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龍奪姝 第六章
    「什麼是孤鸞命?」  

    一場無心惹上的算命局,讓天仙再也無心流連市集,只得急急回程,而在回日月樓的路上,不解孤鸞意思的玄燮終究還是開了口。  

    「孤鸞命?」她驀地一愣,停住了急促的腳步。  

    他問這作啥?難道他介意這種宿命,抑或是他怕這樣的宿命會拖累到他?他厭惡嗎?  

    這不是她能選擇的,是不?  

    「到底是什麼意思?」不知是以往從沒聽過這樣的詞兒,抑或是喪失記憶也令他喪失了知識,他確實不知道這樣的詞兒,壓根兒無法理解。  

    「你想知道嗎?」她顫著嬌脆的美音,身子抖如秋葉,格外惹人心疼。  

    倘若她向他解釋完之後,他便隨即掉頭離去……傻子,她想這麼多作啥?他走與不走,與她何干?要走便隨他吧,她依舊是原本的她,沒有什麼改變,不過是回到尚未遇見他的日子罷了。  

    「自然是想知道。」否則又何必問?  

    「孤鸞命即是一世孤寂,孑然一身到老。」好淒涼的情景啊,那便是她未來的處境嗎?  

    「誰說的?」玄燮挑高了狂妄的眉,不可一世地問。  

    誰說這便是她的宿命?難道她之前同他說過,她寧可一世孤寂也不願意與他一起,是因為受到這宿命的束縛?  

    「嘎?」他突如其來的話如一道間雷擊中她的心窩。  

    「誰說孤鸞命便得一世孤寂?是誰定的規矩?」玄燮嗤之以鼻,眉目之間難掩飛揚的王者氣勢。  

    「是……」她不懂,從來沒有人這般同她說過,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只能愣在原地,語不成句。  

    她也不知道是誰定下這個規矩的,那些江湖術士不都是這麼說的嗎?這幾年來,不管她問了幾個術士,每一個都是這般回答她的。甚至還說,她前世造的孽,必得在此世還業障。  

    「難道你認為算命真的可信?」玄燮慵懶地斂惑魂的眼眸。「難道你認為我是個魍嗎?你認為那個術士說的全是真的嗎?」  

    「可是……」她囁嚅著想要再多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是無稽之談!」玄燮走近她,大手挽著她。「難道你真的相信了?你寧可相信別人謀財所用的卜卦,也不願意相信自己?這樣是否有點本末倒置?」  

    唉,真是一個愚蠢又可愛的女人,平時凶狠潑辣得很,偏又如此輕易便相信術士之言,她真是令他心憐。  

    「即使那些話是真的,難道你沒有扭轉未來的能耐嗎?」玄燮笑著,輕輕地將她僵直的身子摟入懷中。「不過,你用不著擔心,從此以後,你有我的陪伴,我可以陪你一起改變未來。」  

    天仙驀地閃神,感覺體內傳遞著一般詭譎卻又溫暖的悸動,暖暖地充塞在她孤寂的靈魂裡。  

    原來人體也可以是如此熾熱溫暖的,而不只是僵硬、冰冷、裹著濃濃腥躁的血味。  

    從來沒有人這樣待她,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  

    「天仙,你在這兒蘑菇個什麼勁?勁賢在樓裡已經等了你老半天了,你還杵在這兒作啥?」日月樓的嬤嬤氣急敗壞,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出來,一張老臉籠罩上一片死灰。  

    這丫頭真是糟糕,儘管她已讓人贖了身,但好歹釋勁賢也是她的主子,她明明曉得每個月的十五他總會來這兒走上一遭的,她怎會選在這個日子外出逛市集?  

    「勁賢大哥?」她驀地噤口,不太願意見他。  

    不知已有多久了,她竟然連一次也沒有想起他,或許是遇到了這個滿口甜言蜜語的男人之後,她的腦袋裡再也裝不下其他人,況且記憶中,他連一次的擁抱都沒有給過她,即使在她最需要溫暖的時候。  

    對他而言,她不過是他訓練的殺人工具罷了,倘若她知曉他帶地離開寒沁的街道,只為了如此培訓她,她寧可凍死在街頭,也不願讓血腥沾滿雙手,留下,一輩子也洗刷不掉的污點和罪惡。  

    「你還不快去!」日月樓的嬤嬤亦是天地會的一員,對於分舵主釋勁賢的命令向來不敢違抗,自然不敢讓他再多等一刻。「你別以為你讓人贖了身,便和以往不同了,你仍是罪人,仍是分舵的叛徒,倘若不是勁賢,你現下還能活得好好的?」  

    見天仙無動於衷的模樣,嬤嬤不禁撂下狠話。  

    「我……」天仙抿緊粉杏色的唇瓣,澧湟的眸子裡閃爍著迷的水光。  

    是的,她是罪人,她是叛徒,而帶著她進入天地會的釋勁賢則為了顧全她的生命,免去天地會慘絕人寰的酷刑,而義無反顧地將她藏匿在日月樓,以避過天地會的追殺。  

    她不知道他這樣待她,對她而言到底算幸或是不幸。  

    將一個黃花大閨女送進煙花地,況且又是釋勁賢自個兒經營的青樓,或許天地會的弟子真可放下戒心,但是他卻沒想到她必須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  

    但倘若不是釋勁賢,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相擁的肉體可以如此慰借她的心,融化了她覆冰的靈魂,讓她從痛楚邊緣尋回了真正的自我。  

    「嬤嬤,你可忘了天仙現下是我的人了。」玄燮見天仙惴惴不安的模樣,大手適時地搭上她的柳腰,帶點霸氣的佔有意味,向嬤嬤提醒著。  

    「爺兒,天仙已是你的人,這一點老身是不會忘的,這日月樓雖是由老身全權處理,但勁賢好歹是天仙的恩人,要天仙去見他一面,稟報這一件事情,倒也不為過,是不?」嬤嬤見他雖含笑,但眼裡卻透露寒峭冷冽,令她不由得泛起不安的預感。  

    不管看幾次,她仍覺得眼前的男人過分魔魅,身上總是瀰漫著一股邪氣,此人絕非善類。  

    「是嗎?」他挑了挑飛揚的眉,斂下如墨玉般的黑瞳瞅著她。  

    「讓我去見他一面吧,我把事情同他說清楚便沒事了。」天仙勉為其難地漾著迷離的笑,神色僵硬。  

    「是啊、是啊,可別讓勁賢再等下去了。」嬤嬤聽她這麼一說,旋即又在身旁鼓動著。「勁賢倒也不是天天都上日月樓,既然爺兒已經贖了你的身,總有一日,你總是要跟著他走的,是不?倒不如趁這當口同勁賢說一聲,讓他安心,免得讓他以為我隨便把你給賣了。」  

    ***

    「你到掬春閣等我吧!」  

    進入日月樓雕龍畫鳳的大門之後,讓嬤嬤先進去通報一聲,天仙便趕緊推著玄燮到一旁去,硬是不讓他同釋勁賢見面。  

    他不信任決算子的話,相對的,他亦不相信決算子對她卜算的過去,既然他不相信,她便再也不會提起,就將這事化為沙塵,隨著秋風煙消雲散。  

    「怎麼?我同他打聲招呼也不成嗎?」玄燮妖詭地勾起笑,愛極了她的粉臉為他染上嬌艷的緋霞。  

    「不用了!」不知為何,在他的面前,她覺得自己愈來愈不像自己了,心裡總是隱隱約約地閃過一絲惑心醉神的狂流,夾帶著莫名的喜悅,放肆地在體內胡亂流竄著。  

    「為什麼不用?」他纏著她,硬是不讓她抽身離去。  

    「你回掬春閣等我吧!」她漲紅著小臉,有點古怪的羞赧。  

    「等你作啥?」他笑得邪氣卻也百般柔情,如暴戾的火焰焚燙著她的心窩。「等著你回房與我共歡愉?」  

    「你——」她瞪大泛著水霧的柔媚大眼,才想張口斥責他的下流,孰知他霸氣的舌倏地竄入她的口中,狂烈而不失溫柔,霸道而挑誘地吸吮著她粉嫩的舌,讓鼻間的氣息挑逗著彼此的感官與原始本能。  

    「我決定了,我在這兒等你,否則我便立即抱著你回房。」他粗嘎著喃著,濕熱的舌仍是不放過她地舔吻著她姣美的唇形。  

    「隨你!」  

    天仙嬌嘎了一聲,趁著他鬆懈了禁錮,返身走入大廳裡,一顆心有如厲風狂嘯,不得平息。  

    幾個碎步走入大廳裡,天仙收起紛亂的思緒,抬起妖嬈的眸子睨著那道偉岸的背影,恭敬地喊了一聲:「釋大哥。」  

    「你來了。」釋勁賢聽見她的聲音,隨即放下手中的白玉瓷杯,旋過身露出一張霸氣的臉。  

    「是你要嬤嬤找我的,我能不快點來嗎?」天仙扯著苦笑,在他的身旁落座。  

    「要不是這兒出了大事,我又豈會要嬤嬤去尋你?」他挑起眉頭,如往常一般霸氣地笑著,然而唇角卻帶點無言的落寞。  

    「這日月樓什麼時候出了大事?」  

    天仙挑高了柳眉,不置可否地問著;這日月樓到底能有什麼大事,讓他如此急迫地將她召來?  

    「你。」  

    「我?」她凝困著他,不懂他的意思。  

    「我聽嬤嬤說,她把你賣給了一個男人。」他倏地沉默,過了半晌才又突然說:「我想瞧瞧那個男人,查查他的底細,看他是不是適合你。」  

    他的小天仙即將要離開他了,在她那麼小的時候便納入他的羽翼之下,現下即要離開他的懷抱了。  

    「犯不著這麼做吧?」她吶吶地回答,不懂他的用意。  

    自她有印象以來,他對她向來是漠不關心的,從來不曾對她噓寒問暖,就連將她安置在日月樓裡,也不曾詢問過她的意見。他向來獨斷地決定她的未來,擺佈著她的未來,除此之外,對她只有說不盡的冰冷。  

    「你像是我的妹妹一般,既然現下有個男人要將你帶走,我自然得負起責任,讓你風光地嫁出去。」釋勁賢說得煞有其事,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寶貝妹妹,是他惟一的親人。  

    「你說錯了吧,我不是你的妹妹。」天仙扯起微勾的唇角苦笑著。「倘若你真把我當成你的妹妹,又豈會將我送入這煙花之地?」  

    他根本不曾理會過她的感受,在她需要溫暖的時候,他只遞過刀劍給她,其餘的便不再有過了,至少她的記憶之中沒有過。  

    「仙兒,你知道我……」釋勁賢急著想解釋,大手有力地拽過她打算離去的身子。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天仙掙扎著身軀,別過臉去不看他可憎的臉。  

    「仙兒。」  

    他不知道天仙對他抱持著這麼大的成見;倘若不是因為疼惜她,不讓她被天地會的弟兄逮著,他又豈會甘冒叛逆之罪,硬是將她藏入日月樓裡?這是私心,是私心啊,  

    「我不想聽!」她胡亂地掙扎著,他的大手卻驀地掃過她的衣襟,露出玄燮買下她初夜的玉珮。  

    「這是……」釋勁賢望著那一塊玉珮,不禁錯愕了會兒,又突地抓著天仙問:「你的身上為什麼會有這一塊玉?是誰給你的?」  

    「這……」天仙乍見他猙獰的面容,心驀地狂顫;難不成這玉有問題?「是要帶我走的男人給我的。」  

    「他是誰?」他斂下眉目,難掩騰騰殺氣。  

    「我不知道。」天仙搖著頭,不懂他為何會在一瞬間變得如此可怖。  

    「你不知道他是誰,竟然就這樣把自己賣給了他?」釋勁賢怒目瞪視著她,沒想到她竟是這般糊塗。  

    「他喪失了記憶,連自個兒是誰都不曉得,我又怎會知曉他的身份?」天仙不甘示弱地吼著,雙手緊拉住自己露出的雪膚凝脂。  

    「他喪失記憶?」他沉吟了半晌,卻又突地問:「他是怎麼來到這兒的,是不是你救他的?」  

    「你怎會知道他受傷?」天仙瞪大杏眸,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她的心頭,像是無邊無際的烏雲似的,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坎。  

    「他是不是胸口劃有一道長長的傷口,不像是刀傷,更不是劍傷?」  

    「我……」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這件事情除了城裡的王神醫和她,再無第三個人知曉,連嬤嬤也不知道的,為何他會知曉?  

    「你不能跟他走。」  

    見著天仙心慌意亂的模樣,即使她不說,他也已經看出事實,果真不出他所料,那個男人真的是……  

    「為什麼?」她不懂,難道……「難道是天地會對他下的毒手?」  

    釋勁賢低頭不語,不願告訴她事情的真相,他知道她厭惡著血腥的世界,故而他也不願讓她知曉他對那男人做的事。  

    「為什麼?為什麼?」天仙大吼著,神情淒厲哀楚。「難道為了要將滿清韃子趕出中原,我們便一定要殺害那麼多無辜的人,一定要逼得那麼多人死於非命,讓街上增加數不完的乞兒?」  

    是她的過錯,是她的過錯。  

    「他不是無辜的人,天地會向來不殺無辜的人!」釋勁賢痛苦地反駁,即使是她,他也不允許她如此無禮。  

    「那他是誰?你告訴我,他是誰!」天仙瞇起澄澈清瀅的水眸,任由水漾的光芒在眼眸裡跳動著。「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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