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御風腳步沉重的走到床邊,坐在床沿,看著她憔悴的容顏,心裡百轉千回。
他伸出修長手指,撥了撥她微亂的髮絲。
指尖劃過她的柳眉、長長的眼睫、鵝蛋型的小臉,最後停在她的唇上。
那毫無血色的唇,像是在做無言的抗議,抗議著他的狠心絕情。
明知她的心意,明知她對他的感情,他竟還是將她推得遠遠的。
如果他快上一步,那支鳳簪還會插入她的心口嗎?
他心中有太多的恨,恨自己這幾日來刻意保持距離,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以為來到趙家,施一豪便不敢上門,他的輕忽,換來的竟是她胸口的傷。
她心痛,他心碎,兩顆心其實早就緊緊相連,他為何到現在才明白?
拿起覆在她額上發燙的棉白布巾,他將白布巾沾過冷水擰乾後,再度放回她額上。
她臉色潮紅,因為高燒。憶起在山中的日子,她日日紅暈著雙頰從他懷中睡醒。
「紅月,」他執起她的手,「你最愛聽我走鏢的故事,你得快快好起來,我才能將那驚險刺激的故事全說與你聽。」
他想了想,「還是你現在就想聽?」
想起他幫她推揉腰傷時,她總是一遍又一遍求著他說他走鏢的故事。
「我運送過最有趣的一趟鏢,你知道是什麼嗎?」他凝睇著她,深情款款,「是一群豬。」他不管她是否能聽見,又繼續說:
「你一定會問,我這堂堂火龍堂的二堂主,怎麼會淪落到去護送一群豬?」他自嘲的揚起了笑,卻是苦澀難看。
「其實你別小看這一群又黑又臭的豬只,它們可是一群種豬,肩負著傳宗接代的使命,所以它們的身價非凡,各路人馬都虎視眈眈想要搶奪。反正看在錢上,管他是金銀財寶還是一群笨豬。」提到錢,就想到自己的自私和市儈。
他頓了頓,強顏扯動唇線,「這好像不太好笑,我換說別的。」
「你想聽什麼?那說說火龍堂裡的事,好嗎?」就當她是同意,他又喃喃地開口:
「火龍堂是我爹爹一手創立的,現在他老人家升格當老堂主,只管出嘴巴交代事情,不用再辛苦的到處走鏢。堂裡的事務就由我們四個兄弟負責,我大哥前陣子才娶了大嫂,他們也是經過一翻折騰,攪得天翻地覆,才成就一樁姻緣。我在家排行第二,這我有沒有說過?」他抿了嘴,想了想,「我的家務事,好像有一點無聊,要不要再換個話題?」
他不想她睡著,他要給她生命力,就像她平常的愛哭愛生氣。他無法可想,只能一直說話給她聽,不管她想不想聽,她若覺得吵,自然會醒過來大罵他,他不要她這樣死氣沉沉、毫無知覺。
「紅月,」他握緊她冰冷的手心,「我這個人怕麻煩也懶得動,見錢眼開又唯利是圖,事不關己絕對不會多管閒事,我孤僻寡情沒有善心,自以為是的高傲又狡猞,像我這樣的人,全身上下沒有優點。」
她的柳眉輕輕扯動,像是不舒服下的自然反應,他注意到她臉上細微的變化,卻像是她把他的話給聽了進去。
「還是你喜歡聽我的事情?聽我說自己的不是?」他臉上有著異樣光采。
他不氣餒的繼續說:「我爹爹總愛叫我賊小子,愈難接的案子、愈難保的鏢就叫我出馬,可是我很懶,能躺就不站,能走就絕對不跑,我爹爹沒辦法,總是拿銀子來利誘我。」
他再幫她額上換了一條冷布巾。
她發燙的額際依然如火般燒著。
「我總覺得男女之間沒有感情這回事,反正時機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娶妻成親,這是種本性和使命,從沒想過會遇到讓自己心動的姑娘。」以往不曾對她說出口的事,在面對她的毫無知覺時,竟能如此的叨叨絮絮。
「紅月,紅月,你聽見我在叫你嗎?」他幽深的喊著她的名。在她堅持要他喚她名時,他卻忍心拒絕她,如今念著念著,苦澀漫漫心中。
「對你的感情是從什麼開始的?也許是在管家外頭的第一眼,也許是你和我共乘一騎的剎那,也許是我在大街上尋你時的心焦,也許是心疼你的委屈,也許是朝夕相處的日久生情,也許……」
太多的也許,他如何理得清,他哽咽著音調,強抑不讓自己流下男兒淚。
「什麼朋友妻不可戲?!什麼火龍堂的威望?!什麼仁義道德?!什麼金錢利益?!我從來都不是個君子,偏偏在這些沒用的事上固執不通,該死的是我,害的卻是你。從此以後我要拋開一切的愛你,如同你的勇敢,我要比你更加勇敢,身為一個男人,我再也不要瞻前顧後、裹足不前。」他單手支額,頭痛欲裂。
「你別放棄,一定要好起來,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對你好的機會。」
奴婢如香端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
「我來吧。」他接過如香手中的藥碗。
如香幫忙扶起管紅月孱弱的身子。他如餵食嬰孩般,一口一口拿著小匙耐心的餵進她嘴裡。
一碗藥喂完,足足花了兩刻鐘。
「冷二爺,我們爺請二爺去休息,小姐由奴婢照顧,請二爺放心。」如香恭敬的陳述趙群交代的話。
剛剛餵她喝藥時,藥湯灑到她的衣襟,也是該讓如香幫她清理乾淨。
「你好好照顧小姐,我晚點再來。」他依依不捨的再看一眼,才轉身走出房外。
不顧旁人的眼光,不顧道德的約束,冷御風衣不解帶的日夜照顧管紅月。他已經錯過了一次,不能再錯過第二次。
趙群雖然無法親自來照顧管紅月,可是僕役奴婢間的竊竊私語,很快的便傳遍了整個趙府、傳進了趙老爺、趙夫人耳裡,沸沸揚揚的加油添醋。
趙老爺和趙夫人都很關心這件事。這媳婦是兒子自己挑的,這火龍堂和趙家也在生意上合作多年,怎麼會有這種醜事傳出呢?
媳婦還未過門,就鬧得滿城風雨,一下被表哥劫走,一下又為保清白而自殺,現在又和火龍堂的二堂主有不清不白的傳言,兩位老人家想著,搞不好未來的媳婦已被表哥玷污了清白,否則怎麼會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尋死?
看來這個未過門的媳婦著實不簡單,可以同時招惹好幾個男人。本來以為大家閨秀應該都是守本分知禮節,怎知這麼一鬧,那趙家的名聲面子可還要不要?怎麼說趙家都是銅林縣有頭有臉的大戶,若真的有什麼難聽的謠言,他們寧可不要這個媳婦。
千叮嚀萬囑咐,要兒子小心點,別媳婦紅杏出牆了,他還被蒙在鼓裡熱呼呼的招待著野男人。
趙群受不了閒言閒語、受不了父母的壓力,想到冷二哥對紅月的那一吻,雖說他是急於救人,但那本該是他這個未婚夫的權利,他愈想愈不對勁,也不管什麼禮數,就直奔管紅月休養的院落。
門一開,碰的一大聲,坐在床沿的冷御風緩緩回頭,手上還執著管紅月溫熱的手。
「你……你怎麼可以?!」趙群氣連「冷二哥」這敬語也不喊了。
冷御風不疾不徐的放下她的手。「門外談。」
他明白趙群橫眉豎眼的原因,換成是他,他早就把搶走自己未婚妻的男人給宰了。
來到房門外,正巧遇上來看診的老大夫。
冷御風先不管趙群的怒氣沖沖,攔著老大夫憂心的問:「大夫,管姑娘已昏迷三日,怎麼都不見她清醒?」
老大夫日日來為管紅月診斷,他笑著老臉回答:「別擔心,那是因為我在藥裡放了一些安眠、退燒和止痛的藥,這樣會讓管姑娘睡得安穩些,不然醒著了,傷口的痛,恐怕連大男人都受不了。」
趙群想開口,話又被冷御風截斷:
「那她都沒吃東西,不會受不住嗎?」
「我加入了補氣養身的藥材,眼前以她的傷口為主,待會我給她的藥就會將安眠的藥量減輕些,讓她可以先喝些新鮮的雞湯或者米粥。」
冷御風又問:「那她還有性命危險嗎?」
「依目前看,她的傷因為有護心丹的藥效,所以算是穩定,等等經過老夫再行診斷過後,她的病情應該會更明朗化。」
「麻煩大夫了。」冷御風拱手回禮,替老大夫開了房門。
由於要替管紅月傷口換藥,他不便在場,只能在房門外候著。
見著老大夫走進房內,趙群終於忍不住發出下平之鳴:「你……你對紅月也未免太熱心了!」
他斟酌著要如何開口,才能將對趙群的傷害降至最低。
「趙兄弟,我對紅月有一份情在。」
趙群急急的問:「什麼情?」
「男女之情。」冷御風挺直背,不卑不亢,絲毫沒有不安或羞愧,斯文中隱隱有一種高傲。
趙群沒料到冷御風敢直接把話挑明,反而怔愣住,久久之後,他雙掌握成拳,怒不可遏的說:
「紅月是我未過門的媳婦,你怎能對她有非分之想!虧我把你當成兄弟,把你奉為上賓,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不仁不義之事?!」
天氣似乎沒有之前的悶熱,連續兩日的午後雷陣雨,讓空氣中夾雜著泥土青草的芳香味。
他甩開折扇,抑制體內的煩悶躁熱,以平和的語氣道:「我就是對她不敢有非分之想,才會害得她今日身受重傷,」一切若能早知道,這樣的憾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那好!人言可畏,還請冷二哥見諒,以後照顧紅月的事就由我和奴婢們來,請冷二哥和紅月保持距離,否則閒言閒語會傷害到紅月的名聲。」趙群看冷御風悠哉悠哉,一副不把他放在眼底的模樣,那股氣實在很難嚥下。
冷御風搖了頭,「沒有看到紅月康復,我絕不會離開她身邊。」他強霸的宣誓。
「你……」到底誰才是她的未婚夫啊?!
趙群更加羞怒!他是趙家的大少爺,他的一聲威嚇甚至可以撼動整個絲綢的半片江山,而冷御風竟敢如此大言不慚!
「冷二爺,那就別怪趙家和火龍堂多年來合作的交情了,我只好請冷二爺馬上離開趙家。」
「那我會帶著紅月一起走。」冷御風挑釁,沒有任何愧疚。
當初他就是為了該死的所謂仁義道德,推拒她對他的感情,若是沒有顧慮到趙群,他早就和她雙宿雙飛。
趙群傻了眼!他崇拜多年的大俠,怎麼會是奪人之妻的惡霸?
「冷二爺,我不想和你撕破臉,大家是魚幫水、水幫魚,趙某好言勸盡,若冷二爺執意如此,我只好報官處理。」
狄劍晨不知何時來到冷御風身後,他拉住冷御風的袖口,「二爺……」他的眼神提醒著要冷御風三思而後行。
房內傳來老大夫的叫聲:「醒了!醒了!管姑娘醒了!」
接下來的日子,趙群命令護衛團團守護著管紅月的住處,不准冷御風和狄劍晨接近一步。
冷御風若想強行進入,那群護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礙於管紅月的傷此時還不宜活動,否則可能會更加嚴重,加上芬芳頭上的傷已復原,能夠全心全意照顧她,因此冷御風也只好暫時隱忍了。
從鬼門關來回走了一趟,管紅月第一眼張開時,並沒有見到日夜思念的人,心碎之餘,讓她忍不住又昏了過去。
活著痛苦,想死也死不成,她身心煎熬,心神俱裂。
先前在昏昏沉沉之際,她總能似真似假的聽見低沉的男音在她耳邊迴旋,她聽不真切,卻能安定她欲飛的魂魄,讓她有著眷戀,想走也捨不得走。
就這樣睡睡醒醒,從醒來之後又過了三日。
「小姐,小姐,起來喝藥了。」芬芳輕喚沉睡的管紅月。
管紅月眼皮子懶得掀,只是嚶嚀了一聲。
芬芳扶起管紅月的身子,讓她半躺在墊高的枕頭上。
「小姐,不吃藥身體不會好起來的。」芬芳輕哄著,將藥碗放在管紅月唇邊。「小姐,張開嘴巴。」
照顧小姐這幾日,芬芳知道當小姐哼出聲響時,其實是醒著的,只是小姐常常不願張開眼睛,更不願開口說話。
管紅月猶如孩兒般乖乖的將嘴邊的藥一口一口喝下去。
芬芳幫她拍拍背順了氣。「小姐,你得趕快好起來。我不知道你和冷二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冷二爺要我轉告你,讓你快點好起來,他才能帶你離開趙家,遠走高飛。」冷二爺這話著實大膽,差點嚇壞了她,但還是必須轉達。
管紅月的柳眉動了動,緩緩的眨動眼睫睜開眼。
「小姐,你醒了?」芬芳驚喜。
這幾日小姐睜開眼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她真怕那致命的一刺,會讓小姐留下後遺症,不然平常話很多的小姐,怎麼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芬芳剛剛說,他願意與她遠走高飛?
他答應帶她離開趙家,與她遠走高飛?
「小姐,喝雞湯好嗎?」
管紅月不表意見,芬芳就當她是同意,一口一口的餵她喝湯。
「冷二爺又說,現在趙公子把這裡看守得緊緊的,不讓他來探望你,他不想和趙公子硬碰硬,所以他無法親自來照顧你。」
她不是燙手山芋嗎?他不是不敢要她?那他讓芬芳來傳達這些話又有什麼意義?
「聽說你前幾日昏迷的時候,是冷二爺日夜守在你身邊照顧你,可是趙府裡閒言閒語傳得很難聽,於是趙公子就下令,不讓冷二爺再接近你一步。」
「傳什麼閒言閒語?」管紅月在喝下一口雞湯後,有氣無力的問。
「小姐!」芬芳欣喜著,「你終於肯說話了?我還以為你連嗓子都受傷了。」
管紅月掀了掀眼睫,無力的翻了白眼,「到底什麼閒言閒語?」
「就是……聽說……」芬芳娓娓道來,從管紅月傷重時,冷御風以嘴含護心丹渡進她嘴裡,再從冷御風不眠不休的照顧,一直到趙府老爺夫人及趙公子的懷疑……「聽說趙公子懷疑小姐你和冷二爺之間有不清不白的關係,否則冷二爺只是一個鏢客,幹什麼對你費盡心思的照顧。」
管紅月將雞湯推往一旁,「冷二爺呢?」原來她生死交關之際是他一直在身邊
守護,那幽幽遠遠不真切的聲音,也是源自於他。
難道她往心窩處這麼一刺,刺出了他的勇氣和真情?
「冷二爺被趙公子趕出了趙府,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裡,只是他和狄爺會利用吃飯時刻,在經過廚房的路上攔住我在假山後頭說話。」
「紙終究包不住火。」她曾一心求死,他偏偏要救活她;她才感到生不如死,他卻又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芬芳瞠大了雙眼,「小姐,你……」她原本想傳言只是傳言,小姐是大家閨秀,又是趙公子的未婚妻,絕對會遵禮守節,怎知小姐的行為竟這麼驚世駭俗?!
本以為小姐一見到一表人才的趙公子,應該會打消逃婚的念頭,死心嫁給趙公平,怎知又冒出了一個冷二爺!
「告訴他,我會好好養傷。」希望這不是他為了要讓她活下去而編的理由,否則她會恨死他一輩子。
自從管紅月日漸好轉後,趙群不顧未成親之嫌,天天在傍晚時分來探望她。
剛開始,管紅月一知道他要來,都會假裝昏睡,而趟群也總是迷戀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離去。
今日趙群又興匆匆的來到管紅月房裡,等著對佳人訴心曲。
管紅月知道自己不能老是躲著趙群,總得虛與委蛇一番,再怎麼說都是她先對不住他。
「紅月,能看見你好起來我真是太高興了!」趙群的笑容裡有屬於男人的見腆。
「趙公子,給你添麻煩了。」管紅月不敢望向他深情的眸,畢竟是她負了他。
「你怎麼還這麼見外?我們即將成親,你就是我趙群的妻子,是我該保護好你,沒想到你卻在我這裡發生了事情。」趙群滿臉憤慨。
「表哥呢?他怎樣了?」表哥縱使干下千該萬不該,但還是她的親戚,她這幾日沒問,因是沒心思,現在既然趙群提起,她也就順水推舟。
一提及施一豪,趙群心裡就有氣,「那種人渣,我本要送官府法辦,讓他再也沒有機會為非作歹,偏偏冷御風不肯,只是派人將那個惡棍送回長安。」
「也許冷二爺有他的想法。」冷御風一向不喜與官府打交道,這是她所知道的,像之前有夜賊闖入,冷御風也將他們放走了。
「別提他,提他就掃興!」雖然管紅月還是毫無血色的病懨懨,但她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更見我見猶憐的憐人姿色,讓趙群看著看著,不自覺的癡迷著。
管紅月感到那曖昧氣氛,「謝謝趙公子來探望紅月,紅月累了!」
趙群回了神,明白管紅月的意思,「你的傷勢才稍有起色,可別累壞了,是該多休息。」
他走到房門口之際,又轉身交代芬芳要好好伺候管紅月,然後才不捨的離去。
趙群一離開,管紅月就吁出一口長氣。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既無心於他,卻要敷衍他,天啊!她為何把自己弄到這種地步?
「小姐……」芬芳看著小姐憂鬱的神情,「看得出來趙公子很喜歡你。」
管紅月搖著頭,「我知道,他一開始就很喜歡我,才會千方百計讓我從長安嫁過來。可是我不喜歡他,更不可能嫁給他。」一開始她不想嫁是被施一豪所騙,錯認他是個壞男人;現在是因為心裡已有了個冷御風,因此更不可能嫁給他。此刻她也只能無語問蒼天了。傷口還沒復原,卻還要糾著心頭承擔這些紛紛擾擾,她該怎麼辦?
月黑風高,明月遙遙。
冷御風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不管狄劍晨的諄諄告誡,他決定夜探管紅月。
自從和趙群攤牌之後,他就被趙群請出了趙府,再也見不著管紅月。狄劍晨要他忍一時之氣,否則奪人妻的惡名,不是火龍堂,甚至他可以承擔的。
當然,憑他和狄劍晨深不可測的功夫,在趙府來去自如是沒問題的,所以他或狄劍晨時常潛入趙府,透過芬芳傳話。
在得知趙群天天在管紅月那兒流連忘返時,他內心的妒火可說是燒得滿腹滿腔,再也無法冷靜以待。
他來到管紅月居住的院落,以一顆小石子聲東擊西,引開護衛的注意,然後輕而易舉的進入房內。
芬芳一看到冷御風,差點嚇掉手裡的湯藥。
冷御風傾身單手接住了芬芳差點摔破的藥碗。
「冷二爺?!」芬芳驚呼。
冷御風淺笑以對,好個風度翩翩。
床上的管紅月一聽「冷二爺」三個字,反彈似的坐起了身。
他的笑齒不露白、含情脈脈,像是要把她融入眼裡。
有多久沒見到他了?好像有一輩子那麼長。她大眼瞬也不瞬的就這麼盯著他瞧,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眼淚無聲無息流了滿頰。
「你別哭呀!」他急忙坐到床沿,「不是該相見歡的嗎?」
「你怎麼來了?」她接過芬芳遞來的布巾,將淚水抹乾。
「先把藥喝了。」他輕聲哄著。
芬芳看他們你儂我儂的模樣,不覺臉都紅了。「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點心,就麻煩冷二爺餵我們小姐喝藥了。」說完,就離開了。
唉!她就是這麼沒用,他曾經那樣無情的對待她,將她推得遠遠的,可是這會兒一見到他,什麼怒火、什麼矜持,全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口一口喝下苦藥,直到喝完,她的眼睛還是捨不得離開他。
「你怎麼來了?」她又問了一次。
「想你,就來了。」他說得露骨坦白。
從來沒聽過他這麼大膽的言詞,一向是她比較主動,因而她羞得耳根子都熱了,眼神也不敢緊盯著他瞧。
「你不怕趙群知道?」
「不怕,反正他已經知道我們兩人的事了。」他還是一貫的悠然,只是多了份愛戀和寵溺。
「我們的什麼事?」她吃驚。
「我跟他說我們有男女之情。」他將藥碗擱在桌上,改握住她的小手。
相對於他的閒適,她就覺得惶恐和不安。「你真的這樣說?!」她不敢相信。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只有想或不想說,從來就不騙任何人。
「你怎麼可能對我有男女之情?你是在同情我吧?」從頭至尾不都是她一廂情願嗎?
「我若同情你,只需哄哄你即可,需要跟趙群坦白一切,甚至賠上自己的聲譽嗎?」不怪她懷疑,怪只怪他自己。
「那支鳳簪的力量還真大,隨便刺一刺,就刺出了你的感情?」她掙脫被他握住的手,沒了初見時的熱切。一碗藥入喉後,她整個人清醒不少,話裡含著諷。
「紅月,很多事我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經過你受傷之事後,我才明白,再不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我一定會後悔的。」他不氣餒的又執起了她的手。
「我不是為你尋死的,我是為了自己的清白,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需要負什麼責任,也不需要覺得愧疚,更不需要帶我遠走高飛,你已經用護心丹救活了我,我會如你所願嫁給趙群,不會壞了你一世的英名。」她講的都是氣話。
其實心裡早就原諒了他。自從清醒後更是天天期盼著他,可是理智上卻怎麼也無法輕易原諒他。
「我這個人懶得動又怕麻煩,更是唯利是圖,事不關己,絕對不會拔刀相助,外加我孤僻寡情沒有善心,自以為是,高傲又狡猶,像我這樣的人,全身上下沒有優點。」他重複了那日在她傷重時說給她聽的話。
他形容得還真貼切,將他那種不張揚的惡質,形容了七、八分,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就這麼扯動了胸口的痛,她連忙斂笑,要笑不能笑的,憋著難過,小臉也扭曲成一團。
「怎麼了?傷口又發疼嗎?」他直覺碰上她的胸,大掌正好覆在渾圓處。
她臉色由青白轉為血紅,就這麼盯著那隻大手掌瞧。
他慢慢的收回手,「看來這是讓你恢復元氣的好方法。」他笑看著她的尷尬。
「你確實一點優點都沒有,連這個時候都還能佔我便宜。」她的眼光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竟喜歡上他這種人!
「其實我的缺點就是我的優點。」
「嗄?」她不明白。
「像我這麼懶的人,只要對一位姑娘動了心,就絕不會再自找麻煩的去喜歡別的姑娘。我會很努力賺錢存錢讓我未來的妻子過好日子。而像我這種水裡來火裡去的走鏢日子,依我見死不救的個性,我保證會長命百歲,絕不會讓家中妻子擔心。況且像我這麼狡猾的人,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絕不會讓別人來欺負我的妻子。」他含著笑,說得頭頭是道,「紅月,我會好好照顧你,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長篇大論下來,黑的變成白的,缺點變成優點,怎麼她眼角有些濕潤?他這是在承諾未來嗎?怎麼她的心一下子就被他的話感動了?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這樣暗通款曲,他們會被冠上姦夫淫婦的。
「等你傷勢一穩定,我就帶你走。」這些日子無法見著她,他才明白相思難耐;而他也無法再忍受失去她的痛苦,那何不乾脆和她一定了之。
「那你不就回不去火龍堂了?不就會被天下人唾罵?」相對於她之前的勇敢和為所欲為,傷重的這幾日,她考量了很多,使她變得脆弱猶豫。
「我不在乎。我寧願負趙群、負火龍堂、負天下人,也不要負你。」他的字字句句都嵌進了她心底深處。
「我這麼跟你走,那趙群會不會對我爹爹挾怨報復?」
「紅月!」他輕輕一拉,將她拉往自己懷裡,又怕弄疼她的傷口,他只好小心翼翼的隔著些許距離。「我盡量讓事情圓滿,若不能兩全其美,為了你,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自從那支鳳簪在她心窩處來去一回後,角色開始互換,相對於他的果決,她卻變得怯懦,她……應該要欣喜若狂的不是嗎?
「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的,對嗎?」她小小的臉蛋枕在他肩上。
他撫著她烏黑柔亮的長髮,給她安定的力量,「你的勇氣和膽識到哪裡去了?
之前你不是不顧一切的嗎?」
「我不知道。自從住進趙府,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後,也許曾經嘗過死亡的滋味,我的心變得不堪一擊,我突然變得很害怕,如果你不把我救活,讓我安靜的離去的話,或許一切都將……」
他的唇輕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未說完的話。
柔軟芳香的唇,他只能蜻蜓點水般,為了她的傷勢,他不敢挑動朝思暮想的慾望,只能低低在她耳邊喘息。
細細麻麻的吻,如同前一次的突然,讓她無所防備,才要感覺唇上的甜蜜,卻已經抽離。
「不准你再提死這個字,你知道嗎?當我看著你在我眼前倒下,那支鳳簪就插在你胸口,而你在我懷裡逐漸沒了溫度和脈搏,我多懊悔自己的懦弱和無能,我竟讓你承受這樣的痛苦,我痛不欲生,如果我真的失去你,就算要追到閻王殿,我也會把你追回來的。」
他的愛雖來得晚,卻是真誠無比。她感覺得到他的情意,否則他不會把稀世珍寶護心丹用在她身上,也不會跟趙群坦白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我不提,我再也不提,不管我們有沒有未來,有你這些話,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你再忍耐些時候,等你完全復原了,我再帶你走。」
她還來不及點頭,就聽見芬芳在房門外緊張的敲著房門,「小姐,趙公子在迴廊的那端,往這邊走來了!」
管紅月連忙推開他的擁抱,「怎麼辦?!怎麼辦?!」
看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淺笑說:「別急呀。」
哪能不急!她左瞧右看,看哪裡能藏下他這個大個子。
「快!你快躲到屏風後頭,不好……不好……還是躲到床鋪底下?好像也不太好……那你要不要躲在衣櫃中……不行!衣櫃好像太小了。」
他笑著搖頭,拍拍她肩膀,「別緊張!」他人一跳,跳上了床,棉被一蓋,縮
進了床裡邊。
這……她傻了眼,那這下就等於是捉姦在床了?!
還來不及喊他別躲在床上,門外的芬芳已經喊著:「趙公子,請進!」
推門而入,芬芳左右瞟瞟,有種驚慌,細微的汗珠已經佈滿她額上,冷二爺人呢?
趙群人高馬大,笑起來卻有點大男孩的害羞狀,「紅月你醒了?」難得這次來紅月沒有在睡覺。
「嗯……」管紅月連忙拱起雙腳,讓被子成一個半圓形的小山丘狀。
她的心窩處跳得好厲害,她被子底下正躲著一個男人,而這男人還不懷好意的用身子緊貼著她側邊的大腿處。
她右手撫上亂跳的胸口,還猛吞了兩口口水。
「紅月,你怎麼了?胸口還疼嗎?」趙群看著她的樣子,心急的問。
管紅月猛搖頭,想了想又猛點頭。「我……」
「你……」這下連趙群都看不懂了。
「我是……我是不想讓你擔心,其實是傷口在痛……沒錯!」她有些語無倫次,怎麼要說個謊這麼難?她又是擰眉又是嘟嘴,背脊還嚇出了一身冷汗。
「紅月,那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瞧瞧?」
趙群看她一副難過樣,往前走兩步,還沒碰到床沿,管紅月先叫了出聲:
「啊……你別過來!」
「你怎麼了?」趙群嚇得停了步伐。
「我……男女授受不親……趙公子……我……請自重。」她向一旁的芬芳使眼色求救,誰知芬芳比她還要無措,根本看不懂她的眼色。
「原來是這樣!我們都已經快要成親了,只是說幾句話,應該沒關係的。」看來她的確是個好姑娘,連他稍微要靠近一步,她都尖聲驚叫了,怎麼可能會是人盡可夫的隨便女子,更不可能會跟冷御風有什麼曖昧關係。
「我累了,想休息,」她只好下逐客令。
趙群難掩失望,他跟她才講沒兩句話呢。「那我請大夫來看看,可好?」
「不用了,今日大夫已經來看過了,我想我多休息一下就好了。」感到被子底下的男人有些不安分,她雙頰不自覺的嫣紅,急急想要解除這種窘迫。
趙群看她的羞澀,愈看愈喜歡。真是個大美人!不忍美人捧心之痛,他只好先行告退。
「紅月,你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隨時讓芬芳來告訴我,我明兒個再來看你。」
「嗯!我會的。芬芳快送趙公子。」她勉強扯動唇對趙群一笑。
這一笑更讓趙群的魂都要飛了,呆楞了一下,才隨芬芳走出房門口。
看著趙群離去,她一顆被緊壓住的心,才稍稍鬆懈。
冷御風拉開被子,露出春風滿面的笑臉。
「趙群走了?」
管紅月轉頭看他,掄起小小的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卻被他的大手一掌接住。
「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差點嚇死?!你是嫌那支鳳簪沒要了我的命,此刻要讓趙群來要我的命嗎?」她又急又怒又覺得委屈,眼睫一眨又掉出了淚。
冷御風翻坐起身,「怎麼又哭了?」他用大拇指指腹拭著她的淚,「我怎麼捨得要你的命,這臥房一目瞭然,我無論躲哪裡都會被發現,只有躲在你身邊,趙群不敢近你的身,我們才能全身而退。」
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可她真的嚇壞了,「那你也不要靠我靠得這麼近,萬一趙群發現什麼異狀,那我不就什麼都完了嗎?」
「又不是沒抱過你,以為你該習慣的。」
「你還說!」她已經又羞又惱了。
「是我不對,我不好,把你嚇著了。」
他又想一親芳澤時,門外芬芳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小姐,我進來了哦!」提醒著裡面的兩人。
冷御風像做了壞事般匆匆忙忙跳下床。
管紅月訕笑。他不是老神在在,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樣子?這會兒卻像是夾著尾巴落跑的老鼠。
「冷二爺……你……」芬芳差點撞到冷御風,驚嚇著房內平空冒出來的人。
「沒事,沒事。」他對芬芳笑了笑,「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小姐!」他雖捨不得走,但也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否則真的會污了紅月的清白。
他一縱身,躍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