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拉似乎聽到什麼聲音。驚醒了。她靠著一棵大樹,警惕地守衛著茅屋,幾乎一夜沒睡,但她又冷又累,拂曉前迷糊了一會兒,竟睡著了。
“平安無事。”她聽到一個聲音。
她上身往前傾斜著,睜開驚慌的眼睛,看見原來是羅恩。他不知什麼時候睡在她的腳邊;此時仍靠著她懶洋洋地躺在地上。
“你睡到這兒多久了?”她問,揉著眼睛。
“你睡著以後我才躺下。”
她挺起胸膛,站穩。
“快看,”他向農捨擺擺頭。原來是農民肥胖的妻子出現在門口,敞開懷搔癢。“人們醒了,我們也該起來。告訴你,布萊塔對我聯合各個部落的計劃很感興趣,昨天夜間我們談了幾小時,有可能達成協議。”
“這是真的?”
她狐疑地望著他。早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的頭發象麥浪般卷曲金黃,眼珠象湖水似的清澈碧藍。“你已洗掉了頭發上的油膩,這大概有助於你同她的談判吧?你是否發現她渴望殺死我們兩個?”
羅恩做了鬼臉。“朱拉,她是個有知識的女人。請你和她見見,我想她會喜歡你。”
朱拉認識到自己是多麼孩子氣。布萊塔是達勒的母親,她永遠愛達勒,所以也有可能喜愛她。“我去和她見面。”她終於說。
羅恩站起身來,向她笑笑,“你不會後悔的。”他以肯定的口氣說。
當朱拉走進農民的茅屋時,挺直腰板,昂著頭顱,眼睛裡流露出一種緊張的、警惕的神氣。布萊塔坐在火盆對面的小凳上,發現朱拉過來,即抬起頭來看她。
朱拉覺得,她立即就理解這個女人。她雖然已幾次看見了布萊塔,但畢竟相隔一段距離,看不真切;現在,近在咫尺,她以為她看見的將是一個生著花白頭發,滿臉皺露的丑陋和年邁的女人,但事實與她想象的相去極遠。不錯,她已經不年輕了,近四十歲了,可她究竟不是一張老年人的臉孔,也沒有一處疤痕,倒是嫵媚光潔,而且透著一種迷人的風韻。她的頭發出奇的濃密。象王冠似的盤在頭上,端正的臉龐上竟還透著緋紅的顏色;特別是那雙並不很大的眼睛明亮多情。“我的上帝,她是多麼漂亮啊!世界上竟有如此兼有權勢和美麗的女人!”
朱拉早就聽說,布萊塔也是生活在男人世界中的那種能干的女人。多年以來,她百思不解。憑她一個寡婦,怎麼能控制住一個部落?維持統治的權力會是多麼困難-現在她開始明白了,布萊塔很不尋常,她那冷峻和銳利的目光,使人想起荒野上野狼的眼睛,她那表面沉靜而內心機警的表情,令人想起高空中的禿鷹翱翔的姿態。她似笑非笑,既有狡詐、殘忍,又有氣魄、力量。有一次朱拉曾問過達勒,為什麼他母親不向索爾要求歸還她的兒子?現在想來自己是太幼稚了,布萊塔怎能為一個人而引起兩個部落的風波,從而可能危及她的王位?即使是她自己的兒子。她也不會那樣做。
但朱拉發現,布萊塔望著她的表情,並不友好,似乎把她當成是一個敵人。她的頭發不禁豎立起來。她敏感地把想到,布萊塔是否有意想要奪取她顯赫的位置?
“啊,你!”布萊塔用沙啞的嗓音對朱拉說,“你就是那個遺棄了我的兒子、背叛了你最知己的朋友、一心要贏得王後的女人!”
朱拉第一個反應是應當保護自己和向對方進行解釋,但她不知為什麼沒有這樣做,而是回答說:“是的。我就是艾裡阿爾國王的王後,這比一個饑餓的瓦特爾斯人不是好得多嗎?”
朱拉似乎聽到在她身後的羅恩發出勸阻的聲音,但她不顧一切,仍繼續盯著布萊塔。此時她們雙方都明白,初次見面就是一場公開的爭斗。
“我已經聽說過,你是一個處女王後!”布萊塔嘲笑地說,接著大喜。朱拉覺得她那略為嫌厚的朱唇表現出一種放蕩的媚態。她繼續用那種鋒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朱拉,看得出她瞧不上朱拉穿的瓦特爾斯婦女的服飾和背後的弓箭。的確,朱拉和布萊塔的奶油色長服、金項鏈以及貴重的寶石簡直無法相比。“可能你丈夫願意把你打扮成個男人,也可能他更喜愛一個真正的女人!”
朱拉從對方的口氣中推測,布萊塔已看中並企圖占有羅恩。
“他喜歡什麼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容易得到勝利,也容易失敗!”
朱拉說完轉身離開,羅恩想把她擋住,但她推開他旋風以地飛了出去。
她懷著被惡狗咬了一口的厭惡、煩躁的心情,離開了農捨,漫無目的地向前奔跑。約摸走出一英裡,穿過森林,走到了一條小河邊。她停下,接著脫掉這身令人生厭的衣服,投入冷水中游泳,清洗身上的灰塵。在她一生中,她從沒有遇到這樣不愉快的事情,甚至她雙親的死也沒有使她感到這樣痛苦、難堪。自從這個英國男人闖進她的生活,使她備受折磨。
原先,有達勒關心她,照顧她,保護她,她的路一直是平坦的,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變得不能忍受。羅恩抱怨她追隨他、保護他的後背,而現在布萊塔又仇視地,揶揄她,仿佛她是她的眼中釘!她越想越沮喪,氣惱,兩眼迸射出怒火,甚至想哭,想叫,渴望復仇!
她站在水裡,楞了一會兒。冰涼的河水刺激著皮膚,使她舒適又使她茫然。她輕輕洗著脖子,想起羅恩,她覺得對他越來越琢磨不透了,他讀過許多書,有很多知識,他認為他的天職是拯救蘭康尼亞,但他為什麼非要前來同布萊諾談判?為什麼非要讓她遭受這個女人的奚落?
她洗完澡,覺得心境平靜了些,於是走上岸,重又穿起那身瓦特爾斯人的衣服。
“啊,你在這裡!”
她聽見羅恩的聲音,但她不去看他,又蹬上馬靴。
“我已經對布萊塔談過,”他有點惆悵地說,“你是對的,這個女人不容易對付。她要的聯盟與我的計劃完全不是一回事。她要求和我結婚,如果我同意,她才允許瓦特爾斯人和艾裡阿爾人通婚。”他皺著眉頭,最後又叮囑地說:“你不要走得太遠,在這森林中有危險。”
“茅捨就安全嗎?”她問,“走吧,我們回去吃點東西。”她剛想動身,羅恩早抓住她的手臂。
“你不能再單獨在這個地方活動,任何男人看見你,都會向你進攻。”
“為什麼?”她尖聲向他喊叫,“為什麼男人要攻擊我?要記住,我是處女,這是人人都知道的,我不需要什麼男人!”她猛地抽出她的手臂,“你回到布萊塔那裡去,告訴她,你同意娶她。我給你自由,那樣艾裡阿爾人將會高興地看到能與瓦特爾斯聯合,因為這是由國王和王後的婚姻促成的,你首先做了榜樣。”
他立即反駁,吐出的每個字都很-硬。“那樣你就得到了達勒!他是你永遠需要的男人!”
“是的,達勒。”朱拉說。此時此地念著這個熟悉的名字,使她感到異常親切,淚水不自覺地從眼窩裡滾出來。她再次對羅恩叫喊:“你到她那裡去,告訴她: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她將有一位金黃色頭發的國王,你也會實現你部落的聯合計劃。”
“你為他哭泣,”羅恩小聲說,“你為達勒貢獻了淚珠!”
“為什麼不能?”她對他叫嚷,“我一向愛他。你對我談什麼誓言啊,什麼請求啊,你一點不了解一個女衛士的心。到布萊塔那裡去吧!她也許有能力駕馭你這個男人!”
羅恩直氣得渾身發抖,面色冷酷。“是的,你說對了。這個婚姻對蘭康尼亞有好處,我要考慮。艾裡阿爾國王和瓦特爾斯王後將要結婚。”他瞇起眼看她,“但是我懷疑瓦特爾斯王子達勒是否能和一個國王收養的女兒、並非部落公主的女子結婚!”
她猛地打了他一巴掌。她強壯有力,這一掌非常響亮,但羅恩沒有躲閃,也沒有制止。他們站在那裡互相對視很久。
“明天我們騎馬離開這裡,”他終於對她說,“布萊塔將召集起瓦特爾斯的男女青年,由我們帶到艾裡阿爾的邊界,在那裡舉行集體結婚儀式。”
“那末,我要帶著達勒,”她說,“我還是處女。”
他注視了她一會兒,他左半邊臉清楚地顯出她的手印。接著,他轉身走向農捨,同時再一次叮囑她:“不要單獨走遠。”
羅恩看不見朱拉時停住,靠在一棵樹上,摸摸自己發燒的面頰,他感覺自己很想哭泣。
自從他誕生,懂事,他就知道,命運使他將成為一個國王。為了對蘭康尼亞盡職,他願意犧牲一切。但在一個生活領域,他違抗了菲蘭老人的意願,那就是他要自己挑選妻子。他知道,妻子如果不合心意,那將造成生活中的極大痛苦。他想選一個他愛的女人,為此才甘冒風險進行比賽。
他的確非常喜愛朱拉,但看來她並不需要他。他們雖然已經結婚,但至今他仍不了解她。他從各方面保護她,這卻引起她的反感。她總是逞能,惡作劇,從不留意羅恩對她安全的擔心。因此使他難以集中精力進行艱難的工作。現在她竟想要他和布萊塔結婚,而她和達勒結婚,實在令人可恨!
他對朱拉不滿的另一點是,她對布萊塔的對立態度。布萊塔已命令她的隨從回去,把她的生命置於羅恩手中,這證明她對他完全信任。但朱拉不懂這個道理,心性過於高傲,很可能把事情弄壞。當然她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女,頭腦簡單,是可以原諒的。他對朱拉既愛也恨,既同情又憐憫,感情十分復雜。
不一會兒,朱拉到了他站的地方,再一次陳述她的主見,而且她表示拒絕再與布萊塔見面。說完,她怒氣沖沖地走進樹林的深處,似乎這樣就可以避免攻擊,或可以單獨擊退進犯的任何敵人。但他不放心,一直悄悄地盯著她,確保朱拉安全無事。
這一夜,朱拉象只固執的小貓,一直坐在農捨門外監視著黑暗的曠野。他不知應該把她看作一個傻子或者應該感謝她。如果她是對的,那末,布萊塔的許諾就會是一場滑稽戲。當早晨來臨,朱拉並沒有發現布萊塔的人馬前來偷襲茅屋或綁架羅恩,所以她開始打瞌睡,直睡到太陽高高升起。
進早餐時,羅恩把朱拉喚醒。但她不願進屋,不願見到布萊塔。他們在爭辯中,被布萊塔聽見,於是兩個女人進行了一場舌戰。朱拉對布萊塔含沙射影的攻擊,使羅恩擔心會破壞兩個部落之間的談判。後來朱拉過樹林中去了,他留下向布萊塔進行解釋,說朱拉年輕,缺乏閱歷,請得到她的諒解。
當時農民不在,布萊塔乘機對羅恩進行挑逗。她用甜蜜的目光望著他的眼睛,同時身子探出靠近他。羅恩望著她臉上的期待、貪婪的表情,心靈裡激蕩起一種奇異的感覺,甚至可以聽到他自己脈博突突跳動的聲音。他明白,此時只要他稍微有點響應的表示,她就可以任他隨便擺布。
布萊塔不能說不算漂亮,噢,我的上帝,她是極其美妙的,毫無疑問,她對床事也有豐富的經驗。但她在他心裡喚起的並不是激動而是幾乎近於恐怖。他一點不想擁抱她那盡管奔騰著熱血的身軀,而象躲避菲蘭老師燒紅的烙鐵似的,把腿迅速挪開。這和他在英國時的情形一樣,對於一般的女人無動放衷,從沒有和她們尋歡作樂的沖動。只有想到一個少女的面影和身形時,他整個靈魂才激動起來,使他發狂。
布萊塔用極低的聲音同他談話,繼續勾引他。她說如果他答應和她結婚,他們會很順利地把各個部落聯合起來,他倆可以共同統治蘭康尼亞,同時也會極其愉快地消度他們的夜晚,但不管怎樣,羅恩始終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布萊塔也不敢進一步誘惑他。羅恩所想的仍是朱拉,過去那種緊緊抱著吻她的欲望又油然而生了。他覺得他和布萊塔已表演得過多,似乎已到結束的時候了。
他在一個適當的時候,離開了布萊塔,急忙去找朱拉。他想告訴她,關於瓦特爾斯王後的舉動並表明他的心跡。但他仍忘不掉朱拉說過要解除他們婚約的話,朱拉,我的朱拉,當說到她愛的那個男人時,甚至淚流滿面!羅恩頓時感到自己的心在胸中忐忑亂跳,全身像被烈火燒傷般的痛楚。
但當他再次看見她時,他立即抱著她,吻她,撫摸她。她對他很冷淡。他想,她大概仍然想要結束他們脆弱的婚姻,和他完全脫離關系。如果真是如此,他不能強迫她與自己捆在一起,讓她自己決定好了。為了整個蘭康尼亞的利益,必要時他可以答應和布萊塔結婚。
“你真是個傻瓜!”朱拉絮聒地說,“你一點也不了解我們的想法和生活方式。”
“你不能對我講講嗎?”羅恩真誠地說。
他們是在農捨前的空場上講這番話的。
在對面的樹林一帶,布萊塔已向一百五十名瓦特爾斯男女青年發表了演說,號召他們到艾裡阿爾邊界去,與那裡的人聯姻。但這些男女因為恐懼,想采取各種辦法留下來,男的說打獵受了傷,需要調養;女的流著淚說家裡需要照顧。因此產布萊塔的衛士們在四周巡邏,以防止有人逃跑。
“布萊塔不會真心聯合各個部落的,”朱拉繼續對羅恩說,“她所以答應你的條件,目的是想借助兩個部落的力量實現她征服整個蘭康尼亞的野心。我曾告訴過你,索爾國王殺死了她的丈夫,劫走了她的孩子,她非常仇恨艾裡阿爾,怎麼突然會和艾裡阿爾人聯合呢?”
“她的丈夫被殺死,她將會有一個新的丈夫。”羅恩冷酷地說。“一個強壯健康的丈夫完全可以驅趕她記憶中死去的那個丈夫。”
“如果她這樣使你喜歡,你大概不會向上帝發誓了吧?”朱拉辛辣地反擊說,“你吹噓自己健康強壯,可我沒有看見和證實。或許我應該同情布萊塔,但我更關心我的國家,艾裡阿爾人那麼相信你,你卻把人們的命運寄托在布萊塔身上,這是愚蠢的,不明智的!”
“這是妒嫉,”他說,瞪著朱拉。
“什麼,妒嫉?”她向他嚷道,“我雖然和你結了婚,但我比以前更覺得孤獨。”她跨上馬,歎了一口氣,又補充說:“現在你對布萊塔有用處,所以你是安全的;但等你對她不再有用時。你就必須留心她的刀和劍!”
“少廢話!”羅恩說,“我並不像你說的那樣傻,什麼我都明白。”
朱拉不再呼聲,她騎馬來到樹林邊,停下來觀看集合在這裡的瓦特爾斯人,他們無論男女都欣賞她。
這時布萊諾出現了,她穿著杏黃色毛制的長袍,戴著飾有紅寶石的頭環,她的表情顯得很莊嚴,照有權勢的人們那樣從容地走路,然後在隨從的幫助下跨上馬鞍。羅恩驅馬來到她的身邊,她向他伸出手,他輕輕地吻了一吻。朱拉看著這一切,頭腦裡生出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這種感覺象一口口地痛咬她的心。她用眼睛一直追隨著布萊塔和羅恩的每個動作。她想,羅恩宣布拋棄她是並不困難的,他只聲明他討厭她,而且她仍是處女,他就可以順利解除婚約。但她離婚後,達勒也未必能和地結合,因為他是王子,而自己僅僅是索爾的養女,她只能與地位卑微的男人結婚。但她非常自尊,無論如何不能告訴羅恩。
布萊塔和羅恩騎馬走在前面,朱拉跟在他倆馬後,兩旁是瓦特爾斯的衛士,再後就是沉默無聲的被強行征集來的瓦特爾斯男女青年。
布萊諾的眼光在羅恩身上徘徊,好象她餓得要命,而他正是燕會上能充饑的食品。他盡力逃避這眼光,假裝望著別處。
她望著他金絲般的頭發,以引誘的口吻問:“你父親索爾為什麼有你這樣漂亮的兒子?”
“我母親是很漂亮的。”他迅速回答,為了把話題從他身上引開,他談起了即將要舉行的聯姻。“你的兒子達勒,無疑也要來參加結婚儀式,你可以看到他了。”
“我將看望所有你們的人。”她說,“那也是我們的結婚之夜。”
羅恩不肯正面答應,只小聲說:“朱拉或許要嫁給達勒。”
布萊塔道:“我決不允許他和我兒子結婚。我兒子是瓦特爾斯王子,將來要繼承我的位置,他不能把她當作王後。這個姑娘是這樣不受歡迎,她已經被一個國王拒絕了一次,她將還會被拒絕第二次。”
羅恩想保護朱拉,采用一種委婉的口吻,說:“你不清楚,他們是一起長大的,達勒愛她,她也喜歡達勒。”
布萊塔盯一眼羅恩,堅決地說:“艾裡阿爾的法律規定,一個女人如果被她丈夫拋棄,她就不能再嫁給上層人物。我的兒子是王子,當然不能娶她。”
“朱拉不知道這規定,”羅恩說。
“她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布萊塔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勒住馬韁。“如果你還想要朱拉,現在就告訴你,我不能率領我們瓦特爾斯人到艾裡阿爾邊界去。我必須是整個蘭康尼亞的王後,否則,我馬上就返回。”
此刻,羅恩進一步理解了朱拉對布萊塔的看法是正確的。她確實是想借部落的聯合統治蘭康尼亞。他於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放低聲音說:“當我們結婚後,會有孩子嗎?”這句話使布萊塔馬上安靜下來,並且笑了。但羅恩卻想,朱拉不到布賴塔一半的年載,而她的美貌超出布萊塔幾倍,他怎能娶她作為妻子?
布萊塔卻以為她比朱拉強得多。她一面策馬前進,一面向羅恩悄聲說:“你和我是天生的一對。我們甚至不要等待舉行結婚儀式,現在就可以互享男女的歡樂。”
羅恩向她笑笑,但這是假裝出來的。為了她不致再談這個題目,他故意問她:“請告訴我,一個像你這樣漂亮的女人怎麼指揮瓦特爾斯人民?”他猜想她一定愛-耀自己,但不料她卻對此守口如瓶,懶洋洋地說:“這事……”欲言又止,似乎讓羅恩自己去思索答案。……
羅恩想,這確實是一個難以對付的女人。她如果不允許朱拉和達勒結婚,那末,朱拉怎麼辦呢?或許朱拉也明白這點,她所以要跟他解除婚約,是因為恨他吧?不,不會。他每次與她接觸,朱拉從來沒有拒絕過。或者她恨他的誓言?如果是個英國女人就能理解他,因為英國婦女需要騎士對她們發誓。
但朱拉不是英國女子。
布萊塔挽住馬韁,把手放在羅恩的臂上。“你很健壯,”她小聲說,“你對朱拉不合心意,但不是對所有婦女都無興趣吧?”
羅恩向布萊塔眨眨眼說:“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不曾和女人同床過。”
布萊塔繼續咕噥什麼,羅恩沒有聽清。他心中只想著朱拉,但周圍盡是瓦特爾斯人,為了不激怒布萊諾,不得不含笑點頭。
中午,他們停下吃飯。這些瓦特爾斯人都分到黑面包和水,但有的人不肯吃,有的人仍在哭泣。而布萊塔專門擺設酒筵與羅恩共進午餐。羅恩因想著朱拉,吃不下去。
進餐後,他只身到樹林中踱步,心裡在責備自己,對朱拉太殘忍了。他到處尋找,但不見她的蹤影。
走到一小塊林中空地上,他跪下來進行祈禱。
“上帝,請再次幫助我,”他閉起眼睛、無限虔誠地說,“我是個愚蠢的人,做了愚蠢的事,請求主的寬恕。我曾發誓不碰我的妻子,除非她懇求我,但我也對愛情和榮譽發過警,我衷心愛她,至死不變。主啊,我不能同時遵守兩個矛盾的誓言。所以,我請求廢除第一個警言,那象個無知孩子的惡劇,而不象一個男子漢和國王的行為。主啊,我是您恭順的僕人,我要向您仔悔。我要把基督教信仰帶給瓦特爾斯和厄爾坦斯人,我要統治整個蘭康尼亞,請解除我第一個荒唐的孩子氣的誓言吧!”
當羅恩祈禱完畢,睜開眼睛,發現林中出奇的靜寧,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孤獨一身。他起身欲走,忽聽右邊不遠處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他即向這聲音處走去。
原來是朱拉!她站在那裡,手裡握著刀,望著他走近。“噢,是你!”她說,彎腰用草擦拭刀上的血跡。
“你在這兒干什麼?”他笑著問,看見她使他異常高興。她那帶血的刀比布萊塔的媚態危險更少些。
“我殺死了六只免子!”她挺立身軀對他說。“你是否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布萊塔?這樹林還屬於她的,她會吊死我這個偷獵者。”
“我決不會告訴她!”他說,仍然向她笑。
朱拉把她的獵物塞進背袋裡。“你為什麼笑?你和布萊塔已經商定了結婚嗎?”
羅恩突然抱住地。他已很久沒有擁抱她了,她對他具有無法形容的魅力。“我已經請求上帝解除的誓言,”他興奮地說,“你孤獨一人,我也孤獨一人,我們為什麼不和好歡聚?”
她推開他。“你瘋了?你似乎與上帝有特殊的關系。是上帝在夜間告訴你的,或者你白天看見了上帝?”
羅恩愉快地笑。“真的,我已放棄了我的誓言,朱拉,我們是丈夫和妻子。”
她躺在他的懷抱中,但卻說:“你和布萊諾結婚,我和達勒結婚。”
“你應該懂得法律,如果你和我能解除婚約,並不能和達勒結婚。那樣,也無助於蘭康尼亞統一的事業。”他說著,吻她的脖頸。
“放開我!”
“你是我的妻子!”他的手開始撫摸她。從比賽時,他就夢想擁抱她,愛撫她,吻她!……
朱拉的頭朝後仰著,閉上了眼睛。“離開我,到布萊塔那裡去!”她以干啞的嗓音細聲說。
“我不要布萊塔,我只要你,只要你一個人。朱拉,今天夜裡,我到你住的地方去。我們到了宿營地,我就到你那裡。在今天夜間,你就不是處女了。我們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夫妻了。”
他緊緊地抱著她。他渴望著她的身體。她的唇柔軟可愛,她的眼睛明亮清澈,教人多麼喜愛!
“你這個英國人,想取笑我嗎?”她平靜地問他,“如果你到我那裡,就會失掉了布萊塔。”
“朱拉,我從沒有想要她,只要你。你應該相信。”
“我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你。”
“我保證,我會用我的生命讓你相信。現在該走了,帶著你的兔子。我不想使布萊塔和她的人馬發怒,在今夜以前殺害我們。走,我的寶貝!”
朱拉那年輕、美麗的臉上現出慌亂的表情,但她服從了他,背著她的兔子離開了他。
羅恩站在原地望著朱拉,直到地消失在樹林中。他默默思索著如何迎接即將來臨的夜晚,忽聽見遠處有腳步聲。他立刻躲在樹後窺察。但聲音很快消失,什麼也沒有看見。
他猜想,一定是布萊塔跟蹤他。無疑,她看見了他和朱拉在一起。當他與朱拉擁抱時,他失去警惕,布萊塔很可能偷偷透過林子的縫隙偵察他的行動。
頓時,他感到了恐懼。象布萊塔這樣一個權力欲極強的女人,竟然妒嫉一個女孩子,她要干什麼?
他盡力使自己鎮靜,悄悄朝回走,遠遠望見果然是布萊諾。他靠著一棵樹站下,遙望她的舉動。只見布萊塔向她的一個衛士嘀咕了幾句什麼,這個男子連連點頭。立即進入村
林走了,布萊塔則返回原先吃飯的地方。
羅恩猜測可能要發生什麼變故,所以他轉身跟著這個衛士。只見他穿越樹林,來到休息的瓦特爾斯人群中間,彎腰低頭,象要尋找什麼人。突然,他抽出弓和箭,盯著一個目標。羅恩大驚!原來朱拉正在他的射涯中。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他來不及考慮結果,迅速拋出他的劍,對准衛士的背擲了過去!
這個瓦特爾斯的衛士躺下了,沒弄出一點聲音。
羅恩明白,他必須盡快離開現場。所以,他從這具屍體上拔下劍,同時把他扛在肩上,向河邊走去,以極快的動作把他藏在腐爛的樹叢堆中。經仔細檢查,沒有可能暴露,他就穩穩當當地回到進餐的地方。
布萊塔正等著他。雖然她的嘴角含著微笑,但眼睛裡卻閃爍著憤怒。
“你逛了很久了。”
“我去看了看我的妻子,”他孩子般地裂著嘴笑,表現得很真誠,“安慰安慰她。”
“你為什麼要安慰她?”
他走近布萊塔。“這是我經常安慰女人的方式,用我的手臂和嘴唇,這種安慰方式你喜歡嗎?我們不是很快就要結婚嘛!”
“我們結婚?如果你還不忘和你妻子消度時光……”
羅恩傾身吻了她。這一吻,他感覺出已使她高興,並刺激起了她的情欲。他知道,她想要的不單是他的身份,也想要他的身體。
“朱拉是一個人的妹妹,”他乘機告誡她說,“這個人將來也許要當艾裡阿爾國王。如果朱拉受到傷害,傑拉爾特就會率領軍隊為她復仇!我不想我們被他謀害,我們還要聯合各個部落,所以我要安慰她,明白嗎?”
布萊塔皺起眉頭。“或許這是事實,”她說,“但我不喜歡你和她……”
布萊塔匆忙地走開。
羅恩想,她可能去看她的衛士是否殺死了朱拉。如果她發現朱拉還活著,而她的衛士失蹤,她會猜出發生了什麼事,起碼她會認為他可疑。
朱拉對布萊塔的評價是多麼正確,羅恩再次想。自從他深入瓦特爾斯領土,朱拉就多次警告過他。現在,他和她的生命都操在布萊塔手中。朱拉是對的,由於他的自負和主觀,他已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他必須消除布萊塔的疑心,順利引導瓦特爾斯人到達艾裡阿爾的邊界,那樣,他和朱拉才能脫離危險。
他的心和朱拉緊緊聯在一起。今天夜間,他不能去找朱拉了,他必須和布萊塔消度時光,穩住她。只有他在布萊塔的監視下,朱拉才會安全,否則,布萊塔仍會派人殺死她!
出發時間已到,羅恩疲倦地騎上了他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