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工房裡頭,不斷地傳出古怪的叫聲。
「哇哇哇!」那聲音裡的讚歎透著毫不掩飾的癡迷。
「瞧見了沒?」好聽的嗓音低喃著,隱約透著邪魅的笑意。
「嗯。」她點頭如搗蒜的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二哥,你真是好本事,你真的好厲害……」
「你過獎了。」
「不,是二哥你真的太棒了,我……」重重的一歎,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裡頭飽含著說不出的讚揚。
、「你不用太客氣。」嘿嘿兩聲,笑意更濃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二哥,你真是個好人啊!」又是一歎,這次除了讚美,又多了一些愧疚。「都怪我以往不懂事,壓根兒不懂二哥的好,真把你當痞子看待,對你無禮極了……
如今憶起,她真想要撞牆以示歉疚。
她好難過,竟對如此偉大又善良之人那麼無禮,她簡直是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將以往的一切全都給忘了。
可是,誰又曉得,長得如此粗獷、不拘小節的人,居然會有這般細膩的雕工和心思?
嗚嗚,她直到現下才知道他竟是名聞遐邇的蒙究大師。
唉,在那個刻有夔龍團環紋的木匣子裡,所有的玉石後頭定刻著家紋,而家紋的下頭則有著如芝麻般大小的署名,是她疏忽,從未仔細瞧過。
「那點小事何必放在心上?根本就沒什麼。」蒙究依舊笑著,隱約可以感覺到笑裡帶著得意。
「二哥,你真是個大好人哪!」嗚嗚,他居然大人不記小人過,她豈不是要羞愧得挖地自埋?
「濤兒乖乖,不哭不哭。」
「二哥……」嗚嗚,二哥好溫柔,同蒙爺不相上下,還會揉她的頭,把肩膀借給她靠。
砰的一聲!
范濤瞪大眼,下意識要轉過頭瞧到底是誰,卻發覺蒙究的手扣緊肩頭,教她動不了;她不解地抬眼睇去。
蒙究帶著幾分狡猾笑道:「大哥,發生什麼事了,你居然踹開大門,真是的……一點都不像是你了。」
蒙前瞇起深沉的黑眸,迷人的唇抿成一直線。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她居然把頭枕在蒙究的肩上,而蒙究的手竟也直接扣在她的香肩…呵呵,誰來同他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教他一時無法思考。
一個叫哥哥,以妹子自稱;一個叫濤兒,還揉著她的頭……兩人未免太過逾矩、太過放肆了!
二弟原本便是個放浪的人,他會對姑娘家胡來,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問題是出在范濤身上,她怎能教其他男人將她給摟在懷裡,如此的卿卿我我……
「蒙爺?」感覺肩上的力道一鬆,范濤隨即轉頭看,頓覺蒙前黑了一張臉,額邊青筋跳動著。
咦,發生什麼事了,為何蒙爺這般光火?
「你……」一抹燒燙的火在胸口盤據不散,蒙前的腦袋一片空白。
又惱又火,這是多久不曾有過的感覺了?
記得十年前險些教管賦道給擺了一道、還有三四年前教他給竊走木匣時,他曾經深惡痛絕的氣惱過;如今這種惱火有些不同。
純粹以深惡痛絕來形容,絕對不能清楚地描寫他此時此刻的心境。
他有種被背叛的難堪!
「濤兒,你拿去給大哥瞧瞧。」蒙究在旁掩嘴竊笑,忙推她拿著他甫完成酌寶貝獻寶。
「哦。『』范濤聽話地起身,捧著手中的玉扇,獻寶地道:」蒙爺,你瞧,這是二哥親手做的玉扇,背面有家紋,後頭還有落款名,是把能夠打開的玉扇,用的是大理的翠玉;方纔我就親眼見著二哥拿蠶絲輕輕地將所有的扇真給串起來,很精細的工呢,二哥的手好巧。「
蒙前僵直地轉動眼珠,緩緩看著范濤捧在手心、疼若至寶的翠玉扇,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
大理的翠玉壓根兒不值錢,你要是想弄點新鮮花樣,就得要拿上等玉當石材,拿這等粗俗翠玉,你到底想要耍玩什麼?「蒙前的視線越過她,落在一旁笑得全身發顫的蒙究身上。
他到底打算賣弄什麼來著?
明知道范濤愛玉惜玉,所以打算拿玉石蠱惑她?
話說回來,她怎能連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就為了一把翠玉扇,她便縱容蒙究摟著她?
那麼,他奉上那麼多的美玉讓她賞玩,怎麼就沒半點好處?
「大哥,你怎能這麼說?我是禮輕情意重,拿玉扇贈佳人,是想要一圓她的夢,怎麼你說得好像我捨不得拿上等玉雕制,這…
…「雖極力隱忍住笑,然蒙究的眉眼清楚可見笑意。
「你送她玉扇?」蒙前愣住。
這二弟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
「蒙爺,你別這麼說二哥,其實翠玉已經算是極好的玉石,要不,我付銀兩,就當是我買的,成嗎?」她真的好喜歡呢。
玉扇耶!雖說不能真拿來煽風,可是這等玉石握在手裡,便覺得渾身清涼;在炎炎夏日裡,拿著它立即暑氣全消。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他……」蒙前沉下臉瞪著低頭偷笑的蒙究,惱得拳頭緊握,直想要往他身上揮去。
混蛋,他分明是同他作對!
明知道他的打算,竟還背著他討好她,如今又趁他尚未釐清狀況,誘導他說錯話,他是想要逼死他不成?
「蒙爺,是不是我擅人工房,惹你生氣了?」見蒙前依舊鐵青著臉,范禱不禁斂下眉眼。「真是對不住,我不該因為想要親眼瞧二哥雕玉,便硬跟著他進工房;倘若蒙爺生氣了,我往後再也不會來了。」
她沒想要惹他生氣的,只是一瞧見玉,她便會情難自禁啊!瞧瞧,這些晶瑩剔透的玉石多美,教她愛不釋手。
「不,我沒那意思,我只是說……」哎呀,混蛋,蒙究這小子居然笑得那麼囂張,看他手足無措,他是覺得快活不成?
「濤兒,大哥不是在責怪你,你別擱在心上。」蒙究皮皮地道。
蒙前瞇起魅眸,不敢相信他竟在這當頭出聲,當起好人了…
「可是,二哥……」
「你為何叫他二哥?」蒙前忍不住打斷范濤吞吐不清的囁嚅。
二哥、二哥……天底下怕是再也攏不到比這兩個字還要刺耳的話了。
「因為他是二哥啊!」她答得理所當然,不懂蒙前為何如此光火。「二哥稱我一聲妹子,我自然喚他一聲二哥啊!」
「倘若我也稱你一聲妹子,你也要喚我大哥嗎?」蒙前惱火地冷曬道。
混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蒙究的主意!他雙眼灼灼直瞪著幾乎快要笑趴在地的二弟,忍住上前追打他的衝動。
「這……我會不會太逾矩了?」
「那你喊他一聲二哥,難道就不逾矩了?」蒙前沉重地閉了閉眼,再張眼,力持沉著。「再者,你也不該讓他喊你的閨名,更不該同他單獨待在這間工房裡,你應該知道……」
混蛋,再說下去,豈不是要自打嘴巴了?
記得那一晚,他陪著她在亭子裡賞了一晚的玉,直到她熟寐,他甚至還放肆地偷了一個香吻。
「其實蒙爺也能夠喚我的閨名,如此一來,不覺得熱絡些嗎?」她不懂這麼做有什麼不好。
蒙前瞇起黑眸,心裡暗自計較著,若照她這般說,在她心裡,他不就是同二弟等量級了?他沒打算要拿秤子在她心裡秤斤秤兩,但他就是不快極了,好似原本屬於自個兒的東西,硬是要剖開一半分與他人。
不,他要的東西,通常都是獨享的,儘管是最親的兄弟,他也絕對不分享。
「只有我才能這般喚你。」他頗霸氣地道。
話一出口,頓覺自個兒狂妄,蒙前斂眼瞅著她,卻見她眨了眨大眼,只是輕應一聲。
「哦!」范濤垂下粉顏,抿緊唇。
蒙爺若是這般說,那便這麼著吧,她沒主意,欣喜接領;而且她記得了,絕對不會再犯這些錯事,惹得他生氣。唉!都怪二哥啦,全都是他慫恿她的,教她傻愣愣地跟著他走。
「那……」沒料到她答得這般順口,蒙前佯咳兩聲道:「到我。
的書房去吧,我擱了不少玉石和瓷器,還有一些峨媚山來的水玉,你定要親眼去瞧瞧。「
「真的?」她猛地抬頭,雙眼發亮。
他笑彎了眼,輕點了點頭,卻見蒙究走到他身旁,以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道:「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嫌我的手段不佳,你又好到哪裡去了,不都是一個樣?偽善。」語畢,他聰明地退到一旁。
蒙前惱火地抬眼瞪視他,方欲開口罵他,卻聽到他說:「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什麼?」蒙前抬手,這才發覺自個兒竟不自覺地將信給抓了出來,連忙塞人懷裡。
混蛋,教他給搞得……啥事都不對勁了。
范濤目不轉睛地睇著蒙前塞人懷裡的信,不知怎地,她總覺得那封信實在是太不尋常了,今兒個如此近距離的瞧見,真覺得那封信像極了爹每月定會寄來的信……但怎麼可能會跑到這兒來?
「你給我在裡頭好生工作著。」蒙前惱火地低吼,面對范濤,隨即又換上另一張臉。「濤兒,咱們走吧!」 .「哦。」她點了點頭,不以為意地將這事拋到腦後,卻驀地想起,似乎不久前也發生過相同的事……
嗯,怎麼好似有點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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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真是奇寶啊!」
用過晚膳,范濤依舊留在蒙前的書房裡,手裡抓著六錐狀的水玉在手心裡把玩,粉顏漾滿笑意,眉梢眼角皆是難以掩飾的欣喜,朱唇更是不時地發出讚賞,壓根兒忘了身旁有人。
蒙前落寞地陪坐在一旁,盯著她不斷忙碌地擦拭著桌上的各式玉寶,甚至還難遏欣喜之情地親吻玉寶。
唉,她該不會真忘了他的存在吧?
蒙究送給她的翠玉扇,她就繫在腰間,儘管手裡抓著其他玉寶,仍不忘腰間的翠玉扇;不知怎地,他心裡不快極了。
知道她惜玉如命,但好歹也抬眼瞧他兩眼吧!
方才膳房送來晚膳,她抓起碗筷隨意扒了兩口,以異常粗俗而隨性的方式吞下,隨即又回到桌前,逕自賞玉……
此時此刻,他已不在意她的行為舉止愈來愈不像個大家閨秀,更不在乎她的粗魯與他的期許背道而馳,他只想知道,是不是他不在這兒,她一樣可以賞玩得很痛快?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和無奈,可悲一個大好男兒居然比不上幾塊玉石。
他斂眼瞅著她旁若無人地賞玉,不禁在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靠近她一些,單手托腮凝視著她。
倘若……他現下摟上她的肩,她大抵不會有什麼感覺吧?
這丫頭,有了玉石就進入忘我的境界,連遭蒙究那混蛋給輕薄了都不自覺;她究竟是打哪兒來的怪丫頭,為何能夠隨性到這種地步?
一個姑娘家若是不在意自己的清白,她還能夠在意什麼呢?
在意玉嗎?他乏力一歎,心下已有一個答案,那就是、肯定是他頓覺一陣躁意湧上,一股說不出的古怪急躁感覺在週身流竄著,不斷地催促著他,打亂了他向來算計分明的圖謀。
「蒙爺?」
感覺大掌放肆地在她的頭上揉了揉,正賞玩著玉石的范濤不由得一僵,濃密如扇的長睫微顫了下,隨即抬眼睇著他。
「不愛我這般碰觸你嗎?」他啞聲道。
「呃……」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他到底是怎麼了,怎會突地對她說這話呢?聽起來好像情人之間的告白,讓她有點臉紅心跳。
「為何你就能讓蒙究隨便搭上你的肩?」蒙前咬牙粗聲道,額頭輕抵在她的肩頭,另一隻手也跟著攀上她的香肩,淡淡的清香充斥在他的鼻息之間,心裡平靜了一些,又突地想到,蒙究那傢伙也是湊得她這般近……
「你應該要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怎能讓蒙究隨便碰觸你?」
他不說,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只是在壓抑自己,只是……混蛋,這無邊無際的焦躁教他沉不住氣,教他不吐不快。
「蒙爺…」唉,怎麼會突然說到那件事,要她怎麼回答才好?「其實只不過是碰碰肩,這也不怎麼樣,我倒覺得毋須擱在心上,再者二哥對我並不是……」
「二哥?你叫得倒是挺親熱的!」他惱火地暴咆。
「蒙爺?」
「你非得這般生疏地叫我嗎?」到底是誰先認識她,到底是誰先拿玉石誘惑她;為何到最後,他什麼甜頭都沒有嘗到?
范濤嚥了嚥口水,蹙緊柳眉直瞅著他,心頭顫得教她連水玉都拿不住。
「往後不准你再到工房去,如果你要來蒙府,你就只能待在這兒!」蒙前發狠地將她緊摟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