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不是嗎?」
「不是。」
「這個呢?」
「也不是。」那溫潤的聲音微透著焦急,但仍力持輕柔地道:「要不要先歇一歇,待會兒再找?」
用過早膳之後,蒙前便隨著范濤,踏進她的閨房。
見她翻箱倒筐,一會兒從櫃子裡,一會兒又從架上,甚至從床榻上頭翻出不少匣子,——一打開,忙得香汗淋漓,卻沒打算停手。『「到底是長什麼模樣?」范濤睇著擺滿一桌的匣子,不禁覺得頭有點疼。
怪了,到底是什麼簪子,為何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該有這種事的,依她如此酷愛玉石,不管那玉石的質地優劣,只要瞧過,她定會記得,怎可能想不起來那人曾當。了一根玉簪?
「形狀似一般玉簪,是羊脂玉。」他不太記得了。
收到玉簪是十年前的事,而且他也只約略瞧了一眼,隨即便交給管賦道,而後便忘了玉簪之事,直到管賦道失蹤,直到山賊寄了信來……
該死,倘若他記得那根玉簪到底是什麼模樣,他直接叫蒙究幫他雕琢一根不就得了?
「一般玉簪是什麼樣式?」范濤不禁又問。「玉簪有挺多花樣的,雕花的、鳳紋的、葉狀的、祥獸的、瑞雲的……」
「我記得沒有花樣,只是一根通體酥白的玉簪,摸起來挺細緻光滑,上頭全無半點贅師。」瞧起來不挺精美,但簡單有形,玉質也出乎他意料的好。
遺憾的是,他尚未瞧清楚,簪子便教管賦道給偷了。
混蛋,偷的若只是鋪子裡的玉石,他還能說自個兒認人不清,花錢消災;但他想不到他竟連那根玉簪都帶走了,簡直是可惡透頂。
他日若是教他找著管賦道,非狠狠鞭打一番不可。
「這般簡單?」那倒是少見了。
現下四海昇平,民生繁榮富庶,就連奢侈品的精美程度也日漸講究,玉石上頭更不乏各種奇紋,想要找不加以雕工,純粹以玉示人的簪子,可真是有點難。
倘若有這般簡單的簪子,她怎會不記得呢?
「就是這般簡單。」蒙前沉吟了下,又道:「但我不記得那簪子到底有多長多短,究竟是扒子狀還是匙狀。」形體不清哪,要不豈會被折磨至今?而該死的始作俑者,至今還不知下落。
「嗯,這下子可真是有點難了。」她不禁托腮想著。
「不急,慢慢來。」
「怎能不急?」范濤斜睨著他。「你不是說那是你要迎親用的嗎?」
他待她這般好,她得要好生報答他,總不能教他找不著玉簪,成不了親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不是要迎親用,而是要退親用的。
不過她既然誤會了,那就由她隨意想像吧!
「不過如何?」
蒙前搖首一笑,「沒事。」
「沒事?你不是準備要迎親嗎?要不,你幹嘛急著找玉簪?」
「這麼說……」他斂眼瞅著她天真且無城府的神情。「確實是有點急,只是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就如同想要得到眼前這嬌美人兒,也是急不得的。
「可……」都已經火燒眉頭了,還不算急嗎?只是,真找不到,也沒法子急,是不?「我在想,蒙爺欲迎娶的姑娘肯定不俗,要不怎會催得你這般心急呢?」
瞧他,年歲同大哥差不多,都已經老大不小了,再加上他出身不錯,早該成親了。
「這個嘛……」誰會記得十年前八歲大的女娃兒?何況,那時她臉上罩著紗,就算他想要瞧,也瞧不清楚。
「蒙爺長得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家裡經營的又是玉鋪,不管是外貌家世,皆屬上等,想要配得起蒙爺,對方出身定是不差。」她瀲灩的水眸直瞅著他好看的臉。
她沒忘了二姐是怎麼盯著他瞧的,那神情就像是一隻餓死鬼緊盯著一塊上等肉,口水掉了一地。
他長得真的挺好看的,完全是二姐喜愛的模樣,二姐心裡肯定扼腕自己怎會錯過了這個好機會。
「聽你說白勺……,『』他不禁失笑。
好個怪姑娘,居然這般大刺刺地讚賞他,誇得如此明白大膽,完全不若時下姑娘家那般矜持而羞澀。
橫看豎看都不像是大家閨秀,而她誇人的方式,他卻是一點兒都不討厭。
「我是說真的,算你運氣好,沒教我二姐來得及瞧上,要不然…」嗯哼,肯定教二姐給收服了。
「聽你這說法,好像你二姐有多麼嚇人似的。」蒙前笑得眉眼帶柔。「不過,你二姐真是教人驚艷,原先在我宅子裡瞧見她的,她橫眉豎眼,還不曉得是打哪兒來的凶神惡煞;定腈一瞧,你二姐真是個美人胚子。」
二姐長得不俗,做妹妹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至少他瞧她便覺得挺順眼的!率性且不矯揉造作。
與知府千金一比,更是勝過太多。
范濤驀地斂笑睇著他,有些不快地擰起眉。
「我二姐是長得不嚇人,只是她……」哎呀,她想說什麼?怎能在外人面前道起二姐的壞性子?可一聽他對二姐讚賞有加,她便忍不住想要說些二姐的壞話……
啐,這念頭多惡劣,就算二姐想要拿她的玉寶叫賣,她都沒興起這念頭;這當頭,她怎會突地這般想呢?
「嗯?」見她噤口,他不由得微挑起眉。
「沒事、沒事,我二姐長得再討喜也配不上你,畢竟咱們家…
…「她搖頭晃腦地道,卻又突地噤口不語。
「怎會配不上?范府也算是大戶人家。」
「你喜歡我二姐?」今兒個才初見面耶……儘管她知曉二姐艷若桃李,確實少有男人抗拒得了她的美色,她以為他會是個例外,畢竟才見過面而已,情愛怎可能滋長得如此快速?
「咦?」他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不,我屬意的另有他人。」
得再緩緩,總不能在這當頭一語道破吧?事有輕重緩急,這事兒急不得。
「哦!」范濤偷吁了口氣。
原來不是二姐……就說嘛,二姐哪有這般好的福分,配得上這般好的人?
她微蹙起柳眉,纖掌覆在胸口上,不知怎地,她竟覺得胸口有些不舒坦,仿若那一份不快沉進心底,刺進骨子裡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兒個趴在石桌睡著,壓疼了胸口?
唉!都怪她,貪著要瞧玉寶,瞧得忘我,就連困極了也不肯走,後來究竟是怎麼睡著的,就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而且算她運氣好,遇著好人,如此遵循禮教地守在一旁,沒有半點的逾矩。
欽,不對,她是睡得極香甜,但他呢?
「你……」
「怎麼了?」見她一會兒摸著胸口若有所思,一會兒又抬眼,頗為驚異地睇著他,他不禁難忍笑意。
瞧瞧,多可愛,喜怒哀樂全都擺在臉上,想要不讀出她的思緒都難。
「你……」她嚥了嚥口水道:「你昨兒個睡了嗎?」
「你說呢?」他反問,難得的笑意出現在眸底,見她可愛地蹙起柳眉,他不禁又道:「你在我的宅子裡,我自然得負起照顧你的責任,不能教你受到半點傷害;但宅子裡沒有女眷,要不我就能請人抱你到房裡休息了。」
「換言之,你……一直盯著我瞧?」她嚥了嚥口水,粉頰驀地飄紅。
「姑娘的睡姿豈能唐突?」他說得很像是一回事,臉不紅氣不喘的。「我就站在亭子外來回地走,直到天亮之後才走回亭子裡,坐在你的身旁,正要喚醒你,你二姐便到了。」
「哦……」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蒙爺真是個正人君子。」
她果真沒瞧錯人,他肯端出至寶供她賞玩,當然不會是什麼壞人。
「那是應該的。」他笑得溫文,然而卻有些心虛。
他這般隨便說說,她便如此相信?這麼簡單便蒙騙過去,反倒教他有些心虛。
她笑瞇了水眸注視著他,卻突然想到——「等等,你豈不是一夜未眠?」
「應該是 …」
「那你還不趕緊回府?」居然還同她在這兒找玉簪?「你先回去吧,我就算是把整個院落都翻過,也會繼續找玉簪,你放心 n巴。 」
她忙起身推著他往門外走,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你也別太累,若是倦了,先歇會兒,我說了不急。」他能把她這舉動想像成是她對他的關心嗎?
看來,昨兒個一事,才是真正教她倚向他的重點。
先博得她的好感,事情便等於成功了一半。
「我知道,我會看著辦。」她揚了揚手,順便往外喚了一聲:「廉碩,送蒙爺回府。」
「是……」廉碩緩緩地自拱門外走出。
「你要記得,蒙府的大門隨時為你開著,若是你想要賞玉,蒙某隨時奉陪。」臨走前,蒙前不忘再以利博得她更大的感激。「就當是自家宅子,千萬別客氣。」
「真的?」范濤瞪大眼,氤氳的水眸好似快要滴出水一般。
他領首笑道:「我先告辭了。」他等著她上鉤。
她輕點了點頭,唇角始終勾著開心的笑,回頭睇著滿屋子的空匣亂成一團,不由得垂下螓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唉!有得整理了。
不過,助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再者他得要尋得那根簪才有法子成親啁。蒙爺真是個多情之人,為了成親尋覓定情之物,不知何時她才能找著—個如此真心待自己的人……
啐,想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得趕緊找玉簪呢,怎能同二姐那般思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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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是如此的……
蒙前緩步走在蒙府外的大街上,手上的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煽著,偶爾拿起擋著毒辣的日頭,深沉的眸裡滿是複雜的光痕。
一別數日哪,不該是這樣的!
照道理說,在分開的隔日,她便得趕緊上門拜訪才是,怎會直到今日還瞧不見她的人影?
他以為,就算她不看在他的份上,至少也會看在玉石的份上過府賞玉;話說回來,他可不認為她那一日溢於言表的關心全都是假的,但……倘若她真是對他起了好感,怎會不到府裡找他?
他都已經答允她,蒙府的大門隨時為她敞開,她想來便來,當成是自家宅子都無妨,怎麼還是不見她來?
難道是他會錯意了?
「主子。」
耳畔有人在輕喚,是吞雲,然而此時的他卻沒法子分出心思到吞雲身上,他只想知道究竟是哪一個環扣出了問題,以致她沒來找他。
難不成真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自以為她對他起了好感?抑或者是,她根本就認為他配不上她?
會是如此嗎?
「主子!」吞雲又叫了一聲。
「究竟是什麼事?」蒙前微惱的瞪去。
沒瞧見他正在想事情嗎?這事可大可小,一連幾天都沒有進展,惹得他心煩意亂。
「前頭那位好似是范姑娘。」吞雲不慍不火地指著前方。
蒙前倏地抬眼探去,卻沒見著人,只見著幾個男人圍成一團,不知道在呼喝什麼。
「在哪兒?」這條街上沒什麼鋪子商行,有的只是一些大宅深院,向來冷清得緊,要他再往哪兒瞧去?
「教那群人給圍住了。」吞雲淡道。
「嗄?」聞言,蒙前三步並作兩步跑,不一會兒跑到那堆人身旁,果真見著她嬌小的身子教一群壯漢給圍住,不由得微惱地道:「現下到底是怎麼著?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
混蛋,天高皇帝遠,這兒不是京城,便由著他們放肆了?就說了,這等莽漢最教人靠近不得,滿腦子的淫穢……是想要對她作啥?
「咱們想要做什麼?」一個男子驀地回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你瞧見我臉上的傷了沒有?」
「什麼意思?」蒙前不解地看著他臉上一片瘀青。
「她打的。」那男子光火地吼著。
「嗄?」就憑她?他瞅著她嬌弱的身影,濃眉微微蹙起。「這怎麼可能?你們幾個大男人圍住一個小姑娘,還說是教她給打傷的? 」
誰相信?
「你瞧。」
突地,每個人都抬眼睞著他,臉上都有一處瘀青,或在跟上、或在鼻樑、或是在唇角間。
「咦?」蒙前感到意外,但看她一臉無辜地眨巴著大眼,決心相信她。「哼!胡說八道,你們幾個大男人會教一個姑娘家給欺負成這樣?虧你們還有臉說出口,知不知羞啊?」
誆人也要說些能讓人信服的話,她瞧來瘦弱纖細,怎麼可能以一敵眾?
就算是個武師,也不見得能夠這般簡單地以寡敵眾,甚至還讓他們每人臉上都掛綵。
「你說什麼?」眾人矛頭一轉,反倒將他圍了起來。
吞雲瞬即向前一步,護在蒙前身前。
蒙前瞇起黑眸,難以置信他們竟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之不軌……莽夫就是莽夫。
「喂,你們這些人真是吃飽沒事幹不成?」
突地,只見一抹小小的身影穿過人牆,擋在他身側,教蒙前不由得瞪大眼。
「你跑進來做什麼?」他微惱地道。
趁這當頭,她要跑哪兒去都不是問題,怎麼偏往危險裡鑽?
「我……」范濤扁起了嘴。
事端是她引起的,沒道理要她夾著尾巴逃跑吧?
方纔她明明對他眨了眨眼,要他趕緊走,誰知他竟跑過來趟渾水……不過,好在吞雲出現,他是他的隨侍,該是有些功夫底子,她只要保護蒙前就好了。
說也真巧,她正想去找他,竟在這兒遇著他了。
「你先到一旁。」蒙前推著她往旁走。
「等等,我有事要找你,我是……」
范濤話未完,眼角瞧見有人迫不及待地動起手來,她忙拉著他閃身。「蒙爺,往這邊過來。」
她扯著他往旁邊閃,豈知見拳頭飛來,他非但不閃,反倒是側身擋在她面前,硬生生吃下一個拳頭,狼狽地往後飛跌。
她眼尖地擒住他的衣袍,豈料沒拉住他,反倒教他往後拖,雙雙跌倒在地。
「哎呀……」范濤吃疼地揉了揉掌心,驀地想起懷裡的玉簪,忙取出一瞧,未打開手絹,便感覺玉簪已斷成兩半,「混蛋!」
她咬牙瞪著手絹,粉拳緊緊地握住,狠狠怒瞪著下手之人。
「范姑娘?」蒙前坐起身子,微愕地看著她萌生殺氣的側臉,伸手要牽她,卻教她發狠地摔開。
「玉簪斷了。」她咬牙地道。
她恨恨地瞪著那人,耳畔聽見蒙前低低的抽氣聲,忙側眼睇去,見他的袖子被磨得綻線,還隱隱透著血絲。
「你受傷了?」混蛋,居然傷了他!
「我沒事,我只是想問你,你方才說什麼玉簪?」見她起身,蒙前又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范濤將手絹丟到他身上,隨即往前踏一步,瞪著正與吞雲奮戰的一千混蛋,她摩拳擦掌,耀耀欲試。
本來是想要放過他們,不想把事情鬧大,省得回去又挨姐姐罵的;可他們竟然不知好歹,不僅搶錢在先,後又傷了蒙爺……
而她忘了告訴他,她足以自保,想不到他會因此而受傷。
說到底,還是眼前這干人起的因,她非要狠狠教訓他們一頓不可。
「你們一個個都別想逃了!」她光火地吼道,一個縱身加入戰局。
轉瞬間,那些頗有重量的男人教她輕而易舉地打飛,就見她又是劈、又是抓、又是砍…… 須臾之後,適才還凶神惡煞般的傢伙都被打趴在地,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