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這支隊伍在中途撐起帳篷宿營。
朱拉悄悄離開宿營地,來到一個地方,坐在那裡能夠看到布萊塔的帳篷。她望見羅恩進去,一直沒有出來。
她告誡自己,竭力控制內心的感情。她並不期望羅恩遵守他的諾言。但清晨起來,她的眼睛紅了,心變得石頭似的沉重。
她騎上馬走了。她有兩次感覺羅恩的眼睛在注視她。但她沒有看他。
中午,參加布萊塔舉行的跳舞會。羅恩看見了她,她立即轉身走開。
夜晚再宿營時,朱拉力圖使自己心情舒暢,什麼也不想,鑽進她的絨被裡悶頭睡覺。半夜裡,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她的右手。她驚醒了。左手拿起身邊的刀。
“是我,”羅恩對著她的耳朵說。
朱拉拼命掙扎,當她聽見羅恩發出疼痛的呻吟聲,她感到十分高興。但羅恩用拳頭捶打她,不大工夫,她似乎失去了知覺。
她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河邊,羅恩把冰塊放在她的臉上。她要站起來,但他卻把她推倒。
“朱拉,安靜些。你的頭受傷了嗎?”
“就是你那輕微的幾拳嗎?”她問,躺在地上,額頭邊的血管正怦怦地跳。“你現在怎麼打算?還是擺脫布萊塔,下了決心嗎?”
“是的,布萊塔已經下了決心。”羅恩一本正經地說。“昨天她看見我們在一起,她就派了她的衛士謀害你。當他暗中瞄准你要射箭時,我向他背後投出了劍。”
朱拉聽著,在黑暗中瞇著眼看他。
“昨晚,我沒到你那裡去,”他接著說,“因為她監視我。”
“所以你就留在她帳篷裡,給她吃東西,吻她……”
羅恩吻她的嘴,使她說不出話。
“我有一個打算,”他低聲說,“我將把布萊塔介紹給布羅凱恩,我想他們會互相喜歡的。”
“布萊塔的軍隊曾和布羅凱恩的軍隊打過伏,布萊塔勝利了。”朱拉說,但她沒有多想自己的話。“不要對我這樣。”她小聲說。
“朱拉,”他也放低聲音,“你不知道我愛你?”
他知道,他隨時有失去她的危險。布萊塔醒來,一旦發現那個吊鋪是空的,她就會立即派他的衛士尋找他。
她用力推他,眼睛裡滾著淚珠。
“給我滾開!”她叫著,用更大的勁推他的肩膀。
“朱拉,”他說,“你覺得好嗎?”
“不錯,”她厲聲說,嗓音有些緊張,“如果我早知這樣,我倒希望把你送在布萊塔的劍尖下。”
“混蛋!”他罵著,並站起身,“今晚,我冒著生命危險到你這裡,難道你不知道我愛你?”他又彎身愛撫她的臉頰,“朱拉,我發誓愛你,我也會讓你愛我,如果用鏈子把我和你鎖在一起,你會愛我嗎?”
“永遠不。”她說,用惱怒的眼光看他。
他們再不說什麼。朱拉整理一下衣服,返回宿營地。羅恩跟在她身後,離得不太遠。
從這天夜晚以後,她不再關心羅恩和布萊塔的行動了。
當天夜裡,他們到達一條河,這裡已是艾裡阿爾的邊界。羅恩對朱拉說:“我們先過河,瓦特爾斯人在這裡等待,”他的態度一點也不溫柔。
朱拉同樣冷淡地點頭,回答了他。他們騎馬涉水過河,不說一句話。到了南岸,他們遇到一批身穿瓦特爾斯衣服的艾裡阿爾人。當對方認出羅恩後,立即高舉他們的箭,向他致敬,並跟他們一起騎馬向艾裡阿爾的村莊奔馳。
他們來到原先駐的村莊。朱拉疲勞不堪,從馬鞍上滑下來。
“跟我一塊走。”他邊說,邊扶住她。
“我餓了。”
“等會兒吃東西,現在我必須會見我的人。”
“你的英國人?現在可能都睡了。”
“我要見我的蘭康尼亞人。”羅恩強調說。
達勒從一座石屋裡出來,他那寬闊的前胸赤裸著。如果不是羅恩緊緊地抓住朱拉,她會跑到他的身邊的。
“跟我來。”羅恩命令達勒,接著他們繼續朝前走。當他看見西麗安時,他也命令她跟著他。羅恩領著他們三人走進朱拉的姨媽家。
現在村莊開始蘇醒。羅恩讓朱拉姨媽家的人繼續睡覺,他把三個人帶到一間最遠的石頭房子裡,燃起蠟燭,他對朱拉、西南安和達勒說:
“布萊塔和她的一百五十名瓦特爾斯人等待過河,”羅恩說,“我帶他們到這裡來是和艾裡阿爾人聯姻,但布萊塔提出一個條件,她必須和這裡的國王結婚。”
西麗安的眼睛睜得特別大,端詳著朱拉和她放在膝蓋上的一雙手。
達勒立即站起來。“如果這樣的話,我願意要朱拉,我統治瓦特爾斯,她是我的王後。”
朱拉感激地向他一笑。
羅恩瞪著達勒。“我不會娶布萊塔。朱拉是我的妻子,我永遠不會拋棄她,”他皺皺眉頭,“朱拉已不再是處女。我再說一遍,我永遠不會拋棄她!”
達勒坐在板凳上,靠近西麗安,有些垂頭喪氣。
羅恩說:“我想把布萊塔介紹給布羅凱恩,他會娶她。”
“什麼,你想讓我母親和那個好色的滿臉傷疤的老鬼結婚?”達勒說著,准備向羅恩動武。
“布羅凱恩有一個妻子,去年才十幾歲。他沒有放棄生孩子的願望。象布萊塔的年歲,是不太可能生育了。”西麗安說,她想了一會兒,又補充道:“耶尼倒沒有妻子,而且他是費倫斯部落的領袖。”
“他必須身體強壯。”羅恩說。
“我母親是王後,”達勒氣憤地說,“你不能隨便命令她和那個費倫斯的矮人結婚。”
“你母親曾要處死朱拉!”羅恩說,他的顎部緊張而激動。他看見達勒臉上露出憤怒,於是接著說:“我把布萊塔介紹給費倫斯的首領,聯合各個部落,也需要耶尼的幫助。”
達勒抬頭望望羅恩。就是這個男子單獨騎馬進人瓦特爾斯的領土?他似乎有一種令人敬畏的膽識。
“我將用武力帶走布萊塔,其實她自己也會願意。為了制止各部落之間的戰爭,我們必須把布萊塔安置好”。
“她如果聯合耶尼,反對艾裡阿爾呢?”西麗安問道,“和平還是不能實現。”
“我希望艾裡阿爾和瓦特斯人混合配偶,”羅恩說,他感到很累,但強支著繼續說下去:“布萊塔把她的衛士們帶來了,我希望艾裡阿爾的女衛士能和他們結婚。如果布萊塔想反對艾裡阿爾,一個丈夫在他的妻子日前不會不慎重考慮的,我完全了解。”他用手擦擦眼睛,振作起來。“達勒,我要你們三個人跟我一起,帶著布萊塔前往費倫斯去,怎麼樣?”
“你想要兩個婦女和你在一起?”西麗安問。
“達勒和我身後需要保護。”他說。
西麗安向他笑笑。“我理解你了,我跟你一起去。但耶尼肯接待我們嗎?我們要不要偽裝?”
“我打算先派人去送信,告訴耶尼,我要給他送去一個新娘。”
達勒正想說什麼,門突然開了,洛拉走進來。她穿著一件石榴絲絨睡衣,頭發披在腦後,非常漂亮。“羅恩,”她叫道,走到她哥哥眼前,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我非常替你擔心。蒙哥馬利說,你幽會去了。但我知道不是。你離開幾天都干了些什麼?受傷了沒有?”
羅恩溫柔地向她笑笑,向後撫平她的頭發,吻吻她的面頰。“我進入瓦特爾斯,把布萊塔和她的人帶來了,准備與艾裡阿爾人聯姻。對此你不必操心。”
“啊?你去了瓦特爾斯?難道你單獨活動,沒有幫手?”
“有朱拉,”他說著,擁抱起洛拉,從她的肩上望著朱拉,“她幫了我很大的忙。”
“羅恩舅舅。”
屋裡的人們看見菲利普穿一件白色睡衣,站在門口,擦拭著仍在瞌睡的眼睛。
羅恩放開他妹妹,跪著伸手抱起外甥。
菲利普看見朱拉坐在這裡,他向她笑著,走到她跟前。朱拉抱起他,放在她懷裡輕輕搖動著,孩子笑了,不久便睡了。
“首先必須……”洛拉想說什麼,但羅恩制止住她。
“不要驚醒他,”羅恩說,“我喜歡看小孩子睡覺。”他從朱拉手中接過他的外甥,菲利普睡得更沉。
“今天晚上,我要和他一起睡,”朱拉又接過菲利普,她是故意冒犯羅恩。
羅恩眼裡顯出惱怒的火光。他知道朱拉不想到他的床上與他過夜。他起身拉著洛拉,離開了房間。
西麗安走到朱拉面前。“我看你們倆的態度還沒有改變,我希望……”
“沒有什麼用。他是英國人,他從沒有學過我們的生活方式……”
西麗安說:“不,他以前認為他不需要婦女跟隨,但現在他要兩名婦女保護他和達勒的後背,似乎已學會了我們的生活習慣。”
朱拉站著,留心懷裡的菲利普,不讓他醒來。“你說的也許是吧。西麗安,你有地方讓我和孩子睡一夜嗎?明天,艾裡阿爾人要迎接布萊塔,每個人都得為此出力,我得好好睡一覺。”
西麗安點點頭。她領她的女友到另外一家農捨投宿。
早晨,羅恩粗魯地搖著朱拉的頭,她被搖醒了。
“現在,我就動身去迎接布萊塔和瓦特爾斯人,你是我的妻子,應當出席他們的結婚儀式,你要做好准備。”
“要我看她們疼痛的樣子嗎?”朱拉咕嚕說。她抱起菲利普,這孩子快醒了。
洛拉進來抱起孩子,與羅恩一起離開。
朱拉梳洗後走出房子。到處看不見一個人影,她覺得這村莊有一種荒涼氣氛。她向河邊走去。
河邊,有一種奇異的景象。所有艾裡阿爾人都穿著干淨衣服,沿河岸排成一行,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一個孩子哭叫,也沒有狗吠,他們都等待著瓦特爾斯的男人女人的來臨。
瓦特爾斯人出現了,他們有的騎馬,有的坐車--四輪車或手推車。差不多有一個星期,他們面臨著與艾裡阿爾人聯姻的駭人聽聞的前景,許多人都曾哭叫。但是現在,朱拉看見他們臉上沒有一滴淚痕,衣服同樣洗得干干淨淨,頭發梳得異常光滑,清潔。不管騎馬或坐車,他們個個都是腰板挺直,精神抖擻。似乎突然變樣了。
他們接近了沿河岸站著的人群。
“快著坐在第三輛馬車上的那個人,”朱拉身旁一個女人悄悄對她說,“如果我挑選,我就要選他。”
“不,”另一個比較年輕的女子小聲說,“我想要騎在黑馬上的那一個。看他象頭小牛,身體強壯,有力氣。”
朱拉笑了。她沿著人群走動,聽著人們的談話,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講到上床的事。
朱拉覺得,這天的天氣似乎比平日溫暖。事實上也是。她的面頰,尤其是前額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她不覺想起她初次通到羅恩的那一天。
“朱拉!”
她從茫然迷亂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車轉身,望見是西麗安。“你走了這麼遠,”西麗安溫柔地說,“你准備挑選誰?”
朱拉望見瓦特爾斯的人們正在涉水過河。羅恩騎著馬走在布萊塔旁邊。幾個星期前,她恨死這個金黃頭發、白皮膚的人,但現在她覺得他象暗室中的一顆燦爛的明星。他不僅皮膚與蘭康尼亞人不同,身體也敦實、強健,由於經常的操練,他一點也不肥胖。她還記得她的手指撫摸他皮膚時的那種異樣的感覺。
西麗安的笑,打斷了她甜蜜的思緒。
“他在別的地方讓你不高興,但在床上卻會使你愉快,”西麗安以為自己無所不知。
朱拉轉身。“他是個白癡,”她說,輕輕笑著。她感到周身已被汗水濕透。“給這些人准備了食物沒有?他們長途跋涉,一定非常饑餓疲勞。”
“是的,”西麗安說,“看來他們像我們的人一樣饑壞了。羅恩說,兩個部落的人民一起度過白天,日落時,我們即開始挑選配偶。”
“我們?”朱拉問,“你也打算今晚結婚嗎?”
“如果能找到我喜愛的人,為什麼不可以。但我想跟羅恩一塊到耶尼部落,並不喜歡離開新丈夫。走吧!讓我們到這些人民中間去工作。早晨的火炬已經點燃了。”
朱拉喜歡這些消遣。但她不想讓羅恩懷疑她在監視他。當他騎馬迫近時,她忙躲開他去迎接瓦特爾斯人,把他們領到房子裡去。
這是奇特的一天。以前瓦特爾斯和艾裡阿爾人民從來沒有安寧過,更沒有為此和和氣氣地在一起過。據說在幾代以前,各部落的領袖曾在一起開過一次會,瓦特爾斯、艾裡阿爾和費倫斯聯合起來,同亨斯人打仗。但當戰爭結束後,費倫斯國王的兒子殺死了瓦特爾斯國王的弟弟,他們共同的勝利又變成了他們之間的流血戰爭,蘭康尼亞的各個部落陷入新的紛爭和相互仇恨的深淵。
如今,兩個部落的人民聚集在艾裡阿爾的村莊裡。開始,瓦特爾斯人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望著艾裡阿爾人,有點尷尬,駭怕。艾裡阿爾的婦女忙著做飯,而男人們剛站在他們身邊,監視、保護她們。
“他們還在躊躇,”朱拉聽到洛拉的聲音。她總是靠近羅恩站著。“羅恩,我們必須到人們中間做工作,你給我當翻譯,我的蘭康尼亞語還不太好。”
羅恩望-望朱拉。他的藍眼珠黑了,朱拉覺得她也興奮起來。
“朱拉可以給你翻譯,”羅恩說。
洛拉做了個鬼臉,“或許贊蒂給……”
“朱拉給你翻譯,”羅恩又強調說。
朱拉不喜歡接受小姑的任務,但她知道洛拉是對的,必須到人民中間去做工作。可她又懷疑,一個軟弱無用的女人如洛拉,能夠緩和緊張的氣氛?或許自己也試著做些事情。
一小時後,朱拉以警衛隊隊長的身份,組織指揮瓦特爾斯的男人和婦女,分別幫助艾裡阿爾的男人和婦女取木柴和燒飯。當她看見一個英俊的瓦特爾斯青年正和一個標致的艾裡阿爾姑娘互相對視時,她就吩咐他倆去釣魚。
“他們沒帶魚桿和魚釣,怎麼釣魚?”洛拉問她。
朱拉笑起來,湊近洛拉,有點神秘地說:“你看,我們這位漂亮姑娘,衣服上繡著紅邊,戰斗一定很勇敢,她應該喜愛瓦特爾斯的衛士。我們的衛士應該接近他們的婦女,有的甚至可以去找布萊塔。”
說罷,她又令一個艾裡阿爾女衛士同一個瓦特爾斯青年止同。“山上有香甜的水果,需要采集。”
這一對男女走了。洛拉望著男子的背影說,“這人肩很寬,不知腿腳怎樣?”
“我已經注意到了,”朱拉說,“爬山需要三個小時,他累不垮的。”
之後,洛拉和朱拉開始休息。她們的生活習慣完全不同,朱拉總和男人們在一起,磨刀刃和矛尖以消磨時間,她不會做飯和管理家務。洛拉曾因她缺乏婦女的擅長感到遺憾。朱拉則覺得洛拉無用而輕視她。現在她們由於共同工作,逐漸親密,過得很快活。
索爾老人曾嘲笑過朱拉,說她缺乏風流。現在她卻為艾裡阿爾和瓦特爾斯人做起了媒人。
洛拉容光煥發,對朱拉說:“你看,那邊的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很親密的樣子,是吧?”
“她有個織布工,”朱拉望著其中的婦女說,“我們可以派她和那個男人去看管她的織布機。”
“啊,對。”洛拉回答。“你的主意很好。我從沒想到你會當媒人,而且很出色。今晚是個晴朗的夜晚,圓圓的月亮高懸在空中,一對對男女伴侶手拉手地沿河散步,多麼富有詩意。這也提醒了我自己的婚姻。”
朱拉心不在焉地遙望著太空,心想,一個男子向你求婚,是多麼令人愉快的事。當達勒請求她與他結婚時,他曾給她十二支新箭,當時她是很興奮的,但此刻她想,她卻寧願要鮮花。
“今晚,我們應該要羅恩演奏笛子,唱歌和作游戲,”洛拉說,“他會唱不少優美的歌曲。”
“唱歌,游戲?”朱拉說,“是的,他為布萊塔彈過古琴。”
洛拉機敏地看她嫂子一眼。“他沒有給你演奏過笛子?沒有在月光下為你唱過愛情歌曲?”
“他說過一次,他說我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少女,這是不是歌詞裡的話?”
洛拉安靜了一會兒,她在研究朱拉。
“他是一見鍾情,稱你是最漂亮的女人,可當初你為什麼不想跟我哥哥結婚?”
“西麗安想當王後,她當王後比我強。”
洛拉把手放在朱拉的手上,說:“這個,我一點也不知道。”
她們只顧交談,沒有注意到羅恩的到來。“看來,你們女孩子好象享受自己的快趣,”羅恩說,帶著一種男人所具有的以婦女為消遣的隨便態度。
洛拉急轉過身,面對著他。
“你的妻子冒著生命危險,幫你取得勝利,你卻沒有給她演奏過一次笛子,”她向她哥哥啐一口。“可你已經給布萊塔演奏過--那個蕩婦!她坐在那裡被最漂亮的男人包圍著,你也湊熱鬧好象真打算娶她。你得向朱拉懇求寬恕!--朱拉,走,我們去工作!”
朱拉被洛拉給拉走,把羅恩擱在一邊,她覺得很好笑。他發現洛拉也帶著武器,那不是鋼鐵制造的,但比鋼鐵更銳利,羅恩也奈何不了。她以一種新的尊敬的心情凝視著她。
中午稍後一點,在一個大院子裡,擺起若干桌筵席。滿院漾溢著歡樂的笑聲,興奮和期待的情緒壓倒一切。連孩子們也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跑來跳去,互相追逐,不停地發出喜悅的尖叫和戲謔聲。沒有顧上注意他們,艾裡阿爾和瓦特爾斯人彼此接觸,相互觀察,仔細尋找、挑選自己中意的人。
這天有很多動人的場面:姑娘們向男青年彎曲腰身,“無意中”碰到他們的肩膀;男孩揚手投足“偶然地”觸到女孩子的胸脯。有人故意朝地下擲東西,這樣可以彎腰去揀,慢慢抬身,以使長時間地觀看對方的身體。人們相互談笑,心中都覺得溫暖,比太陽還溫暖。
“你參加了嗎?”一個健康、魁梧的瓦特爾斯青年衛士問朱拉,“如果我們的王後和你們的國王結婚,你就自由了。”他靠近她,氣息吹到她的脖子上,又小聲說:“我能使你忘掉那個英國人。”
朱拉笑著,她的嘴唇接近他的臉。
但此時,羅恩捉住她的手臂,拉她走開。
“你在干什麼?我以為你和洛拉在一起。”
“但你和布萊塔在一起。你已經安排好了你的結婚儀式?”
他握住她的胳膊,拖她到她姨媽家去。“我們必須談談,”一旦他們隱蔽在一個房間裡,羅恩就開始吻她。“我已經告訴布萊塔,我不能把你丟開不管。我痛恨不誠實,因此我願意贖罪。我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那就是找到了你哥哥。”
“傑拉爾特?他與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你哥哥要和布萊塔結婚。我不知道是她的容貌引起了他的興趣,抑惑是她被他的儀-所迷惑。我猜想,他打算和她結婚,很可能要謀殺我。你不要提出抗議,我不過有猜測。你想想,他是否能對布萊塔的胃口?”
朱拉呆了一會,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以為,我哥哥是個真正的男人?”她一個一個字從牙縫裡吐出來。“你給他一個女人,覺得是件樂事。但他已經有了許多女人,她們沒有一個感到滿足。”她大笑起來。
羅恩感到震驚。“朱拉,什麼?……”他開始說,接著又緘默了。片刻,他對她說:“這次我們不要再吵架,我已經告訴布萊塔,今晚我不能和她同居,她堅持不干,我想我能給她找一個熱烈的年輕男子。”
“我親愛的英國人,你管得太多了。”
他看著她。“或許,我能管理一個國家,但我不一定管理好我的妻子。今晚的氣氛是緊張的,在許多對情人結婚的夜晚,如果不讓布萊塔占有一個,會引起麻煩的。”他突然停住,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得去找你哥哥。”
他離開房間後,朱拉坐在一個黑暗角落的板凳上,心情沉重地回憶著他們在河邊的相逢,發展到今天的情形。
門按打開。“朱拉。”洛拉叫了一聲,朱拉沒有抬頭。
洛拉著見朱拉坐在板凳上不動,她有點納悶。起初,她不樂意這個少女作為羅恩的妻子,因為她不喜歡蘭康尼亞人的生活習慣。後來她聽到了在霍諾裡烏姆比賽中的事實真相,朱拉曾想使西麗安贏她,但西麗安由於昏厥不能參加比賽,結果朱拉取勝了。
洛拉找到達勒,詢問傑拉爾特和朱拉的情況。她認識到朱拉有理由相信羅恩將不是國王,但朱拉不了解,羅恩十多年來堅持苦練,就是為了當一個好國王。
洛拉謹慎地從西麗安那裡了解到羅恩和朱拉出走的真相,她-愁煩躁,認為朱拉是羅恩的負擔。但羅恩和朱拉都安全回來了,羅恩甚至說,朱拉幫了他的大忙。
此後,洛拉對朱拉的看法開始改變。當然菲利普對朱拉的敬慕也是一個因素。不論走到哪裡,這孩子都願意跟隨著她,而朱拉對他提出的問題,從不發脾氣,總是耐心地解答。
洛拉發現朱拉似乎沒有妒嫉心,決不像她在英格蘭認識的那些知識界的婦女。不論羅恩在布萊塔身邊轉來轉去,或是向美麗的瓦特爾斯和艾裡阿爾婦女調情,她一概不管。
她和朱拉逐漸親蜜,簡直象親姊妹,不願分離一步。洛拉以為羅恩和朱拉是舉世無雙的一對。當然,他們早已結婚,她暗暗為他們祝福。
漫長的白天即將結束,這些男女青年迅速挑選了自己的戀人,准備集體結婚。但此時,洛拉著見羅恩忽然從人群中把朱拉強拉出來,他憤然的神態不象愛人,倒象一個發怒的父親對待一個性格倔強的孩子。
洛拉找到贊蒂,告訴他,在距此五英裡的河岸邊,羅恩搭起了許多帳篷,每對情人都可以找到一個安靜、隱蔽的房間。然後她匆匆去找朱拉,想對她進行安慰。朱拉正獨自坐在石房子裡,情緒低落,淒涼孤獨。
“跟我一起走,”洛拉命令式地說。
“干什麼?”朱拉問,眨著眼睛。“有人傷害了你嗎?需要我幫忙嗎?”。
“是的,你丈夫需要你,蘭康尼亞需要一個王後。”
洛拉把她拉到自己簡樸的農房裡。她招呼年輕的蒙哥馬利停止和女人的調情,幫她挪動一些笨重的皮箱。
“我將按照英國風行的樣式打扮你,”洛拉笑嘻嘻地說。
朱拉向門口後退。“我不想穿你那種束腰的長袍,”她說,“如果我們受到攻擊,我不能打仗。”
“今晚唯一能攻擊你的是你的丈夫。”洛拉說,她轉身時聽到蒙哥馬利的聲音。他是在低聲問朱拉:“達勒請求你和他結婚?是什麼引起他這種想法?”
朱拉在回憶中溫柔地笑了。“在一次射箭比賽中,我擊敗了他。”
蒙哥馬利向她打個呵欠。
“蒙哥馬利,你要睡嗎?”洛拉嚴厲地說,“快打開皮箱!”
這個大孩子打開幾只皮箱的蓋子,洛拉逐個翻著尋找,直到她拉出一件寬松、美麗、深藍色的絲絨長袍。
“朱拉,這是我最長的一件袍子,我相信,完全適合你的身材。”
朱拉後退一步,長袍仿佛是毒藥,但夕陽的照射使它閃閃發光,她又走近它。她從未見過這般貴重的絲織品,婦女穿在身上會使皮膚發癢的。“我不能穿……”她雖然這樣說,卻很躊躇,目不轉睛地看著洛拉:“你哥哥對這衣服會比我的優秀射擊更喜歡嗎?”
“朱拉,”洛拉帶著強烈的感情呼叫她,“當我把你裝飾起來,我哥哥會跑到你的面前,懇求你原諒他曾對你說過的刻薄語言。”
朱拉從洛拉手中取過絲袍,“好,讓我試試。”
因為她是衛士,習慣於寬松的褲子,在慶祝儀式上偶爾也穿過長袍,但卻從沒有穿過英國這種緊身的幾乎拖地的袍子。洛拉告訴她,這是用意大利錦緞縫制的中世紀女式服裝,用它剪裁合身,顯示出了朱拉腰身和臀部的曲線美。
洛拉沒有給朱拉編辮子,讓她的黑發技散著,猶如潺潺的溪流。另在她的額上嵌了一個純金小環,用柔軟的皮鞋換下她的長筒靴。等一切裝束停當,她帶著審視的目光,從背後打量著她嫂子,連聲說:“是的,很好。”
“我好看嗎?”朱拉羞怯地問,“比布萊塔好看嗎?”
洛拉等了。朱拉缺少美的觀念,對她來說,生活的最大樂趣就是騎馬的本領強、射擊的技術高,在戰斗中能夠抵御男人。其實,她的美麗比騎術、射技都重要,她可以使男人們為之傾倒。
“布萊塔的寢室緊挨著你們的帳篷,”洛拉笑者說,“你從她那裡經過,直接去找你丈夫。不要跑,慢慢走,讓人們能夠看見你,欣賞你。你告訴羅恩,等集體結婚的儀式結束後,你在你們的帳篷裡等他,但不要告訴他帳篷在什麼地方,要他自己去尋找。也不必講更多的話,你只是讓他帶上他的笛子,然後馬上就離開。朱拉,你了解嗎?你不能讓他象對待一個男人一樣對待你。”
“象一個男人?”朱拉低聲說,“我不認為我理解了英國人的心理。”
“女衛士很像是男人。但他更喜歡一個真正的女人。我不知道你們倆以前相會的情景,但我敢打賭,他所以愛你,決不會是因為你在戰斗中擊敗了他。”
朱拉回憶道:“不是,絕對不是。”
“這回,你讓我哥哥看著你,朱拉不只是個女衛士,而且是一個真正的女人。記住你是多麼美,不,最好是讓他和所有的男人用眼睛告訴你是多麼美麗動人!啊,走吧。”洛拉說著輕輕推她。“集體結婚的儀式很快就要開始了。贊蒂會送你到羅恩的帳篷裡去,我哥哥也能找到你。走吧。”
朱拉覺得緊身袍子有點別扭,邁不開步,必須慢走,使她的臀部來回擺動,似乎時時可能跌跤。身上不帶武器,幾乎象光著身子,臂上沒有刀和箭袋,手中也沒有用長矛。
“我會派人給你送午飯。你坐在椅子上,羅恩跪在你的腳下,他要為你演奏笛子,唱歌。朱拉,不要太緊張,你不是在進行戰斗。”
朱拉笑道:“我寧願和四個澤納斯人戰斗,也不願做這種事。”
朱拉不太情願地離開洛位的石屋。她知道,羅恩一定在布萊塔住的附近,靠近廣場東邊。她慢慢移步,仿佛走一段很長的路。
人們都停住腳步,目不轉睛地看她,開始,她誤以為人們覺得她的穿戴荒謬可笑,但從那一雙雙眼睛裡流露出的是驚訝,仰慕,她增強了信心。婦女們,甚至是最標致的婦女,望見朱拉都皺起眉頭,而男人們則目瞪口呆。
“那是朱拉,”她聽見人們低聲說,似乎他們以前從未見過她。
朱拉的肩膀稍微向後一點,抬起頭來,臉上呈現出笑容,儀態和動作非常優雅。步子邁得很慢,繼續走向廣場的東邊。
羅恩距離布萊塔不遠,但他並不象平時那樣靠在她身旁。而坐在布萊塔旁邊的卻是傑拉爾特,他的黑眼睛象是要吞掉她。他掃視了他妹妹一眼,沒有發現她服飾的異樣,又迅速注視布萊塔。但布萊塔卻看出了朱拉的變化;臉上現出贊賞的笑容,猶如一個處在戰斗中的人企圖判斷敵人的力量,當朱拉走向羅思時,她的眼睛一直跟蹤他。
羅恩正和達勒交談,沒有注意到朱拉的來臨和她所引起的騷動。
達勒發現了朱拉,他看羅恩一眼,又轉身凝望著她,臉色跟著變了。即使在射箭比賽她擊敗他時,他也沒有象現在這樣盯她。他曾經為朱拉感到自豪,而今天她以全新的面貌出現,更令人驚歎了。
羅恩因達勒精神分散,跟著達勒的眼光,也看到了朱拉,立即全神貫注地望著他的妻子。
當朱拉知道羅恩已經看見她,立即轉身走開了。羅恩站在原地瞠目結舌,嘴張開來合不攏,他恨不得馬上跳過去吻她,望見她頭也不回地朝回去,他感到四肢無力,似乎要癱瘓了。
但過了一會,他還是追上去,走到她的身邊。
“等結婚儀式舉行後,我在我們的帳篷裡等你,”她說,聲音低而沙啞。
他點點頭。她接著就轉身走開。
“朱拉”,他喊她,“我們的帳篷在什麼地方?”
“你去找吧。”她說,“帶上你的笛子。”
他走後,聽見自己的心怦怦地跳,但她心情愉快,臉上浮現出微笑。在她身後,她聽到布萊塔問羅恩,為什麼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但朱拉覺得,她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