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聿珩帶著湛潯越過黃河秦嶺一路南行,與黃河之北見到的景像有所不同,處處茵綠,濕氣也合湛潯的口味,使得他一連好幾天都處於興奮狀態,不時纏著苻聿珩走走停停,就為了他方才「似乎」看見了什麼。
苻聿珩倒也隨他去,兩人就這麼走走又停停,累了就寄居山林,餓了就吃野果子,若找到什麼中意的美地,就住他個個把月。
然而如此悠的旅行生活,在一個夜晚產生了變化。
「今夜就在此露宿吧!」苻聿珩拉著兩匹馬的韁繩,躍下馬,也要湛潯跟著做。
湛潯先是趴在馬的頸背上,然後才小心地側滑下馬,再由老早等在一旁的苻聿珩扶住他的腰下馬──他怎麼也學不會苻聿珩那帥氣的下馬動作。
「謝謝珩。」湛潯著地後先是抱了下苻聿珩,才放開他望著他們今晚露宿的地方,不禁驚歎一聲:「哇……」
他們今晚的營地近湖,而且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湖,四周滿是密繁的綠林,氤氳繚繞於湖林間,如夢似幻間,似乎一切都顯得不真實了。
然而這一切的美景看在湛潯眼底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只見他「哇」的一聲便高高一躍,才要跳進湖裡玩個痛快之時,將韁繩解開,放馬任意跑的苻聿珩一見,便淡淡地命令著:「衣服要脫。」
這句話,讓原本已經要跳進湖裡的湛潯硬生生地在空中轉了個勢子,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往岸上一丟之後化為原形,「噗通」一聲下了水裡,好一會兒才聽見他的笑聲從湖心傳出,不久便見化身為黑龍的湛潯自湖心竄出水面,於夕暉的映照下,那黑黝的鱗片沾染水珠看來閃亮的教苻聿珩不得不瞇起眼來避視。
「珩!水好涼、好深哦!好多魚哦!」湛潯開心不已的在湖面上扭動碩長的身軀,身上的水因此滴落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苻聿珩好笑的搖搖頭,對他招招手,「捕幾條魚回來。」
「是!」湛潯抬起右前爪,揮了揮爪子後又潛入湖心。
苻聿珩則前去撿拾乾柴,歸來之時,湛潯已捉著幾條大魚的尾巴走上岸,他髮長及地,沾滿水氣的黑髮教落日的餘暉與初升之月的輝映下顯得閃閃發光。
苻聿珩升起了火,就著火光望著半個身子教頭髮遮住的湛潯,眉稍微挑動,沒說什麼地拿了根樹枝挑動火堆,讓其火焰燃燒更加旺盛。
「珩,你的魚。」
湛潯不近火,因之他將還活著的魚塞到苻聿珩手中,然後捂著尖耳跑到水邊背對著苻聿珩蹲下來,還緊緊地閉上眼,但他仍能感受到苻聿珩用削尖的樹枝從魚的喉嚨叉入,魚兒所發出的無聲尖叫,他肩抖了抖,忍耐著直到苻聿珩烤完魚,來到他身後,拍拍他的肩,他才睜開含淚的眼眸,轉頭越過肩膀回望苻聿珩。
「把衣服穿上。」苻聿珩拍拍他仍然濕透透的頭,遞過衣服給他。
「哦……」湛潯不明瞭地看著苻聿珩,想問又不敢問。
「有話就說呀!」苻聿珩盯著湛潯穿衣服,然後見他拿衣襟當袖子穿,整個人被衣服給纏住時,好笑的要他站住別動,將他自衣物中救出,然後替他穿好衣裳,見他一臉欲言又止,笑道。
「為什麼……」湛潯逸去話尾,在腦中尋索著語詞,他不自覺地咬住下唇,捉著苻聿珩的衣襟,金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好一會兒才道:「為什麼珩要食魚呢?魚兒他們……他們……你平日不都是吃果子的麼?」
「因為今天特別想吃。」沒有特別理由。苻聿珩瞇起眼來就著皎潔月光與燃亮火光看著湛潯,覺得他現下的模樣特別美麗。
或者該說,是特別的俊艷,原本湛潯的長相就十分的妖異,加上化身成人的英挺俊拔,相信只要他的內在成長至與外在相符,會成為黑龍一族的女眷們競相爭奪的對象,不知為何,思及此,苻聿珩內心便有個角落像被黑暗吞噬一般的不舒爽。
苻聿珩並不十分瞭解那個教黑暗佔奪的角落正繁衍著什麼,只不過這會影響到他的心情,而只要他心情一不順,倒霉的就是湛潯了。
因為欺負湛潯能讓他心情莫名奇妙的輕爽起來。
「哦……那、那你下回,可不可以……不要吃魚兒?我、我去獵其它西給你吃?」湛潯巴住苻聿珩把臉埋進他懷裡,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已然熱淚盈眶。
珩想吃魚,他就捉魚兒給他……可是……可是……聽見魚兒的哀嚎聲,讓他好難過……
湛潯雖也食魚,可他不熟食,他總是千念萬念,撫平良心後方入食,而且吃得忒快。就怕讓魚兒痛苦。
苻聿珩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往上抬,見湛潯那雙金眸飽含淚水的模樣,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珩?」湛潯不明所以的喚著,眨了眨眼,也將淚眨落眼眶。
苻聿珩抬手拂去湛潯的眼淚,笑到不可遏抑,指指湛潯身後的火堆,「你瞧瞧你方才捉的魚兒,是否還活著。」
「啊?」湛潯睜大金眸,有些膽怯的皺起眉,低下頭,「我不敢看……」
「不看就不要近我身。」苻聿珩這句話比起什麼天規條律還有用。
只見湛潯癟著嘴,深吸口氣,兩手都還捉著苻聿珩的手,吞吞口水,戰戰兢兢的回頭一望──
哪見到什麼烤魚,他方才捉的魚兒壓根兒就沒被苻聿珩捉去烤。
「魚、魚兒呢?」湛潯萬分不解,轉回頭來急急問著。
「在湖裡。」苻聿珩要湛潯捉魚壓根兒不過是想捉弄他罷了。
「那、那……」湛潯呆呆的看著苻聿珩好一會兒,才領悟到自己被苻聿珩耍了。「珩!你怎麼可以!你……我……我多難過啊……」
「好啦!好啦!是你自己笨上當的,你方才也說過我平素只吃鮮果的,又怎麼會去殺生呢?」
對啦!對啦!結論全歸於他自己太聽話才會被珩耍弄。只是,下回若是珩要他做什麼,他仍會去做的……哪怕是要他再捉魚來烤……
「你啊,也該有點長進,跟了我那麼久,一點智慧也沒長。」苻聿珩反牽著他的手到火堆旁坐下,戳了他的頭。
被戳紅了頭的湛潯不敢反抗,只嘟著嘴挨在苻聿珩身旁,盯著火堆。
兀地,他聽見林子裡有怪聲傳來。
「珩,林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湛潯往聲源看去,只看得見幾道黑影,還有馬兒的低叱聲,還有交談聲。
「爹!」
「雪兒快走!」
「不!爹不走,雪兒也不走!」
「是人類。」苻聿珩低道。
「那我們……」湛潯第一個念頭便是拉著苻聿珩往湖裡躲去,但苻聿珩不動如山。「珩……」
「追!快追!」
「雪兒!爹不行了……」
「爹!」
接下來是一串紛紜雜沓的聲響,再辨不出是何人何物的聲音。
「看樣子是直朝我們兒來。」苻聿珩按住湛潯的手,右手發白光,「來,我替你偽裝一下。」
旅行途中,終究是會與人類面對面,若每次都得往湖裡躲藏,那又有何用?
「為什麼……往湖裡……」湛潯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全身即教白光籠罩。
當白光消逸,出現的是一名臉色略蒼白,眸色比平常人淡上許多,而尖耳不復,連原本手上的指甲與連於指間的蹼膜也已然消失的俊美男子。
在外人眼中,偽裝後的湛潯看起來是比常人還俊上幾分的男子,而苻聿珩,則是翩翩佳公子。
這樣的組合,說怪不怪,說不怪,卻也透著一絲詭異。
然而由於湛潯那雙眼睛雖經過掩飾,卻也仍是十分引人注目,因此苻聿珩拿了巾子往湛潯頭上罩去,吩咐著:「一會兒不論如何都別說話,明白麼?」
「明白。」湛潯點點頭,捉著苻聿珩的衣擺,拚命的想掩飾內心起起伏伏的心緒變化。他再怎麼不解世事也明瞭人類的美好與殘酷,他對人類懷抱著一種又想親近又想遠離的矛盾情緒。
以往,他只敢躲在遠遠的地方偷偷觀察人類,當然,他也曾經十分想要親近他們,但當他們見著他的模樣,通常的第一個反應是到處竄躲,這種經驗只一次,便教湛潯知曉自己不受歡迎,多數時候,他寧可遠遠偷看,也不願靠近任何一名人類。
可現下似乎是情勢所逼,不得不面對人類,使得湛潯的心情也陷入了緊張萬分的情境。
「湛潯,你快把我的衣袖都給拆下來了。」苻聿珩拍了下他的手,輕道。
「對……對不起……」湛潯心裡害怕,試著想放手,卻因為用力過猛而無法放手。
「算了,你就巴著吧,省得你一會兒怕到跳進湖裡去,到時要找人就難了。」苻聿珩低頭朝頭教覆蓋的湛潯笑道。
聽到苻聿珩輕鬆寫意的笑聲,湛潯原本緊繃的心悄悄然地放鬆了,他的呼吸也不再那樣的急促短迫,手指也不再因為緊張過度而僵硬不已,但他還是抱著苻聿珩的手臂不放,見苻聿珩不似以往那般推開他,更是開心不已的偎近他,怎麼也不想放手。
苻聿珩見湛潯得寸進尺,卻也難得的沒說什麼,任他巴著不放。
而那些紛雜的聲音一下子突然全數消逸,四周安靜的只剩下蟲鳴,與苻聿珩撥動火堆出的「剝」、「剝」聲,湛潯眼前看不真切,在其它感官逐漸染上夜的靜謐而昏昏欲睡之時,不遠處的林子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將棲於湛潯身上的瞌睡全給趕跑了。
他眨動金眸,抬高下巴,吹了吹覆在眼前的巾子,想看清身旁巴著的苻聿珩的表情,但苻聿珩卻伸手蓋住他才吹起的巾子,連帶地也掩去了他的視線。
「珩?」
「人類朝這兒來了。」苻聿珩壓下他的頭,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手臂,「噤聲。」
「嗯。」湛潯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卻因苻聿珩的陪伴而覺得就算是世上所有全背離了他,也會有苻聿珩的相隨而安了心。
未久,染著血的一對男女相偕扶持,踉踉蹌蹌地半爬半滾出了樹林,地點就離苻聿珩與湛潯所在之地不至兩步遠,但他們顯然都沒發現他們,只一徑的往後瞧去,後方有幾焰火苗於樹林間隙閃爍不定,間或著「找出他們」、「發現足跡」之類的吆喝聲。
「雪兒……你快走……」教女子扶持著的男人如此說著,他的聲音聽來虛弱無比,但苻聿珩與湛潯一聽便知男人活日無多。
湛潯睜大了眸,很想掀開頭巾將情況看個仔細,但苻聿珩的命令猶言在耳,致使他只好拉長了耳,努力的聽著那對人類父女的對談。
「不,爹,要走我們一起走,女兒不能丟下您。」雪兒即使氣力用罄,教敵人給追上也不願做出扔下爹親獨自逃跑的事來。
「雪兒,你快走,爹來擋住他們……」男人推開雪兒的攙扶,抽了雪兒的劍,搖搖晃晃的站著,要女兒快些離開。
「爹……女兒是決計不會離開您的,要死我們一起死。」雪兒哭泣著,怎麼也不願舍下爹親。
「兩位,既然你們都不退讓,何不先坐下好好談?」苻聿珩的聲音插入父女兩人的對談中,顯得格外的突兀與清閒。
父女兩人這才發覺離他們不到兩步之遙的地方竟有人在!
「你是!」雪兒將傷重的爹護於身後,旺盛的火光之下,她瞧苻聿珩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心下不由暗訝,「怎麼會在此地!」
又見他身旁偎著個人,卻因其大半臉孔教巾子覆著而瞧不清是男是女,一股寒意不由得自心底升起,她直覺這兩人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哪裡怪異。
「姑娘笑話了,我與犬子打一開始便於此地,是你們闖了進來,擾了我的清靜,我好意請二位好生坐下細談,你卻反倒質問起我來了?」苻聿珩的語調十分輕緩平靜,說出口的話卻教雪兒赧了顏。
「若是我有得罪兩位的地方,雪兒道歉,只是家父與我兩人……」雪兒雖覺得苻聿珩口中的「犬子」身形苻聿珩相似,但既然苻聿珩自稱他倆為父子,那她也不好意思置喙。
「雪兒,咱們快走吧……不然……」男人說到後來咳了起來,渾身浴血的他看來比雪兒還狼狽。
「嗯。」雪兒匆促的點下頭,來不及與苻聿珩再說幾句,便想與爹親一道逃走。
然而追兵卻於此時追至。
一時間,整個湖邊教火光點亮,有若白日。
「路廷、路映雪,看你們還能往何處逃!」
「哼,就算逃不了,也休想我們同你回去!」雪兒冷哼一聲,即使內息已亂,身上也傷痕纍纍,她寧可死也不想喪失尊嚴。
「唉,雪兒,你又何必如此嘴硬呢?只要你說一句肯嫁予我廖然,我可力保你們父女的性命安全啊!不然看你這樣,我也於心不忍……」
「我寧可嫁狗也不願意嫁你。」雪兒氣息一亂,猛咳了幾聲後,又道:「只是我們之間的恩怨希望你別波及這對在此休憩的父子。」
廖然聞言,看向一開始即不在他視線範圍內的苻聿珩與湛潯。
苻聿珩查覺到那喚廖然男子的目光,遂朝他微笑頷首,但廖然瞳仁一縮,眼中殺意盡顯,湛潯感受到那針對苻聿珩而來的刺人殺意,才想動手教訓廖然這個膽敢冒犯珩的人類,卻被苻聿珩緊緊壓著頭不能動作。
「珩……」湛潯小小聲的喚著。
「不能傷人。」
「可是……」
「噓。」
湛潯氣呼呼的用力把頭壓向苻聿珩的胸膛,以表示他內心的不滿,但苻聿珩的反應卻是哈哈大笑出聲。
「你笑什麼!」廖然以為苻聿珩在笑他,大吼著想要苻聿珩止住笑。
「廖公子,人家姑娘不願嫁你,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苻聿珩面帶笑意,和善地勸著,清俊灑逸的翩然姿態即使身處於野外露宿,面對廖然所帶的大匹人馬,也未曾稍改。
兩相比較之下反而是廖然與雪兒他們入侵了這塊夢幻不屬於人間的地方。
「關你屁事!你少多管閒事,不然我廖家莊的人連你一起殺!」
「公子,多謝關心,不過……」雪兒的話因爹親一口氣提不上來猛咳而逸去,她扶著路廷於火堆對面的石塊上坐下,撕了裙擺,沾濕回來為路廷擦拭。「爹,您好些了麼?」
「對,不關你的事,你閃邊去,這是我和雪兒之間的事!」廖然大搖大擺的走到苻聿珩跟前,想踢開他,坐他的位置,然而尚未近苻聿珩的身,他人即被忍不住出手的湛潯一掌給打飛,飛向他帶來的人馬中。
「少主!」一群人手忙腳亂的扶起廖然,被扶起的廖然胸口一悶,吐了口血水,眾人大驚。「保護少主!」
「湛潯!」苻聿珩低聲斥喝懷裡的湛潯。
「誰讓……誰讓他要碰你嘛……」湛潯鼓起腮幫子,為自己辯解。
「你好生坐好,沒我的命令不准動。」苻聿珩推開湛潯,起身之時不忘將他的巾子蓋好。
這頭的雪兒與路廷卻對苻聿珩與湛潯的行為感到無比訝異,兩人互看了眼,不知如何反應。
而那廂的廖家莊人一見苻聿珩起身,一群人全有志一同地往後退一大步,臉帶驚恐地望著苻聿珩,窺伺著他下一步的行動,以求在最快的時間內逃跑。
「各位請安心,在下無意傷人。」苻聿珩朝他們展露個笑容。
霎時間,所有人全覺心脾皆怡,更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來讓苻聿珩通行,苻聿珩因此一路暢行至廖然面前。
「你要做什麼!我……我可是廖家莊的少主,你、你別亂來……」廖然死捉著一名手下的衣襟不放,滿臉懼色的看著近身的苻聿珩。
湛潯坐直,低著頭對自己生氣,可全身的感知還是全繫在苻聿珩身上,隨時隨地預備要為苻聿珩拚命,但他漸漸感到一股奇異的情緒在苻聿珩接近那些人逐漸高漲了起來,雖然他聽從苻聿珩的命令待在原地不敢稍動,卻怎麼也遏止不了內心那股激狂的情緒肆虐。
「公子放心,我不會傷你的。」苻聿珩微抬手,翻掌覆上廖然的頭。
一時間,廖然只覺有股清涼無比的氣自苻聿珩的手掌透過他的頭直達他的四肢百骸,將他方才教湛潯打傷的胸口那股子鬱悶給沖淡了。
「廖公子請運氣看看。」苻聿珩收回手,笑道。
廖然依言,果然,之前的傷全治好了!
「你……」
「犬子誤傷你,是在下管教不當,希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既往不咎。」苻聿珩話說完便起身想走。
「等一下!」廖然可沒那麼輕易放過苻聿珩,他在眾人的攙扶之下起身,面對面含笑轉身的苻聿珩,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他才放聲道:「放你們父子走可以,但他們要留下!」
廖然指著路廷、路映雪父女。
「為什麼我們得留下!」雪兒一聽,忿然起身,拔了劍就要上前去與廖然等人拚命。
「雪兒!」路廷拉住女兒,哀求的目光落在苻聿珩身上。
苻聿珩卻只笑了笑,毫不眷顧地回到湛潯身邊,苻聿珩一坐回原位,湛潯立刻巴住他的手臂,往他懷裡蹭去。
湛潯心裡想著只要把那些人類的氣息全都消去,也許他就不會那麼不對勁了,可苻聿珩卻不希望他巴上來,因此兩人展開了一場拉距戰。
「怎麼樣!他們我一定要帶走!」廖然因顧忌對看起來很怪的父子,而站在離他們一段距離叫喊。
「那就帶走呀。」苻聿珩掄拳往直朝自己懷裡蹭的湛潯的頭狠狠的敲了下,捉住他的衣領硬是把他往懷裡沖的勢子止住,「閣下請便。」
「你、你說的哦!」廖然見苻聿珩如此乾脆,不由一愣,但隨即他立道:「來人啊!」
「在!」
「把他們給我帶回去!拜、堂、成、親。啊哈哈哈……」廖然手一揮,即有人上前欲捉路廷與路映雪兩人,但遭到路映雪激烈的反抗。
「救救我們!」路廷被打到趴地再次吐血,仍不放棄地向苻聿珩和湛潯求救。
「自救人救,這點道理你還不懂麼?」苻聿珩忙著和湛潯推拒,湛潯不知哪根牛神經萌發了起來,竟死命的想往他懷裡竄來,相較之下,路廷與路映雪這對素昧平生的父女之事,便變得不那麼重要了。「湛潯你別再過來了!」
再來他就生氣了!
「不管,我要把你身上的穢氣弄乾淨!」湛潯怎麼也不肯先讓步。
「湛潯你再這樣我就把你丟了!」苻聿珩也不管什麼仙人形象不形象,反正與湛潯在一塊兒,啥事兒都變得可能了,他那脾性比自己還不受拘束,牛起來誰也管不了──當然除了他以外。
湛潯聞言,動作一頓,嘴一癟,忽地一聲拉掉巾子,露出於夜裡隱隱發光的含淚眼眸,「珩是我的,不准人碰啦!碰你的人我都要讓他們死!」
說著,只瞧他目露凶光的面向廖家莊的人,這一望,把他們全都給嚇壞了,只因湛潯的雙眸正散著妖異的光芒。
「妖……妖怪啊!」不知是從誰的口裡吼出,一群人聚成一團,手中的火把也跟著鬆手落地,原若白日的湖畔一下子滅了不少光輝,也使得湛潯不同於尋常人之處更加的顯現。
「妖怪!」不知又是誰又叫了一聲妖怪,使得湛潯的怒氣一下子消逸了一半,他挺直背脊,感受到在場所有人的惡意。
那惡意像一道道的利箭往他直射而來,讓他窮於應對,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識地回過頭來想找尋苻聿珩的慰藉,但就在他轉身背對他們的當口,他們之中有人將手中的武器射向湛潯。
「珩……」湛潯像個迷路的孩子伸出雙手走向苻聿珩,而苻聿珩,看見的卻是那直朝湛潯射過來的武器。
他眸一瞇,笑一斂,一個箭步上前將湛潯摟入懷,一手橫掃,掃落隨之而來的致命武器,苻聿珩眸底捲起狂烈的殺意,但囿於天庭規範不得傷人的他,正將湛潯緊緊抱在懷中,確認他的安全恙,藉以壓抑他全身漲得滿滿,嘶吼著要將這群欲傷湛潯的人類大卸八塊。
「珩……珩……」完全沒發現身後有致命武器追隨的湛潯因苻聿珩的擁抱而萬分感動,鼻子一酸,眼淚就這麼嘩啦嘩啦的掉下。「珩……你不要讓人碰你嘛……」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剛才苻聿珩一接近那群人類,為那叫廖然的人治療時,湛潯心中便有道怎麼也無法壓抑的怒氣直衝腦門,他好努力、好努力想要將這股怒氣化解,卻愈弄愈糟,愈控制不住自己。
「別哭。」苻聿珩撫著湛潯的後腦勺,眼神未曾離開廖家莊的人們。
一股窒人的沉默降臨,每個人都不由得拉了拉衣襟,覺得心跳過快而冷汗直冒。
「兩個選擇,一是留下這對父女,你們自個兒逃命,二是留下你們的手腳當我們的晚膳。」苻聿珩低沉而柔和的吐出威脅。
然而,他沒聽到他們的回答,只因廖家莊的人全把武器丟下,落荒而逃,有的人鞋掉了也不敢回頭撿。
就這麼,大隊人馬消失了,路廷父女得保周全。而苻聿珩忙著安撫懷裡哭個不停的湛潯,心下卻為向來心若止水的自己大動肝火而感到訝異。
此時的他們都不知道,命運的輪將會將他們帶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