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已經過了幾天,憐兒身上的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怔怔然地注視著朱玉棠的臉。
「你要我嗎?」這個問題,他放在心中很久了,每天他抱著他在庭院裡賞花賞月,感覺到頰邊溫熱的體溫,厚實的胸膛時,他就想這麼問他。
朱玉棠嚇了一跳,望入那一雙坦然澄淨的眼瞳之中,現在他還是保持著抱著他坐在木欄上的姿勢,看的是透過窗欞流瀉而下的晨光。
這幾天來都是如此,莫名地不想開口說話,就這樣互相擁抱著,隨意找個地方坐下後,讓時光在兩人相擁之間流逝。
問題來得突然,但是從不掩飾自己的意圖的朱玉棠仍直接回答。「我的確是想要你,你看得出來?」他的欲望有那麼明顯?
搖搖頭。「我只是想問而已。」
「因為凡是想得到你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心懷坦蕩的?」美人在懷,要心懷坦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憐兒為他的誠實笑了。「或許是吧!」
那是事實沒錯,但因為他覺得不適合放在朱玉棠這一類人的身上,便沒有作如此想。
「那為什麼到今天都不曾動我?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天他說過他不喜歡年輕的小官,但是從他的眼中,他很清楚他是想要他的。
「你不怕?」本來他想等他年紀大一些再說,不過他發現憐兒的成長早已經超越了同年齡的孩子,那一雙眼睛,雖純淨卻已經不再天真。
這樣的憐兒,時間帶給他的,只會是身體上的變化,心理上……已經無差。他才快十五的年紀吧?十五歲的身子裡藏著而立的靈魂,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怕。」他不想隱瞞他的思緒,即使朱玉棠對他溫柔對他好,他還是怕身體之間親密的接觸。在戀袖坊近九年的歲月,他曉得那事兒會帶給身子多大的痛楚。
他怕的是痛楚嗎?
不是,他怕的是被占有、被入侵……以及免不了的搶奪、付出。
「怕什麼?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知你的身子弱,一定小心溫柔地愛你。」他不希望他怕他。
輕搖螓首,憐兒張手捧住那張微帶胡髭的俊臉,一雙眼瞳幾乎教朱玉棠忍不住要掏出中子盛起似乎將要掉落的瀅瀅水光。
他的憐兒,不僅僅是淚姬,還是最美的出水芙蓉,好擔心不小心一個用力,就會在那粉嫩的雙頰上掐出水來。
「我不怕疼,再疼的日子我都捱過去了,我怕的是等我將身子給了你之後,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他從來就不怕說出自己的心思,不說是這樣的結果,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那又何必隱瞞?
「怎麼會?你還有朋友,還有我,還有很多很多的東西不是嗎?」
憐兒垂下雙眼,教朱玉棠真的不自覺地掏出巾子來,覺得那一雙眼睛,好似即使經輕的一個轉眸,也能落下晶瑩的淚水。
既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接過他手中的巾子,沒讓更多的情緒表露在臉龐上。「是啊!我還有紅玉哥哥他們、還有你、還有好多好多的東西……」他早明白他不會懂得他的意思,一個天之驕子怎麼可能明白他們這種人卑微的心思?
自從娘去世,爹爹賣了他之後,他就已經沒有了溫暖;在被迫賣笑之後,他失去了尊嚴,失去了天真。一個失去溫暖、失去尊嚴、失去天真的人,剩下的,就僅有一顆傷痕累累的心,那顆心被藏在這具不堪的身子深處;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一旦願意付出,必然就要交心,交出了唯一的一顆心,就什麼都沒有了。
紅玉他們從來不願交出自己的心,賣身對他們來說,只不過將心神與肉體分隔,給了身子不給心。
他做不到。
在朱玉棠給了他承諾,在他第一眼見到他的面時,他就明白自己做不到。
身子跟心,是注定要一起給了這個偉岸的男子。
老天必然覺得他的心思可笑吧?熬了這麼多年,甚至寧可殺了自己,就是不願意承認這男不男、女不女的身分;沒料到,一切的堅持在一次目光相對之後成了最大的笑話,他如蛾撲火,不顧一切地將心寄放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真是……可笑,他竟然將心放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到最後,他還是不正常的……
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在他的懷中拉高自己的身子,粉色紅唇自溫熱的頸子慢慢細碎地吻到下顎、臉頰、下巴、下唇,讓雙唇之間的濕熱侵入自己的雙唇之中。
這是他的第一個吻,他的唇第一次吻上不屬於自己身子的領地,這才曉得,原來吻一個人跟吻自己的感覺是不同的。
吻自己,是舒服的溫熱那一塊小小的陣地,冬天的日子裡,他常常這樣吻著自己冰冷的雙手,給自己小小的溫暖;可當唇的目標換成了朱玉棠,溫熱的不再只是那一塊小小的肌膚,炙人的熱度好似從對方的體內麻痺他的雙唇,將體內的每一條血脈都熨得熱燙。
好喜歡這樣的熱度,身子不再是自己一個人時那麼冰冷。
「喜歡嗎?」分開彼此的雙唇,宋玉棠寵溺地瞧一張嫣然的俏臉在自己面前喘息,呼出的芳香就在自己的唇上。
他的淚姬吻了他,青澀的吻卻比過往的每一次接觸還要美好,心口的跳動似乎不單單僅是一份情欲,還有更多不知名的騷動。
憐兒不曉得自己臉上的表情是否如自己的心,多年來的違心早已使臉上的每一次牽動,失去了真切的表白。
「我是笑著的嗎?」
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問,但他還是點點頭,喜愛那似乎隱藏著微小滿足的笑容。
真好,他是笑著的,跟自己的心是同步的。「那就是喜歡,我喜歡你這麼吻我,有一種很暖和的感覺,好象冬天蹲在火爐邊一樣,很熱,熱得有點疼,可是在那樣寒冷的天,這麼一點點疼卻是一種幸福。」
江南的冬天還是很冷,戀袖坊裡的小官似乎都是怕冷的,他跟紅玉他們常常一起圍在爐子邊烤火,即使烤得臉頰紅通通的還是捨不得離開。紅玉說,撲火的飛蛾,也許就是同他們一般,寧可燒灼焚身,也不願意寒了自己。
痛,可以感覺還活著,寒了身子,連感覺都麻木了。
「這是一種幸福?」解開憐兒的腰巾,潔白的罩衣隨著白絲繡白綢的外袍滑落,外層疊著內層。
他自小穿得暖吃得飽,從來就不認為蹲在火邊烤火會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聽他這麼一說,才想起家裡的園丁在院落燒起落葉的時候,常常有一群僕人就這麼圍上燃著火的枯葉堆,時常在太陽底下曝曬的古銅色臉龐被火烤得紅通通的,不是挺美麗的顏色,但是一看就覺得很溫暖。
憐兒烤火時的模樣,也是同樣的嗎?
心裡這麼想著,眼睛自然與那一雙水眸相對。雖然天氣有點涼,雖然身邊沒有炙人的火爐,但那一張潔淨的小臉的確是紅撲撲的,煞是美麗。
大掌捧著那張臉龐,從嬰兒般柔嫩的雙頰滑下可以感覺底下筋脈的潔頸,慢慢地移動到光滑的圓肩,清楚的感覺到掌下的細致在他碰觸之後起了不平滑的凸起,再回歸原本的柔順滑膩。
他喜歡男人的身體更甚女人。
即使憐兒不曾練武,即使他身子單薄,但是掌心底下的觸感仍是男人特有的彈性;不若女子那般好似一壓就可以探著了骨,那是一種彷佛會收人的彈性,令人愛不釋手。
他緩慢的動作使憐兒感到好奇,那模樣像在膜拜一具身子,好象從來就不曾碰觸過其它男人的身體一樣;若非早已明白這個偉岸的男子是花街堂堂有名的憐袖王爺,他恐怕真會錯認這不但是自己的第一次,也是他的第一次。
「你的身子……很美……」
唇邊的笑紋加深,原本擱置在朱玉棠雙肩的雙手一起移到腿上,憐兒訝異自己所探觸到的。
那麼寬闊厚實的肩膀,怎會有如此窄的腰身?不若自己的纖細,而是十分結實的腰桿子!解開外面那一層束縛,一雙小手順勢滑入他的衣襟,感覺到那一片光滑硬實的寬廣。
原來,這就是觸摸一個男人的感覺,好舒服、好眷戀。
取悅一個男人的方式他懂得,雙唇吻上那一片寬廣,愛極了雙唇所感覺到的炙熱,這麼熱的一個身子,抱起來想必十分溫暖吧?
心裡想,身體也跟著這麼做,不只雙唇貼上了古銅色的肌膚,就連自己的身子都靠了上去。平坦的胸膛緊貼著他結實的小腹,雙手環上他的背,每一根指頭從掌心到指尖都與他合為一體,吸入的是他充滿草原的香味,聽到的是如大鼓重擊般的有力搏動。
好美好溫暖的身子。
為了這美好的感觸歎息,呼出的氣息熨在朱玉棠已經變得敏感的肌膚上。
「天,你一定不知道你對我做了些什麼。」他竟然被一個處子挑逗得激情難耐。
憐兒還來不及抬頭看清楚他的表情,雙唇正好刷過平坦上的凸起,耳邊聽聞急速的抽氣聲,整個身子就被那雙擁著他的有力臂膀抱起來。
「去哪兒?」
臉部紅赤的朱玉棠回以一笑。「我個人偏好軟一點、隱私一點的床上。」
心因為他的話猛地一跳,學過再多的取悅技巧也敵不過一句曖昧的話,霎時空白的腦袋在回神際發現兩人已經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慕容家別院的床鋪上鋪了一層填滿羽毛的墊子,躺在上頭可以感覺底下的柔軟,而憐兒只感覺到上方的壓迫。
他應該覺得重的,他是那麼的龐大。
「重嗎?」
他笑著搖搖頭。「不、不重,一點也不重……啊!」
一只大手順著腰線下滑來到細嫩敏感的大腿內側,有意無意地在禁地周圍徘徊。
「喜歡嗎?」
「喜歡。」忘情地緊抱上方的胸膛,將下領依靠在他的肩上。
他的問話在自己耳邊,自己的響應在他耳邊,做最直接、最親密的傳遞。
憐兒的溫順教朱玉棠的一顆心柔化似水,每一次的接觸,他都想知道彼此的渴望,逐漸占領、一一憐惜……
恨不得將對方揉入自己身體之中,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的深切;一個忘了原本堅持的溫柔,一個忘了自己的疼痛,用盡全身的力量使彼此合而為一。
潔淨的五指深深陷入結實的背脊中,兩人的雙手皆因使力而泛起白痕,身軀毫不保留地緊緊相貼。
***
「你果然還是要了他。」劉慶笙一點也不意外他滿身「傷痕」地從內室裡出來。「嘖嘖!外表看起來溫柔可人的淚姬不會是只狂浪的小野貓吧?」
冷冷的目光洞穿劉慶空的雙眼。「不准你這麼說憐兒!」他俊美的臉龐沒有一絲不認真,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對憐兒的重視。
劉慶笙有那麼一點點被嚇到,他當朱玉棠的好友這麼多年的時間,還沒看過他的臉龐展露出如此嚴肅的表情,即使在接掌朱家的儀式中,他也不曾如此認真。
「我不說就是了。」不曉得是不是他想得大多,朱玉棠對那個小官的態度,令他有一種大事不妙的預感。「打算什麼時候回北方,再繼續待下去的話,你娘那裡會很難交代。」
他們這一次出來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之前那一個月還是名副其實的在探查江南的經濟發展,而後面這一個月完全是多出來的。是玉棠自己說忙了一個月,為得就是能多出一點時間游蕩,他才會帶他到杭州花街有名的戀袖坊來玩樂;偏偏這一玩卻玩出了問題,還把時間給拖了超過半個月之久。
到時候他一定又會被朱老夫人給嫌棄了,他很清楚朱老夫人在背後是怎麼評論他這個「酒肉朋友」的。她認為她這個寶貝兒子之所以會染上斷袖之癖,全部都是因為他的關系,每次只要跟他出去,就一定沒好事。
天曉得他跟玉棠認識的地點就在男妓院,那時候玉棠玩得比他還瘋。只能說玉棠雖然風流浪蕩成性,但是在工作上、在為人子的身分上,他總是做得那麼完美,是有魄力的大當家、有孝心的好兒子。
他是不在乎背這黑鍋啦!反正他跟朱老天人的交集也不多,只不過身為玉棠的好友,他不怎麼贊成玉棠迷上小官。當今為小官傾家蕩產的人可多了,他可不希望玉棠也是其中一個。
朱玉棠皺眉,他說的事情他也知道,尤其自從爹爹跟叔叔去世之後,朱家就只剩下他這麼一個男丁,每次他出個遠門,娘就擔心東、擔心西的,老是怕他出了什麼意外。
「過幾天我就回去。」不想讓娘擔心,但是在所有事情都還沒安頓好之前,他也不願意就這麼離開。
之前他還不曾派人去詢問慕容家願不願意將此院落賣給他,慕容炎昊就已經先派人來告訴他,這院落他可以使用兩年,好象是看透了什麼一樣。
怎麼,他是認為他會在兩年內將憐兒帶回北方?還是認為他絕對可以在兩年內替憐兒蓋好一座和這裡一樣美麗奢華的院落?
不管原因是那一個,他千萬不能和慕容炎昊這種人成為敵人;並非自己的能力不如他,而是這人的心思詭譎,要與他斗,必定得絞盡腦汁、枯索心思,說不定弄得白發蒼蒼還不見得能分出勝負。
「何必過幾天,反正我們本來就沒帶什麼東西過來,現在就可以走了。」他就是不想讓玉棠在這裡多待上一點時間,預感雖然只是預感,但並不代表自己胡思亂想的事情不會發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怎麼可以,憐兒他們對這裡還不熟悉,戀袖坊的事情我也還沒處理完畢,那個明燕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家伙。」在商場打轉大了,誰廉誰貪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明燕就是一個貪婪的人,收了那麼大一筆錢只能滿足他短暫的欲望,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戀袖坊頓失的生意一定會讓他打些小主意。
朱家遠在北方,憐兒若是發生了什麼問題,他一時之間絕對趕不過來,想必明燕一定會把握這一點,偷偷做些手腳;他不會明目張膽的做,因為他也沒那個膽敢動他的人,所以他一定會利用憐兒的善良或是紅玉四人過往的把柄。
「我看干脆直接把戀袖坊給買下來不就得了。」反正五個小官都買了,現在戀袖坊已經不值幾值錢,連他都可以出手買下。
「買下?可以啊!我買,然後你去跟我娘解釋。」這事傳到娘耳中還得了。
劉慶笙馬上發出干啞的笑聲,要他去跟朱老夫人解釋,那還不如叫他去游護城河一圈他遠比較甘願。光是想起朱老夫人嚴厲的模樣,全身就發出一股惡寒。「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我想,必須找幾個可以信任的護院,最好讓明燕連接近他們的機會也沒有。」
「嗯、嗯!」
「問題是上哪裡去找可以信任的護院?」他對江南不比北方熟悉。
「沒錯、沒錯!」
瞪向那個從剛剛被他回話反擊之後就一直在敷衍他的好友。「既然你也認為沒錯,哪就給我一個主意吧!」別以為他不曉得他昨天偷偷去找紅玉玩了一個晚上,所以這事情他也有份,想逃都逃不了。
劉慶笙心虛地網縮脖子。有時候覺得好友的眼神實在嚇人,好象能看透他做過的所有虧心事一樣。昨天他不過趁他跟憐兒正「忙」著的時候,忍耐不住也去找了可人伶俐的紅玉,沒想到卻被他一眼看穿。
奇怪,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記得他明明比他還要早出房門,他怎麼可能會知道他跟紅玉玩過了?
「那個……我認為……」劉慶笙眼睛不敢隨便轉動,瞪著目光所及的景色瞧看,典雅的庭園可以看出經過專人巧思……專人……對了!他怎麼會沒想到呢!
「我認為對江南最熱,也有最有勢力的,莫過於慕容家。反正他連院落都願意借給你了,再借幾個護院一定也不是難事;而且慕容家那麼神秘,可見平常保密的功天做得很好,一定是雇用了相當不錯的高手才對。」
他從來不曾麻煩過其它人,從小到大,自己做的事情就得自己負責,從來不曾出口請人幫忙過。
但是……
想起憐兒的臉龐,求人幫助似乎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了。
「我會去親自去跟慕容家說一聲的。」
***
「他待你很好。」替憐兒著好上衣,紅玉淡淡笑著。憐兒原本就已經美得驚人的臉龐增添一抹嬌憨以及說不出來的成熟韻味,承受歡愛之後,原來不只女子可以變得更美,連男子也是同樣一般。
憐兒隨意套上軟鞋,有些困難的移動腳步來到門廊處,一陣風兒吹過,帶動樹梢枝葉搖晃。
人,真是渺小,不管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天地卻還是一般。「他是待我很好。」
「你不滿足?」紅玉聽出他的話中並沒有滿足的味道。
抓住搖晃的枝葉,揉動初生枝芽的嫩綠。「不,這樣就夠了,我並不想要求更多。紅玉,你比我了解,像我們這樣的人,還能再要求什麼?這已經是最好的了。」
紅玉苦笑,這實在不像是一個不滿十五的孩子所說的話。「別忘了,我也是人,換成是我,我不會因此而知足,我會想要更多更多。」拉回他仍然高揚撫葉的手,扳過他的身子使彼此目光相對。「憐兒!」
「嗯?」即使對著那一雙認真的美目,憐兒半睜的眼眸仍是茫然。
「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我寧可你那天就這麼一刀殺了自己,也不願走到如今這步田地。」偏偏如果時間會回到過去,他依然希望朱玉棠可以伸手救了憐兒,然後……然後,再走回同樣的地方嗎?
多麼可笑、矛盾!
憐兒呵呵輕笑,清朗的聲音在廊間回蕩。「那還不簡單,給我一把刀,我再一次殺了我自己不就得了?」顛簸的步伐踏上廊外草地,軟鞋沾染上濕泥,即使隔著一層布墊還是濕濕冷冷的。
「憐兒!」
「別生氣呵!」散發飄揚半空,嬌小的身子非男亦非女,足尖踏動一塊塊的草坪圓石,顫巍巍地在上頭舞動。
他身子小,動作靈巧,明燕竟突發奇想地要他學舞,如同戲坊舞鑲一樣,還特地為他找了個師傅,希望他能變得如當時的漢宮飛燕一般,即使是在掌心般大的地方,也可以舞若彩蝶。
舞著舞著,舞去了多少歲月,教他已經不明白怎樣才是真正的男人,忘了自己也是個男人。
「紅玉。」舞過一個圓石,再躍至另一個圓石,即使苔濕露滑也停上不了動人的舞步。「第一眼,我就已經失去了所有。好久好久以前,我問自己什麼才是真正的男子漢?是跟那些恩客一樣,腦滿腸肥,獐頭鼠目?或是明明長得一臉斯文,卻給不了承諾,承擔不起結果的懦弱。
我在心裡一直描繪著一個男人的模樣,久而久之,我已經不懂自己描繪的是希望自己可以成為的樣子,還是一張我希望可以遇到的臉龐。」
「結果你遇上了朱玉棠。」不只是憐兒,也是他們心裡頭描繪的男子模樣。
「是的,我遇上了他。」停下舞動的身子,美麗的臉龐帶著笑顏。「然後看看他,看看我自己,我終於明白,我永遠都成不了自己描繪的男子,瞧瞧這身子……」拉開身上的衣衫,露出赤裸的身體。「除了這一片平坦,除了胯下之物,已經沒有其它地方像個男人,就連這裡……」指指心坎,美艷的水眸再度漾起水光。「我心裡描繪的模樣,怎麼也不會在第一眼就將所有的心給了一個男人;連這裡,唯一一個自己可以保有的地方,也已經不再受控制,給了一個男人,跟個娘兒們一樣。」
紅玉靜默,上前替憐兒著上衣裳,纖細的十指熟練地為他系上腰帶。
一滴水珠,滑落草地,點在嫩綠的青草上,滾落濕土。
他,何嘗不是……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