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臨前,他在山澗邊升起了大火,原本要走近路到銅林縣的,沒料到適得其反。依她的傷勢,沒有三五天的休息復原,根本無法再騎馬,更別說讓她翻山越嶺的走山路了。
他利用隨身的短劍,在溪裡捕捉新鮮肥美的魚,並在大火上架起了架子,將魚燒烤成香噴噴的美味。
經過一下午的休息,忍著腰間的不適,她已經能獨自坐起。
看著他俐落的身手在水裡上上下下,雖沒看過他與人過招,不過憑他在滑不溜丟的石頭上飛來飛去,她相信他的武功應該不錯。
他將串起的烤魚送到她眼前,並叮嚀:「小心燙。」
她接過手,嘗了一口,眼前的烤魚,比她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還要鮮美。
寂靜的大地,火光飄搖,兩人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她垂首吃魚,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揚著扇。
「你失過鏢嗎?」在她將一隻烤魚吃下肚子後,突然問。
他愣了一下,看著閃閃火苗,「沒有。我是生意人,不會做賠錢生意。」
他說得極冷淡,之前她恍惚看見的柔情彷彿不曾存在過。
「我會不會讓你破例?」明知問了會傷心,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上一問。
「不會。」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帶一絲猶豫。可是痛苦卻是由喉頭慢慢滾進心窩處,想吞,吞不下,想吐,又吐不出。
吃進去的烤魚變得腥味重重,明知不該有任何的冀望,偏偏要來嘗試那種難堪。
「我想睡了。」坐起來容易,這會要躺下又扯痛了她腰骨連接大腿之處。
她秀眉打上無數個結,卻咬牙不讓自己叫出來。她慢慢的想要躺下,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她身側,右手扶在她背下,想助她一臂之力。
「你走開,別管我!」她掙扎著,因著情緒上的委屈,伸手就想推開他扶住自己的手。
「別這樣,你別亂動,好不容易才好些的傷,別又弄疼了。」他看著心疼,她怎能這麼不愛惜自己!
她已經痛得七葷八素,誰要他來假好心!「你幫我療傷是因為怕我耽誤了你的行程,對吧?」
他的手一僵!不是的,可這紛紛擾擾又怎說得清楚呢?
他不顧她的抗議,怕她傷了自己,只好將她順勢緊緊擁入懷中。
「別這樣,你何苦呢?」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她還真的很愛哭。這幾天下來,不知她已掉過幾次淚了。每次看,一次比一次都要揪心。
「別哭了。」他一貫柔和的拍撫著。
看似獨立活潑,其實孩子心性重,脾氣倔強得很,受不了委屈時,就以淚水來發洩,他疼惜著,卻有萬般無奈。
「我不要我的傷好,你乾脆讓我死了算了!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到趙家,不用去成那個莫名其妙的親!」她大叫,要不是他緊緊抱著她,恐怕她又要弄傷自己了。
他平時的冷靜睿智在面對她的哭鬧時,一點都不管用。
他著急的說:「別說死!我不會讓你死的,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你要先把自己的傷照顧好。」
「轉圜?你別騙我了,我知道我非嫁給趙群不可,可是我不甘心呀!」無論趙群是好是壞,對她來說都只是個陌生人。
他幽幽歎著氣,「別生氣了,好嗎?」多說什麼都是無意義的,他還是幫不了她。
聽到他這句看似安慰的話,她更加難受,一逕的哭,最後哭累在他懷裡。
蟲鳴,鳥叫。
美好一天的開始,她在他懷裡清醒過來。
枕著他的手臂,感覺他均勻的呼吸在她發頂吹拂著。昨夜她鬧了多久?她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將她擁得緊緊,歎息頻頻。
她動也不敢動,怕驚擾到他。這樣的親密,該是夫妻間才有的,她卻在大地之上、藍天之下,與他親密不可分。
偎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她靜下心來思考,其實要不要去趙家,他也是身不由己。如他所說的,他是個鏢客,必須忠人之事,就算能放她走,那又要他將火龍堂的名譽置於何地?
她不該強他所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不該再任性為之,爭鬧也無濟於事,就把握這最後的幾天,與他好好相處吧。
感覺到他的動靜,她連忙閉上眼睛。
他動了動有些發麻的手臂。固定一個姿勢從夜晚到天亮,即使他是練武之人也有些吃不消。
他知道她是醒著的,從她鼻間改變的氣息,他就能感受到。
看著她長長的眼睫覆眼,懷裡的她此刻是這樣的柔順。
輕輕縮回自己的手臂。他怎麼會抱著她睡了一整夜?幸好在這無人之處,否則他豈不是玷污了她閨女的名聲?
他起了身,懷裡頓時有著莫名的空虛。
他又撿來枯枝斷木投入火源,再弄了新鮮的烤魚。
這時,他看見她已經勉強坐起了身。
吃著烤魚的同時,他問:「還很疼嗎?」
「好多了!」她笑著,燦爛如艷陽下的花朵。
她很少笑,總是生氣的睞著他,現在的她,比陽光還耀眼,讓他失了魂忘了要眨眼。
他熱切的注視換來她的垂首,何時他的無情無緒變得會噬人了?
知道自己的失禮,他連忙收回目光。「等會我再幫你推揉,看來我們得在這裡休息個兩三天,等你傷勢好一點,才能再出發。」
「那總不能天天吃烤魚吧!」再吃下去她可要反胃了。
是他疏忽了。「我待會去採些野果、捉幾隻山雞或打幾隻野鳥,最好能抓到山豬,那我們這兩天就不愁吃的。」
「哇!」她的大眼閃動著,「我從來都沒打過獵,好想跟你一起去!」
「等你傷好了,我再帶你一起去。」他笑著給她承諾。
「一言為定!」她不再胡思亂想,管他的目的是什麼,反正困在這山裡,只有她跟他,她就暫時忘掉煩人的一切,享受短暫的歡愉。
在他細心溫柔的推拿按摩下,她的腰傷一日好過一日。
夜裡他依舊當她的枕頭,只因為她撒嬌的說:
「沒有你在身邊,我根本嚇得不敢入眠,我膽子很小,你就陪著我一起睡,好嗎?」
他沒拒絕,笑著答應她。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反正都已經有了親密的接觸,他再要保持君子之風,也顯得太過矯情。
只要不想到火龍堂、不提到趙群,他便能隨心所欲。
直到她能夠站起來走動時,已經是第四日了。
「你答應過我,等我傷好了,要帶我一起去打獵。」她眼巴巴的望著他,像個等糖吃的小女孩。
「山路潮濕難行,你的傷才有些起色,別一不小心又受傷了。」他寵溺的拒絕。
「這次我會很小心的,絕對不會再跌倒。」
任何人都難拒絕她嬌媚的請求。
他笑說著:「今天,看能不能抓到野雞?」這兩天他獵來了兩隻野鳥和採了一些野果野草果腹,外加之前準備的乾糧,兩人倒也過得悠然自在。
「你肯帶我去了?」她燦笑。
「你得跟緊我,山裡隨時會有兇猛的老虎、獅子出現。」他骨扇一點,輕點她發頂。
「你別故意嚇我,這幾日我可是連只小白兔都沒見過。」她很懷疑這座山是不是除了他們兩人外,連一隻小動物也沒有?
「因為我從沒讓大火熄過,所有的動物跟我們一樣都很怕火。」
「難怪你要日夜燒著大火,難怪你要我隨時待在大火邊,片刻都不准離開。」她恍然大悟。
他執起她的手,「管姑娘,小心走。」
酥酥麻麻的觸感,流進了心頭。
她想起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看著他溫雅斯文的側臉,她心兒突然怦怦亂跳著。
夜裡看著滿天星海,她依舊躺在他懷裡背對著他;他知道她還沒有睡,於是淡淡的說:
「你的傷勢也復原得差不多了,明早我們就上路。」再-擱下去,他怕自己會想與她在此山中共老。
終於要離開了嗎?為何她的心會這樣的痛?
這裡的雲、這裡的風、這裡的大樹、這裡的溪流,她還沒來得及熟悉,她怎麼捨得呢?
「不能再多待兩天嗎?」她可憐兮兮的乞求。
「再耽擱下去,我怕劍晨會擔心。」其實他不是怕劍晨擔心,是怕耽誤她的婚期,愈拖愈久,他明白自己愈難自持。
感覺她的背隱隱在抽動,他知道她哭了。
離開他的懷抱,她沒預警的坐起,「我去梳洗一下。」不讓他看見她的淚,她急匆匆的跑開。
「小心,別摔倒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卻無法阻止她。
跑過火堆,來到山澗邊,這次她沒有跌倒。
坐在大石上,她掬起一把清水,往臉上潑。
淚水混著溪水,她想讓自己清醒點,不想讓他看見那沒用的淚水。
管紅月呀管紅月!要爭氣點,銅林縣非去不可,非嫁趙群不可,在這裡傷心流淚有何用呢?她氣自己的窩囊,不停的在心裡罵著自己。
她不會讓他為難的,至少她會幫他完成差事,讓自己平安到達趙家。
不知何時,他俏悄來到她身後,雙臂懷抱上她的纖腰,頭埋在她頸項間,貪戀著她的髮香。
天地靜止在他擁住她的那一刻,兩人都無法言語,只聽見心亂碎了一地的聲音。那是一道衝不破的藩牆,世俗的眼光、火龍堂的誠信、朋友的義氣,他們只能隔在牆的兩端,遙遙相望,觸也觸不到。
明知道,這種感情不會有結果,他生平第一次做了賠錢的生意,賠進了自己的心、賠進了自己的情。
以往都能冷眼看待男女情愛,為何這次無法抽身?
夏風、滿月,自此該形同陌路,不再牽絆,不再悸動。
站在趙家閃亮亮的匾額下,管紅月真想一走了之。要不是看在冷御風的份上,她絕不會走進趙家大門。
她被安置在一處安靜的院落中,與分別數日的芬芳重逢。
主僕倆相見歡,叨叨述說幾日分別的情景,唯與冷御風之間理不清的事,管紅月是隻字不提。
幾天來,朝朝暮暮的相處,這會他不在身邊,管紅月看著趙家內到處是大紅喜字、張燈結綵,而她卻像被大石頭壓住般,連連喘不過氣來。
由於新郎和新娘在還沒有成親前,不宜見面,否則會不吉利,所以趙群避開了管紅月和芬芳,單獨宴請了冷御風和狄劍晨。
主廳上,佳餚美酒,趙群為風塵僕僕的冷御風接風洗塵。
「冷二哥、狄大哥,一路辛苦了!」趙群持著酒杯豪邁的敬酒。
趙群和冷御風的交情緣於運送絲綢。
一趟趟從銅林縣運到大江南北的絲綢,都是靠火龍堂的護送,長年累月的合作下,雖說冷御風極少親自押標,但生意上的接洽,也促成了冷御風和趙群的好交情。
「好說!」冷御風和狄劍晨也執起酒杯一干。
趙群關切的問:「路上出了什麼事嗎?為何冷二哥會比狄大哥晚到數日?害得小弟早也等晚也等,就是等不到冷二哥到來。」
活潑好動的趙群,雖說與冷御風年紀相當,卻把他敬為大俠,對於他四處走鏢的悠遊日子非常欽羨,每次冷御風來趙家,趙群都非得纏著他說說走鏢上的趣事不可。
「管姑娘不小心跌倒,受了一點傷,所以才會耽擱行程。」提到她,他的眼神不自覺的柔和。
「紅月她沒事吧?」趙群急得跳腳,絲毫沒有當家主人的威嚴樣。
「沒事了!」趙群的一聲紅月,令冷御風亂不是滋味,看著山珍海味,心裡卻想著她用過晚飯沒?
「沒事就好,不然再沒幾天就要成親,沒了新娘可不成。」趙群斯文中有種愛笑的調皮,與冷御風斯文中的淡漠,完全不同。
「我可是將管姑娘平安交到你手中,明天我就可以回長安交差了。」成親這兩個字血淋淋的刺著冷御風的心,他卻還得裝作不在意。
「冷二哥,這怎麼可以!這是趙家的大喜事,也是我生平頭一遭娶新娘,你就留下來喝杯喜酒,也好讓小弟我盡盡地主之誼。」趙群誠摯邀約。冷御風不只是生意上的交情,更是他認定的知心好友。
「既然趟兄弟都這麼說了,冷某就留下來叨擾了。」順著人情,冷御風是不好拒絕,但他內心卻交戰著,想留又不敢留。
酒過三巡,趙群突然想起什麼,問著身邊的貼身丫鬟,「如香,去一趟管姑娘那兒,看看管姑娘還有沒有缺什麼,也順便囑咐奴婢們要好好服侍管姑娘,別怠慢了。」
「爺,如香馬上去。」名喚如香的丫鬟恭謹的退出大廳。
不到一刻鐘,如香神色緊張的回到大廳。「爺……」她欲言又止。
「如香,說吧,冷二爺和狄爺不是別人。」
「爺,據服侍管姑娘的奴婢說,管姑娘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她把奴婢們準備的飯菜都原封不動的退了出來。」
趙群臉色大變!「是飯菜不合管姑娘的胃口嗎?」
如香戰戰兢兢的回答:「聽奴婢們說,管姑娘說她沒胃口,什麼都不想吃,整個人病懨懨的樣子。」
冷御風發起愁來。
「我去看看她。」話一說出口,冷御風就知失禮了。
趙群興味的挑了眉,「還未成親,我也不好去探望她,就勞煩冷二哥了,你們是同鄉,又有同路之誼,看看紅月還需要什麼,或者需要請大夫,我馬上差人去打點。」
「趙兄弟,管老爺將管姑娘托付給我,雖說到了趙家就該由你來照顧,但是管姑娘是在我的護送下傷了腰脊,在下理當去探望。」冷御風心虛的補話。
「我明白我明白!辛苦冷二哥了。」趙群笑得很真誠,一點都沒起疑心。
在如香的帶領下,就著夜色,冷御風和狄劍晨來到管紅月和芬芳居住的院落。
管紅月一見到冷御風,大眼閃亮亮,小臉卻是慘白。
「冷二爺、狄爺。」芬芳恭謹的喊。
「聽說管姑娘從中午到現在未曾進過一粒米飯?」她是故意要讓他心疼?還是真的想以死要脅?
「二爺……」芬芳不知該如何說。
管紅月毫不避諱的瞅著冷御風瞧。
「是不舒服?還是不合管姑娘的胃口?」冷御風問著芬芳,硬是忽略管紅月熾熱的眸光。
「二爺,小姐是心情不好。」芬芳只知道管紅月不願嫁給趙群,她認定小姐是在鬧脾氣。
「你可以直接問我,為什麼要去問什麼都不知情的芬芳?!」她氣惱他,到趙家後,他馬上跟她劃清界線,那些在山中的相處歲月好像一點都不曾存在過。
冷御風終於看著管紅月,心中滿是無奈,臉上卻還要強裝出淡漠笑意。
「管姑娘,你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幫你準備。」才一天不見,她怎麼憔悴了這麼多?
「你已經達成你的任務,千兩銀子也已經賺進手,你怎麼還不回長安?難道你想留在這裡看我成親?」心裡明明念著他,可講出來的話,偏偏沖得很難聽。
「趙兄留我和劍晨喝喜酒。」他說的是實話。
「有銀子可賺,又有喜酒可喝,這趟鏢你獲利不少。」
「你多少吃一點東西,這樣下去不行的。」他柔言哄著。
「我什麼都不想吃!」她真的一點吃的慾望都沒有。
「芬芳、劍晨,我有事和管姑娘談。」冷御風讓他們出去外頭候著。
屋內只剩下兩人時,管紅月幽幽開口:「有什麼好談的?」
「不吃東西,你的身子會受不了的。」他始終和她隔著三步遠。
「這不關你的事。」
「如你所見,趙群相貌堂堂,不像只大豬公,也並不傻呆。」
「沒錯,他的外表是很出色。但我之前不想嫁給他,現在更不可能因為他的外表而嫁給他。」在趙群來迎接他們時,她曾匆匆見上一面。
「管姑娘……他會好好待你的。」冷御風言不由衷,說得痛苦,但還是得勸她。
「叫我紅月。」她和他已經這樣親密過,她難道還不值他的一聲叫喚?
「你這是何苦?」若叫了她的閨名,他豈不是更陷入無法自拔之地?
她趨前,主動投入他懷裡,「冷御風,你要不馬上離開趙家,從此對我不聞不問;要不帶我離開趙家,我隨你遠走天涯。」
話得問清楚,她不像他是個悶葫蘆,什麼事都放在心裡頭,他不說就由她來問,不明不白的梗在心頭,她只會胡思亂想的把自己逼瘋。
原以為她來到趙家後,就可以拋下那剛萌芽的情意,誰知情意已根植,才一下沒見到他的人,她竟就食不下嚥。
他怔愣,腰背挺得直直的,連抱她的勇氣都沒有。
他沒想到她敢這樣問出口,而他這堂堂大男人,竟然比不上她的勇敢和果決。
他一向淡薄,更是深思熟慮的精打細算,他從不做沒利益的事,更不會平白對哪個外人好。
在他過慣了爾虞我詐的行鏢日子後,她的熱情、率真、敢言、不做作,比他還要像江湖兒女,或許就是如此,他才會無法自拔的愛上她吧。
看他面有難色,無法決定,她忍住溢滿眼眶的淚水。
「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尊重你的決定,再也不會纏著你不放。」她比誰都清楚,根本不敢奢望他會帶她遠走高飛,她要的只是個讓自己死心的理由。
「對不起,我不能帶你走。」這是誘拐良家婦女,罪名足以讓火龍堂無法立足;而且她還是趙群未過門的妻子,後果足以動搖火龍堂的半片江山。
她淒淒苦苦的笑了起來,早知答案會是如此。「你喜歡過我嗎?」
「除了你,我再也遇不到能讓我心動的姑娘。」分離在即,那觸動心頭的痛,他側低著頭,情不自禁的在她芳唇上烙下印記。
就這麼一剎那,她還來不及感覺唇上的滋味,他已飛身離去,消失在她眼前。
咬著唇,她不想哭,淚水卻狂瀉而下。
這是她讓他選擇的路,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擁有他。
她一開始想逃,他為什麼不讓她逃?她若一走了之,至少還能無憂無慮的過下半輩子。
如今情愛已失,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也是個不具心魂的空軀殼,那麼她逃與不逃又有什麼分別呢?
夜深人靜,管紅月房裡多了個不速之客。
幸好她和芬芳還未就寢,不然鐵定被突然冒出來的施一豪給嚇破膽。
「表哥,你怎麼這個時候來?」管紅月眼神警戒著,對施一豪少了熱絡。
「紅月表妹,表哥特地來帶你離開的。」施一豪小小聲的說,就怕被人發現。
「表哥,我不走了。」走已經沒有用,乾脆成全大家的希望。
「不走?」對於管紅月態度的大轉變,施一豪猜測不出原因。
「謝謝表哥對紅月的照顧,我不想讓爹爹為難,所以我會待在趙家等著和趙公子完婚。」
她隨便搪塞的理由,完全說服不了施一豪。
「紅月,這怎麼行呢?趙群不是好人,你若嫁給他,定會吃苦受罪的!」他急了,音量微微拉高。
「表哥,木已成舟,我人都已經住進了趙家,再談這些又有何用呢?」
「有用!當然有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嫁給趙群。」讓趙、管兩家聯姻,那他怎麼辦?
近一年來,施一豪處心積慮的接近管紅月,不但想抱得美人歸,還妄想著管家的家業,他怎能讓趙家坐享其成!
「表哥,事已至此,已經非你我所能決定,紅月謝謝表哥的一番好意。」管紅月心意已堅。
「不,我不能讓你嫁給趙群!你難道不知道表哥對你一往情深嗎?」
她對表哥一直是兄妹之情,絲毫談不上男女之意,表哥說出這樣的話,她為何只感到害怕?一點都沒有被愛慕的喜悅?
「表哥,我一向敬你如兄。」雖然表哥造了很多謠來欺騙她,但她不會去計較。
施一豪露出了猙獰的惡狠。「不管你把我當成什麼,反正今夜我一定要帶你走!」就算他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表哥,你別這樣,這裡是趙家,趙公子不會讓你把我帶走的。」從沒看過表哥有這樣殘暴的神色,管紅月心裡恐慌,但還是強裝鎮定。
施一豪心急下拉住了管紅月的手腕。
一直在一旁的芬芳,看到施一豪粗暴的舉止後,大聲叫著:
「表少爺,你在幹什麼?!快放開小姐,你這樣會弄傷小姐的!」
「不許叫!」施一豪怕被發現,另一隻手甩過去,賞了芬芳一個火辣辣的耳刮子。
「啊!」芬芳痛得大叫出聲。
「芬芳,你要不要緊?!」管紅月心急於被打的芬芳。
「別叫,統統別叫!」施一豪摀住了管紅月的嘴巴,反手再給芬芳一個巴掌。
芬芳前一刻腳還沒站穩,後一刻又被重掌所擊,一陣天旋地轉,重重的跌下地,腦袋撞擊到地上,昏厥了過去。
看著倒地的芬芳,管紅月卻無力掙脫施一豪的鉗制,可她哪肯乖乖的就範,她雙手拚命的拉扯,外加雙腳亂踢亂踹。
「別動!再亂動!別怪我也對你不客氣!」施一豪威脅。
守在外頭的幾個彪形大漢聞聲衝進了屋內。
管紅月看見這等陣仗,心驚不已!雖然不知道表哥為何會突然變得這麼可怕,但她還真怕表哥會在一氣之下失手殺了她和芬芳。她不敢再亂動,只能死命的搖頭。
這些變化本不在施一豪的預料之內,原以為可以順順利利把管紅月帶走,經過這麼一鬧,他怕事情敗露,連忙喊著。
「走!大家快走!」
施一豪押著管紅月,一群人連忙離開,全忘了還有個躺在地上的芬芳。
不一會兒,芬芳幽幽轉醒,臉頰已經火燒似的灼燙一片,昏脹的後腦袋,讓她有作惡的不舒服感。
「怎麼回事?」她撫著頭,回想之前的一切,驚慌的跳了起來,「小姐!小姐!」
空蕩蕩的房內,只有凌亂的桌椅,哪還有小姐的蹤影!
她跌跌撞撞的衝出房外,明月高掛,萬籟俱寂,小姐呢?
由於奴僕丫鬟早已入睡,這裡又屬於獨棟的院落,離主屋尚有一段距離,以致於人來人走,竟沒讓趙家的人發覺。
是自家的表少爺將小姐給帶走,她能高喊救命嗎?這豈不是讓趙家的人給看輕了?
沒法可想,她只好去向冷二爺求助。
她多少感覺得出來小姐和冷二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可是小姐不願多談,她也就不多問。
她跌跌撞撞的來到冷御風房外,還沒敲門,房內的冷御風已經警覺的打開房門。
「芬芳?」冷御風連忙攙扶住搖搖欲墜的芬芳,另一房間內的狄劍晨也已衝出房外。
「小姐……」芬芳顫著抖,氣喘吁吁。
「怎麼了?快說!」冷御風被嚇得揚大了音量。
「表少爺和一群凶神惡煞把小姐給捉走了!」始終打著轉的淚珠終於落下。
「該死!」冷御風低吼,將芬芳推往狄劍晨懷裡。「通知趙群,請人代為照顧芬芳,我們分頭去找人!」
話落,便縱身上了屋簷。
在屋簷上一起一落的飛快行走,居高臨下,放眼街道巷弄間搜尋。她究竟在哪一異?
夜色茫茫,昏天暗地,他的心卻無比緊張狂亂。
回到趙家後門,他沿著施一豪可能走過的街道細心留意,看是否有可疑的蛛絲馬跡。
施一豪的大隊人馬想必定不快,外加帶了紅月,他們或許還在附近……
寂靜的夜裡,他豎耳凝聽,細微的雜沓聲從東南方傳來,他施展輕功飛快的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