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的帳篷內部,佈置得非常豪華:地上鋪著從遙遠的聖地運來的地毯;椅子、床和小圓桌,都是英國傢俱;靠牆還有一個繡花的翎毛墊。
朱拉坐在帳篷裡,等待她的丈夫。
僕人送來食物,放在圓桌上,他們對朱拉含著微笑,表示歡迎。
「結婚儀式進行得怎樣?」她問,因為她沒有參加。
「很隆重、熱烈。灌木叢裡。」一個男僕邊說邊憨笑,「瓦特爾斯王后的隨從都遠遠離開,讓她單獨和傑拉爾特王子在一起。」
朱拉不能肯定,布萊塔是否喜歡她那位脾氣暴躁的哥哥。布萊塔是難駕馭的,似乎沒有一個男子能使她馴服,或許只有羅恩能掌握她。布萊塔曾希望羅恩和她結婚,結果,她的願望沒能實現,瓦特爾斯與艾裡阿爾是否能夠聯合?
她正苦思冥想,沒聽見羅恩走進帳篷,他一定把他的馬留在了較遠的地方。
她抬起頭,滿面春風。
「你是向我笑嗎?」他溫和地問。
「你已經做到了你想做的事,艾裡阿爾和瓦特爾斯人通婚了,或許你有成為整個蘭康尼亞國王的希望。」
羅恩笑道:「我冒了許多危險,才辦成這件事,沒想能得到你的恭維。」他向擺著食物的小圓桌走近,「我可以給你敬一杯葡萄酒嗎?這酒好像是我從弗蘭斯基帶來的。」
她從他手中接過雕刻粗糙的高腳懷,像英國婦女一般自如。「結婚儀式上發生什麼事沒有?」
「沒有。」他得意地笑道,他坐在地毯上,背靠著床腳。
朱拉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不知怎樣和這個英國人親密起來的,從他們相遇以來,什麼事情也沒有做,除了打架。「當我們女衛士訓練艱苦時,我們總是互相按摩肩膀,或許我對你也可以同樣做?」她試探著說,擔心他會拒絕。
羅恩以極大的熱情報以微笑,眼睛裡閃著感謝的激情。他向她招手,讓她靠他近些。
她跪在他的身旁,握住他的手,凝視著他深藍色的眼珠。他覺得,她這是第一次引誘他,什麼蘭康尼亞,達勒,西麗安以及合法的王位,似乎統統都是遙遠的夢。他只注視著朱拉。當她移動時,身上的絲袍象波浪般輕輕起伏,燭光映照出她婀娜的身姿,真是美極了。
「你要脫下你的上衣,臉向下躺著,」她說,盡量不使自己的音調顫抖。
他顯得異常激動,把酒杯放在一邊,脫掉他的衣服。燭光從桌上照耀著他健壯的肌肉,肩膀處有一個傷疤。她的手指輕輕按在上面。
羅恩捉住她的手指,放在他的嘴上。「朱拉,你太漂亮了。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就這樣漂亮,而現在……」
「像你們英國婦女一樣俊俏嗎?」她小聲說,注視著他。
「沒有一個英國婦女能和你相比,」他說。
朱拉覺得血液湧上她的臉頰,心怦怦地跳。
「朱拉,」他小聲說,向她伸出手臂。
她貼近他,這是很自然的事,如果她拒絕他,就像拒絕一個渴得要死的人想喝水一樣。
他溫柔地吻她,不那麼激烈,也不那麼狂熱。他覺得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和她親暱。她依靠著他的手臂躺下,全部重量由他支撐。她閉起了眼睛。這個英國人曾多次說他愛她,這是真實的嗎?
他用手撫愛她。朱拉的心臟開始加速跳動,她跟他打過架,發過脾氣,甚至咒罵過,誰會想到他對她仍然如此溫存和體貼。
「朱拉,我的寶貝!」他貼著她的耳朵小聲說。
她的心怦怦跳,透不過氣來。當他那大而溫暖的手緊緊抱住她時,她像個淘氣的孩子似的笑起來,但羅恩並不討厭朱拉的癡笑。
他們躺了很久,羅恩首先抬起頭看著她,「我沒有傷害你嗎?」
「是的,我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她望著羅恩,他不是英國人,他是她的丈夫,她舉起手撫摸他的面頰,吻他的手。
「你能講講你在英格蘭的生活嗎?」她柔聲問。以前她從不關心他的歷史和他的思想,現在她卻想更多地瞭解他。
「這裡有冷餐,」他說,「我們是吃點東西,還是談話?」
羅恩披上羊毛毯,把冷餐盤子放在地毯上-他說,他從幼年就想負起國王的責任,盡力使菲蘭老人和他的父親高興、喜悅。
「我十六歲時,菲蘭和我外出打獵,有四個蘭康尼亞人攻擊我,我和他們搏鬥了四小時,而菲蘭一直看著,一動不動。」
「他們沒有傷害你?」
羅恩皺一下眉頭,「後來我才知道,這是菲蘭有意考驗我。我打傷他們幾個人,自己也受了傷,瘸了幾個星期。我對菲蘭非常惱怒,幾乎不願意和他說話。我覺得他是個嚴厲的沒有愛心的老人。」
「可他給索爾的信,總是稱讚你,」朱拉說,「索爾經常要傑拉爾特以你為榜樣。」
「現在他卻恨我。」
「這是有原因的,他是蘭摩尼亞王子,而你是……」她沒有說完,因為羅恩把一塊麵包也塞在她的嘴裡。
朱拉不禁笑起來,她乘高興,把剩下的麵包也塞進他的嘴裡。她邊笑邊說:「今天晚上你是國王,但明天,你必須向我證明,你最適合統治這個國家。」
「適合統治,」他說,眼睛變成黑色的。「我將會向你證明,誰適合於統治。」他開始用手和膝向她爬去,像一個巨大的肉食動物。
朱拉笑得很開心。
他甩掉毛毯。她明白他的目的,突然感到週身酥軟,嘴唇乾燥,但卻沒有恐慌,而且伸開手臂迎上去。她望見他臉上現出短暫的驚奇,她不瞭解它的意義。他看得出,她不假裝或者演戲以掩蓋她的真實感情,她非常需要他,正像他需要她一樣。而英國婦女,至少他認識的英國婦女,卻喜歡裝假正經。
朱拉是蘭康尼亞人,不是英國人。她說的就是她想的;她相信就行動;她希望就追求,他不必擔心她會欺騙他。無論什麼時候,她一定會當面告訴他,什麼地方他是對的,什麼地方他是錯的。
朱拉躺在床上,身體充滿了新的激奮,難於入睡。她見羅恩的呼吸深沉,四肢舒暢,她悄悄穿起絲袍,離開了帳篷。
夜風吹著她發燙的面頰。她覺得有點冷。但月光皎潔,她雙臂交叉抱在一起,仰望著月亮笑了。今晚是多麼幸福,多麼愉快;她和達勒相處時,從來沒有這種感受,只有和羅恩在一起,才領略了人生的真諦,她不但覺得激動,滿足,而且覺得安全,平靜。
冷風吹遍朱拉的全身,使她肌膚微微戰慄,她忙把絲袍裡緊以抵傷寒冷。當她和羅恩檬刈攀保她固然覺得快活,等看不見他時更加體會到她是多麼地眷戀他。渴望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心情使她惶惶不安,於是重又返回了帳篷。
羅恩仍然睡得很沉。他的右手伸著,好像要拿什麼東西。她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心裹在想,他一定是想握她的手。她上床緊挨著他躺下。
她仍不想睡,又抬起身,用一縷頭髮撩撥羅恩的鼻子,想讓他醒醒。他只晃一下頭,又睡了。她靜靜地望著羅恩,回想著他們相識相愛的情景,沉入感情的奔流中。好久以來積壓在她心頭的烏雲散盡了,彷彿噴射出燦爛而暖和的陽光。
「親愛的夫人,早安!」
羅恩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拉入懷抱,熱烈地吻她。
「今天,你打算做什麼遊戲?你沒有制服我,我卻瞭解到你對布萊塔的反應。讓她看看我們是多麼親愛。」
朱拉不習慣開玩笑,「我沒想引誘你,」她不高興地說,「是你妹妹要我打扮成一個英國婦女,為的是……」
「為的什麼?」他追問她。
「反正與布萊塔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想要追隨那個老女人,像她的一條小狗似的追隨他,那是你的選擇。」她從他身邊滾下床,他迅速拉住她。
「布萊塔並不老。她是個美麗的、有權威的女人,也有找一個男子的權力,特別是找一個像我一樣的國王。」
「她比我還年輕?」朱拉大聲喊,接著她冷冰冰地斜睨著他。羅恩開懷大笑。她打個呵欠,放低聲音:「布萊諾的情況非常好,昨晚是我把她從無聊的環境中拯救出來。或許她已找到了一個活潑可愛的蘭康尼亞人,像達勒那樣強壯有力的人!」
「達勒?」他氣呼呼地說,「你為什麼提達勒?」他突然不說了,見她轉身要背對著他,知道她在賭氣。
「好,我知道怎麼懲罰你,」他邊說邊走到她身旁,用手撓她,直到她癢得哇哇直笑。
他的「懲罰」,使他們抱在一起狂吻起來。他們似乎是許久沒見面的一對情侶,如膠似漆,難分難離。
羅恩餓醒了,他喚醒朱拉吃東西。但帳篷裡找不到任何食物。
「我不想離開這裡,」羅恩說,緊緊摟著朱拉。「外邊,布萊塔或許已經向艾裡阿爾宣戰,使這個世界狂暴起來。這是我的過錯,因為我沒有去陪她。」
他的聲音是如此憂鬱,朱拉也為他感到擔心。忽然,她喊一聲:「有人來了!」
羅恩立刻下床,握住他的劍。
「你呆在這裡,」他命令朱拉,「不要動……」
他走出帳篷,遙望四處。一個騎兵出現在他的視線內,這是誰?什麼事情?他等待著騎兵的來臨。
來者是贊蒂。
他見羅恩披著毛毯,手裡握住劍,就說:「我不是敵人。我只想佔用你一點時間,聽我說幾句話。」
「發生了什麼事?」羅恩向,他不像贊蒂那樣幽默,而是非常嚴肅,「需要我幹什麼?」
贊蒂在回話前,輕輕地笑一下。
「不需要你幹什麼。你妹妹要我送給你們食物,還給朱拉送來衣服。」他抬眼望望羅恩,羅恩的臉臊紅了。
羅恩心裡咒罵他那個白皮膚的妹妹和眼前這個討厭的蘭康尼亞人。他從對方手中接過一個竹籃,問:「布萊塔怎樣?她沒有惱怒嗎?」
「傑拉爾特昨晚鑽進她的帳篷,直到現在還沒出來。」贊蒂說,忽然換了一種認真的腔調:「親愛的哥哥,放心。沒有布萊塔,我們蘭康尼亞人也活得很好。」
「哥哥?」羅恩疑惑地問。
「是的,」贊蒂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似乎他已準備遭到羅恩的反對。「昨晚,我和你妹妹結婚了。」他大膽堅決地說了出來。
羅恩一聽,哈哈大笑。
「我們英國人如此不客氣,你們剛結婚,她就逼你早晨來送東西。」
贊蒂變得靦腆起來,像綿羊一樣馴順,接著笑了。
「這些食物足夠我們吃兩天,你不需要再送了。每個人都應互相享受短暫的愛情。」羅恩說,然後以一種憧憬的心情補充道;「從今天起,十個月後我們將有許多孩子。祝你早安,也請你代我向洛拉祝賀。告訴她,我們也將生個孩子。」
朱拉穿著她的絲袍,從帳篷裡出來,手裡拿著吃飯用的小刀。「現在,你身邊有了一個警衛隊隊長。」她認真地說,「我懷疑傑拉爾特是否知道此事。」
羅恩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要永遠銘記,我們盡量爭取和平能夠持久。方才作不是說到你的哥哥嗎?請講下去。」
朱拉搖搖頭-「我們今天應該實實在在地做點事,做我們想要做的事。什麼布萊塔呀,各個部落的通婚呀,聯合呀,都不談。」
「對!我們已經是情人,不,是夫妻。我們應該做些夫妻想做的事:吃啊!睡覺啊,給你吹笛子和唱歌啊!」
「我寧願看你給我表演投擲刀子的技巧!」她說,「我試驗過,我的手腕無論如何不及你那樣靈活。投擲刀子是很有用處的,戰鬥中可以迅速、乾淨地殺死敵人-我想……」
羅恩吻她的嘴唇,使她的話中斷。
「我們今天一小時操練投擲刀子,一小時唱歌,其餘的時間睡覺。」他說。
朱拉親切地看著他。
「這就是說,一半時間分給我。」她的眼睛愉快地閃爍著。「我們首先吃飯,或者首先游泳?」
「吃飯。」他說,向她伸出手去。
她避開他,接過籃子放在地毯上。
對他倆來說,這是無比幸福的一天。蘭康尼亞的艾裡阿爾和瓦特爾斯不是敵對的,而是和睦的,共同分享這種幸福,就更加令人愉快。
羅恩給朱拉表演了投擲刀子的動作,她用心觀察。不久他就發現,她有使用武器的天資,經過一小時的實際操作,她投擲的技巧幾乎和他一樣好。
「你可以教我的人嗎?」羅恩問。
「我不喜歡尼爾他們,」朱拉答。
羅恩想立刻校正她的話,但尼爾他們或許得罪過蘭康尼亞人,得罪過朱拉?所以他忍住沒哼聲。
他們結婚已經幾個星期,但相互瞭解很少,更多的是彼此發脾氣,不信任,打架。
現在他們和解了,雙方都感到高興、稱心。
朱拉想要進行一次射箭比賽,畢竟那是達勒要求和她結婚時提出來的,她覺得應該舉行,了卻一樁心願。但是羅恩不喜歡這個想法,他要教朱拉吹笛子或是唱英國歌曲。朱拉素有音樂天賦,會演奏由鋁製作的管樂器,可她不想在他面前說破,她不願意爭奪羅恩的擅長。
他們吃東西,做愛,談話,愉快地度過了一天。只是感到這天的時間過得太快,太急。羅恩懷著愉悅的心情,傾聽朱拉敘說她幼年的故事。她第一次提到婦女警衛隊時,他曾反感,但如今他已瞭解,朱拉能保護他。
「我們什麼時候跳舞,做遊戲?」他問她。「或者應該騎馬到野外去,欣賞春天的花朵?」
「總會有時間的……」她回答。
這天夜裡,他們相互擁抱著睡了。突然,他們被馬蹄聲驚醒。羅恩和朱拉立刻起身,下床,披上衣服,跑到帳篷門外去。天將破曉,四處還黑暗朦朧,看不清景物。羅恩令朱拉站在他的身後,他握著劍,等待對付意外的情況。
一個騎者奔馳而來,這是傑拉爾特。
羅恩仔細觀察,他的臉色被憤怒脹得發紫,馬鞍上有個女人,手腳被捆著,嘴裡塞了東西,她是布萊塔。
羅恩和朱拉交換了一下眼色。這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