姐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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