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管紅月坐在床沿,驚恐的看著此刻惡狠的施一豪。
「表妹,只要你聽話,別大聲嚷嚷,表哥會好好對你的。」施一豪刻意的輕聲細語。
他帶著管紅月回到客棧裡,讓他請來的江湖人士在房門外守著,房內就只剩下他和管紅月。
「表哥,你帶我來這做什麼?」她強忍住哭意,表哥變得不像之前的表哥,她害怕他那猙獰的模樣。
「紅月,我怎能讓你留在趙家?我怎能看著你嫁給趙群?!我這麼喜歡你,你應
該嫁給我才對!」
他步步逼近,她顫抖的直往床角里縮。
她拉高嗓子:「表哥,我只當你是表哥……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況且……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經許配給趙公子,我不可能會嫁給你!」她的腦子亂烘烘,隨便找著理由。
「你逃婚難道不是為了我?我知道姑娘家都是害羞的,嘴裡說不要,心裡卻喜歡得緊,表哥瞭解你的心意。」生米一旦煮成熟飯,一切都成定局後,趙群不會要個殘花敗柳,表妹是非嫁他不可了。
看著施一豪的大臉已經近在咫尺,她連連高呼:「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喊救……」命字沒還出口,她的嘴巴已被施一豪的大掌給摀住了。
「乖,我的紅月表妹最聽表哥的話了。」施一豪雙眼佈滿腥紅血絲。
那雙充滿慾望的眼,她當然知道他想幹什麼,她猛搖頭,只能心慌的頻掉淚。
施一豪從衣襟裡拿出一條帕子,塞住了她小巧的嘴,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紅月,我這麼愛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這是為了得到你才做的不得已手段,你放心,等你成為我的人之後,我還是會明媒正娶的。」說著說著,他的雙手已經壓在她雙肩上,那張豬嘴就想要吻上她的唇,她的頭往右一個閃躲,他的豬嘴落了空。
施一豪惱羞成怒,「好說歹說你不聽,非要我用拳頭嗎?!」他反手一拍,輕脆的巴掌聲傳來,痛得管紅月想哭也哭不出聲,想叫叫不出口,眼前的施一豪臉色嚴重的變形──
他將她壓在床上,拇指及食指扣緊了她的下巴,軟香玉體在下,另一隻手則撕扯她的衣襟。
「不哭了,表哥疼你,不哭了。」他的唇貪婪的吻起她的淚水。
不要不要!她在心裡無助的喊著,卻沒人可以助她半分,她悄悄抽出一支沒被壓住的手,抽出了發頂上銀製的鳳簪,趁施一豪吻上她眼簾時,用力往他背後肩頭一刺──
「啊!」施一豪吃痛,整個人彈了起來,右手摸上左後肩,已經濕漉漉血紅一片。
管紅月趁機縮了腳,坐了起身,然後將鳳簪抵著自己胸口,一副視死如歸樣。
「媽的!賤婢一個,給你敬酒你不吃!」憑他的人高馬大,他衝過去就想奪她手裡的凶器。
她鳳簪一刺,毫不猶豫就往胸口刺進去。
想叫叫不出口,眼前的施一豪在驚駭中臉色嚴重變形。
想笑也笑不出,天意如此,這下誰都不能娶到她。
神智開始恍惚,天地上下搖動,終於知道心死是什麼滋味了。
她聽不清楚他嘴裡在叫些什麼,在生命即將消失之前,無法凝聚的視線裡,她隱約看到冷御風俊傑的身影。
撲朔迷離的夜裡,狄劍晨在安頓好芬芳後,也在大街巷弄間找尋管紅月。
以趙家為中心點,他判斷著施一豪可能逃走的路線。
施一豪在銅林縣裡無親無故,這點是火龍堂早就查探到的消息。
若這麼多人要落腳,勢必不敢驚擾民宅,那不是往城外逃去,就是找最近可以落腳之處。
狄劍晨沒有冷御風敏銳的聽力,但憑他的處變不驚、直覺判斷,他直往銅林縣最大的客棧而去。
夜風颯颯,冷御風和狄劍晨不約而同來到客棧前。
「分頭找。」冷御風躍身上了屋頂。
狄劍晨則翻牆進入客棧中。
隱隱約約,風中傳來她不真切的聲音。
不安的感覺,撲天蓋地的向冷御風捲來。
他額上泌出了涔涔冷汗。
紅月,你千要不要有事,千萬不能有事!
這時,清脆的巴掌聲傳來,他縱身至客棧的庭院中。
眼光四巡,他和狄劍晨同時發現那幾個曾經照過面的惡漢。
兩人在不動聲色下,折扇一點、劍柄一揮,惡漢根本沒有招架之力的全倒了地。
他一腳踹開房門,從床上一拳打飛施一豪時,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鮮紅的血液在她胸前漫了開來,染紅了那破碎的襟口,而她手中還握著那支沒入胸口的鳳簪,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子慢慢軟倒。
冷御風一把抱起她,「紅月!紅月!」他淒厲的叫聲驚天動地,卻怎麼也喚不醒她漸漸昏沉的意識。
狄劍晨食指及中指一探她的頸脈。還有呼吸。
「二爺,快帶管姑娘回趙府。」狄劍晨提醒著方寸大亂的冷御風。
冷御風看著那支染血的鳳簪,痛不欲生,「紅月,你不能死,你得為我而活著!」
他施展輕功,緊緊把她擁在懷裡,感覺著她逐漸流失的溫度,他的心也跟著降至冷凝。
留下善後的狄劍晨,將罪魁禍首痛打一頓後,將半活半死的施一豪一併帶回趙家,等候二爺發落處理。
燈火通明的趙府。
管紅月的血染紅了冷御風雪白的儒衫。
「快!將城裡的名醫統統給我請來!」趙群神色凝重的吆喝著下人。
那天,在管家遠遠的見到管紅月,趙群就被她那如花似玉的天真笑顏勾了魂。回到銅林縣後,一直對管紅月念念不忘,便稟明父母,托了媒人上管家提親,沒想到管老爺一口答應,於是趙家正式派媒人去長安送大禮下聘。由於千里路遙,嫁娶不易,於是雙方父母同意,讓管紅月到銅林縣來完婚。
冷御風將管紅月輕放在床鋪上,看著她白慘慘的容顏上是緊蹙的眉眼,那把還留在她胸口上的鳳簪,拔是不拔?
「冷二哥,多虧你即時將紅月給救回,不然後果真的無法想像。」紅月是在趙家被捉走的,要是她失了清白,他趙群就算有十條命也無法向管老爺交代。
冷御風沒理會趙群的話,他全心全意只有眼前昏迷傷重的佳人。
趙群看著冷御風的大手緊握著紅月的小手……這有點不合禮節吧?雖說紅月正受著傷,但她已經來到趙家,理應是他這個未婚夫在照顧她,怎麼會被冷二哥反客為主?
雖然他非常敬重冷二哥,但心中難免不是滋味,「冷二哥,你辛苦了一夜,要不要先回客房休息?紅月的傷就由小弟來照顧。」趙群爭的是一口男人之氣,總不能讓下人們看笑話。
「劍晨,你認為該不該拔?」冷御風動都沒動,現在誰都不能把他趕離她身邊。
「二爺,拔了簪,恐會大量失血,不拔簪,恐命在旦夕。」狄劍晨立於床尾,隨時聽候差遣。
冷御風陷入了兩難,不一會兒,他面露曙光。
「護心丹!」
「二爺……」狄劍晨的話有著阻止之意。
「給我護心丹!」冷御風再強調一次。
狄劍晨從懷裡取出白瓷藥瓶,將它遞給冷御風。看來二爺這次真的動了真情。
相傳護心丹是由天山雪蓮、人參王、麒麟角、虎王鞭、珍珠粉等四十九種珍貴藥材,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封爐煉製而成。
相傳護心丹在這世上僅存三顆,是練武者的聖品,吃了護心丹後,不但可以增進十年功力,還可以起死回生。
然而護心丹的一切都只是在傳說中,有沒有效用,冷御風根本沒有把握。別無他法下,他只能孤注一擲,就算不能起死回生,至少對她的傷勢也絕對有幫助。
「護心丹?」趙群擠到了床沿,「傳說中能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護心丹?」
「嗯。」狄劍晨代替冷御風回了話。
「冷二哥,沒想到你身上會有這種稀世珍寶!」趙群興奮得眉飛色舞。
冷御風見管紅月動了動眼睫,她的呼吸變得急躁而混亂。
「紅月,紅月!」他喊著,想喚醒她。
她擰了擰眉眼,掙扎著想要清醒過來。
「紅月,紅月!」他一聲聲喚她。
她的眼神有了一線生機,想笑的唇角,卻沒力氣動。「是你……」
諒他的耳力再好,他還是將耳朵貼到了她唇邊,才能清楚她那氣若游絲的喃喃。
「是我。」他熱淚盈眶,有股想哭的衝動。
「紅月醒了,紅月醒了!」趙群開心的叫著,幸好狄劍晨阻止,否則他早就衝上前去了。
「你終於……喚了我的名。」她眼神飄忽,半瞇著。
他將黑色圓形藥丸放到她嘴邊。「紅月,把嘴張開,把藥丸吃下去。」
她螓首微搖。「我不想活……別救我。」本來她萬萬沒有尋死的勇氣,如今有機會讓她死,她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一句不想活,重重扯痛他的心。
「紅月,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他的眼光痛心而纏綿。
這種節骨眼上,他才肯喚她的名,她無法意識他話裡的深情,更看不清他痛苦的表情。
「讓……我死……求你。」活著既沒有任何意義,那比死了還要痛苦。
她細微的呢喃,趙群聽不清楚她說什麼,急得又跳腳。「她說什麼?冷二哥,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我不會讓你死,就算要拿我的命來換,我都不會讓你死!」有記憶以來,冷御風第一次掉下男兒淚。
她閉上眼,胸口如火燒般的疼痛,她已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又昏死了過去。
「紅月,你看看我,看看我呀!」他呼天搶地。
她連跟他在一起都勇氣十足,卻沒有活下去的勇氣,老天呀!他到底傷她傷得有多深?
「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趙群要衝向前去,又被狄劍晨攔住。
見她眼角流下兩行淚,那支鳳簪猶如插在冷御風胸口上。他不能看著她死,絕對不能!
他將護心丹放於口中,單手半抬起她的背,以吻封唇,不讓她有任何拒絕的機會。他將護心丹吻入她的嘴裡,纏綿的吻一點熱度都沒,直到她將護心丹嚥下,他才離開那冰冷的唇。
眾人驚呼,卻沒人敢阻止。冷御風是在救人,趙群即使有異議,也來不及阻止。那他未婚妻的清白,不就毀了嗎?
他將她胸前的大穴給封住,「劍晨,準備乾淨的布。」
如香趕緊遞上乾淨的布給狄劍晨。
他的手握上了那只佈滿血的鳳簪。
見冷御風欲拔簪,趙群連忙說:「冷二哥,要不要等大夫來?這樣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不是他不相信冷二哥,實在是人命關天,他可不想妻子還未過門就慘死。
「等大夫來,一切就為時已晚。」他一手扶住她的背,神情凝重的只看見她又昏沉的容顏。「劍晨,我拔簪,你止血。」
「二爺,小心!」狄劍晨立於冷御風身旁。
趙群嚇得冒冷汗,卻也無法阻止。
冷御風發顫的手,迅速將鳳簪給拔出來。
在鮮血噴灑出來之前,狄劍晨已經用布巾止住了傷口。
冷御風拿出止血散,待狄劍晨稍稍將布巾挪開,就將整瓶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再將布巾覆上。
礙於眾多人在場,冷御風無法脫下她的外衣包紮傷口,剩下的就只能等大夫來處理了。
原本的絕麗佳人,如今是毫無生氣。在她拿著鳳簪自我了結時,她心裡可是恨著他?他傷她究竟有多深?為何會讓她求死甚堅?
天亮了,烏雲佈滿天際,雷聲轟隆隆作響,可預期的是一場夏日大雷雨。
房門外,迴廊上。
冷御風沒了優雅的姿態,全身罩著寒意,不發一語的等著房內的消息。
「冷二哥,紅月是在趙家出的事,發生這樣不幸的事,你千萬不要內疚,你已經將紅月平安送達,該付給你的銀兩,趙家是絕對不少給的。」趙群以為冷御風是在為這件事擔心,趕忙解釋。
冷御風僵了身子,趙群的話如刀割般狠狠刺穿他的心。
早知如此,他就該任她逃走。什麼利益?什麼信譽?什麼道德仁義?全是狗屁!此刻,他恨透了自己。
「二爺!」狄劍晨憂心忡仲的看著冷御風。
趙群又被晾在一邊。他好像說什麼話,冷二哥都不理會他。他只是不想要冷二哥為了這件事情內疚,他這個主人才出言安慰,難道他說錯什麼話了嗎?為何冷二哥的臉色那麼陰沉難看?
髮色花白的老大夫走出了房間,冷御風搶先一步迎上前。
「幸好!就差那麼一寸,否則連神仙都難救活她。」老大夫汗水淋漓,用袖尾拭了拭汗,看得出來老大夫已經滿臉倦容。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冷御風急急的問。
「未來三天是關鍵,若她還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恐怕就……」老大夫斟酌用詞,雖然他行醫三十寒暑,但「死」這個字是忌諱,除非必要,否則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雨聲敲打屋簷,滴滴答答落下。
冷御風、狄劍晨、趙群神情繃得死緊。
「恐怕性命不保?」冷御風替老大夫接了話。
雨勢突變,斜打入迴廊。
「有此可能。不過小姑娘沒有大量失血,體內有股熱氣在支撐著她,只要燒能退,傷口不再惡化,應該可以度過難關。」
是護心丹發揮了作用!冷御風重重的吐出悶著了的氣息,不顧雨水淋濕衣衫,他仔細凝聽老大夫的話。
「對了!先前你們有給小姑娘服了什麼藥嗎?」老大夫不解,雖然鳳簪沒有刺入心房,直接要了小姑娘的小命,但能支撐到現在也算是奇跡。
「是護心丹!」趙群邀功似的搶著說。
冷御風和狄劍晨怒瞪了趙群一眼,責怪他的多嘴,趙群縮了嘴巴,不敢再多話。
「護心丹?」老大夫張大雙眼。「想不到世上真有這種起死回升之藥,老夫算開了眼界,不過……」老大夫一下如獲至寶,一下凝著稀疏的白眉。
又是不過!冷御風情緒被吊得七上八下,「大夫,請直說無妨。」
「這得看小姑娘的求生意志,小姑娘脈象混亂、氣息不穩,絲毫感覺不出她的生命力。」
雷電交加,風狂雨驟。
轟隆隆的巨響,撞擊得冷御風搖搖欲墜。
「大夫,請你用上好的藥材,無論花多少銀兩,一定要救回我的未婚妻。」趙群懇切的請托。
「救人乃大夫的天職,老夫會盡力而為,最主要的關鍵還是在小姑娘身上,先派人跟我去取藥吧。」
趙群囑咐了下人跟著老大夫回藥鋪取藥。
冷御風推開房門,腳步遲疑凝重。
狄劍晨擋下趙群,「趙兄弟,你和管姑娘尚未成親,應當要遵守禮節,以免落人口舌,這裡有我和二爺在,你大可放心。」
這是趙群認識狄劍晨這麼久以來,聽他說過的最長一段話,原以為他話少不是因為結巴就是粗啞難聽,沒想到他低沉的聲音還真好聽。
「那就有勞冷二哥和狄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