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這得先上藥才成。」
憂心的人聲夾雜著腳步聲,一併闖進蒙府大廳裡,一進到裡頭,莫老已經差人送上金創藥。
范濤接過手,大刺刺地拔開藥樁,將藥往蒙前臂上撒,瞬間的激痛逼回蒙前不知道神遊到何方的神智,他回神睇著正在幫他吹傷口、一臉難過的范濤,教他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教他傻眼,也算是開了眼界。
有女文人,自然也會有女武人,只是時有聽聞,卻不曾親眼瞧過;如今,眼前正有一位,他難以置信又哭笑不得。
她瞧來是憑地瘦弱,為何能夠徒手撂倒數個大男人?
真是教她給嚇住了。
「蒙爺,真是對不住,我沒料到那干人這麼下流,行搶不成,又想要堵我,早知道會給蒙爺惹上這麼多的麻煩,我就不該來找蒙爺,更不該糊塗地迷了路……」她邊吹著氣,邊喃喃解釋,一雙瀲灩水眸好似快要滴出水來。
都怪她迷糊又沉不住氣,她可以拔腿就跑,輕而易舉地逃過這一劫,,可偏偏意氣用事。
「怎會是你的錯?是那群賊人該死,簡直是天地不容。」蒙前微惱地道,見她微愕,他不禁又說:「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差人把那干人給押到官府,你不用擔心他們再找你的麻煩。」
「我才不怕那些傢伙,我怕的是他們找你的麻煩。」她乏力的一歎。「蒙爺,我懂武的,我不怕。」
臥龍坡上的每個姑娘都要習武的,她的功夫……不算頂好,但絕對不差。
「可是我怕。」他定睛凝視著她。
他無法想像她這般瘦弱的身子竟是這麼孔武有力?即便如此,他仍是擔憂,她不過是個姑娘家,若是那干人來陰的,還怕她不著道?
一旦著了道,下場會是如何?
不祥的念頭一上腦門,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倘若不是在大廳裡,他真想將她緊緊地摟進懷裡。
「那……我保護你。」
聞言,他挑高濃眉,而後緩緩地瞇起黑眸,明白她誤會自己。的意思了,但儘管有點孬,就算是誤會也好,說不準這麼一來,反倒可以教她住在蒙府裡。
「成嗎?」他勉為其難地勾起笑。
這等丟人的事一旦說出口,要他將顏面置於何處?
「自然是成,也算是我同蒙爺陪罪。」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螓首低垂。
「陪什麼罪?」他微側著臉睞向垂下臉的她。
「玉簪斷了。」她小小聲地道。
「哦……」蒙前摸了摸擱在懷裡的手絹,大略猜到包覆在手絹裡頭的物品八成是斷了。
她低聲一歎。「一定是老天給我的懲罰。」
「不關你的事,是那干人……」
「不是,是我…」她難過地斂下濃密如扇的長睫,粉嫩的杏唇抿了又抿,「其實,我好幾天前已經找到了,可我卻拖延至今才送過來;如果我早幾天送到,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都怪她,不知道腦袋出了什麼亂子,居然不想將玉簪交出來,就連她自己也不懂怎會突生這樣的心思。
「這不能怪你,這事只能算是巧合。」他溫和一笑。
儘管心有點疼,也萬般駭懼這根玉簪真是當年那山賊交給他的,但是比起那些,他更在意她。
「可是……」
「得了,都還沒瞧過玉簪,還不知道是不是我要的那一根簪子哩。」他安慰她,順便安慰自己,就希望自個兒鴻福齊天,不會那麼倒楣。
「嗯……」
說的也是,就連她都不確定呢,只是依著他所形容的樣子去找,但也不一定真的是他要的那一根玉簪……然而,為何她在匣子裡找著時,她打第一眼便執意地認定它就是了呢?
她的心情複雜得連她自己都理不清,只知道心裡沉重、欣喜不了,她無法由衷地為他開心,甚至私心地希冀這簪子根本不是他要的……
哇!她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怎會變得這般惡毒呢?
她微蹙起柳眉,見他緩緩地拉開手絹,露出斷成兩半的玉簪,她倍感苛責的垂下螓首,不敢看他,就怕這簪子真是他要的。
「不是。」
「嗄?」范濤驀地抬眼。
「這不是我要找的那根簪子。」蒙前朗聲大笑,大手輕撫她的頭。「這下子你總算放心了,是不?」
瞧她那神情,好似萬念俱灰一般,教他啼笑皆非。
倘若真是他要的那根簪子又如何?斷了就斷了,總會有法子的,要他如何忍心因為一根簪子便苛責她?光是瞧她為他那麼光火地教訓那干人,他便覺得窩心。
「不是?」她瞪大眼。
「不是。」他將斷成兩截的玉簪擱在手心。「你瞧,我說的簪於是通體酥白,而這一根簪子的尾端摻了一點綠。」
「真的?」
「沒錯。」儘管他對那根簪子沒有太多的印象,但他可以確定簪子是通白的,上頭更沒有多餘的贅師。
「太好了……」她肩頭一垂,好似肩上的重擔全都不見了。
她心安了,可安的到底是什麼心她不是挺清楚的,但至少她覺得快活多了,鬆了一大口氣。
不知怎地,她心底還是覺得有點惋惜。
咕,她到底是怎麼著?怎麼連日來都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總覺得胸口上壓著一份厚重的不安,一種從未有過的擔憂,不是挺難過的,但就是輕鬆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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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見她笑臉斂去,蒙前不禁柔聲問。
她精緻的臉上變化了數種生動鮮明的表情,忽喜忽惱、忽憂忽憐……百媚千嬌,教他百看不厭。
「沒事。」她驀地勾笑。
唉!沒事、沒事,啥事都沒有,大概是她不知道犯了什麼煞還是怎麼來著,才會成天憂心仲仲、胡思亂想;改日她到廟裡走走,捐點香油錢,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真沒事?」瞧起來好似有事哪!
見她笑而不答,他正打算要迫問時,卻突地聽到一道聲響「大哥,發生什麼事了?」一抹挺拔的身影自大廳後方的渡廊走來。「在後頭便聽見嘈雜聲。」
范濤回頭探去,見著一人走來,一身簡單半臂,露出大半胳臂,顯露一身好體魄,教她不禁疑惑地瞇起眼。
和蒙爺有幾分神似呢,難不成是他的兄弟?
但他倆的氣質未免太不像了,這人瞧來放蕩不羈、瀟灑落拓,同蒙爺的翩翩風度大不相同……
嗯…她何時同二姐一樣,會對男人評頭論足了?真是壞習慣,要改、要改。
「二弟。」蒙前斂笑,高深莫測的黑眸閃過一絲惱意。
該死,沒料到二弟竟會在這當頭跑到這兒;。倘若可以,他真不想教他們兩人碰頭。
這傢伙是出了名的浪子,一瞧見對眼的姑娘,沒有不出手的,如今教他瞧見了她,真是失策。
「唷,這位小姑娘是誰?」蒙究玩味地睇著范濤。
「二弟,她是隨意當鋪的當家。」眼一斂,他臉上堆滿了溫文的笑。
「嗄?」蒙究眨了眨漂亮的大眼,微俯下身子直瞅著她,見她漾著笑,他不禁又道:「不像耶,看起來很小,她真是那家當鋪的當家?」 『「我今兒個一十八,不小了。」哎呀,虧她還覺得他長得像蒙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怎麼說起話來竟是這般討人厭。
「哦……」蒙究輕點著頭。「一十八了啊,差不多可以出閣了。」
「你……」范濤咬牙瞪著他。
這人的腦袋到底有什麼問題?怎麼老說些古怪失禮的話,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蒙爺的親弟份上,她才懶得理他。
她成不成親,同他有什麼干係?
唼,教她又想起今兒個爹又寄了封家書來,爹甚少一月之內寄兩封信,這一回八成是親事有了著落,真教人苦惱d她還不想出閣啊,至少現下還不想要;打她下臥龍坡至今,都還未交過什麼知己,如今出現了一個蒙爺……
「二弟,別胡說。」蒙前略沉下臉,然,一對上范濤無塵瞳眸時,便咧嘴笑道:「范姑娘,他是我二弟蒙究,是江南苜屈一指雕玉師,就算是大內的玉匠,也不見得有他的巧奪天工。」
「他?」眼角餘光偷戲著蒙究,見他滑頭勾笑,范濤忙別開眼。
太不像了,一點也不像蒙爺這般穩重內斂,更不像是個巧手的雕玉師。
「我大哥說的都是真的,就連我大哥送給你的那一副玉棋盤,也是出自我的手。」瞧她壓根兒不信,他不禁有些發噱。
范濤微訝地回頭睇著他,驚詫地不是他猜中她的心思,而是沒想到他就是那位鬼斧神工的雕玉師。
「唉唉唉……」
聽著古怪的哀叫聲,發出亮光的雙眸隨即移至蒙前的身上,瞅著他皺擰盯眉頭,范濤擔憂地看著。
「是不是傷口又疼了?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
「不用、不用,我歇會兒就好了。」蒙前連歎數聲,又勉為其難地勾起一抹苦笑道:「只可惜,今兒個可能不能陪你一道賞玉了。」
「我……」蒙究方要毛遂自薦,卻教蒙前給截斷。
「二弟,你去差莫老送一下范姑娘。」
「不用了,這宅子我已經挺熟的,不需要再特地差人送我。」范濤站起身,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睇著他。「真的不用差人請大夫來看看嗎?」
「不用了,我歇會兒便好了。」蒙前淡然一笑她眨了眨眼,道:「我先走了,明兒個再來探你。」她回身客套地同蒙究點點頭,卻瞥見他手上的帖子,眉頭一攏。
怪了,這帖子眼熟得緊,好似一個月總會見著一封。
是錯覺吧,這種帖子八成隨處可見……
范濤沒擱在心上,她衝著蒙前露出粲笑,隨即便輕快地往外 走。
蒙前一雙深沉的眸子直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瞧不見為止,他才猛然回頭,一臉猙獰地道:「是誰要你來攪和的?」
蒙究不解地眨了眨眼,而後笑得賊賊地道:「大哥,好個偽善模樣,倘若不是同你二十多年的兄弟,可真要教你給騙了。」大哥耍這等小把戲想要做什麼,他用腳指頭想都想得到。
再者,他也聽莫老提過這回事,知曉大哥心裡在盤算什麼。
但是話說回來,他可不是來湊熱鬧的。
「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蒙前沒好氣地道。
「不知道也罷。」蒙究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將一張帖子遞出。「你自個兒瞧吧,好像催命似的,一封接著一封。」
蒙前接過帖子,瞧也不瞧地丟在一旁桌上。
有什麼好瞧的?一個月至少會寄上十來封,每回都是提同一件事,他早已瞧膩真是煩人。
與其動腦筋想著要怎樣得到那位小姑娘,你還不如趕緊把玉簪的事先給擺平。「蒙究大刺刺地拿起擱在桌上的茶水,一口呷盡。
蒙前側眼瞪去,見他大搖大擺地甩手離開。
「還不都是因為你不幫我!」要不他蒙前今天會落到這等境地嗎?
「那是你自己招惹的事,怎能怪我不幫你?」蒙究沒好氣地啐子一口,邊走邊道:「再說,你連玉簪到底長什麼樣子都說不出來,要我怎麼動手幫你做?」
蒙前憤怒瞪去,卻又無言以對;只因,他說的全都是事實。
不過,說真格的,他倒是不怎麼介意這件事,腦海中反倒不斷地回想起方才范濤擔憂的神情,在他的心裡化為一股暖流。
想著,他笑得連眼兒都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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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朵貼心的解語花,正如她所說的,天天來探他。儘管老山賊的信是一封飄上一封,蒙前卻絲毫不惱,只因她就在他身旁。
時值過午,蒙前習慣性地往窗外瞟,等著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壓根兒不管撤在案上那封尚未拆開的信。
昨兒個沒瞧見她,因為他忙著辦事情去了,前天亦沒見著她,因為手頭上的事太忙,實在是教他分不開身;今兒個他就耗在書房裡等著她,一旁的桌上更已為她擺上上等美玉,就等著她賞玩。
算算時候,她差不多快要到了,他就先把這本帳本對完,便有一下午的時間可陪她一道賞玩了。
不自覺地勾著笑意,蒙前飛快地蘸墨落筆,形如雷電般地快速批點。
突地,隱隱約約聽見前院好似有聲音。
他意地停筆,定睛往前院的方向探去,好像他若是盯緊些,便能夠瞧見她的身影;不過,儘管還瞧不見身影,但那聲響該是她的,他不會認錯,畢竟兩人也相處了一段時日。
從前院到他的書房,大概只有百來步的距離,他的動作若是不快些的話,讓她瞧見他滿桌的帳本,肯定會貼心地不叨擾,繼而求去。
不成,他已兩日沒瞧見她,今兒個豈能再錯過?
重振精神,他正打算一鼓作氣地做最後衝刺時,突然聽聞逼近的笑聲,他的心不由得柔了。 『唉!遇上這小姑娘,真是教他沒轍。
不如先將帳本收起,待她賞玩玉石之後,他再挑燈夜戰好了,反正所剩不多,雖是明兒個要的,也不急於在這當頭完成。
不知怎地,他方收起帳本,手裡抓起尚未拆封的信欲藏起, 卻發覺逼近的笑聲又變遠了。
他不解地蹙起眉,拿起信輕拍著唇。
怪了,她同莫老打過招呼,問過他在不在之後,向來會直搗他的書房,怎麼今兒個卻……
飛揚的眉微挑,善於算計的深沉眸子微微流轉,掩在濃密長睫之下的眼瞳乍現一道精光,他驀地站起。
不對,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她既已踏進蒙府,豈有不直搗他書房的道理?
依她對玉石的熱愛,她肯定會迫不及待地想要衝進他的書房,搬出他所有的玉石好生把玩,如今卻只聞其聲而不見其影,這意味著——蒙究?
心頭猛地一顫,莫名的不安攀著血液流竄到他的四肢百骸,教他再也按捺不住性子。
就說了,那傢伙向來最愛調戲姑娘家,視女人為無物,只想要擒在手中玩弄,好似把玩玉石一般。
誠如他所說的,美玉如美人,教人愛不釋手。
可惡,說不準他趁著他不在府的這幾天,見她來而招惹了她;都怪自己,居然忘了警告蒙究要他安分點。
滿腦子的下流念頭鑽動,心緒紛亂,教他難以再保持沉著,拔腿便往後院工房奔去。
雖說只是他的揣測,但除去這一點,他再也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麼大膽了。
混蛋傢伙,他明明聽莫老提起過此事,便該知道他的打算,怎能在這當頭壞他的好事?
他若真敢對她胡來,他鐵定要同他斷絕兄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